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節 歸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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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敬倫能夠想象,一旦他允許赫德在沿珠江各個縣,在新安、東莞,在香山、順德,乃至更上游的三水、高要等縣都建立港口和海關,會引來多麼大的反彈,肯定會有人大罵他賣國的。

但歷史會評判對錯,在自己的國土上建立港口,吸引貿易,甚至吸引投資,這種先進的發展經濟的手段,放在後世那可是常識,朱敬倫絕對相信自己做的是對的。

至於讓赫德來管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放在任何一個讀四書五經出身的官員手裡,朱敬倫還真的不敢放心,哪怕就是曾國藩那樣不貪財的大臣,也一定會管理的亂七八糟的,這不是他們品德的問題,而是文化的問題,因為即便是曾國藩,也一定會講人情,一定會在海關中安插一些親朋故舊,最後造成各種貪腐。

至於赫德會不會出賣廣東的利益,這一點朱敬倫覺得自己還是有分辨能力的,赫德會不會照顧英國,這一點是肯定的,但一定不會太明目張膽,最多也就是多招募幾個英國職員,絕對不可能給英國優惠稅率,或者幫英國人走私,這一點是有歷史為證的,甚至赫德在晚清組建的海關中,高階職員中德國和法國的都不少,可以說是平分秋色。

最應該擔心的則是,英國人會利用赫德管理的海關,挾制廣東政府,這一點在歷史上是發生了的,英國人向清政府放貸,都是需要赫德印章來做保證的,否則他們就不會放款,這等於是讓赫德控制了清政府的債務管理。

至於控制海關財政,這種問題也發生過,但那是赫德之後的事情了,赫德在任的時候,不但始終按照慣例如實的將關稅遞解到清廷,而且一直都按照清政府的要求,透過中國的票號來進行轉運,而不是透過英國的銀行,這一點英國銀行家們是不滿的,但是赫德很堅持,赫德很明白自己的身份,他是一個英國人,但同時他是一個中國政府的僱員,如果他要成功的話,就不能讓自己的僱主感到不滿。

赫德歷任之後,後任的海關總稅務司依然都是英國人,這是他們跟清政府簽訂的章程,可是後任者們立刻就扣押了關稅,之後不斷以關稅問題脅迫中國政府,一旦不讓他們滿足,他們就拒絕遞解海關關餘,遭受這種待遇的包括一系列北洋政府和老蔣政府,至於新中國,那不能慣帝國主義的毛病,直接連海關都接收了,寧可不要錢,不能不要臉。

跟赫德談好了交易,朱敬倫繼續問道:“我的朋友,我既然委託您管理廣東的海關,我就必須知道,您能不能有辦法提高海關的稅率,尤其是鴉片的稅率,我認為這對我的人民十分重要。”

鴉片始終都是英國對華出口第一大貿易品,提高鴉片的稅率,會對英國出口造成重大的損失,朱敬倫這麼說也是試探一下赫德,同時試探一下英國人對鴉片貿易的重視程度,其實真要提高鴉片的稅率,也沒那麼難,有的是好辦法。

赫德想了想道:“我建議我們可以徵收鴉片印花稅。”

朱敬倫道:“這倒是個好主意,印花稅可不屬於關稅,我想這是附和雙方的條約的。”

朱敬倫很滿意,倒不是說可以多徵稅了,而是赫德在說“我們”,在那一瞬間,赫德的立場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或者說是站在他一個中國海關僱員的立場上的,既然是海關僱員,當然希望自己能多收到關稅了,其他什麼都不要多想,這才是一個合格的客卿。

至於說提高鴉片稅收,朱敬倫辦法多的是,比如向煙館徵收增值稅,徵收暴利稅等等,這年頭英國人連窗戶稅都能徵收,還有什麼不能收的。

只是一旦過於打擊鴉片貿易,會讓那些鴉片販子憤怒的,鴉片貿易這灘渾水可深著呢,牽扯到港腳商人,大財團,甚至倫敦的金融鉅額,現在這個時代,動鴉片販子的錢袋,那就是動英國女王維多利亞那個肥妞的口袋,不是鬧著玩的。

在自己穩定住廣東之前,朱敬倫可不想看到這群鴉片販子跟自己拼命,等自己徹底掌控了廣東,那時候他也就不用顧及那群地獄裡出來的骯髒貨和他們的老姘頭維多利亞肥妞了。

至於現在,赫德說的印花稅,恐怕就是這群鴉片販子能夠接受的底線,畢竟印花稅的稅收一般都不高,也就是千分之三四的樣子。

歷史上,赫德也是在這一年,向清政府提出過這個建議,奕欣是詢問他如何能夠剿滅太平天國,赫德建議開徵鴉片印花稅,用這筆款子買軍艦,最後鬧出來的就是讓整個清朝官場噁心的阿思本艦隊事件,這件事最後斷送了總稅務司李泰國的前途,讓赫德得到了最大的利益,從此接替李泰國,牢牢把持了中國海關。

很難說這不是赫德的一箭雙鵰之計,這貨作為一個中國通,他怎麼可能看不出阿思本艦隊根本不可能讓中國官員接受呢,可是他並沒有組織李泰國的政治自殺行為,結合赫德一生的表現,即為清政府爭取過利益,也一直在努力保障洋人的利益,最後得到英國和中國的雙重爵位,這讓朱敬倫不由得懷疑這個傢伙的立場問題:

他的立場既不是中國的,也不是英國的,他的立場是他自己!

不過這種人更好用不是嗎。

送走赫德之後,朱敬倫喊來了自己的副手黃三公,這人年紀大了,上不了陣,但是讀過書,會寫字,最重要的是他當過商人,賣過幾年茶葉,這意味著他會算賬。

留在自己身邊當了一個賬房先生。

“三公,這裡有一份名單,你照著名單,一個個的給我去借錢,多少不計,只要肯借,就給寫張欠條,這可是一份美差,這回我許你收銀子,但收了多少,回來可得給我報賬!”

那份名單,是過去伍崇曜、潘仕成等人給朱敬倫梳理出來的,都是跟他們有生意往來,廣東比較有實力的商人,跟他們沒有商業往來的,一般也就沒什麼實力。

朱敬倫上次挑選出訪使者,就是衝著這份名單去的。

至於能找這些大商人借多少錢,朱敬倫還真的不在乎,他要的是立場。

透過新安縣鄉紳們的表現,朱敬倫知道,地方勢力都還在觀望,他們在自己和清政府之間,目前是兩部相幫,那麼這些商人的立場呢?是不是也是兩部相幫,或者應該幫自己一下,畢竟誰都看得出來,朱敬倫的施政一直都是對商人比較友好的,連洋人都能看出來的問題,這些本土本地的商人,不可能看不出來。

尤其是他們各家的子弟,都被朱敬倫送去歐洲的背景下,他們是不是應該勇敢一點,站出來爭取一個對他們有利的政權呢。

此時,那些商人子弟,也已經踏上了歸程。

他們這次初訪的時間太長了。

五月份在倫敦,六月去了巴黎,本來就應該結束旅程了,可是諸多小國看到法國皇帝都邀請了這只代表團,竟然也紛紛派人來請。

這些小國起初是看英國的,他們看到英國王室沒有出面接待,政府更是只派了商務部門的官員跟他們接觸,英國報紙公開的報道是這些人不是中國的官方使團,只是地方政府派出來給美國人去道歉的使團,因此不該跟英國政府做任何正式的外交活動。

英國人的表態,讓歐洲其他小國覺得跟廣東使團接觸確實不合適,他們也就是看樣子,誰不模仿霸主國呢,但是法國皇帝突然邀請這只代表團,而且請他們在皇宮開了一場舞會,這下子其他國家的顧慮就打消了,紛紛來請。

伍崇曜本來不打算去那些小國的,他已經有些急迫的想回國了,於是跟陳芝廷介紹說,這些國家都是歐洲的小國家,沒必要給他們面子。

誰知道陳芝廷反而覺得應該去一趟,他說大清是上國,對待番邦就應該一視同仁,反倒是這些小國,更不能冷落了,不然讓人恥笑了去。

伍崇曜跟不上士大夫的思維,於是只能跟著去了。

從法國出發,第一站到了盧森堡,然後是比利時的布魯塞爾,荷蘭的阿姆斯特丹,南下到了黑森的法蘭克福,巴伐利亞王國的慕尼黑,奧地利帝國的維也納,北上到了普魯士的柏林,接著到了自由城市漢堡,之後是丹麥的哥本哈根,最後度過海峽到了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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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意志地區的情況,讓陳芝廷十分感興趣,坐著火車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邦國,很多邦國就只有一座城市,讓他彷彿經歷了春秋戰國時代的萬邦林立的局面,最後頗有興致的研究了一下這裡的歷史。

最後當他周遊了一圈到了普魯士的時候,他突然對邀請他參觀普魯士閱兵的普魯士皇太子發表了一番他的歷史觀,說出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那一套中國理論,並且在看過了閱兵之後,他斷言德意志最後會被普魯士統一,十年之後他跟皇太子的對話,成了德意志地區的現實,而那時候陳芝廷也功成名就,於是他的話就成了語錄,成了先見之明,如果他只是一個無名小卒,那就沒人記得了。

之所以最後一站選擇了去瑞典,那是因為瑞典人會派一艘船送他們回國,當然不會是專程送他們,因為瑞典和丹麥兩國,聯合組建了一隻代表團,打算回訪廣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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