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九節 十年保護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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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瑪五世朱拉隆功乘坐火車,行走了兩千七八公裡的路程,只用了七天時間,但他從暹羅出發抵達仰光,就用了十天時間,還不如安排他這次行程的張弼士走得快,張弼士從新加坡到仰光,才不過花了一天時間而已。

當下了火車之後,拉瑪五世已經深深的感受到在暹羅修建鐵路的必要了,他不是不知道修鐵路的好處,暹羅地廣人稀,暹羅人對待土地的態度,也沒有華人那麼富有宗教精神,不會把土地看的比命還重,在暹羅徵地並不困難。

問題是錢,暹羅財政雖然不錯,可是拉瑪五世的改革還在進行中,興建公共設施需要錢,組建常備軍隊需要錢,他還想再暹羅推行現代金融制度,廢除延續了六個世紀的奴隸制度,這些都需要錢。

而修鐵路是一項超大投入的專案,儘管鐵路的便利毋庸置疑,但修鐵路的資本,不是暹羅這樣的小國能夠承擔的,鐵路可不會因為國家小而變得廉價,況且暹羅的小,是體現在人口上,國土上他們在歐洲可是一個大國,現在琅勃拉邦、永珍和佔巴塞王國還是暹羅屬國,因為還沒有割讓馬來半島上的四個土邦給英國,暹羅名義上的國土相當於後世的泰國加上寮國,甚至還要更大,將近八十萬公里。

這樣的國土面積,放在歐洲比德國、法國這樣的大國還大,僅次於俄國的領土面積,可以排在第二位,但德國已經擁有了四萬公裡的鐵路,法國鐵路網也在瘋狂擴張,可是暹羅還沒有一條鐵路。

最大的原因就是修不起,暹羅的改革中,不管是拉瑪四世還是拉瑪五世都不想借洋人的債務,連日本都憂慮會不會像土耳其和埃及那樣,被西方國家用貸款逐步控制,暹羅就更擔心了。

到了廣州,張弼士將拉瑪五世引薦給主管洋務的禮部侍郎徐榮村,就算完成了任務。

他之所以要從仰光將拉瑪五世一路護送到大明,因為他在南洋的人脈廣泛,由他私人出面,而不是大明官方出面,甚至更能保密。

拉瑪五世在面臨著跟法國爭奪柬埔寨的時刻希望訪問大明,目的不言自明,如果說不帶有現實的政治目的,那是不可能的。

拉瑪五世可以不用保密,但大明一定要要求他保密,大明剛剛跟法國完成談判,協議詳細內容雙方尚未完全擬定,此時大明突然跟暹羅進行溝通,顯然會刺激到法國,英國人也一定會起疑心,懷疑大明要在中南半島建立某種軍事聯盟,法國已經被大明擊敗,那麼大明針對誰,不由的要讓英國人作過多解讀。

不管英法如何看到大明個暹羅的靠近,都會生出忌憚之心,這對暹羅有百利而無一害,但對大明就不一定了,在沒有足夠利益的前提條件下,承擔英法的壓力,為這種小國揹負上軍事義務,不是一筆划算的政治交易。

所以大明要求一定要保密,拉瑪五世不想玩弄政治手段,他是真心有求於大明,甚至對做好了稱臣納貢的準備,哪裡敢不答應大明的要求呢。

大明禮部尚書洋務出身,精通外交禮儀,專門用暹羅禮節拜見拉瑪五世。

然後倆人開始商談與大明皇帝見面的程式,其中首要的還是禮儀,讓拉瑪五世松了一口氣的是,徐榮村並不要求他叩拜皇帝,聽說大明皇帝不喜歡跪禮。徐榮村建議,暹羅國王跟大明皇帝將以平等的禮儀相交。拉瑪五世將向朱敬倫行撫胸躬身禮,大明皇帝同時以深揖回禮。

倆人將面談暹羅和大明的軍事、政治和外交關係,期間不得有第三者在場,不能有任何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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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安排也是拉瑪五世想要的,他也不想提出了一大堆請求,人家一個都沒同意,最後留下一個難堪,不留記錄,也就沒人知道,無從查起。

出於隱秘考慮,當天夜裡拉瑪五世就住進了大明皇宮,並且在第二日清晨,就被安排與大明皇帝在客廳見面。

倆人按照商定相互行禮過後,皇帝邀請拉瑪五世入座,沒有外人的情況下,朱敬倫只能親自給拉瑪五世倒茶。

“不知道和不和國王陛下的口味?”

朱敬倫準備的是綠茶,而且給裡邊加了冰,他知道後世的泰國人喜歡喝冰茶,因為屬於熱帶氣候炎熱,但這個時代的暹羅人顯然沒有這種條件,但他們後世喜歡喝,就說明這種茶適合他們的口味。

拉瑪五世喝上癮了,把喝冰茶的習慣帶回了暹羅,大明商人就又多了一個賺錢的門路,以後可以冬天去北方鑿冰,儲備起來賣給暹羅人了。

拉瑪五世喝了一口茶,頗有些拘謹,他突然意識到,這還是暹羅歷史上,第一次有國王跟中原王朝的皇帝面談呢。

“暹羅人喜歡喝涼茶!”

拉瑪五世隨口說道,順便調整一下情緒。

朱敬倫笑道:“那真是抱歉了,我倒是疏忽了。”

拉瑪五世忙道:“陛下客氣了,我們暹羅人也知道客隨主便的道理。”

朱敬倫接話道:“暹羅與我中國還真是疆土相連,人民互通的好鄰邦啊,我中國人也認這個道理。”

拉瑪五世嘆道:“這麼好的道理,可是洋人就不認啊。”

朱敬倫知道拉瑪五世是想把事情往洋人身上引,反正倆人肯定是要談這些敏感話題的,他也不繞開,所幸接著話頭感嘆起來。

“是啊,西風東漸,洋人的到來,把我們都攪亂了。洋人也有洋人的一套道理,其實也未必不好,只是他們就是不懂得客隨主便入鄉隨俗的道理,不知道尊重主人啊。卻總想著反客為主,讓主人按照他們的道理來做事。”

拉瑪五世苦笑:“他們也未必不懂得這個道理,只是他們從來沒把我們當作東方的主人,他們反倒想當東方的主人呢,而我們,要麼做他們的奴僕,要麼做他們的敵人。”

朱敬倫當即直言:“不知道國王陛下是想當西方人的僕人呢,還是當敵人呢?”

拉瑪五世知道要切入正題了,正色道:“暹羅雖是小國,願與人為幼,不願樹敵,但更不願做人奴僕。”

朱敬倫嘆道:“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在英法之間交朋友?這兩個朋友可都不是講情誼的朋友。”

拉瑪五世嘆道:“陛下明察秋毫。英法皆虎狼之國。想與之為友談何容易,唯有割肉飼敵,以求保全罷了。”

朱敬倫見他說的可憐,卻毫不同情,政治不講這些。

反而繼續挖拉瑪五世的傷疤:“不知道暹羅能有幾斤幾兩,能讓英法始終飽食呢?”

拉瑪五世沉默了片刻:“以肉飼敵,終不能長久。暹羅是小國弱國,唯有仰仗大明這樣的禮儀之邦才可求的長久。”

朱敬倫嘆口氣道:“暹羅的處境我很同情,西邊是英吉利,東邊是法蘭西,皆是泰西之大強國。於我東方國家毫無尊重可言,貪婪無度,唯有自強方是正道。即便我大明願意施以援手,保的了暹羅一時,保不了暹羅一世啊。”

拉瑪五世心中猜度,大明皇帝這是打算保暹羅一時?助暹羅度過難關嗎?

探問道:“大明上邦如能保暹羅一時,已是莫大的恩情,暹羅當永世不忘。”

朱敬倫擺擺手:“國王陛下,恕我直言。大明是大國,勉強也算一個強國,暹羅是小國,也是一個弱國。就我個人而言,很贊同貴國進行的改革,穩步推進,不急不躁,假以時日,暹羅必將是一富庶安樂之樂園。但英國侵於西境,法國掠之東疆,暹羅之改革勢難持久。若暹羅想要自立,需得如日本,大刀闊斧,勵精圖治。”

拉瑪五世嘆道:“暹羅不是日本,暹羅是不能說變就變的。”

朱敬倫問道:“那暹羅需要多久呢?”

拉瑪五世回答:“少則十年,多則三五十年,我們有的是耐心。”

朱敬倫很受觸動,就是缺乏這股耐心啊,中國人還是太急了,中國人守舊是有的,可當他們看到非變不可的時候,要變革的心卻也比守舊的心更加強烈,可問題是缺乏耐心,今日學德國,明日學美國,後日又要學日本,卻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一個國家還沒學透徹呢,就覺得不行,認為此路不通,匆忙改換路徑,始終週而復始。

日本的快,暹羅的穩,最後都算成功了,原因在哪裡,就是兩個字,耐心,認準了一條路,快也好,慢也罷,都咬牙堅持走了下去。

“好,那就十年!我大明給暹羅爭取十年時間。”

君主之間犯不著斤斤計較,自有專業人士錙銖必較,朱敬倫說到這種程度,已經非常直白了,之後就不再談論細節問題,而是談一些百姓民生之類的話題,拉瑪五世就該知道朱敬倫想要什麼了。

朱敬倫關心大明僑民在暹羅的生計問題,關心大明商人在暹羅的經營問題,那麼暹羅就要在這些方面給予照顧,這是拉瑪五世心知肚明的事情。

大明畢竟是大國強國,對暹羅而言,是與英法一樣的無法抗衡的超級力量,不同的是,英法是吃肉的,中原王朝卻能吃素。

西方哲人黑格爾說過,世界上有兩種文明,一是動物式的,一是植物式的。

黑格爾認為在植物式文明背景下,歷史並非線性向前,而是在不斷迴圈中,由於昨天與今天相互抵消,所以只有時間積累,沒有真正的歷史,無論多麼悠久,始終沒有本質上的進步,所以動物文明能後來居上。

歐洲文明就是動物式的叢林法則,弱肉強食,充滿競爭。

而擁有輝煌歷史的古國紛紛凋落,歐洲卻在不斷進步,為什麼前者積累多年,最終化為虛無?

無非是動物奉行天道自然,天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歐洲的進步何嘗不是建立對弱者的掠奪上的。

按照歐洲的標準,大明跟暹羅都是植物式的文明,遵循東方的這裡在不斷的循環往復,既然是循環往復,也就有跡可循,歷史上大多數中原國家並沒有侵襲暹羅,大明也可以不侵襲暹羅,歷史上的中原王朝講究薄來厚往,大明也可以對暹羅薄來厚往。

可植物式的文明,畢竟也是要生存的,大明可以吃素,可以不像動物式的英法需要暹羅割肉餵養,可吃素,也得讓大明吃飽了。

所以拉瑪五世知道,朱敬倫答應的那十年保護期,是一定要讓暹羅付出足夠的代價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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