第132章 回登州,戰時新政引起的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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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檢見這情形,顯然登萊官員已經知道了自己皇帝身份。

說起來,自己在皮島上公佈身份的第五天後就動身返程了。

這個時間差,足夠讓訊息傳回登州了。

他讓孫國禎等人平身。

孫國禎滿臉惶恐道:

“臣愚鈍,有眼不識天子,前番言語衝撞,還請天子降罪責罰。”

朱由檢臉色一沉道:

“你確實該責罰。”

孫國禎心中發緊,臉色變白,身子也有些發抖。

心想皇帝看來真是要降罪於自己了?

若是以前,或許還有回旋餘地。

可現在推行戰時新政,皇帝不受封駁限制,說出的話,能直接變成政令。

自己恐怕真的是要完了。

心中暗恨姜曰廣,皇帝微服來登州,也不給自己通通氣。

結果讓自己言語上冒犯。

這姜曰廣和東林系其他人一樣,外似仁厚,實則陰險。

現在皇帝要降罪自己,隨便找個理由,比如說是附和閹黨,或者包庇縱容楊國棟等等。

這些罪名扣下來,只是丟官都算幸運了,恐怕還要坐牢。

孫國禎越想越悲觀,瑟瑟發抖。

朱由檢看見他這幅樣子,心中暗笑。

也不賣關子嚇他了,正色道:

“你該罰的不是不識得朕,是識的太早。朕倒是希望你繼續不識。”

他這句說的是實話。

朱由檢並不希望回到登州後,就以皇帝身份示人。

畢竟那樣一來,就只能處在官員和護衛的包圍中,行動不便,也難以和之前那樣各處視察。

自己去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戰時十八條的措施,也該傳到登州了。

他想看看有多少措施開始落實,如果落實,民眾和士兵對此的真實反應如何。

但現在皇帝身份暴露,這個願望就很難實現了。

他有些後悔,怎麼沒提前派快船,先趕到登州,讓孫國禎繼續裝糊塗,讓自己繼續扮成方以智。

孫國禎卻是吐出一口長氣,看來皇帝並沒有真正要怪罪自己的意思,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說道:

“陛下若還希望微服查訪,臣不把陛下到來的訊息張揚出去就是了。不過眼下,還請陛下先到察院休息。”

朱由檢皺眉道:

“你沒把朕的訊息,擴散給登州軍民麼?”

孫國禎連忙道:

“臣豈是那等糊塗人?”

他指了指身後諸人:

“眼下也只有臣的隨從幕僚、親兵,還有身後這些官,登州知府,蓬萊知縣知道。”

朱由檢目光掃視了一下孫國禎身後諸官,卻沒有發現登萊總兵張可大,有些奇怪。

不過還是點點頭:

“那就好。給朕備馬,去察院。”

孫國禎來迎接之前,已經先準備好了馬匹和轎子,就等皇帝來了自己選。

現在看皇帝還是要騎馬,就連忙示意親兵把馬匹前來。

張岱等人也各自騎馬。

朱由檢讓孫國禎在前面,一行人往察院而去。

途徑街道上,百姓們看著,也只以為是巡撫回衙門,紛紛避讓在道路兩旁,倒也沒有引起特別的關注或騷動。

等進了察院,

朱由檢在大堂居中落座,問道:

“張可大呢?他怎麼不來迎朕?”

孫國禎連忙道:

“張總兵平亂去了?”

“平亂?”朱由檢眉毛揚起,目光炯炯盯著孫國禎,“登州府難道有叛亂,是楊國棟餘黨?或是山東其他州府有寇亂,登萊軍兵去支援?”

孫國禎連忙搖頭道

“楊國棟哪有什麼餘黨,他當初也不過以利籠絡一些官兵,卻沒幾個人願意為他拼命。”

他見皇帝提到楊國棟,心裡又突的跳了一下,生怕皇帝又會心血來潮追究自己和楊國棟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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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麼亂?饑民流寇?”朱由檢疑惑道。

按他的印象,崇禎元年,登州應該還沒什麼亂子。

“也不是什麼大亂子。”孫國禎恭謹道,“就是和陛下頒佈的那戰時措施有些關係。”

朱由檢眉頭緊皺,看著孫國禎,“你說戰時新政激起叛亂了?”

孫國禎看見朱由檢臉色嚴肅,連忙安慰:

“陛下放心,一些豪富之家抗稅,不自量力抗拒朝廷,不過以卵擊石,還沒弄大,就被鄉人告發了。想來張總兵現在應該已經在得勝而回的路上。”

朱由檢心想這戰時措施,還是招來一些人的反抗。

這宣化部的工作要加大才行。

他問道:

“既然是小亂子,為何張總兵親自去?派一遊擊也就行了。”

孫國禎道:

“陛下有所不知。自新政在登州實施以來,這等亂子便屢有發生,前幾回是在黃縣、棲霞縣、文登縣,這回是在招遠縣。”

“前幾回張總兵也確實派遊擊,或者千總過去。不過這回招遠縣有鄉紳是三品高官致仕在家。張總兵為慎重起見,所以親自過去了。”

朱由檢聽後,眉毛一揚::

“屢有發生?這麼說戰時新政受到抵制很大麼?”

孫國禎小心翼翼看了下朱由檢的臉色,猶豫道:

“這倒也不能這麼說,有些人對這戰時措施卻歡迎得很。”

“哦,什麼人歡迎?”朱由檢問。

“主要是地方貧民,還有登州駐軍士兵們。臣已經多次聽到他們稱頌陛下功德了。”孫國禎說道。

這倒是在朱由檢的意料之中。

“想必他們能從查抄沒收違反新政的富人財產裡獲利。”朱由檢說道。

孫國禎微笑道:

“這當然是部分原因,另一個原因是原本這些貧民,地方上都是看不起的,如今他們熱衷於宣揚朝廷新政,窺伺富人一舉一動。地方豪紳見了他們,如今也都客客氣氣,不願輕易得罪。”

“這些人既然揚眉吐氣,覺得一切都是陛下新政所賜,自然稱頌不絕了。”

“至於兵士們,各地的課稅提舉司碰到地方富豪們抗稅,往往請軍士查辦,抄沒富豪財產,大部分收繳國庫外,也有小部分歸為駐軍軍餉。士兵如今軍餉充沛,不僅能吃飽肚子,盔甲器械都能齊全,父母妻子也都養得起,對陛下也感恩得很。”

“所以這些豪富抗稅的亂子,士兵們倒是樂於看見,去平亂一次,不僅得立功得賞,而且也能多些正當軍餉。”

朱由檢皺眉道:“那士兵不會乘著平亂,搶劫其他無辜者的民財吧?”

孫國禎說道:“陛下放心,張總兵治軍有方,現在登萊軍隊……”

他一句沒說完,外面傳來動靜。

孫國禎眼睛一亮,說道:“張總兵回來了,陛下直接問他好了。”

果然,片刻之後。

一個穿著總兵戎服的將領進入大堂,朱由檢定睛一看,正是張可大。

張可大向朱由檢行禮。

行禮完畢,朱由檢賜座,然後問道:“觀甫,如今登州士兵們不會再搶掠逼勒民財了吧?”

過去登州兵在楊國棟帶領下,欺負在登州的遼東難民的事情沒少做。

經過上次的事件,欺負東江來的難民應該不會了。

但在實施戰時新政的情形下,藉機勒索一些富民的可能卻會增大。

雖然孫國禎說張可大治軍有方,以朱由檢對張可大的瞭解,應該如此。

但他還是想聽張可大自己說一下。

張可大慨然道:“陛下儘管放心,臣別的不敢自信,但如今登萊軍紀之嚴明,卻是前所未有,對民間秋毫無犯。敢有妄取民間一針一線者,殺無赦。”

朱由檢嘴角微微彎起,“哦!若是對軍士太嚴厲,觀甫就不怕激起兵變麼?”

張可大道:

“若在以前,軍餉拖欠不足時,軍紀過嚴也確實行不通。不過現在士兵飽足,且有餘銀供養家屬妻兒。那老實本分的兵,只要守軍紀,便可讓自己和家小衣食飽暖。又豈肯為那貪得無厭的**出頭作亂?”

“故此,如今這軍紀再嚴,兵士們也都服氣,再無二話。”

朱由檢又問道:“那地方上窮民有沒有藉著戰時新政,故意誣陷訛詐富豪鄉紳的?”

張可大點頭道:

“這倒是有,如今地方上亂子,一大半確實是富豪抗稅或不遵守奢侈限制,另一小半倒是窮民勒索激起富民仇殺”

“那你們如何處置?”朱由檢問

張可大說道:“若是確屬故意抗稅,就按戰時新政抄沒家產。若是誣陷勒索,查明後,卻也不偏袒窮民,以誣告罪論處。”

這時張岱忽然道:

“陛下,這戰時新政其他倒還好,只是這限制奢侈卻有些不合理。”

朱由檢瞥了張岱一眼,心想

:“張岱的反射弧也真是夠長的,戰時新政頒佈了近兩個月,跟了自己這麼久,都沒說不合理,怎麼現在倒是忽然想到要說了。”

張岱似乎看出皇帝的不滿,連忙解釋道:

“陛下不要誤會,岱也是聽張總兵方才說窮民舉報富民,才臨時想到,以前卻並未深思。”

朱由檢道:“宗子覺得怎麼不合理,那就說吧。”

張岱道:“富人揮霍奢侈,其實未必是壞事。許多窮人生計也大多仰賴於富人奢靡生活。就如富人要營造樓閣園林,窮民便可以做工匠,從富人那裡得錢財維持生計。富人華衣美服,窮婦做織工,也可以多些收入。富人山珍海味,窮人也多些捕獵下海的生計。富人喜歡策馬遊獵,鬥雞走狗,窮人也可以做捧場幫閒。若是禁了,原先這些行當的未免失業,反而沒了生計。”

柳敬亭叫道:“張宗子,你自己是富人,過慣了奢侈日子,自然說奢侈好處多多了”

張岱瞪了柳敬亭一眼:“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吾只是據理而言。”

朱由檢微微一笑。

張岱這說法,在明代其實不新鮮。

早在嘉靖時期的上海人陸楫就已經論述過了。

陸楫的說法是,節儉就一人一家而言,或許有好處,避免因奢侈揮霍而由富轉貧,但對國家天下而言,提倡節儉,禁止奢侈,沒有好處。

他認為富人越是奢侈的地方,窮人越容易生活,越是節儉的地方,百姓生活就越是困難。、

以蘇杭為例,蘇杭是大明富人最奢侈之地,但百姓生活也最容易。

“不知所謂奢者,不過富商大賈,豪家巨族,自侈其宮室車馬,飲食衣服之奉而已。彼以粱肉奢,則耕者庖者分其利;彼以紈綺奢,則鬻者織者分其利。”

陸楫又舉例說他家鄉上海也是如此,上海在明代號稱小蘇州,遊商聚集在上海的不下數十萬人,“特以俗尚甚奢,其民頗易為生爾。”

總之在陸楫看來,因為習俗奢侈,才有商業貿易發達,因為商貿發達,窮民生活也更容易。

朱由檢把目光投向張可大,問道:“觀甫,你覺得張宗子說得可有道理?”

張可大愣了一下,猶豫道:“末將感覺似乎也有些道理。”

朱由檢嘆了口氣,心想張可大畢竟是武將,思維被張岱一帶,就沒轉過來。

他只得自己說道:

“宗子的話只是粗看有理,卻經不起推敲。天下的人是這些人,物是這些物。用於此處,就不能用於彼處。用於彼處,就不能用於此處。同樣這些工匠,若是不給富人修樓閣園林,便可以騰出來修城樓水利,不給富人造遊玩船隻,便可騰出來修造戰船。不給富人織造華服,便可騰出來給將士做盔甲戰袍。不給富人做幫閒,可以騰出來做朝廷士兵。”

“豈會富人不奢侈了,這些人便就都餓死?只不過原先富人用金錢驅運的人力、物力,現在轉為朝廷所有而已。況且限制這些富人沉迷享樂的花費,他們自己也會把花費轉到更有用之地去。”

張可大聽了這話,眼睛裡發出茅塞頓開的光芒,連連點頭:

“陛下說得有理,末將剛才一時迷糊了。其實現在富人不能隨意把錢花費在享樂上,確實許多人轉而用於練武練兵上。俗話說窮文富武。這練武比起讀書來更要有錢才行。置辦刀槍劍戟盔甲,還有火器之類,騎馬射箭都要銀子。每天打熬力氣,頓頓吃肉也必不可少。至於收養家丁,練習陣列兵法,更是花錢如流水。”

“許多原先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如今倒是嗜好射箭比武了。”

張岱聽到這裡,卻插嘴道:

“這些富豪從花天酒地改而嗜好武事,那再作起亂來,只怕就不好平了。”

張可大呵呵笑道:‘那卻不至於,這些富豪,養個兩三百家丁就算是極多了。和朝廷地方駐紮的上千上萬兵,如何能比?’

張岱皺眉道:“就算兩三百家丁,若是裹挾幾萬鄉民,那豈不是大亂子?”

張可大搖頭道:“那更不會了,現在新政之下,貧民對富豪不再唯唯諾諾,反動輒以新政為名挑富人的錯處。不太可能被富豪裹挾,兩者能太平相處就算不錯了。普通鄉民也沒道理為富豪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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