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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都,皇宮。
偏殿裡的忽必烈正看著奏章,這裡除了他之外,只有安童和葉李兩個人。
老忽很快就瀏覽完了奏章,看完之後他並沒有出聲,而是微微閉上了眼睛。
見他如此,安童和葉李都沒有說話。
殿堂內很安靜,可這種安靜沒有持續多久就又被忽必烈打破。
“國債和鈔行,在朝廷中如何歸制為宜?”
安童和葉李迅即相互看了一眼,然後由安童回道:
“臣與葉李計議了一下,朝廷可效仿瓊州,於六部之外,再設立一個財部。如陛下覺得不妥,則可於中書名下,設立一個財政司,以求事權之專。”
忽必烈看了看安童,又看了看葉李,微微頷了頷首,淡淡地說道:
“財部之設暫且擱置,還是財政司較佳。”
葉李立刻開口:
“陛下聖明。”
老忽的手指在他的御案上輕輕敲了幾下,然後接著說道:
“既然這個財政司的職事已定,其它的就由尚書省來處理吧。”
聽了大汗所言,安童怔了怔,葉李則長出了一口氣。
北元帝國於至元二十七年(宋景炎十五年),在朝政上實施的最重要舉措,無疑就是所謂的“國債”和“鈔行”了。這件事雖然沒有在朝堂上大肆渲染,但在忽必烈的關注下,私下裡安童和葉李一直在緊鑼密鼓地進行。
忽必烈對此事的重視,是因為像他這樣的人,即便沒有葉李這個“高參”、也沒有外人給他講述無恥的“圈錢”偉論,他也不難意識到,讓天下人把錢“借”給朝廷、或“存”在朝廷的“鈔行”裡,對他的大元朝意味著什麼。
故此,他不僅異乎尋常地沒有讓包括桑哥在內的任何人插手,把整個事情全權授予了安童和葉李,就是相關的商議,也多限於他們三人之間。
而安童受任後,則更為此事傾盡了所有心血。
過去的安童之所以對阿合馬、盧世榮、包括桑哥反感,是他認為,這些人所實施的舉措,多數仍不過是在搜刮、掠民之財。但他的尷尬就在於,他反對也好、反感也罷,作為當朝的丞相,他自己對朝廷的困境卻提不出任何相應的解決之道。
然而,瓊州的做法開啟了他的眼界。
朝廷國用不足,可以向民“借”,只不過要還民以“利”;如此,朝廷從中得其便,民也可就此得其利。
在安童的看法裡,相比那個“死胖子”和什麼“盧居士”、包括桑哥或明或暗地把錢財“掠來”,瓊州的做法真的不能不說兩全其美,也更令人稱道。
作為一個深受漢家文化影響、且得到過“正統士林教育”的儒門子弟,安童本就對士大夫之流向而往之,而瓊州的做法恰恰又是由過去南宋的士大夫們所創立,他潛意識裡面的傾向性可以說早已就存在。更何況上述兩策一旦實施成功,不僅可以舒緩朝廷的困境,而且還意味著他重掌朝廷中的事權,不再成為某種擺設的角色。因此,無論是從“公”、還是“私”的角度來說,他全身心的投入也就不難理解了。
安童除了遵照大汗旨意命屬下繼續查證瓊州在行的各種做法、收集那個所謂的“大宋邸報”外,還曾特別指令:對瓊州的“寶行”和“國債”,務必時刻要留意,一旦其中有任何訊息或情況,均不得遺漏,第一時間報送大都。他自己更親自與葉李等人反覆琢磨、梳理瓊州在寶行、國債上的各個細節。
但客觀地說,安童在此事上的最大助力、就如同當初的桑哥,是有葉李這個“高參”。因為固然安童在用心,而葉李私下裡也沒少花心思。
葉李這個人是有才的,而且他還屬於那種具有實用之學的才子,這是他無論在另一個時空中、還是在這裡,均為忽必烈所看重的最重要原因。
歷史上在南宋投靠北元的眾多官員中,真正為忽必烈所看重、乃至重用的,實際上就一個葉李。其他不過就是一些無足輕重的“散官”、所謂的“江南遺逸”閒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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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正因為所謂“江南遺逸”的身份,葉李在許多事上就很謹慎,考慮的也遠比安童要更細緻。
葉李對安童的提點,主要在兩個事情上。
一個是“國債”和“鈔行”歸屬,也就是它們由朝廷的哪個衙門來管轄。這也是忽必烈交代他們所要籌劃的事之一。
從已經打探出來的訊息來看,瓊州的做法是朝廷於六部之外,再設立一個財部。安童就此認為,北元朝廷理應照搬。
但葉李認為不妥,因為按照這個做法,過去的戶部勢必要納入到新設立到財部之中,這就就意味著要剝奪桑哥之權。而葉李根本不作此想,所以他提醒安童:
“丞相,以目下之情形,朝廷於六部之外再設立一個財部,恐怕不妥。”
安童看了看他。
“先生的意思是?”
“六部之事已有尚書省在管轄,倉促變更則易引起朝政上的風波。”
奪桑哥之權,依這個所謂“聖僧”的性子,又豈能不給你來事?
聞聽他此言,安童不悅。
“先生此言差矣,不如此,難道我等要把此事交給戶部?”
不提此舉違背忽必烈不可假手他人的旨意,就是安童自己也決不願意將此事的事權再交給桑哥,因為他並非不能完全意識到此事將來對北元帝國的重要影響。
葉李則擺了擺手:
“在下並非這個意思,在下只是想建議丞相,先於中書名下設立一個司,專行此事。須知,瓊州草創之初,他們也只是設立了一個國債司。”
安童看著他。葉李繼續說道:
“或者丞相也可將此兩者一併上呈大汗,由大汗來聖斷。”
聞言,安童不語。他自然仍在內心裡評估。
但葉李已經變得慎重。
“丞相,相對來說,在下以為,朝廷若想國債和鈔行能順利實施,其實另一件事更重要。”
安童一怔。
“先生所指何事?”
“羊羔利。”
葉李對“國債”和“鈔行”的關注,開始時是震驚於這些“倒行逆施”的舉措,畢竟歷代朝廷沒有過這樣的做法。而當他深入地琢磨之後,他就愈發領悟到了其中奧妙。甚至他已經預感到,一旦這個“寶行”、或“鈔行”風行天下,不僅給朝廷、而且還將給天下之人、尤其是商賈帶來的便利。
但葉李同樣覺察到此事在北元朝廷中的風險,這個“風險”,不是說像葉李這樣中古時代的人能夠意識到其中潛藏的後世什麼金融風險,而是北元社會習俗上的慣常做法所帶來但朝廷上政治風險。
元代極為盛行的一個做法就是“羊羔利”,這個我們在前面曾提到過,歷史上的忽必烈在至元十九年就曾下旨:“定民間貸錢取息法,以三分為準。”
葉李清醒地認識到,北元實施的“國債”和“鈔行”舉措,是與所謂的“羊羔利”有衝突的。因為朝廷設立“鈔行”、乃至發行“國債”的目的,是“籌錢”來用,可朝廷絕不可能給予天下人“三分”的“利”。
就是從已得到的訊息來看,瓊州也從沒有這樣做過。
事實上,經他和安童初步商議過後,並報大漢核准,北元的鈔行將照搬瓊州的做法。
但這個“羊羔利”的存在,顯然將是朝廷推行“鈔行”、“國債”舉措的一種嚴重阻礙。因為在有“三分利”、甚至私下裡更高“利”可得的情況下,那些豪門大戶又怎麼會願意把錢存到朝廷的“鈔行”、以及購買朝廷的“國債”呢?
正是有鑑於此,他才對安童如此坦言。畢竟忽必烈已經把事情全都交到了安童和他的手上。
可他沒有想到的是,安童聽了之後雖然開始時一怔,隨即態度就變得十分堅決。
“先生無須對此擔憂,我隨後就將上奏大汗,請旨以朝廷的名義嚴禁這個所謂的‘羊羔利’。”
他恨恨地說道。
安童對“羊羔利”本就十分反感,因為這種做法就是在裸地掠民之財,更不要說它還將破壞他正在進行的朝廷大計。
但聽了他的話,葉李心中的擔憂卻絲毫沒有減退。
“此事,怕是非我等所能措置,在下以為,仍還是由陛下來聖斷為好。”
葉李其實很清楚,對於這個事情,不在於朝廷是否禁止,而在於能否真正得到執行。因為在眾多放貸、迫使平民百姓還債還得傾家蕩產、賣身為奴的人中間,有很多就是北元權貴和豪強,更直接地說就是來自蒙古和西域權貴。朝廷一旦禁止,以他的聰明,不難預料到這些人在朝堂上的反應。
而一旦涉及到蒙古大臣,葉李的謹慎就並非無因。因為無論是阿合馬、還是盧世榮,對他來說同樣是前車之鑑。
葉李心中對此其實已經有對策,但他卻不肯明言。故此他給安童的建議還是:將此事一併上呈大汗,由忽必烈來決斷。
當下,忽必烈的“聖斷”也基本沒有出乎葉李的預料,因此老忽的話音剛落,葉李就再度回道:
“臣和丞相自當謹遵陛下聖意。”
忽必烈看了葉李一眼,向安童交代道:
“安童,下去之後傳朕的旨意,晉葉愛卿為中書省平章政事。”
……
當安童和葉李離開皇宮之後,安童不解地向葉李問道:
“先生似乎早已知道大汗他必會如此措置。”
安童的確是不解的,因為歷史上的他本就不是一個善於弄權之人,否則身為朝廷的丞相、還是親上加親的皇親國戚,何至於面對阿合馬、桑哥等人屢屢處於下風。
但葉李不同,他的某種“外來者”身份、他的腦子,足以使他清楚地認識到有些事。
“因為哪個人是朝廷的國師啊。”
他輕輕地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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