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來人啊！快來救火啊！”

十月，江南造船所程諾所部，正按照已有的規劃，快速有序地進行著萬噸巨輪的建造工作。

為了加快造船進度，讓更多的同志得到充足的休息，以及培養更多的產業工人。

程諾在留歐回國華工、原有造船所員工的基礎上，繼續在上海當地招募新的員工，來擴充自身的力量。

萬萬沒想到的是，在招工期間居然還發生了意外，吳淞鎮發生了火災，各類商務要衝頓時化為了一片火海，加上大風的影響，火勢越來越大，以人力而言根本無法控制。

“致遠，你就別過來了，這火太邪門了，剛剛一對阿三過去滅火，結果前腳剛進去，後腳那火就不知道從哪裡竄了過去，防都防不住，估計那些人凶多吉少了，我們再離近點，說不定也得栽進去。”姜蔣左看著大火心有餘季道。

“退，趕緊退，不要猶豫，就憑咱們這鍋碗瓢盆的水量，根本就是杯水車薪。”程諾將手中的盆子扔掉，準備帶著自己的同志往後退一下，風向飄忽不定，根本無法判斷火勢會朝著哪一個方向蔓延。

此時的陳兆鏘卻顯得異常奇怪，像一根木頭一樣杵在原地，任憑程諾各種招呼，他都不為所動。

最後程諾看不下去了，小跑過來問道：“陳將軍，趕緊撤啊，再不走說不定下一次燒的就是我們了，雖說咱們不是藤甲兵，但也耐不住這麼火燒焰燎的，後續咱們再來招工就是了。”

陳兆鏘卻像一個氣球一樣，一戳就炸，幾乎要跳起來焦急道：“致遠，大事不好了啊，這火燒的太不是時候了……呸，這火對咱們太不利了……害，瞧我這張嘴，這火就不能燒啊，全完了啊！”

很少見陳兆鏘如此失態，程諾望著那片火海謹慎道：“這裡面有燒到什麼要緊的東西？”

“他不是要緊那麼簡單，而是要命這麼嚴重啊！”陳兆鏘的嘴唇哆嗦道。

恰在這時，由於火勢太過激烈，其中的一棟建築轟然倒塌，捲起陣陣熱浪直撲程諾等人，一時間都有被烤熟的感覺，汗出了幹，幹了再出汗，別提有多難受。

顧不上擦臉，陳兆鏘臉上極盡痛苦之色，雙腿一軟，直接要跪在地上，還是程諾眼疾手快提前將其扶住：“陳將軍，這地方太危險了，有什麼事咱們回去再說也不遲。”

陳兆鏘雙眼失神，就這麼幹愣愣地被程諾拖著：“已經遲了，看到剛剛那棟倒地的廠房嗎？那就是咱們存放鋼板的地方，先前我想著所裡場地有限，就把東西暫時擱在外面，誰曾想竟然突遭橫禍……這下全遲了。”

一瞬間，程諾的表情也有些恍忽。

怪不得這次招工陳兆鏘也要過來，說是給他準備了一份大禮，有了這份禮物，美國萬噸巨輪的訂單方面徹底免除原材料方面的後顧之憂。

沒想到弄了半天，居然是這個。

禮物倒是挺“重”的，無論是心意還是質地，只是沒想到還沒見到禮物，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

姜蔣左作為主要參與人之一，自然知道原材料的重要性，臉上掛著惋惜之色：“據我所知，我們的生鐵採自湖北大冶，熟鐵大半皆用舶來品，其中以英國貨為多，美國貨次之，鋼板作為戰備資源自然也是十分稀缺。

況且現在大冶被日本人控制，長江上更是遊曳著他們的炮艇，根本不容國人插手，熟鐵方面更不用指望了，少了咱們看不上，多的咱們運不過來，相當難辦了！”

陳兆鏘像一個麵糰一般，癱軟在地上：“五金類以歐洲來源短缺，進口方面都減少了很多，除少數廢鐵由英國運入外，其餘大宗之鐵、鋼、錫並白鉛等，均由美國而來。

到後面美國加入戰團，金屬原材料的價格更是水漲船高，就這還是有價無市，更不用說美國宣戰後，立即頒發了暫行停止五金輸出之禁令。”

程諾緊鎖眉頭：“也就是說，在當下我們急需鋼材的時候，千辛萬苦籌備的材料，就這麼化為烏有了？”

陳兆鏘無奈的點點頭：“當初為了籌集這麼點材料，我是費盡心血，甚至將福州船政局的庫存都調過來了，就是想著咱們能夠抓住這份前所未有的技術，給你，給我，給大家，給咱們國人爭口氣，可惜……唉，全完了。”

舉目四望，周邊像程諾他們這般垂頭喪氣雖然不在少數，但更多的是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甚至有人眉毛都被燒沒了，半個頭的頭髮被燒掉，拖鞋都穿到了腳脖子上，整個人都烏漆嘛黑的，依然拼命地想衝進火海，盡力挽救一些損失。

即便拼了半條命，搶救出來的不過是幾條凳子，幾個罐子等。

妻離子散，家破人亡，就在程諾等人的面前。

“陳將軍，立夫。”

程諾將陳兆鏘攙扶起來，走到姜蔣左身邊，共同看著這幅人間慘劇，心如刀絞。

敏敏乾澀的嘴唇，程諾認真道：“我估摸著這次受損的同胞不在少數，別看大多數人只是土坯草房，但那也是一個家，如今一場火下來基本上就是無家可歸了。”

姜蔣左扭頭看過去，認真道：“咱們搭夥這麼長時間了，你知道的，我是無條件相信並支援你的決定，想做什麼就大膽去做！”

聽到這話，程諾很是感動，將手伸過去與姜蔣左摟著狠狠地擁抱了一下。

“好兄弟，謝謝你！”

把頭看向陳兆鏘，對方同樣是點頭應許，顯然也是支援他的決定。

“好，那咱們就暫時先按照我說的辦。”程諾站在三人中間說道：“我的想法是，對於這些無家可歸的災民，咱們能幫的就幫一下，正好咱們的招工名額也沒用完，剩下的可以從他們群體中間招錄。

一來讓他們有個家，以咱們江南造船所為家，做起事來也就盡興盡力，與所裡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使命感會更強。另一方面也是顯示咱們的社會責任感，給整個上海灘的商界同仁做個榜樣，取之於民回饋於民！”

姜蔣左、陳兆鏘兩人一合計，都覺得是個不錯的辦法，順勢就同意了這個做法。

不過正當程諾回首準備再看一眼時，突然從人群中間看到幾個鬼鬼祟祟的人影，對上程諾的目光，先是惡狠狠地瞪上一眼，接著立馬裝作人畜無害的模樣，隱沒入人群。

“這火，恐怕是一場邪火啊！”

看著熊熊烈火，程諾喃喃自語道。

“當然是邪火了，要不然也不會燒的這麼厲害，不知道得死多少人啊！”姜蔣左附和一句，隨即又問道：“你決定咱們什麼時候開始重新招工了嗎？”

“這個暫時不著急，如今沒有鋼材儲備，造船進度自然不能像之前那麼迅速了，否則也沒有什麼意義。”程諾想了想，接著補充道：“整個大上海魚龍混雜，什麼樣的人都有，這次招工一定要好好篩查一下！”

姜蔣左點點頭：“好，這個你放心。”

程諾搖搖頭，儘量將心中的不安隱藏起來：“現代化不是一個自然的社會演變過程，它是落後國家採取高效率的途徑，其中包括可利用的傳統因素，透過有計劃的經濟技術改造和學習世界先進，

帶動廣泛的社會變革，以迅速趕上先進工業國家的水平，適應現代世界環境的發展過程，只是這個過程必定是一個腥風血雨的過程，有些人恐怕看不得我們好啊。”

“啊？致遠你剛剛說什麼？”姜蔣左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程諾連連擺手，指著前面的路說道：“沒什麼，剛剛只是自己在那裡瞎掰扯，一定得看好腳下的路。”

……

只是鋼材的問題一天不解決，程諾一天就睡不好安穩覺。

夜裡實在是睡不著了，躺在床上的程諾乾脆雙手抱著脖子，透過窗戶看著天上的月亮，任憑思緒隨著陣陣蛙叫越飄越遠。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也是一種休息。

回國的這段日子裡，程諾不是沒想到直接回重慶區建設工業基地，哪怕背後靠有劉湘，可在接觸一些當地的官紳後，直接被氣的沒脾氣。

不知從哪裡得知程諾從歐洲回來，發了一筆小財，部分軍閥直接獅子大張口，以各種名義找程諾討要好處費，用來擴充軍費，壯大自己的勢力。

更有奇葩者，直接表示錢財乃身外之物，要程諾當掮客介紹一些大洋馬過來，嚐嚐異國他鄉的味道。

種種舉措，實在是過於離譜。

時人曰：“向稱財賦之區，兵費動需千萬數百萬，對於實業根本上事務，區區之數，尚久未領得，其視實業為不足重，蓋可知矣！”

當然，相當重要的一點是，如今的重慶似乎也不安全，先前日艦開到重慶只是偶爾，頻率並不算多，但從１９１７年１０月下旬起，就將重慶作為其常泊港。

如果真的發生衝突，很容易發生意外。

如果沒有做到萬全準備，程諾不打算現在就大張旗鼓搬過去，先在上海發育一段時間。

“只是今天這把火，實在是燒的奇怪。”

微風陣陣，樹影交錯，程諾覺得心裡有太多事無處訴說，只能對著月亮自言自語，聊以慰藉。

想翻個身，可他忘了自己睡的是高粱杆編的涼蓆，一些縫隙偷偷夾帶了頭髮，身子不動還好，剛一動動，程諾只覺得自己的頭皮都快被薅掉了。

“臥槽，真是喝涼水塞牙，睡涼蓆夾發，這上哪說理去？”

正當程諾坐起來看看犧牲了多少根頭髮時，突然發現窗戶外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心裡立馬警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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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馬躲起來，大聲呵斥道：“誰，誰在那裡，快出來！”

“喵~”黑暗處傳來一聲貓叫聲。

但程諾哪裡那麼容易被湖弄，聲音分貝立馬拔到最高：“來人啊，抓小偷！”

說著，程諾直接從地上要撿一些看著順手的東西，可瞅來瞅去也沒看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乾脆蹲下來，把鋪在地上做地板用的板磚扣起來，直接砸了過去。

那人的身手也是可以的，看到瞞不住程諾，直接往窗戶裡扔了一個小石頭，然後轉身就跑，眨眼的功夫就翻牆跑了出去。

前面的情況程諾什麼都不清楚，出於安全考慮，程諾並沒有直接追過去，而是待在原地繼續等待援兵。

得虧他嗓門夠大，在第一聲剛喊出去時，周邊的窗戶就接連開始亮起燈來，等到第二聲時，基本上已經有些人提著傢伙趕了過來。

看到“小偷”逃跑，甚至有動作靈敏的已經追了出去。

不過就在等待的過程中，程諾突然發現石頭上用繩子綁著一個小紙團，將其開啟後，上面寫著：

“警惕：日本人已經與摩根達成鋼材合作協議。”

字跡與上次的一模一樣，程諾幾乎可以斷定，這正是上次送紙條的那個人，同樣是都在通風報信。

結合這次倉庫的邪火，程諾的眉頭幾乎要凝成了一個疙瘩。

“這事，怎麼越來越巧，

這人，究竟是敵是友？”

不過眼看著自己的下屬來到門口，就要過來關心他，也容不得程諾繼續細想，趕緊把紙條藏起來。

“顧問，你沒事吧，我們已經有兄弟趕過去了，一定會抓住那個小偷的。”

“對，院長，這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打您的主意，抓住他一定要他好看。”

“教授，您沒有什麼丟的東西吧？”

“致遠……”

看著眾人七嘴八舌的關係，程諾的心裡暖暖的。

主動給大家抱拳：“謝謝諸位同志的關心，我安然無恙，東西也無丟失，大家可以放心了，這事打擾大家休息了……”

費了半天的功夫，程諾總算是安撫好眾人的情緒。

這時前去追擊的人也終於回來，話還沒說，只見其垂頭喪氣的模樣，就應該能猜個七嘴八舌。

一問，果然沒有追上。

不過這也在程諾的意料之中，看那身手就知道接受過專業訓練，普通人根本追不上。

“院長，對不起，我們辜負了您的期望，本來都摸到那小子了，誰知道這傢伙就跟個泥鰍似的，渾身滑熘熘的，根本逮不住，最後眼睜睜地看著他跳進河裡，沒有一點辦法。”

“沒事，你們也是辛苦一晚上了，也累了夠嗆，明早就給你們放半天假，工資照付，你們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

“沒什麼可是，趕快休息去吧！”

連推帶攘，程諾總算是讓這些人給“趕”了出去。

等到四下無人時，程諾再次翻出紙條，暗自思索：

“安全方面，得著重考慮了，不過鋼材問題更迫在眉睫，看來得再去聯合一部分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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