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梁時月 第三百零八章 舉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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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梁,鳥巢體育場。

今天是蹴鞠大賽的第一場正式比賽,對戰雙方是皇天隊和草根隊,在開賽前,甚至於是上半場前四十分鍾內,在場觀眾以及所有觀看比賽的隊伍帶頭人都認為,今天的比賽獲勝的一邊會是皇天隊。可是誰都沒有想到,在上半場四十分鍾的時候,草根隊利用了一個防守反擊的機會,創造了單刀球,而草根隊派出的唯一一名前鋒隊員羅文,出色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務,在距離上半場比賽結束還有五分鐘的情況下,打進了一球,於是,雖說皇天隊在上半場過程中佔據著絕對的主動權,但是半場比賽結束的時候,比分卻是草根隊以一比零領先。

這可是讓晏殊有些無奈了。本來,他想著趁著中場休息的時間,將王安石的能力介紹給趙禎,之所以要選擇在這個時候,那就是晏殊也覺得,這皇天隊應該在上半場有所建樹,到時候趙禎的心情大好,當著這些來觀看比賽官員的面,自己將王安石舉薦給趙禎,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晏殊心中也清楚,皇上對王安石其實內心是有些成見的,雖說自己沒有在旁邊觀看過整件事情的經過,不過這件事情現在也不是什麼秘密了。

眾所周知,王安石之前有一段時間,也是在汴梁當中當差的,在國都當差,再加上王安石的能力,是一定會接觸到皇帝趙禎的,於是,就發生了那件事情。

王安石22歲時以進士第四名步入仕途,在地方上做官政績突出,又擅長詩詞文章,對很多事情都有自己的看法。但是另一方面,王安石性格執拗古怪,不修邊幅,經常發表一些奇談怪論,做一些驚世駭俗的事情。所以當時出現了兩種聲音,一種聲音認為王安石是宰相種子,將來必定能造福天下;另一種聲音則認為絕對不可以重用王安石,所謂“安石果用,天下必困擾”。而當時在位的宋仁宗則傾向於後一種聲音,甚至斷定王安石是奸詐之徒。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要從一次釣魚事件說起,話說王安石在當時很有名氣,做了幾年地方官後,被推薦給了仁宗,擔任知制誥,主要的職責是給皇帝起草詔令。最初仁宗對王安石還是比較滿意的,小夥子很有文采,詔令寫得非常好。

有一次,仁宗邀請了一些大臣到皇宮後花園中賞花、釣魚,大家君臣同樂。王安石是仁宗身邊的近臣,也在受邀之列。釣魚活動開始後,每個人的旁邊都擺放著一張几案,上面用金碟盛放著魚餌,然後大家專心致志釣魚。

釣魚貴在安靜,有耐心。不過仁宗並無心釣魚,他更願意趁此機會觀察大臣,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大臣,透過釣魚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心性。

只見其他大臣都氣定神閒等待著魚兒上鉤,唯有王安石坐立不安,還偷偷吃著東西。仁宗仔細一瞧,王安石竟然在吃身邊放置的魚餌,而且很快就將一碟魚餌吃光。也不知道這個魚餌是用什麼做的,怎麼就這麼香。仁宗看在眼裡,臉色變得暗淡,但是什麼也沒說。第二天,仁宗與大臣們談起此事,很不客氣地說:“王安石是一個奸詐之徒。如果是常人,偶爾誤食一粒倒情有可原,發現後便會停止食用。可王安石在知道是魚餌的情況下,卻還要全部吃光,這實在有悖於人情啊。”

為什麼僅僅透過這件小事,仁宗就斷言王安石是奸詐之徒呢?試著分析一下,大概有這麼幾個原因:第一,仁宗覺得王安石心浮氣躁,靜不下來,是一個喜歡折騰的人;第二,王安石最初很可能是誤食,但是在知道是魚餌後,還依然將魚餌吃完,知錯不改,一條道走到黑;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王安石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是的口味比較獨特,與魚類相同?顯然不至於如此怪異,那麼他這麼做,是想譁眾取寵博取關注,還是表達對皇帝和其他大臣的不屑?不管是哪種動機,都讓仁宗極不舒服,甚至懷疑是居心叵測。此時的仁宗已步入晚年,思想相對保守,因此“帝不樂之”,斷言說:“王安石詐人也。”

此事之後,仁宗對王安石產生偏見,認為他不可重用。後來王安石多次上書請求變法,仁宗都置之高閣,不予採納。王安石因此對仁宗心生不滿,仁宗被譽為漢文帝在世,王安石就經常寫詩文嘲諷漢文帝,其實是在暗諷仁宗。

再加上宋仁宗之前也不是沒對宋朝的制度進行改革,但是招引了很多人的反對,所以變法不得不宣告失敗。也就是因為這樣,宋仁宗漸漸趨於保守,他不願意再改變宋朝的制度,免得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而且宋仁宗任用王安石的時候,已經是處於中年時期了,當時宋仁宗最頭疼的事情就是自己以後皇位繼承的事情。我們看過《清平樂》的都知道,宋仁宗的兒子是很少的,少也就算了,還偏偏個個都活得不久,這也是宋仁宗最後不得不選擇宋英宗繼位的重要原因。

也就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宋仁宗其實根本就沒有心思去考慮變法的事宜,延綿子嗣才是他的頭等大事。

所以王安石在宋仁宗時期並沒有得到重用,而是在宋神宗時期才有機會大展身手。王安石變法的主要目的是為了富國強兵,出發點是沒錯的,但是他的做法觸動到了當時保守派的利益,於是法令頒佈不到一年,就發生了激烈的新舊黨爭。

後期的事情晏殊其實並不清楚,但是吃魚餌的這件事情,晏殊是知道的,對於這件事,陸垚自然也是從古書當中瞭解到的,說實話,陸垚也不能理解王安石做出這一項舉動的目的和動機是什麼。不過,這件事情引起了趙禎對王安石的反感,卻是千真萬確的。

以,晏殊這邊本來想著,是要趁著趙禎開心的時候,說出舉薦的事情,到時候趙禎就算對王安石有些偏見,但是也不會大發雷霆才是。誰能想到,這蹴鞠比賽沒有能如晏殊的心意,上半場竟然是以草根隊的領先而收場。那現在晏殊的處境就非常的尷尬,他到底是該這個時候站出來,還是今天就放棄將王安石推薦給趙禎了呢。按照機會機率來說,今天的確是絕佳的機會,因為自己等同於是在面對著趙禎還有少數大臣們的情況下舉薦王安石。如果是當著滿朝官員的面來舉薦的話,到時候反對的聲音一定是會出現的,那時候想要舉薦成功還要有其他人在場作證,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

當然,作為宰相,晏殊完全可以面見趙禎私下商議,但是這種方式在晏殊看來其實份量不夠,到時候還是沒有辦法引起趙禎的足夠重視,還是要當著其他大臣的面將王安石給推上去,這樣才能夠服眾。

王安石此人,之前晏殊在進行調查的時候,他交友廣泛,能力也夠強,但是有多少志同道合之人,就有多少不喜歡他的人,所以,就算王安石現在不在朝中,但是實際上背後議論詆譭他的人絕對也不少。

正是因為如此,晏殊才會選擇在這樣一個場合,而不是在早朝那種公開場合向趙禎進行推薦,至少質疑的聲音會少一些。

至於晏殊自己呢?他對王安石,說不上多喜歡,但是也說不上十分厭惡,對事不對人的話,單就王安石提出的這個以戰促和的理念,就已經足夠讓人承認他的實力了。

只要這個人的觀點是對大宋好的,自己就會向上舉薦,這就是晏殊的為人處世之道。

陸垚這邊看了看趙禎所在的區域,晏殊今天到場的時候已經跟陸垚說過了,一會兒會找機會將王安石推薦上去,陸垚十分贊成。在現在這個階段,陸垚覺得歐陽修跟韓琦,都應該是支援王安石有所作為的,真正反對王安石變法的,是在宋神宗時期,現在歐陽修、范仲淹、韓琦,應該還是會支援王安石這樣一位大能人的。而也是這個時候,仁宗時期,才是王安石真正能夠發揮作用的時期。

北宋立國後,鑑於唐末藩鎮割據的教訓,因此搞了一套將地方行政、財、軍三大權集於中央的政治改革。經過改革後,北宋削弱了地方對中央的威脅,增強了中央集權;削弱了武將地位,實行文人治國。但是由於趙家太祖是篡位登基,做賊心虛,所以他的改革有一點矯枉過正。

比如趙匡胤害怕大臣集權,他就採取了一職多官的策略。這種一官多職的想象,當代社會也是存在的。一個職權分成好幾個職能部門,想去辦點事就要跑十幾個衙門。這麼搞固然是削弱了官員的權力,使官員不能攬權。但代價就是官員數量巨大,職權分配不清晰,遇見事故就相互推諉,淨是一群只拿工資卻不幹活的玩意。並且北宋官員的級別和待遇還都不低,朝廷每年僅僅官員俸祿開支這一項,就有很重的負擔。

除了公務員負擔這一項外,北宋的軍隊負擔和土地兼併也是兩個大問題。軍隊的問題主要是兩點,一是軍隊人數太多,二是軍隊戰鬥力積弱。之所以會有這兩個問題,也是兩方面造成的:一是北宋的外患很重,為了對付西夏和遼國的威脅,就需要養一支數量龐大的軍隊;二是北宋皇帝害怕軍隊會造反,就設定了防止武將專權的制約體系。造成了兵不識將,將不識兵的問題。兵將不識的結果就是兵士雖多但不精,對外作戰的開銷巨大,而戰爭回報非常感人。

養官、養兵、打仗都需要開支,那麼錢從哪來呢?從老百姓身上收稅唄。但問題是北宋不抑制土地兼併,士紳瘋狂兼併老百姓的土地,而士紳不用納稅,老百姓沒有了土地卻仍然要納稅。其結果就是朝廷收不到稅,而老百姓的負擔卻很重。朝廷和老百姓都是受害者,得利的只是士紳。

既然社會存在這麼嚴重的貧富不均問題,那麼改革就是必然的了。王安石變法前,宋仁宗時期的歐陽修、韓琦等人就是力主改革的代表人物。但是他們的變法目的,實際上有很大的功利性。作為官僚階層,在沒有確實可見的利益推動下,他們是不會給統治階級賣命的。這句話怎麼理解呢?就是說韓琦和歐陽修等人的改革,出發點並不是單純的富國強兵,而是透過改革讓自己升官。往好了說是為國為民,說白了就是為了他們自己的政治前途。

宋仁宗死後,宋英宗繼位四年也駕崩,然後就進入了宋神宗時代。神宗繼位後,滿朝文武都是歷經仁宗、英宗的三朝元老,神宗的威望很淺,畢竟他是個只有二十歲的毛頭小夥子。而像韓琦和歐陽修這樣當年都還很嫩的新人,在神宗時期則已經都晉升為老變法了。所以宋神宗為什麼要變法?一方面確實是因為國家疲敝不堪,需要變法;另一方面則是希望透過變法達到攬權的目的,把宋仁宗時期的老變法們都趕下去。

王安石的變法恰好符合了神宗的利益。一是他的變法主張確實能夠替朝廷斂財,緩解財政壓力;二是他的個人性格也符合神宗打壓老變法的潛在目的。在這種雙贏局面的推動下,王安石和宋神宗就算是一拍即合了。然而基於這種目的不純的變法改革,遭到抵制也是必然的。

首先是紳士和老百姓反對他,士紳反對很好理解,畢竟王安石動了士紳的利益。百姓為什麼也反對變法?這是因為王安石的變法的目的是富國而不是富民,他奪商人、地主和農民之利歸國家,富得是國家,跟老百姓沒關係。也就是說,王安石變法沒有

緩解貧富差距,反倒把地主和農民都得罪了。老百姓因為變法減輕了一些原有的負擔,但是變法也給他們增加了新的負擔,這一來二去,老百姓的負擔實際上並沒有得到減輕。

其次是官員反對改革。這一點看似正常,但背後的利益關係很複雜。有一部分人是真的因為利益受到了傷害,堅決反王安石;有一部分人純粹就是避嫌,這些人就是以韓琦、歐陽修為代表的老變法派。他們並不反對王安石的變法措施,但是他們就是要反對變法。因為他們的身份顯赫,已經不需要透過變法抬高自己的政治地位了。他們的反對,實際是一種自保。也就是給變法提點意見,萬一變法失敗了也賴不到他們的頭上去。並且他們也知道宋神宗起用王安石變法的潛在目的是借王安石之手攬權,然後把他們這些老人都轟下臺。

所以當王安石利用變法搞黨爭後,他們這些老變法就更不能接受了。他們非常反感王安石借用變法暗地裡挑起宰相和御史之間的矛盾,使得相權被迫依附於皇權。因為一旦當相權完全淪為皇權傀儡,御史的諫權就會被皇權和相權完全孤立,最終也會淪為皇權的傀儡。王安石下臺後,歐陽修和韓琦的隱憂得到了驗證。繼任的王珪等人都是沒有主見完全只會聽皇帝指令行事的傀儡,而御史也徹底淪為了皇權和相權黨爭的打手,再無權力制衡可言。再後來宋徽宗昏庸誤國,他想怎麼作,完全沒有人能規勸他,最終導致了北宋社會矛盾的大爆發。

那麼司馬光和蘇軾為什麼反對王安石呢?其實他們的反對出發點並不相同,跟韓琦和歐陽修的出發點也不一樣。蘇軾認為皇帝不是與百姓治天下,而與士大夫共治天下。我們讀書人十年寒窗,為的就是做官謀福利。如果不以讀書人的利益為先,那我們憑什麼為你賣命?這樣的思維,簡直就是欠收拾。後來蘇軾被貶到地方為官,目睹了老百姓疾苦之後,三觀立馬變了。不擺讀書人的臭架子,而是真心實意的為民謀利,甚至對新法的態度都有所轉變。整個人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寫出了那麼多的豪放詩詞。這才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嘛!司馬光,他跟王安石是平輩,兩人是直接競爭關係,有直接的利益衝突。這個利益衝突跟變法沒關係,純粹就是一山不容二虎,有他司馬光就沒王安石,有王安石就沒有司馬光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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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這個時期,司馬光還沒有成氣候,而韓琦和歐陽修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也是會支援王安石的,所以,陸垚才覺得現在讓王安石登上政治舞臺是非常正確的決定。

晏殊這邊,看樣子已經是下定了主意,他上前一步,對正在等待著下半場開賽的趙禎,說道:“陛下,今天這蹴鞠大賽是大喜之日,臣還有另外一訊息,要告訴陛下,臣尋得了一能人。”

讓晏殊沒有想到的是,趙禎看了看自己,隨後眯了下眼睛,那眼神看樣子是要把自己給看透了一樣。

趙禎說道:“你說的,可是王安石?”

晏殊站在那裡,一時間沒能回過神來,按說王安石進京是跟范仲淹離開是一天,而且自己相信已經將保密工作做到極致了,不過皇上終究是皇上,這汴梁內城當中發生的事情,都被他知道也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晏殊腦海中這麼一想,神情也就恢復了自然,說道:“不錯,看來陛下已經知道了。”

趙禎笑了笑。雖說自己之前因為魚餌的事情對王安石有些成見,但是王安石進京的事情,其實唐龍之前就已經告訴過自己了,這當中自然包括王安石來到汴梁之後,先去見了晏殊,隨後去見了陸垚的事情。

只是趙禎有些沒想明白,按照王安石的年齡來說,他先去見晏殊可以理解,畢竟是當朝宰相,但是為何當天晚些時候會去見陸垚呢?陸垚從出生之後就沒有離開過汴梁,而且從年齡上來說,陸垚也不像是跟王安石能夠有交集的人,這點倒是讓趙禎比較感興趣。

不過,陸垚現在的心思都在新蹴鞠大賽上,這點趙禎也知道,倒是晏殊今天說起了這件事情,那自己也就想著問問。

於是趙禎說道:“朕想要知道,這次你想要舉薦王安石的理由是什麼呢?在朕看來,那不過是一個喜歡自作聰明的傢伙罷了。”

晏殊知道,魚餌事件還是成為了趙禎心中忘不掉的一件事情。不過,好在今天晏殊也是有備而來,他可不會傻到沒有任何準備就跟趙禎舉薦王安石。

於是,晏殊接著說出了王安石對於宋夏之間問題的看法,也就是以戰促和的方法,晏殊覺得,以皇上的智商,肯定也是會知道這種方法有多麼厲害。

果然,趙禎在聽晏殊描述完王安石的想法後,立刻叫來了隨行的人員,讓他們擬定旨意,將新的大宋對大夏的方針快馬傳到范仲淹和韓琦那裡去。

而對於王安石這邊,趙禎也是覺得,他提出的這個方法確實是不錯,而且既然有晏殊作為舉薦人,說不定之前可能是自己對他有一些誤解,於是決定在這次科舉考試殿試之後,讓王安石進京,再跟自己詳談一番。

得到了趙禎答覆的晏殊,終於是松了口氣,看起來,趙禎這邊也算是答應了自己舉薦的請求,至少,王安石是得到了一個面見皇上的機會,如果沒有這次舉薦的話,或許在仁宗時期,王安石都會因為魚餌事件,一直得不到重用了。

事情辦妥,晏殊隨後便藉口要去如廁,離開了原本的休息區,接著,便來找到了陸垚,告訴了他這個訊息,只不過二人都有些驚訝於趙禎之前就知道了王安石進京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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