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松江行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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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江。

惠民紡織廠的內外鼓樂齊鳴、鞭炮聲大作。

這個在當地極為引人矚目的工坊、繼“官家”在開辦之初“賜名”之後,今日帝國太后再度賜下了一塊匾額,匾額上有著四個燙金的大字“衣被天下”。

聖恩浩蕩啊。

但不同於外面的喧鬧,緊閉的廠主內室中此時卻有兩個女人在輕聲細語地說著悄悄話。

……

“官家和夫人有命,民女自然應該效力,只是民女實在沒這麼大能耐,怕是要誤了官家和朝廷的大事。”

“你不用擔心,官家的聖意沒什麼,也就是行會終歸是會有的,既然如此,還不如現在就把它立起來。雖然開始時‘會長’由你擔著,可過個幾年,你真不想擔這個事,也可以交給他人。官家對此特別提到:以後可以每隔個四、五年,由行會中人重新推舉一次‘會長’;具體到各坊各戶,就是任何一家任這個‘會長’的期限,均不能連續超過兩次。”

稍稍年長些的女人看了對方一眼。

她其實是很明白這個“特別”背後含義的,因為憑她和她的家族過往的經歷,她就足以瞭解,這個所謂的“特別”規定,實際上就是不想讓任何一家“坊”或“戶”在這個行會中做大。

但她邊上的那個態度恭敬的女人顯然沒有像她那樣考慮那麼多,僅僅是回了一個“嗯。”

“官家還讓我轉告你,讓你出面來設立行會,主要就是把一些今後的行規定下來。這些行規你可以招集行中的各坊各戶共同來商定,商定之後報給朝廷,朝廷再來稽核。或許朝廷在稽核中,也還會覺得所定的行規中有些什麼不妥,屆時自會發回讓行會重新商定、或者讓行會上呈定下來的理由。”

“夫人,雖說這樣,這件事不小,一旦出現什麼差次,民女真的擔待不起啊。”

邊上的那個女人臉上已經略有些潮紅,她顯然是想推託此事。可另一個女人卻沒有放過她,依然慢條斯理地笑道:

“你放寬心,這事聽起來似乎有點麻煩,其實不然。你只要告訴各坊各戶,一旦朝廷稽核透過,以後就是官府論事,也要按這些定下來的規矩辦,他們就不會對此不上心。期間就是有些許差錯,官家也說了,自有他為你擔待。”

“你也是海上臣民啊,又為官家和朝廷製作出了軍服,他心中自然記得,不會不照應的。”

聽了她這番話,邊上那個女人臉上的潮紅才稍稍平復,不過她仍然有著遲疑:

“可這事……”

年長些的女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好了,這事你就不要再推託了,否則辜負了官家和太后的聖意,他們會不高興的。”

那個年輕些的女人終於不再堅持。

“那,民女就先謝過夫人了。”

“嗯,這就對了嗎。哦,還有,也不是什麼事全由你來做,隨後我會出官府的公告。立會之日,我還將親自前來宣告官家的旨意。如有其它需要,你也儘管前來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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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個女人中的一位就是“廠主”黃道婆,當然,她現在更多的是被尊稱為“黃姑”。

開玩笑,這是官家“金口玉言”所稱,就算以前她還有其它名字,那也不是人前可以隨便提的了。

而另一位,就是代表太后前來賜匾、朝廷新任的松江郡守許夫人。

黃姑“奉旨”建工廠,自然動靜非同小可,不僅朝廷工部派有工匠人等協助,東南都督府的周文英還親率兵士前來守護,外加出工、出力,故此整個工廠很快就建成。

其實在這時代,所謂的工廠規模也不可能有多大,事情很簡單。

等工廠開業之際,極會來事的帝國陛下又“賜”下了“廠名”,其結果就是,這個所謂的“工廠”就是想不吸引世人的眼球也不可能了。

但黃姑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設廠後不久,她所在的華亭、過去大宋兩浙路嘉興府治下的一個小縣,在某人的授意下已被朝廷單獨劃出,設立了一個新的郡,松江郡。而這,至少部分是與她有關的。

因為某人知道,不管是稱華亭也好、還是松江也罷,它們說得其實都是後世的上海、東亞乃至整個亞洲地區的第一大港,經濟、貿易、金融的中心。那麼,從推動大宋經濟、以及海外貿易發展的角度來考慮,一定程度的提前開發或佈局自然就成為必須。

但客觀地說,宋代的整個松江地區其實很不咋樣,這從它僅僅是嘉興府治下的一個小縣就可以看出。

某人當然還清楚,另一個時空中松江地區後來的發展,絕對是與黃道婆分不開的。也就是她在當地搞紡織,帶動了整個松江、甚至是周邊地區的發展;或者可以說,是她個人在當地起到了引導、示範作用。某人在黃道婆辦廠一事上如此興師動眾,就是要透過某種“造勢”,把黃道婆原先所起的作用進一步放大,加速當地的發展。

而從實際來看,這個時代的紡織技術其實並不複雜,技術含量的本身也並不高,江南之人又多心靈手巧,《宋史》中就有言:“兩浙路,……(人)善進取,急圖利,而奇技之巧處焉。”

《宋史》中的這句話,即使是放到後世,仍然是對江浙一帶人比較貼切的描述。後世蘇南、浙商群體的出現,其實並不偶然,自有歷史的淵源。

“善進取,圖利,心靈手巧,”再有黃道婆的工廠做示範,加上外部朝廷軍服的訂單、以及民間本就存在的龐大需求,整個松江地區的紡織業興起自然是很快的。就此,工坊也好,工廠也罷,開始不斷地在當地出現。

某人也早就說過:“讓黃姑做軍服,並不是說別人就不可以做。”

當產業興起,一個地方或地區肯定隨後會出現大變,這時候從朝廷的角度來說,管理上理應相應地要改變,所謂松江郡的設立自然就可以冠冕堂皇地擺到桌面上了。

某人更在與陸秀夫、趙樵等人商議過後,任命了由許夫人來擔任這個所謂“松江郡”的郡守。

只不過以其喜歡來事的性格,在許夫人上任之前,他還特意交代了幾件事,其中之一就是讓她“勸說”黃道婆成立所謂的“紡織行會”,並指定由黃道婆擔任首任“會長”,制定“行規”。為此他不惜再度請下太后的“金字招牌”,於是這才有了許夫人代表太后和官家前來“賜匾”、以後隨後兩個女人私下裡的密語。

但黃姑、甚至是將此事奏報朝廷的許夫人也暫時不知道,她們所做的事,給行朝所帶來的影響。

帝國陛下在收到許夫人上呈的奏報後,很快就將其批覆給了陸秀夫,並在上“御批”:

“……著民部、邢部和御史臺對紡織行會的行規予以稽核,……一旦御史臺最後確認,列入我大宋律法。……”

而收到“上諭”的徐宗仁、冉安國、夏士林,則從陸秀夫嘴裡還聽到對此事如下的解釋:

“諸公,官家讓夫人所做之事,是他認為,朝廷治理天下,其實多數之時很難做到面面俱到。如此,就會出現疏漏和不當之處。”

“比如當初在新鹽政一事上,固然朝廷曾擬有草案,然則那些鹽民其後所上呈、他們自己擬訂的規矩,卻頗有些朝廷未曾考慮之處。”

說到這裡,他看了徐宗仁一眼,徐大先生沒有吭聲。

當初趙與珞和徐宗仁赴鹽場立“規矩”,儘管是陛下的指派,但並不是說他們就沒什麼準備。因為“法”或“法令”、“法度”自古以來都是由朝廷所立,他們在潛意識裡面就沒有真的想過“民”能將其定好。可當他們看了那些灶戶遞上來的章程之後,卻發現在有些方面,這些“小民”訂得比朝廷還要細緻。

就拿徐大老爺曾當眾人面提到的“往鹽裡摻沙”來說,這在過去真不是沒有,但“灶戶”們則認為,往鹽裡“摻沙”的,並非就一定是“灶戶”,而是還有販鹽的人,甚至是一些商戶。“老爺”您怎麼能把板子全打到咱灶戶頭上捏?

故此,這些“灶戶”共同細緻地、甚至可以說是條理入微地列清楚了在鹽的製作、販運、銷售等諸環節上的責任,最後歸結為一條:

“誰逾規,抄誰的家,通曉天下,從此把他趕出這行,永世不得再入。”

這樣的規定,朝廷當然樂得照行。

“官家就此認為,在朝廷的律法上,不能說全部,但有些大可讓民自己來定。如此,這些律法不僅讓各地官員遇到相關之事有據可依,且也符合民情,更讓天下之人無話可言。”

聽了陸夫子的所言,冉安國晃了晃自己的腦袋。

好麼,“法令”或“法度”向為“國之重器”,就這樣輕易“授”民了。

“陸相,雖說是如此,小民定法,粗鄙尚且不論,疏漏恐更遠甚。”他說道。

陸秀夫則淡淡地回應:

“不錯,這就是官家下此詔的用意了。對民所立之法,朝廷自當進行必要的稽核和修繕。且即使眼下朝廷透過了,以後每隔一段時間,仍需再度修繕。而在此期間,朝廷所要做的事,就是多方留意其中存在的缺陷和不足。”

他看向了夏士林:“官家的聖意,就是把這個察訪的職責,以後交給御史臺了。”

夏士林躬了躬身,肅然回道:“臣遵旨。”

糧食一事風波過後,楊亮節的職位雖然保住了,可他也不得不“閉門思過”,現在實際掌管御史臺的,就是夏士林。

當陸秀夫交代完陛下的旨意後,他又單獨留下了徐宗仁。

徐宗仁是陛下在潛邸時“贊讀”,對他這個人,陸秀夫其實一直非常重視。

在兩人重新落座之後,他開口說道:

“求心,陛下此舉的目的……”

不等他說完,徐宗仁已經簡潔地作了回答:

“仍是為了他的依法治國。”

聞言,陸秀夫笑了笑,他再度看向了徐宗仁。

“求心,陛下交給我此詔時曾還有言,民處其下是為陰,堂廟居上是為陽,陰陽相調方為和,此即為中和。行之於律法上,就是也要上下相和。這是你教他的?”

你徐大尚書最喜歡講“國之綱紀”,那麼某人的法治觀念是不是你灌輸給他的呢?甚至,那個更神秘的“背後之人”,你是否也有嫌疑?

徐宗仁一怔。

當他再看向陸秀夫時,陸秀夫已經轉過臉去了。

非常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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