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節 與東印度公司對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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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對華全權代表額爾金覺得他也收穫到了豐收的果實,他在上海跟清廷欽差談判,用廣州一事作為壓力,幾乎逼迫清廷答應了他的一切要求,包括鴉爿貿易合法化,進出口關稅稅率問題,以及由英國人出面幫辦大清國關稅一事。清廷甚至連解除強行收復廣州的兩廣總督的職務這種事情都答應了。

這是一份令人滿意到身心愉悅的善後通商細則,雖然本身只是《天jin條約》的附屬,可是真正要獲得利益,還的靠這些通商細則。

既然該要的東西到手了,額爾金就該趕緊南下處理另外的事情了,比如廣州問題。他之前一直主張的是進攻廣州,讓西馬糜各釐和格蘭特兩個將軍放手去幹,並不意味著他本人就好戰。

額爾金準確來說,是一個政客,一個官員。他來中國之前,先後在英國多個殖民地任職,最高的職位是加拿大總督。

而且額爾金這個政客,還是一個外交家,不是一般的外交家,而且是一個外交世家。他爹老額爾金就是一個大使,曾經做到過奧斯曼帝國大使這樣的要職。老額爾金結婚之時,曾經許諾他的妻子,要給妻子修建一座豪宅,用來自東方的珍貴藝術品裝飾。他履行了諾言,在做奧斯曼大使期間,他透過不太光彩的手段,洗劫了希臘的巴特農神廟,劫掠了一大批古希臘藝術珍品。可惜這些珍品運回英國的時候,老額爾金發現,他妻子早就耐不住寂寞,跟別人跑了。最後這些珍品也就沒能裝點額爾金家的豪宅,而是賣給了大英博物館。

老額爾金劫掠了希臘雅典衛城的古老神廟,小額爾金後來主持洗劫了滿清皇帝的圓明園,如果僅僅用報復清朝皇帝的說法,實在是太過蒼白,用家族淵源來解釋,或許更能說明這些海盜們的本性。

儘管有這種野蠻的本性,但不可否認的是,額爾金的專業外交素質和外交官的世界觀。

既然是專業的外交官,那麼他就不太可能喜歡不斷的戰爭,戰爭的目的無非是攫取利益,既然利益已經攫取到了,就沒必要陷入無休止的戰爭中去,真正喜歡戰爭的,只有那些純粹的軍人。

之前額爾金支援格蘭特和西馬糜各釐的強硬態度,那是因為他需要給清政府施壓,現在清政府已經屈服了,那就沒必要糾纏在廣州城的佔領問題了。

可是當額爾金剛剛回到香港,就聽說了另一個訊息,廣州自不用說,連新安城都被清軍收復了,朱敬倫收復新安的時候,額爾金還在南下的船上,他知道新安被西馬糜各釐等人攻下的訊息其實也就是南下之前,本來還打算將這座縣城取代廣州當作清政府支付賠款的抵押呢。

現在手裡沒有廣州不說,連新安也丟失了,這就讓額爾金有些頭疼了,更頭疼的是,格蘭特、西馬糜各釐和港督包令三人之間爭執不下,包令希望盡快恢復和平,恢復貿易,兩個將軍則希望額爾金從印度請求一批援軍,他們繼續作戰,不但要打下新安,還要打下廣州。

這些犯人的問題還沒法解決,因此這批軍政要員,此時就有些無暇顧及市面上的匯票波動了。

而此時,方山借由伍家放出去的訊息,已經對市場造成了衝擊,那些一直在跟伍家掌櫃的做匯票生意的洋行頓時明白為什麼前段時間伍家沒命的變賣匯票,但是他們可不相信東印度公司真的被英國政府解散了,所以還有所觀望,但已經開始悄然出手了。

捲入這場風波的不止那些大洋行,還有數量更加龐大的中國商人,這些人對東印度公司更加不瞭解,他們中的很多之前都沒有接觸過匯票這東西,根本就是因為這一次的倒賣,他們才擠入這樁生意,結果很多人手裡都壓了不少從渠道收上來的匯票,他們對東印度公司的信用可沒有那些英國商人,葡萄牙商人和法國商人迷信,因此他們第一個開始出貨。

匯票首先是流入了東印度公司的代辦處,很多人要求貼現兌付,東印度公司此時自己都還沒收到自己被解散的訊息,更沒有理由拒絕貼現,所以不斷的有白銀按照票面價值被兌付出去,可他們哪裡撐得住這種海量的白銀貼現,要知道此時很多原本沒有涉足匯票交易的正經商人手裡的匯票也為了安全起見要求貼現,這種恐慌性的擠兌讓東印度公司的銀庫很快就空了。

只能打起停止兌付的牌子,告訴自己的客戶,他們將很快從印度調轉一批現銀過來,最多一個半月,他們就能為客戶貼現。

東印度公司的行為更加引起了恐慌,市場自發的貼現率已經下跌到了八成不到,但是距離朱敬倫定下的七成還有距離,所以他們暫時還沒辦法大規模收購,一切就要看東印度公司這個大莊家能不能從印度儘快調撥一批現銀過來了,無形中朱敬倫現在其實是在跟東印度公司對賭。

但是很不幸,東印度公司的銀船還沒有過來,倫敦的訊息傳過來了。

1858年8月,英國議會透過法案,撤銷東印度公司。

只是這一個訊息,在海上傳遞了三個月,終於在11月中旬,傳到了香港。

由於市場上早就開始傳東印度公司被解散的真訊息,以及公司匯票被廢除的假消息,這兩個真假訊息中雖然只有一個被證實,可另一個自然的被市場相信了,擠兌、拋售的狂風巨浪掀起來了。

這時候就是莊家開始屠殺的時候了,匯票價格一日三變,第一天七成票面價格,第二天就爆跌到了六成,第三天甚至直接就是五成,第四天持續了一天,第五天又一次爆跌,香港市場上的匯票幾乎變成了廢紙一般,根本就找不到買主,東印度公司直接關閉了分部,儘管有港英政府出面闢謠,可是憤怒的商人將匯票扔到港督辦公桌上,港督卻沒法兌現的時候,也就沒人敢冒險持有這些匯票了。

此時一股溪流悄然間在香港和澳門之間形成,精明的商人發現澳門還有出售匯票的渠道,始終有一些人在拿現銀收購這些匯票,儘管給的價格很低,但是還是有恐慌的商人不斷出手,尤其是那些緊缺現銀的,或者持有太多匯票需要避險的。

這樣的人都為數不少,因為這段時間很多商人根本無法做生意,因此並沒有將現銀從東印度公司提出來,手裡就擠壓了大筆從倫敦匯過來的匯票。也有一些商人是變賣了物資,將現銀存入東印度公司的賬戶,此時也不由得擔心回到倫敦後匯票變成了廢紙。所有人都在拋售,不管是匯到倫敦的匯單,還是匯到中國的匯票,短期呢劇烈出手的代價就是,第五天之後,價格就跌落到了票面的三成。

但這個價格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為澳門市場對匯票的吸納力度實在太強大了,胃口幾乎是無限的,當然前提是價格夠低,流入澳門市場的匯票,總司悄無聲息的透過各種渠道,一個個中間人,小商鋪,牙子,最終變現成為一顆顆銀元,或者一錠錠銀錠。

朱敬倫不時能從澳門收到一些訊息,伍家告訴朱敬倫,已經用低價收購了幾十萬兩的匯票了,而且伍家十分關心匯票是不是真的會廢掉,或者是否會被降價回收。朱敬倫明確無誤的告訴他們,英國政府最後一定會全額給這匹匯票擔保,讓他們放心收購。

方山也很關心澳門的事情,請求朱敬倫讓他再去坐鎮,他有些不放心伍家的人。

“放心吧,他們最後一定會交給我一份漂亮的賬本,你到時候只管查賬就是了。”

之前跟朱敬倫對賭的是東印度公司,可是東印度公司被解散的訊息,這段時間香港政府官方都承認了,也就是朱敬倫對賭贏了,在方山看來,這就說明朱敬倫這場生意賺了,賠錢生意他沒興趣,但是賺錢這種事,就很讓人愉快了,怎麼說都是大功一件,而不僅僅是試探的問題。他很有興趣幫朱敬倫賺一大筆錢,哪怕這筆本錢是從伍家借的,可依然不能阻擋他不信任伍家。

“若是伍家做假賬呢?”

方山有些擔憂的問道。

朱敬倫笑道:“他們不會的,伍家的人懂得做長線生意,你覺得他們會比我賺的少嗎?”

方山嘆道:“這倒是便宜他們了。”

訊息是朱敬倫提供的,方山覺得伍家完全是搭了便車,他也相信,一旦從朱敬倫這裡得到可靠的訊息,伍家是絕對不會看著朱敬倫吃獨食的,肯定也要加進來分一杯羹。一想到伍崇曜借錢的時候還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他就來氣。他十分不爽的一點是,伍家竟然沒有一開始就毫不猶豫的借錢,這讓他覺得這些商賈看人太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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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敬倫笑道:“沒有伍家,你根本無法在澳門建立這樣一個買賣匯票的渠道,沒有伍家也沒法在市場上釋放假消息,可以說伍家這次付出的,不止有銀子,還有他們經營的百年信譽。”

信譽這東西極其可怕,尤其是這些商業巨頭的信譽,都是用真金白銀做的,一旦變現,那真的是金山銀山。經營怡和行的伍家當然有這種黃金一般的信用。只是他們不知道如何變現而已。後世的高盛就精於此道,他們可以無數次做市,一般的局都不值得說,單說一個希臘,下來加入歐盟的漂亮財務記錄是高盛給做的,但是希臘加入歐盟後,高盛卻第一個買了10億歐元的希臘債務保險,當希臘債務破產的時候,高盛大賺一筆。

方山還要再說,朱敬倫擺擺手。

“澳門你就不必去了,你去一趟香港吧。我聽說額爾金回來了!”

此前朱敬倫一直都沒有主動跟香港那邊聯絡,不是他想繼續打仗,他可是把新安當作基業的,沒人願意在基業還沒建成的時候,就把基業打成爛攤子。只是當初香港主事的是一群將軍,現在額爾金回來了,朱敬倫覺得可以主動聯絡一下香港了,因為額爾金是一個外交官,外交官總是更喜歡和平一些。

有事做就好,方山忙問:“讓我去找那個什麼額爾金?”

朱敬倫搖頭:“不,你去找赫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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