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九節 新一波工業擴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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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幾年,大明經歷了本國歷史上第一次資本主義式的經濟危機,經濟危機不是什麼好事情,讓人感到痛苦絕望,社會充滿了悲觀情緒,這些在大明也都有。

不過大明經濟危機主要集中於兩大產業,生絲業和茶葉,因為這兩項產業生產已經嚴重過剩。經濟危機期間,也出現了西方式的兼併現象,尤其是茶葉最為嚴重,由於出口下降,大型資本主義式的的大茶園開始轉向內銷,進一步擠壓的中小茶園陷入困境,大量茶農破產,很多大茶園就趁機兼併小茶園。茶葉生產開始向大規模轉型。

生絲業則表現為另一種特徵,由於大明生絲業有特殊情況,那就是繅絲廠多為地主鄉紳創辦,鄉紳出身的陳啟沅推動繅絲業的主要方式就是鼓勵鄉紳階層辦廠,結果大量繅絲工廠在鄉間創辦,這項產業的發展跟茶葉一樣,並沒有帶來城市化的結果,而是是一種鄉村工業化。

鄉村工業化的好處是,讓更多的農民看到了工業化生產方式,讓工業影響了更多人,大家都熟悉了,適應了工業化,也就不懼怕了,所以這兩項產業發展起來之後,大明其他產業的工業化開始爆發,因為人們不再抵制了。

但鄉村工業化在效益方面,還真的無法跟城市工業相比,大多數鄉紳企業規模都較小,以加工本地原料為主,規模小,抗風險能力就小,加上宗族的求穩性和保守性,造成一種中國特有的工業現象,那就是出租工廠。

宗族和地主將工廠看作了一種生息產業,越來越多的地主鄉紳自己退出了生產,將企業出租給商人。

結果就是原本培養出來的工業鄉紳階層,大規模的去工業化,他們最終沒有按照朱敬倫設想的那樣,轉變成德國容克資本和英國新貴族或者日本武士財閥一樣的階層,他們前進了兩步後,又後退了一步,變成了瞭解工業的鄉紳階層。

他們瞭解工業,懂工業,也參與工業,卻是透過出租工廠來參與,如同他們出租土地一樣,他們成了工業的食利階層。

這種情況已經非常普遍,新的統計顯示,廣東已經有七成工廠是出租經營。這意味著鄉紳階層絕大多數都已經退出了直接的工業生產。鄉紳階層向工業階層的轉型失敗了。

朱敬倫擔憂的是,作為傳統社會中堅力量的鄉紳階層退出工業化,會帶來什麼樣的社會影響。其實鄉紳退出工業化,帶來更嚴重的是工業生產的短期性,德國和日本後來的工業發展之所以引人注目,主要是因為主導他們工業的容克地主和武士財閥追求的是長期利益,家族式的產業往往更講究延續性,而不是盲目追求高利潤。

鄉紳沒有將自己的家族跟工業捆綁,而是建設了工廠之後,連工廠帶土地一起出租給了商人。商人本就有追求短期利潤的習性,加上工廠和土地都是租來的,他們更加沒有意願進行持續投資,就好像租別人家的房子就不可能給放在進行精裝修一樣,商人租來的工廠,也不可能珍惜工廠的裝置,更不可能用自己的利潤更換新裝置,他們往往都是短期內榨乾工廠,然後轉投利潤更夠的產業。

這種現象讓朱敬倫很鬱悶,但他已經不打算出臺政策了,因為出臺了政策鼓勵了大量的鄉紳辦廠,可最後還是回到了商人手裡,誰知道在用政策干預,會帶來什麼扭曲的結果,既然現在資本的力量已經形成,資本的文化已經出現,工業革命已經到來,那就讓資本去市場中博弈吧。

188年開始的經濟危機,終於在1886年,大明跟法國開戰那一年結束,世界性的市場開始復甦。

由於跟法國的戰爭,導致大明的生絲業恢復緩慢,因為法國是大明最大的生絲進口國,可是國際市場的復甦,消費能力提高,還是影響到了大明資本,最大的生絲進口國跟大明開戰了,可是最大的絲綢消費國英國和美國卻跟大明關係不錯,大明的絲織工業開始發展,於是繅絲業出口轉內銷,大量生絲轉為在國內加工生產,然後出口到英美兩國。

新的生絲生產方式也開始出現,類似胡雪巖投辦的復繅工廠多了起來,大大提高了生絲的均勻度。

這種復繅工業和織稠工業一樣,更容易集中起來,因為他們的原料不是蠶繭而是生絲,更方便運輸,所以大量集中在城市中。大明政府將口岸集中起來管理,進行統一規劃,不但大大改善了基礎設施,還按照西方最新思想,規劃了工業區,招商引資,給予優惠政策,大大推動了工業化。

復繅工業和織稠工業開始向城市集中後,作為他們的原料供應商,繅絲廠也開始搬遷,大型繅絲廠開始多了起來,他們集中投資興建儲繭設施,擺脫了蠶繭供應的限制,這種設施如果鄉村小工廠來建設的話,根本就收不回成本,可如果集中於交通便利的城市中,規模達到八百人以上的企業,那就大大有利可圖,規模性效益彌補了儲繭設施帶來的額外成本,而且大幅度降低了桑蠶生產的時效性,儲備的蠶繭讓工廠即便是冬季也有足夠的原料可用。

類似復繅工業和織稠工業,其他工業也在城市開展起來。

比如棉紡織工業,從一開始就是依託於城市。

紡織工業也沒有遭遇到戰爭對生絲產業那種影響,因為大明主要還是一個棉紡織品的進口國,棉紡織工業的意義是取代進口,在經濟危機期間,棉紡織工業受到了來自英國紡織品的傾銷打壓,可是經濟危機結束之後,棉紡工業的潛能立刻就爆發出來。

跟繅絲工業的投資者主要是地主鄉紳不同,棉紡工業的投資者主要是買辦階層,這些人更具有國際化失業,大多數經歷都是進入洋行當學徒,一步步爬到買辦的地位,普遍具有西方管理經驗,對工業化生產沒有牴觸。

最重要的是,他們有資本,普通的洋行學徒很窮,可一旦脫穎而出成為大買辦,他們的收入相當豐厚,有的買辦的收入甚至能跟洋行分庭抗禮,對小學徒來說,是靠著洋行吃飯,但對頂級買辦來說,洋行是靠著他們的。

這些人將跟洋人合作積累起來的資本,開始投入新產業的時候,爆發出來的力量不可小覷。而且他們一開始就向巨頭化發展,很多買辦直接去國外的大型工廠參觀,深受啟發或者深受利益的誘惑,將國外最先進的工廠,成套成套的引入國內。短短幾年時間,大明的棉紗工業翻了十倍,但依然還是一個進口國,發展空間還很大。

這些工業企業提供豐厚的稅收,經過赫德的稅收調整,工業企業的納稅額已經達到了兩千多萬兩,成為僅次於消費稅的單項稅收,當然臨時性的納妾稅不包括在內,那個才是第一大稅收。

相比於繅絲、紡織等輕工業,大明的重工業呈現的狀態則是畸形發展。

與輕工業承受了兩次工業危機不同,以兵工廠為代表的重工業幾乎沒有受到經濟危機的打擊,因為戰爭,不管是太平天國的戰爭,還是大明跟法國的戰爭,恰好都發生在經濟危機期間。

戰爭帶給重工業極大的紅利,戰爭期間重工業不但沒有縮減,反而攫取了暴利,大幅度擴張。

兵工廠作為最大的機械工業企業,工人人數已經達到二十萬,而且每年還在以兩到三萬增長。

兵工廠這個龍頭企業的擴張,讓機械工業整體呈現增長態勢,但整個行業卻過於集中,中小企業大受打壓,始終都發展不起來,形成了兵工廠這樣的壟斷巨頭,和大批只能以修理裝置為生的小型作坊並存,中間嚴重缺少中型專業化工廠的畸形狀態。

這種產業形態,顯然是不正常的發展軌跡造成的,不是一個良性的產業體系。

造船業其實也有這種現象,受到戰爭、救災等刺激,突然暴漲,然後陷入過剩危機。但總體來說,造船工業卻是有大有小,有一個完整的生態體系的。大工廠有兵工廠的造船廠,有同文行的造船廠,中型的有陳聯泰這種民間機械企業資本,福州造船廠,怡和洋行的合資船廠,小型的有一大批依託港口承包維修船舶業務的造船廠,生態體系相對齊全。

另一項產業,則比機械工業還要集中,那就是鐵路業。大明鐵路公司作為政府大力支持的特效鐵路公司,是唯一壟斷鐵路業務的一家公司。唐廷樞主持這家公司以來,利用資本市場融資,大規模擴張。密集施工修建了廣州到上海的鐵路,廣州到桂林,廣州到南寧鐵路,即便是經濟危機期間,也沒有停止擴充套件的步伐,因為對於一個嚴重缺乏交通設施的國家,鐵路業帶來的上百倍的交通效益提升,完全可以抵禦經濟危機對貨運量下降的衝擊。

廣州到桂林鐵路已經完工。到南寧鐵路已經跟雲南鐵路對接,戰爭期間,大量歐洲和印度商品從鐵路進入大明,大明商品從鐵路進入印度洋,讓這條鐵路的效益驚人。年盈利高達兩百多萬兩銀子,這還是在跟英國鐵路公司分成的情況下。廣州到上海的鐵路,已經修建了八年,今年就會通車,已經通車的路段,已經帶來了相當的營業額,比如杭甬鐵路,就是最先修築,也最先盈利的路段。

從廣州到上海,一千兩百多公裡的路線,之所以修了八年時間,不能說經濟危機對鐵路的修建沒有影響,但跟唐廷樞的經營理念也有莫大的關係。

他最先集中修築的都是盈利前景最好的路線,比如最先動工的不是從九龍往福建去的路段,而是先修寧波跟杭州路段、上海跟杭州路段、以及從九江通往武漢的路段,在這些盈利叫好的路段上,他不惜砸下重金,甚至用五百萬美元的價格僱傭卡內基公司建造漢口長江大橋。

可是在山地路段的福健路段,粵北山區路段,動工就十分緩慢,因為這裡投資成本大,預期收益低,所以直到滬杭路段、杭甬路段、江漢路段都通車之後,才開始修建連線福州、廈門等港口的區間鐵路,這些口岸鐵路修通之後,最後才開始修建山區路段。

這樣的經營思路,固然讓鐵路建設的成本降到最低,利潤達到最高,可是修建速度卻大大下降。

1886年以後,經濟危機結束,全世界的鐵路建設再一次高漲。從1885年到189年,全世界修築的鐵路線達19萬公裡,是上次高峰期的兩倍。其中美國就修築鐵路7.5萬公裡,比上次鐵路高漲期多一半。

但大明鐵路修築速度,反而不如救災期間的速度,總共修建的里程數不過000公里,遠遠低於世界平均速度,更不用說跟美國相比了。

而且唐廷樞雖然主管鐵路公司,鐵路公司的經營業績相當優良,可是他本人似乎並不看重鐵路公司的股份,他將大量資本投入其他產業,依託鐵路公司他在河南和山西開發了大量礦產,跟李鴻章等洋務派大臣的關係,讓他的開礦事業有政治後臺,同時也給這些後臺大量股份和分紅。

他在東莞投資棉紗工業,已經成為當地最大的棉紗企業。相比於固定投資周期長,見效慢的鐵路業,他顯然更喜歡輕工業這種投資小,見效快的短平快產業,顯然唐廷樞是以商業的思路在經營的,追求的是成本最低化,利潤最大化。

所以他不增加在鐵路公司的股份,還一次次透過發行新股融資,降低了自己的股份,目前唐廷樞在鐵路公司的股份,已經下降到了半成,可是他依然是最大的個人股東,依然是鐵路公司的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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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路公司的股份,對他來說可能只是謀求一個控制權,而不是什麼預期收益。透過控制鐵路,他打造了一個以礦產、輕紡等圍繞鐵路業務經營的產業集團。事實上,唐廷樞已經透過經營鐵路,從一個大買辦,轉型成了一個企業財團。

而且唐廷樞的企業財團,還在不斷的擴張新專案,鍊鋼和航運就是他的下一個目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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