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之外的往事 第169章 曲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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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7日,華歷崇禎二年十二月十五日。

隨著一聲號響,大隊著紅衣、於道路兩旁肅立著的登州軍士兵整齊地挺直腰桿,雙手舉起上好刺刀的步槍,將鋒利的刺刀指向天空。在他們的身前,十幾匹雄壯的戰馬輕巧地踏過新修的石板路,馬蹄鐵敲打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敬禮!”

帶隊的軍官們隨著馬隊所到,依次發出喊聲。一排又一排的戰士們再次一絲不亂地向前45度劈槍,目光也隨著馬隊而移動。

在士兵們的歡迎下,陳紐騎馬慢慢走過戰士們的佇列,向這些正熱切地看著自己的軍人們揮手示意。此刻的他穿著一身澳宋樣式的呢子大衣,只是顏色和士兵們保持一致,都是如烈火和熱血一般的紅色。

遠處沒有來迎接自己的士兵和民夫們都看著這邊,見到陳紐抵達後,排山倒海般的問好聲和歡呼聲並著掌聲傳來。陳紐聞聲自馬鐙上站起,高舉右手向他們致意,得到了更大聲更熱情的問候。無數人舉著雙手,抓著自己的帽子和圍巾向他用力搖擺,試圖讓陳紐能看到自己。

“萬歲!萬歲!”各式的吶喊聲漸漸統一,戰士和人民發出中國人對最高貴、最得尊敬者的歡呼。他們毫不避諱明廷對這一口號的忌諱,將往日只有皇帝才能享受的禮節致給戰無不勝、帶領他們一路打到曲阜的登州鎮總兵。

陳紐微笑著走完最後幾十米路,從馬上跳下來。早已等候在這裡的朱國斌中校立即上前,向陳紐敬禮。

總兵閣下回禮後,又和朱國斌握手,隨後一起向前走去。

“將軍,您這樣來實在太危險了。”一邊走,朱國斌一邊看著陳紐吐苦水。陳紐在三天前從青州抵達泗水,視察了泗水城外新建的明軍戰俘營,隨後決定來曲阜視察一遍。朱國斌自得到訊息後就苦勸陳紐由近衛團保護著過來,但陳紐執意不聽,表示相信朱國斌的能力,只會帶著一個近衛騎兵營過來,

這讓朱國斌心中滿是愁苦。曲阜這一代剛拿下來不久,群眾基礎還在建設,擁護明朝廷、反對登州鎮的反動分子不知凡幾,要是衝出來一個壞分子來個刺王殺駕怎麼辦?他連著三天給陳紐寫了七八封信,才讓陳總兵同意他組織人手迎接。

“這裡到處都是壞分子。那些依託孔老二的流氓、青皮、黑幫,還有偽明的貪官汙吏、衙役班頭,各個都對我們懷有敵意。”朱國斌陪著陳紐走過數以千計的民夫面前,帶著笑意看陳紐與擠到前排的群眾握手對話,見縫插針地在不改笑容的前提下小聲說話。

陳紐一邊招手回應群眾的問候,一邊輕輕點頭表示聽到。他也在於人民對話的間隙小聲道:“我們要相信人民。那些少量的壞分子,在擁護我們的人民面前,就是陽光下的殘冰,轉眼就要化成水汽消散了。”

朱國斌聞言看了看周圍,感覺在今天這個大晴天裡,路邊的冰雪也沒融化的跡象。

好不容易走出自發趕來歡迎陳總兵的群眾之海,陳紐便和朱國斌進入曲阜城內。整座城市目前還處於軍管狀態,暫由朱國斌擔任代市長一職。由於長期被孔家人統治,受到封建地主階級的傑出代言人的反革命宣傳,城內百姓普遍敵視登州鎮,是以陳紐沒有第一時間派遣文官過來管理。

一路上的市民神情可見一斑。陳紐沿途留心看去,沒有見到在其他佔領城市那種人民喜氣洋洋、至少也是滿懷好奇的神

色,只從一些人的眼裡看到了憎恨和仇視。

“孔衍植帶著他的那些親信族人跑路後,留下了大量為孔府服務的管家、經理,這些人在被趕出孔府後,基本都住在曲阜。他們是孔府統治的既得利益集團,孔老二的孝子賢孫,很仇視我們。反倒是那些孔府的底層僕役,基本都對孔府沒什麼好感,被我們組織去看管孔府。”

“莫去理他們。”陳紐平靜地面對城市裡隱隱漂浮著的敵意空氣,心中連生氣的想法都沒有。“敵視我們的人還少麼?東三府的地主老財,那些考不上的秀才舉人和致仕的進士老爺,加起來有多少人?批鬥一遍比兔子還老實。說到底,再多的敵意也擋不住我們成千上萬的登州軍。只要我們不理會他們的歪理,筆桿子們寫再多抱怨的文字,能把戰士們罵倒嗎?國斌,你怕他們的仇恨嗎?”

朱國斌昂首笑道:“將軍說笑了。國斌連建奴都殺了無數,還怕這些寄生蟲的怨懟不成。”

陳紐大笑:“那就好。之後要對戰士們加強政治學習,一定要全面認識到孔府不等於孔子,孔府從上到下全部都是寄生蟲,是反革命反動派,一定不能被千年來那些反動文人們的有害思想給毒害了。”

安排朱國斌統帥南方旅,一開始就有為了佔領曲阜做準備的意思。朱國斌是登州鎮內遼東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從小生長在遼東,距離山東西南部的曲阜十分遙遠,又沒讀過聖賢書,識字都是在他當海員的時候自學的,算是完全沒接受過儒家文化的一個赤子,用來執行佔領曲阜的任務再適合不過。

在朱國斌的陪伴下,陳紐很快抵達位於孔廟東側的孔府大門。他從馬背上下來,看了一眼大門敞開的孔廟:“今天先去看看孔府,之後再去拜祭孔夫子他老人家。”

守衛孔府的戰士立即為陳紐開啟孔府大門。幾名籍貫曲阜的參謀被朱國斌選來擔任陳紐的導遊,為首的那位叫孔諾成,理論上還是孔府的旁支血脈。

孔諾成領著陳紐走入孔府,為陳紐介紹了孔府的鼎鼎大名:天下三大家族之首。

“孔家人自稱‘天下只三家人家:我家與江西張、鳳陽朱而已。江西張,道士氣;鳳陽朱,暴發人家,小家氣。’心中一直以聖人後裔自詡。曲阜一直有個說法,說是百年豪族許多,千年貴族少見,而兩千年的聖族,只有至聖家族孔氏和亞聖家族孟氏。因此他們普遍瞧不起歷代皇帝家族,覺得至多不過三百年就要換人,哪裡比得上孔家萬世一系。在孔氏家廟之中,凡是朝廷賜給的封號,統統棄之不用。”

陳紐聽後笑道:“挺好挺好,七宗五姓現在一個不剩,倒是把孔家給留下來。”

“不過,這些話拿來嘲笑孔府可以,但在對戰士們的教育中不用提及。”陳紐一邊走一邊對朱國斌說,“我們不是明帝國的忠臣孝子,沒心思維護朱家的權威,也對孔府不尊重皇帝不感興趣。在政治宣傳中,要重點強調孔府對人民犯下的滔天大罪。”

朱國斌忙上前道:“現在我們正在搜尋孔府諸人的罪證,已經找到證據指證許多令人髮指的罪行。孔參謀在此事中出力很大。”

“哦?”陳紐微笑著看著孔諾成,對方也正抿著嘴看著自己:“孔參謀也是夫子後裔,為何...嗯,陳紐無意冒犯,為何你會參與反對孔府的事業?”

孔諾成深深一躬,沉聲道:“夫子有言:‘冉求非吾徒也。小子鳴鼓而攻之,可也。’諾成雖屬

夫子後人,但心中痛恨孔府諸人久矣。孔府傳承千年,夫子的骨氣和美德蕩然無存,留下來的只有無盡的寡廉鮮恥和男盜女娼。”

“女真來了降女真,蒙古來了降蒙古,孔府何來絲毫的骨氣和身為漢人的良知?南宋時宋、金、元各擁‘衍聖公’,一在衢州、一在開封、一在曲阜,為了一塊公爵的招牌,孔府眾人真是一點臉都不要。到了大明,孔府更是猖獗一時,曲阜周圍可有一畝田不是孔家所有?諾成自小家貧,就算姓孔,也還是跟普通的佃農一樣,租著衍聖公的田來耕種謀生。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鋤草,日落後還要摸黑幹活,一年下來收成寥寥,孔府那五成稅可不能少交。除卻夫子誕辰能領些清湯寡水的麵食吃個半飽,一年十二個月,沒有一日能吃飽肚子。諾成何曾,與那些高高在上的孔家貴人們算是一類人!”

年輕的參謀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光彩:“陳將軍,曲阜平民苦孔家久矣!平日裡百姓但凡惹到孔家一絲,即便只是得罪幾個為虎作倀的青皮,也要被抓去私刑拷打。官府不但不為民伸冤,還要幫忙掩蓋孔府的罪孽,要不然追查下來,孔府之人安然無恙,地方官倒是要被問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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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使貪縱放僻、敗倫亂紀之人而稱孔子徒,乳臭之人鮮衣怒馬而後孔氏,而曰尊之厚之,於乎,不以桀哉!”

一旁的朱國斌輕聲對陳紐道:“這是王世貞評價朝廷無條件寬宥孔府罪惡的話。”

陳紐上前將孔諾成扶起,溫聲安慰幾句。他對著朱國斌大聲道:“今後在批鬥孔府罪惡的時候,務必分清鬥爭物件。如諾成這樣的普通孔氏族人,過著的同樣是水深火熱、被孔府貴族壓迫的苦日子,切不可把他們也當做孔家的幫兇。”

等孔諾成的情緒平復下來,陳紐示意副官先帶參謀們離開,自己和朱國斌留在原地。待不相干的人都離開後,陳紐囑咐朱國斌:“批鬥孔府的時候,一定要把他們的罪惡全部抖落出來,那些越醜惡、越殘暴的罪惡,就要越用力宣傳。如孔諾成這樣的內部人士,可以讓他們寫一些回憶錄資料,用來深揭狠批。”

朱國斌連忙在筆記本上記下陳總兵的較高指示。陳紐又壓低聲音道:“過幾天臺灣那邊會派考察團過來,考察批鬥孔家的事情。這個任務很重,你要把它當做政治任務來辦好。全臺灣和山東的人民群眾的目光都集中在你身上,那些還沒被抓出來批鬥的反動派也在看著曲阜。我會把精幹力量派來這裡,一定要把孔府的事情辦成鐵案,讓誰來都不能翻案!”

朱國斌慨然道:“一定完成任務!”

陳紐點點頭,正要說些什麼,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報告”。他轉過身去,一名參謀將手中的電報抄件交給他。

仔細看了一遍,陳紐先對朱國斌笑道:“天津那邊冒險出海,抵達黃縣後用電報發來的訊息。朝廷拒絕了大使提出的條件,我們和朝廷的戰爭關係還在繼續啊。”他將電報抄件遞給朱國斌,自己對參謀下令:“命令,代正剛旅立即向北前往德州,和明軍尤世威部保持接觸,阻止尤部北返;駐武定的李東華部(注1)接替代正剛部戰線,繼續威脅臨清;請劉丕海同志負責宣傳工作,宣佈我登州鎮願意停止內戰,一致對外。如果明國朝廷願意,登州將組織不少於一個旅的兵力,北上抗金!”

注1:登州鎮擴軍後組建的旅,旅長為李東華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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