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黃寺卿用吊著的胡蘿蔔招募炮灰的同時，徐大少就已經在錦衣衛衙門內收到了相關的風聲。

“都察院的監察御史？”

徐欽拿到這份情報，最開始是有一點詫異的，像監察御史這種炮灰級別的兵種，他徐大少彈一下手指都能彈死一大片，有什麼好彙報的？

“之前您曾經說過，要特別留意太常寺卿黃湜的動靜。另外，據張副局長所言，之前曾有一次，都察院因為前宋國公馮勝而在朝堂上攻訐您的事情，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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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錦衣衛這邊的情報局工作，已經基本形成了固定格局。具體事件性內容的報告，已經全部交到了方妍手上，張慎這邊則主要是負責彙報行政方面的事務。

這也是根據兩人的不同特點進行的合理化分工，方妍更有情報天賦，由她來彙報具體的事情，往往能更準確和生動，而且能同時將自己的一些相關想法一起上報給徐欽作為參謀意見。而關於行政事務方面，她畢竟屬於臨時工，出於“安全性”的考慮，最好是儘量不讓她碰這方面的事情，至少是在表面上不能。

“是有這麼回事，當時的右都御史曹銘雖跟本官有些積怨，但都察院僅憑一副輓聯就查到本官頭上還是有些怪異。所以當時特意讓張副局長查了一下，只不過沒查出什麼，本來此事也不大，後來就不了了之了，怎麼？有關係？”這也不是什麼太過機密或者羞恥的事情，既然說起了，徐欽不介意讓她知道得更仔細一些。

“確實有關係！其實當時張副局長很用心地查過了，只是這事說起來並不算極為重要，而且牽涉其中的情況也比較復雜，所以才無功而返。可在之前練手的時候，張副局長將此事跟小女子說過，並將當時查到的一些線索給我看了。今天突然接到這個新的訊息，卻將此事給聯絡上了。”

“哦？…莫非？”被她這麼一提醒，徐欽大致也想到了。

黃子澄既然會打著朱允炆的旗號去控制都察院的中層幹部，在下層小幹部裡面安插幾個鐵桿小弟也就是順理成章的事情了。反正他手底下這種中二少年多的是，就算是萬一哪天為國捐軀了也不心疼。

“是的！這位監察御史正是當初都察院派去盯梢馮府的的人手之一。之前您就懷疑有別有用心的人在其中，而且又沒查出來，現在他有主動跑到黃府去，屬下就覺得非常可疑了。於是就仔細查了查這位陳御史的底，發現此人和黃湜的關係可不一般。他不但和黃湜是同鄉，還一直稱黃湜為其座師，甚至他進入都察院，坐上這個監察御史的位置。”

“這倒是有點兒意思。我們這位黃寺卿的手伸得還挺長的啊！”

“這也並不奇怪，在屬下看來，這個黃寺卿，雖說本身並無太大的實權，可是在文官中的地位不低。同時他又與儲君情誼深厚，素有師徒之誼，向一些交好的衙門推薦一兩個後生晚輩去做低品級官員，應該大多數人都願意給他這個面子。”

徐欽輕輕點點頭，表示同意方妍這個觀點，不過他現在心裡想的卻不是這件事了。

別說幾個並不怎麼可靠的中下級官員了，不管是暗中策反還是順手碾死都不困難，再退一步來看，即使是放任不管，也翻不起多大的風浪。另外，現在雖然查到了當時曹銘參自己可能是黃湜在其中牽線搭橋、暗中搞鬼，但現在也不太適合真的和黃湜徹底撕破臉皮，這關係到的是現階段最大的大事，容不得半點馬虎。

他現在所疑慮的，還是這文官集團愈發明顯的抬頭和結黨趨勢。

這種結黨，和通常意義上封建君主所忌憚的那種“結黨營私”，意圖篡奪皇權的朋黨不同，如果非要類比，其實更像是後世政黨性質的共同利益集團，只不過限於強勢皇權的壓制，他們不會承認自己是在“結黨”，但從實際情況來看，他們確實透過鄉里、師承等錯綜複雜的關係逐漸構成了一張龐大的網。

從現實的角度，或者說更高的哲學角度來看，這其實相比於傳統的封建貴族，或者說門閥是具有進步意義的。因為這種社會現象的出現，是由於社會教育體系逐步擴散，國家暴力機關為了維持其統治的有效性，不得不進一步拓寬取士渠道，做到相對更加公平的唯才是舉的必然結果。

在教育資源無法繼續被家族壟斷後，單個的豪門家族幾乎不可能在全國性的科舉中出現大面積的優勝了。這是社會的勝利，是國家的勝利，也是中小地主階級的勝利，雖說依然沒有佔絕大多數的真貧民什麼事就是了。

社會發展到這個階段，其實就已經從體制上具備了從封建君主集權向封建君主立憲這種更先進的形式進化的基礎了。

明代中前期基本上也就是在這條路上走的，後期因為皇帝作，大臣腦子秀逗，資本主義基本盤無人引導亂搞，以及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原因共同作用突然打斷了這一正確的程序就是另一件事了。改革沒有獲得完全的成功，其實並不能否認改革的正確性，有時候歷史的偶然就是這麼有趣。

而作為一定程度上的敵對勢力，門閥世家就確實是應該被掃進歷史的垃圾堆裡的落後勢力了。

只是有了徐大少的徐家不同，徐大少帶來的是“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的“最現代化”的進步青年！他已經暗自為子孫後代規劃了一條更先進的道路，所以他們可不是什麼落後的守舊勢力。

只是他時間有限，而這幫子傢伙又已經有玩脫的“前車之鑑”了，徐欽根本沒法放心讓這些傢伙去瞎折騰，所以有時候不得不下點兒猛藥，清除幾棵雜草。倒不是他完全敵視這個年代的讀書人，比如說任亨泰、鬱新、張信等實幹派、開明派人士，就和徐大少玩耍得非常愉快嘛！

徐欽現在擔心的，主要還是這張文官集團內部逐漸成形的大網，會對自己的計劃產生多大的影響。要知道，在“未來”的歷史上即使是朱棣透過最暴力、最直接的方式坐上了皇位，也出現了一大批本來沒多大關係，卻偏偏要拿命跟他唱反調的人，甚至還有景清這種直接從謙謙君子化身恐怖分子的極端主義者。

在這場儲位之戰中，又會有多少人會前赴後繼，為了理想而甘願成為馬前卒？

徐欽想到這些，不由得輕輕捏了捏自己鼻樑。看來事情遠不像最開始想的那麼簡單，好在自己並未被階段性的勝利衝昏頭腦，及時想到了這些。要早做準備才行…

“大人？大人？”見徐欽這副模樣，方妍當然是有些懵的，一個放屁都不響的太常寺卿，以及一個更如螻蟻般的監察御史而已，犯得著這樣頭疼麼？

“嗯？”

“您沒事吧？”

“沒事，沒事，只是這些天跟都察院鬥法，有點操勞過度而已。”

“呃…”

聽到這個蹩腳的藉口，方妍不由得美眸一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

雖說這件事方妍參與得不多，但大致的情況她還是很瞭解的，這次坑人之旅，簡直可以說是輕鬆加愉快，偶爾幾次加夜班，第二天他也是日上三竿了才來衙門，簡直就可以說是典型的“消極怠政、尸位素餐”的反面官僚案例。

怕是家裡的嬌妻美妾讓他操勞過度了才是真的！

“好了，這邊事情暫時不要打草驚蛇，派人繼續緊緊盯著黃湜和這個監察御史就行。記住一個道理，盯住一個人，比抓十個更有用。”

雖說自從進了錦衣衛“當差”，方妍在各個方面都非常注意，穿著儘量中性化，以前的那些“魅惑天成”的表情也幾乎消失不見，以至於這個風情滿滿的白眼還小小地電了徐大少一下。不過他還是牢記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連忙回到正事上面來，同時還不忘傳授一些科學發展觀。

又安排了一些其他的雜事，方妍這才領命而去。

這番發現之後，徐欽滿腦子都是一些相關的念頭揮之不去，自然也就無心再繼續處理公務。於是大手一揮，便讓孫孝廷將剩下的日常性質的檔案一股腦全給抱到了羅克敵那邊去了。

羅克敵拿著這些領導栽過來的事務，雖臉上沒什麼表情，心裡卻是千肯萬肯的。徐欽這個躥升的速度，基本上就跟坐了火箭一樣，倒是也符合之前的市場預期。照這樣發展下去，估計要不了兩年，錦衣衛這座“小廟”就裝不下這尊大佛了，到時候錦衣衛勢必要有一個“新人”來挑大樑。

而同為指揮同知的路全，雖說資歷更老一些，但人老了膽子就小，也就沒什麼鬥志了。再經過當初蔣獻的事情那麼一嚇，現在完全是一副恨不得明天就退休的小心謹慎樣子。所以現在錦衣衛上下都將他羅同知列為了指揮使第一順位繼承人。

同時，徐欽也非常屬意他，一方面是這個名字帶來的親切感，另一方面是他確實各方面都非常突出，既有足夠的辦事能力，處事也足夠聰明，相信不會幹出什麼太傻的傻事來。在徐欽奉旨出使的時候，錦衣衛這邊的主政工作就是以他為主了，尤其是最要害的情報局工作，日常事件都是他來做決定的。

而正當徐大少無心上班，把工作全甩給下屬就準備提前回家的時候，一封請帖送到了他手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