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節 拉胡雪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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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守業說,阜康錢莊由於規模太大,又不注意控制風險,以前放出去了太多的爛賬,很多都收不回來,阜康錢莊還跟其他錢莊一樣,從外資銀行拆借資金,現在他們放出去的賬收不回來,外資銀行的錢卻要還,如果救助阜康錢莊,等於要替阜康錢莊償付巨大的債務。

朱敬倫則告訴伍守業,廣府銀行去上海,不是為了救助某一家錢莊,而是要整頓整個金融業,正是因為阜康錢莊規模大,正是因為阜康錢莊債務多,所以救助阜康錢莊才是最好的突破口。

規模大,就引人注目,就吸引眼球,此時救助阜康錢莊就會給所有人信心,大家看到連阜康錢莊這樣大的錢莊都活過來了,會再次對市場恢復信心。只要擠兌潮過去,阜康錢莊還可以繼續營業,而且會比以前的生意做的更好。

朱敬倫的道理也有些道理,加上伍守業又不是文官,沒有跟皇權鬥爭的意識,於是就決定從胡雪巖的阜康錢莊入手。

救阜康錢莊就是救胡雪巖,因為胡雪巖的生意雖然做的很大,但經營方式還很傳統,那就是所有產業都是他獨自所有,都是無限責任,他旗下的錢莊、絲茶商號,任何一個產業出現債務,都會由他本人負擔。

這跟日本的財閥們的經營方式截然不同,財閥們為了規避風險,都將自己旗下的產業透過了股份有限公司化的改造,都是以資本承擔風險,任何一項產業的破產,都不會影響到其他產業,這也是日本財閥能夠經久不衰的一個原因。

胡雪巖不是不知道什麼股份制度,因為上海這次經濟危機之所以如此嚴重,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上海這幾年掀起了股份公司熱,主要是盛宣懷開創性的在滿清這個保守的國度,提出了官督商辦的思路,在洋務派的官辦產業中開始引入商業資本,進行股份化經營。

從開平礦務局到輪船招商局,再到上海機器紡織局等等洋務企業,都採取了股份制,而且在上海掛牌上市,大量的遊資湧入了這些產業,輪船招商局一百兩面額的股票,最高被炒到了五百兩,上海機器紡織局還沒生產出一縷生絲,一寸面目,股票也遠遠高於面值。

所以胡雪巖是知道股份制的,但股份制有股份制的規矩,根據大明股份公司法規定,股份公司可是要承擔一些列的責任的,必須向股東負責,不能夠隨心所欲,一切大事都要由董事會決定,所以胡雪巖既沒有將自己名下產業變為股份公司的想法,也沒有這個打算。

因為無限責任,在生絲霸盤上虧累了資金後,胡雪巖只能從錢莊的賬上倒賬,他習慣了這種拆東牆補西牆的操作,他的經商名言是,“八個罈子七個蓋,蓋來蓋去不穿幫,就是會做生意”,顯然這種經營手段,遲早會出事。

從錢莊賬上拆走資金之後,導致錢莊的資金緊張,很快就資金鏈斷裂,儲戶提不出存款後,紛紛傳言胡雪巖要倒了,引來更多人擠兌,外資銀行則不斷的催款。

後世的傳聞說,這一切都是盛宣懷操縱的,是盛宣懷暗中散播胡雪巖資金鏈斷裂的訊息。因為盛宣懷是幫李鴻章對付左宗棠的,要對付左宗棠就要先對付胡雪巖,因為胡雪巖是左宗棠的錢袋子。

就朱敬倫的情報,這個傳言很不靠譜。之所以有這種謠傳,主要還是盛宣懷的名聲不好,而胡雪巖的失敗則讓大家同情,做生絲霸盤也很對後來民族主義革命者們的口味,因為胡雪巖做霸盤,就是在跟洋人進行商戰。

可問題是,左宗棠跟李鴻章政見不合,但卻從來不會做這種下流手段,也沒到你死我活的境地。李鴻章的心眼要是這麼小,也不可能混的那麼好了,在官場上混,有時候是要有一些心胸的,睚眥必報的人,是沒有朋友的。

李鴻章跟左宗棠更多的還是合作。

還有一種傳言說,胡雪巖失敗,就是因為跟洋人商戰失敗,洋人控制上海絲價,盤剝普通蠶農,胡雪巖囤積生絲是為了打破這種情況,結果洋人聯合起來,約定一年不買生絲,結果生絲市場崩潰,胡雪巖破產。

這種傳聞又是民族主義者不理性的情緒體現,因為有證據為證,上海海關的生絲出口年年都在正常進行,洋人是來發財的,不是來鬥氣的。而且胡雪巖囤積生絲的資金,很多都是從洋人銀行裡借的。

生絲市場爆跌,是因為義大利生絲豐收,經濟危機加上中法戰爭的綜合因素,這幾個因素少一個,胡雪巖也不會倒。

另外生絲霸盤失敗,也不是胡雪巖破產的主要原因,後世謠傳說胡雪巖用兩千萬兩銀子做霸盤,結果虧損了一千萬兩,所以破產了。這又是一種沒有事實根據的謠傳,因為上海的生絲出口總量,受江南蠶瘟的影響,只有四萬包,胡雪巖能力確實很強,因為他囤積了其中的三分之一還多,達到了一萬五千包。

可即便胡雪巖把四萬包都壟斷了,也花不了兩千萬兩銀子,因為上海的絲價,受到經濟危機影響,單價只有三百二十兩左右,四萬包也不過花費一千多萬兩,一萬五千包才花費四五百萬兩而已。

真正讓胡雪巖破產的,還是錢莊資金鏈的斷裂,而直接將胡雪巖推到深淵的是,滿清官府的催逼。胡雪巖可以拖欠洋人銀行的債務,拖欠儲戶的存款,但是他不敢拖欠官府和官員的存款。

歷史上,就是這些被強行提走的官方存款,成了壓到阜康錢莊的最後一根駱駝草。

但現在還沒有人知道這些,因為胡雪巖還在死撐,他想借錢度過難關,然後從頭再來,而不想將產業交給別人。

胡雪巖的態度,讓伍守業極不耐煩。

“怎麼樣,胡大人,考慮清楚了沒有?”

伍守業來上海已經十幾天了,跟胡雪巖溝通了幾次,可是胡雪巖的錢莊都快被儲戶砸了,他卻還在強撐,東挪西湊,變賣了那批生絲,虧損了一百多萬兩,但錢莊的錢依然不夠。

“伍掌櫃,容在下再想想,再想想。”

胡雪巖好似老了三十歲一樣,絲毫沒有平時那種意氣風發的形象。

“胡大人,請恕在下直言,你再這樣八個碗七個蓋的東挪西湊,是撐不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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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雪巖老臉一紅,自以為得以的生意手段,讓人直接諷刺,哪裡受得了。

可是過去主持廣府銀行,央行行長當慣了,伍守業沒有給別人留面子的習慣。

“伍掌櫃,只是貴行要接手阜康錢莊,這不是趁人之危嗎?”

胡雪巖是能屈能伸的人,他當過大爺,也當得孫子,為了保住自家產業,這段時間沒少看別人臉色,多這一次不多。

伍守業嘆道:“胡掌櫃,也就是你還把你家的錢莊看的那麼重,實話告訴吧,在下對錢莊完全不感興趣。”

胡雪巖疑惑:“那伍掌櫃何苦還要奪在下的錢莊呢?”

伍守業哼道:“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我是不感興趣,但有人想要。”

胡雪巖問道:“敢問伍掌櫃,到底是誰對阜康錢莊存有心思?”

伍守業冷哼:“我敢說,怕你不敢聽啊。”

胡雪巖一驚,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伍守業點了點頭。

上面的人?還能有誰。當然是天子!

胡雪巖嘆了口氣,既然是天子要,他怎麼敢不給,怎麼能不給。

於是胡雪巖答應了。

伍守業立刻讓他帶來的人接手阜康錢莊,此時已經到了十二月初,阜康錢莊的最後一兩存銀被人取走,而門口排隊的憤怒的儲戶已經怒不可遏,就在他們已經跟阜康錢莊的員工推搡在一起的時候,一輛輛馬車在嫻熟的車伕的駕駛下,甩著鞭花,劈啪作響,從遠處招搖過市的趕來。

車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都停止了爭吵。

車隊終於在阜康錢莊門前停下,為首一個四十多歲是壯漢,再次甩了一個鞭花。

高聲唱道:“廣府銀行接掌阜康錢莊,送來大明銀一千萬兩!”

眾人這才看清楚一輛輛封閉嚴密的馬車上帶有廣府銀行字號。

那車伕唱完不顧其他,跳下馬車,一列列馬車上很快就跳下了一個個壯漢,他們從車上搬下了一個個箱子,看那些壯漢吃力的樣子,箱子分量不輕。

大街上擺滿了成排的厚實木箱,每個箱子都有三尺見方,上面裹著紅綢子,箱子口帶著封籤。

接下來讓人吃驚的是,那些人竟然當眾開啟了封籤,掀開了箱子,更讓人吃驚的是,箱子裡竟然滿滿都是銀幣,大明銀行鑄造的五十克一兩的銀幣。

由於太過吃驚,這明晃晃的銀子,就堆在大街上,竟然都沒人想到來搶一把。

這時候那車伕再次唱到:“掌櫃的,清點存銀了!”

阜康錢莊的掌櫃的這才馬上招呼夥計們趕緊來到箱子前,手裡拎著水火棍,腦門上帶著汗水,他顯然是知道有這回事的,但他按照要求嚴格保密,直到現在總算掀開鍋了。

一箱箱清點,每個箱子裡有銀幣一萬枚,計一萬兩。

每清點一箱子,掌櫃的必高唱:

“實收廣府銀行存銀一萬兩!”

一箱一箱銀子搬進了阜康錢莊,全都是在大街上當眾點清。

有心的人默默算計著,真的有一千箱子。

忙完這些,已經過了半日,掌櫃的覺得自己都快虛脫了。

而門口的人一個都沒散去。

掌櫃的此時換了一副神態,早沒有了方才勸他們明日來取銀時候的低眉順眼。

對著眾多客戶道:“諸位,失禮了。剛才有大客戶存銀,鄙號人手緊張,招呼不周了。有取銀者裡邊請,有存銀者,還望見諒,鄙號銀庫已無地存銀,還請下次再來。”

當然沒有人來存銀了,取銀的倒一個不少,雖說親眼看到海量的銀子存進了阜康錢莊,大家心裡不慌了,但銀子這東西,還是實打實的抓在自己手裡踏實,那種見到銀車到,立馬就不取的情況,只存在在故事裡。

直到半夜,阜康錢莊才送走了所有的儲戶,兌出去了一百多萬兩銀子。不得不說,胡雪巖拉的饑荒還真不少。

接下來三天,阜康錢莊都沒有開門,但是阜康錢莊得到廣府銀行支援,存進去了一千萬大明兩的訊息,已經不脛而走,傳遍了整個上海,尤其是陷於銀荒中的錢莊業,很多人都羨慕胡雪巖,同時也在想是不是能依仗老交情從阜康借點錢救急。

三天之後,阜康錢莊重新開業,但是牌子已經換了,不叫阜康錢莊改叫阜康銀行了。裡面的夥計沒變,掌櫃的沒變,但卻多了一個從大明來的大班。

一個個登門拜訪的客人絡繹不絕,拜會阜康銀行的掌櫃,責備對方改號這麼大的事兒,也不通知一聲,好讓自己準備禮物道喜。

掌櫃的笑臉迎人,來者不拒,將一個個客戶都請了進去,但當對方開口借錢,馬上就搖頭晃腦,直言規矩變了。誰要借錢,如果是新客戶,馬上告知除非有抵押,否則一律不予借貸,如果是老客戶,則翻出過去的往來賬目,若對方存借都很及時,則答應借款,但要求監督對方的財務狀況,對方要是債臺高築的話,那對不起拒借,對方要是財務良好,只是缺資金周轉,馬上捧上銀票,見票即付。

銀荒時期,所有人都在找銀子,所有銀行、錢莊和票號都在惜貸,恨不能把銀子都捂在自家銀庫裡,以免資金鏈斷絕,突然改號的阜康錢莊不斷的向外放貸,一下子就吸引了大批的客戶。

阜康錢莊的夥計按照大明大班的指示,只要做成一筆生意,馬上記錄到銀行內部的信用檔案中,從頭開始建立風險機制。不到一個月,雖然上海的商號、洋行還在接連倒閉,但一大批經營穩健的商號、商行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沒有破產之憂了。上海的市面也漸漸恢復穩定,但蕭條是難免的,要想重新恢復舊日的生機,往日的繁華,得熬一陣子呢。

伍守業一直坐鎮上海,將上海的市面穩住之後,這才給朱敬倫回了電報,匯報情況。

伍守業告訴朱敬倫,已經在胡雪巖的配合下,接受了漢口、北亰、杭州等地阜康錢莊二十餘處,全都改制為銀行,重新開始經營,已經全部度過了危機。

只是胡雪巖本人不太甘心,多次詢問還能否將錢莊收回去。

朱敬倫沒想到胡雪巖對錢莊如此眷戀,賣了錢莊救了所有的產業,他竟然還想要有朝一日把錢莊再收回去。朱敬倫想了想,胡雪巖這種人,如果不讓他回購,等他恢復了元氣,肯定還是要捲土重來的,還會繼續開錢莊。並且會跟現在的阜康銀行激烈競爭,將一大批優質老客戶搶走。

一旦發生這種情況,收購阜康銀行也就沒什麼價值了。這麼一座破錢莊,值錢的不是那幾間門面,值錢是那一批客戶啊。

想到這裡,朱敬倫覺得自己該跟胡雪巖談談了,而且他確實也對這種傳奇人物,有一些好奇,就通知伍守業安排胡雪巖南下。

伍守業回電說,他一定妥善安排,保證不會走漏風聲。

“不走露風聲嗎?”

朱敬倫猶豫了下。

馬上覆電:“不,不用刻意保密,大張旗鼓的讓胡雪巖南下,在報紙上登訊息!”

伍守業馬上找到最近一直在躲求助故交的胡雪巖,一改往日對胡雪巖的不假辭色,哈哈大笑著恭喜他。

“老胡啊,恭喜恭喜,你翻身的日子快來了。”

“翻身?”

胡雪巖自己都不信,他做生絲霸盤雖然沒有外界傳聞中那樣,損失上千萬兩,可是錢莊的壞賬加起來,還真的損失了上千萬呢,這可都是半輩子攢起來的家當,他一把年紀了,想翻身,下輩子吧。

“除非哪路神仙顯靈,老夫才能翻身呢。”

胡雪巖感嘆道,以為又是這個出身豪族的銀行巨頭在嘲諷他。

伍守業呵呵笑著說,真是神仙顯靈了,然後將朱敬倫邀請他南下會面的事情說了出來。

胡雪巖一愣,他也覺得神仙顯靈了,皇帝的權力在中國這個地界,可不就跟神一樣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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