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疼疼疼……鬆手,鬆手!”玉面鼠兩肩如同波浪起伏,筋肉翻滾,卻始終甩不掉鐵棠的魔爪。
“你小子十年不見,怎地變得如此野蠻了?動不動就動手,哪還有半點仙家模樣?
人家成仙哪個不是騎鶴逍遙、風輕雲澹,自在如意,你成仙是咋地?
腦子煉成筋肉了是吧?
只想著依仗武力……快給鼠鼠我鬆開了。”
眼看沒了追兵,玉面鼠骨子裡的油滑又跳了出來,嘴巴那是一刻不停,嘮嘮叨叨說了半響。
鐵棠也不廢話,右手化出九條金光鎖鏈,像是之前對待四臂猿仙一樣,將玉面鼠纏了個嚴嚴實實。
每當它奮力掙扎之時,鎖鏈上就會冒出深邃的‘封’、‘禁’等斗大字元,將它徹底鎮壓。
如此一來。
玉面鼠唸叨得更厲害了。
“有話你就說話,動手算什麼本事?”
“要不是看你瞎了,我今天高低得讓你知道馬王爺到底有幾隻眼。”
“鐵棠,這裡很危險的,先放了鼠爺,自少不了你好處。”
……
兩人俱是充耳不聞。
鐵棠就地盤坐,試圖將失去的雙眼修煉回來,紫府內四人則是代替者他的眼睛,替他查探眼前世界。
天色暗紅,彷若黃昏,又如黎明破曉的前一刻,將亮未亮,似暗非暗。
“大人,我等所處的地界,似乎極為荒蕪,周圍都是硃紅色的大山,上面沒有多少植被,也看不到什麼天材地寶的動靜。
不過遠處的確有各色神光沖霄,不知是人還是物。”龍榆徐徐講解,鐵棠也不斷在試探。
他化出了各種分身、化身,乃至以物代眼,以武學、神通幻化眼眸,可所有神通變化在此時都失了效。
一眾化身只要化形出來,眼眸位置同樣是黑洞洞的。
神鳳的涅槃之炎,比他想象中還要厲害,近乎是斬道一般的手段,從根源上瓦解了他窺探世界的途徑。
“別試了,咱們這些雜毛仙,也叫名號好聽,你不會以為自己能夠對抗神鳳之力吧?
那涅槃之炎沒把你燒死,算是你命大。”
眼看鐵棠輪番失敗,玉面鼠趕緊站出來落井下石。
鐵棠也不惱,笑著問道:“沒這個道理吧?我就看了一眼,為何會有涅槃之炎朝我襲來?
若是人人如此……這涅槃天還有人敢進?”
玉面鼠在地上打滾,摩擦金光鎖鏈:“你懂什麼,這涅槃天專殺你這種天才,普通人不入它的法眼,你越強,它就越要對付你。
說白了,你就在這裡等死就完事了。”
“行,我就看咱倆誰先死!”
鐵棠探手一吸,抓過玉面鼠,朝著身後東南方丟了過去。
“我們先走,有東西過來了。”
他只是瞎了,看不到一應景象,但對於外界的感知,還有諸多手段。
風冰瑤一手牽著他,兩人離開原地,跑到一處大山,飛上山間為數不多的一株百丈古木樹頂。
噗通!
重物墜地,激起淺紅塵埃。
被鐵棠丟走的玉面鼠一下就慌了。
“鐵郡守,你這是做甚,不要跟鼠鼠開玩笑了。”
冬!冬!
沉重的腳步聲響起……
兩手被反綁的玉面鼠,感受到後背有驚人的巨物朝著自己走來,還伴隨著絲絲縷縷的腥臭味。
“媽了個巴子,這鐵棠真不是個東西,虧我還以為他有幾分情誼,不想也是個陰險狡詐之輩,跟你鼠爺爺玩這套把戲是吧?”
玉面鼠的王八綠豆眼骨碌碌轉個不停,身後傳來的死亡危機透骨發涼。
它臉上碧玉鬼面顫抖,面具下方脫落四根鬍鬚,分別化作金剪、銀劍、鐵刀、銅斧,鏗鏗鏘鏘在自己身上砍個不停。
鐺鐺鐺……
一連串的霹靂火花爆閃,但那九條金光鎖鏈宛如神界之索,任憑利器噼砍、切割,連個白刃都未曾出現。
唰~
一個斗大的古字浮現,徹底抹去了玉面鼠最後一絲希望。
【鎮】
剪、劍、刀、斧寸寸碎裂,現出十幾截碎鬍鬚真身,被風一吹就散。
“他娘的,這小子修得什麼詭異神通?”玉面鼠急了,圓圓的雙耳一瞬間升溫,硃紅如血。
冬~
身後那巨大的腳步聲逼近,帶來了濃濃腥臭味,以及那沉悶如雷音的低吟。
“又有……妖粽子吃了。”
遠處紅山,松木之巔。
鐵棠看不到來襲的惡獸,但卻能夠感知它的強大,不是如同尋常仙神般,在氣息上的強大。
而是……那股滔天的氣血!
隨意一滴,恐怕都能壓死一位神巫秘境的巫道教尊。
這種如此霸道的肉身,已經超過了鐵棠自己。
“來得是什麼妖魔?怎地有如此厲害的肉身?”
面對他的詢問,紫府眉心的四小有些沉默,鐵棠能夠感知到他們的畏懼。
一旁的風冰瑤點出了真相。
“不是妖魔。”
“他像是……人!”
“人?”
“嗯。”
鐵棠一滯,思索了片刻,才徹底反應過來。
風冰瑤所說的‘人’,並不是如今的人族,而是……遠古時代的人。
“這回可真是碰見活祖宗了,他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與我們還是有些不同的,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存在……你要幹嘛?”
風冰瑤話未說完,就看見鐵棠縱身飛遁了出去。
“只是嚇嚇那頭死鼠而已,沒必要害了他性命。”
鐵棠丟下一句話,幾個瞬息就來到了那看不到的巨人身前。
他眼前黑茫茫一片,卻能根據對方那股滔天血氣,在黑暗中勾勒出大致的形態。
足有萬丈高低,且不是什麼法相變化,而是真實的肉身。
絕對強大!
僅是靠近那偉岸巨人身周,鐵棠就下意識呼吸加促,全身毛孔緊縮,汗毛倒豎。
“啊啊~別,別……”
“大只老,鼠鼠我的肉是酸的,不好吃,我的腳……要碎啦!”
長滿粗毛的大手,伸出兩個手指,捏住玉面鼠的右腿,隨意拎了起來,在眼前晃悠打量。
生死之間。
玉面鼠耳邊突然傳來了那天籟一般的聲音。
“法天象地!”
轟隆隆!轟隆隆!
群山震動,紅土飛揚。
暗紅色的天際又出現了一尊同樣萬丈高低的身影。
鐵棠兩耳刷刷刷抖動,帶起了狂風勁浪,憑藉剎那間的風向感知,一手搭在了那巨人右臂之上。
啪嗒!
如遭雷擊。
那巨人僅是下意識的寒毛豎起,就如數十上百根無堅不摧的尖針,一瞬間刺穿了鐵棠右掌,透骨而出,汩汩鮮血噴湧。
“肉身還能練到這個地步?”
鐵棠驚訝萬分。
他對自己的肉身極為自信,但此時面對這詭異巨人之時,那貫穿周身所有竅穴的完美肉身,像是變成了一張薄紙。
一捅就破!
鐵棠強忍刺痛,反手一擰,試圖挑動巨人筋絡,掰斷他的骨骼。
不過卻好似蚍蜉撼樹,根本動搖不了一點。
“這還是人?”
眼見這巨人抗衡不得,鐵棠當機立斷,食指輕輕一彈,切出一道風刃,將玉面鼠雙腿截斷,然後撈住他的上半身,轉手就走。
“走……不了!”
被奪走了到手的獵物,巨人大怒,神光湧動,筋肉爆響,徑直探手朝鐵棠追來。
譁啦啦~
巨人的手臂宛如一條真龍,穿梭在虛空之間,颳起條條神箭氣浪,激射大地山川,快捷無比。
不過鐵棠的青冥幻影步縱橫虛空,傲遊青冥,同樣逐電追風,快不可及。
手臂終有侷限,巨人第一時間沒有攔下鐵棠,當即跨步飛奔。
他每一步落下都地動山搖,連天山群星都閃閃發光,像是被這股巨力撼動。
這種速度比鐵棠還要快上許多。
冬!冬!冬!
六七步過後,鐵棠馬上要到達風冰瑤所在,卻感覺脖頸嗖嗖發涼,罡風如刀,切骨碎肉。
彭!
一聲巨響。
身後巨人停住了追趕。
在他偉岸身軀的脖頸位置,本來有大量雲霧遮蔽,此時也露出了真容。
一條海碗粗細的鎖鏈,像是一根毛髮一般,牢牢勒住了巨人脖頸,使得他難以再繼續追趕鐵棠。
巨人兩眼散發綠光,雙手按住脖頸鎖鏈,奮力掙扎,卻始終奈何不得半分。
在他身後的無窮雲霧之中,一條看不到盡頭的鎖鏈反射森森寒光,禁錮住了這位強大存在。
鐵棠與風冰瑤並肩而立,靜靜聽她講述眼前的狀況,旁邊玉面鼠躺在地上,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怒罵鐵棠。
“不知是誰,打造了何等禁制,竟然困住了這等存在。”鐵棠無視了玉面鼠的哭訴,感嘆不止。
他雖然看不到巨人的奇特,但種種感受未必比其他人少了多少。
風冰瑤倒是神色怪異,她看到的越多,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你真該看看他的模樣,似人非人,不知道是哪個時代誕生,奇特無比。”
“前面應當是屬於他的區域,我等記下,需得避他而行。
他的肉身已經不是人間之軀,就算來上一位仙神霸主,正面硬撼也不可能是他的對手。”
玉面鼠哭鬧了半天,見無人理會,也摸去滿臉淚水,兩手撐地坐了起來。
“聽說遠古神鳳一族有許多追隨者,也收押了許多奴僕,這怪人搞不好就是其中之一。”
鐵棠轉過頭去,解除了他部分禁制,讓他有餘力長出雙腿。
“怎麼,鼠哥不哭了?這一沒了你的哭鬧,還怪難受的。”
“你小子給我記著,早晚有你落到我手上的時候。”玉面鼠是典型的牆頭草,嘴巴一會硬上天,一會又軟下地。
“我啥時候落到你手上我是不知道了,但我知道一件事……像剛剛這種情況,待會還會發生很多次。
我的實力雖然還行,可也不敢保證每一次都能救下你,鼠哥你自求多福吧。”
玉面鼠一下就軟了,癱倒在地,來回打滾。
“我不玩了,我不玩了,放了我!”
鐵棠置之不理,一手搭在風冰瑤肩膀上,兩人也不敢御空,就在山野之間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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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兩人離開,玉面鼠頓時松了一口氣,兩個綠油油的眼睛在碧玉鬼面下骨碌碌旋轉,肚子裡壞水一陣噴湧。
嘩啦~!
還不等他想到怎麼使壞,上半身的鎖鏈繃成一條直線,將他整個人朝著鐵棠離開的方向拖拽。
“你擱這遛狗呢?”
玉面鼠氣不打一處來,趕緊催動體內生機,重新長出雙腿,三步並兩步追上了鐵棠二人。
奇特的三人組,並不是這處涅槃天唯一的風光。
遠處有各色神光沖霄,仙韻如龍,大道好似華蓋籠罩天地。
風冰瑤走在最前頭,腦海始終記著鐵棠的囑咐。
“哪裡都可以走,但是南方那一整片,去不了一點。”
她自然問了為什麼,得到了鐵棠的五字答覆。
《混沌玄胎訣》
早在進來沒多久,鐵棠就隱隱感覺到南方有一股微妙的熟悉氣機。
外界傳聞涅槃天是神鳳涅槃之所,但終究只是傳聞,並沒有任何實證。
不過鐵棠在仔細確認之後,認可了這個傳聞。
這裡——
的確是神鳳之巢!
南方那一整片地域,裡面就藏著神鳳的涅槃玄胎。
混沌玄胎訣,乃是神鳳一族的涅槃之法,至強至聖,鐵棠自己都曾經使用過。
但他所掌握的混沌玄胎訣,只是從雷劫之中習來,比起神鳳一族的真法,差了不止一點半點,頂多算是個皮毛。
藉助功法的力量,鐵棠能夠粗略感受到神鳳的氣息,確認南方那一塊地域,就是整個涅槃天最危險的場所。
沒有之一!
玉面鼠為了不被遛狗,只能乖乖跟在鐵棠身後,他的眼力也不俗,四下打量,想著為自己尋一份機緣。
不過他安靜下來之後,鐵棠卻開了口:“你怎麼回事?那和尚呢?鹿角仙呢?”
“鹿老頭此時只怕屍體都臭了,至善也好不到哪裡去,不死也殘,南霜那臭婆娘死得最慘,也該她的,死得好,至少幾十年內我能清淨了。”
“他們都死了?”
“差不多吧,我逃走的時候,南霜已死,至善不是對手,鹿老頭暗算人厲害,逃命的本事卻不如我。”
玉面鼠沾沾自喜。
鐵棠揶揄道:“你們不是一路人麼?臨陣對敵,棄同袍而去,難道是什麼光榮的事?瞧你得意那樣。”
玉面鼠臉色一紅,到底還是有幾分羞愧之心:“大難臨頭各自飛,沒什麼好說的。
那燕飛宇是個角色,明明這麼能打,前面還在裝模作樣,你們朝廷的王侯都是屬蛇的,一個比一個陰。”
“真是燕侯出手?”鐵棠有些詫異。
龍蠶九變體的確很強,但並不體現在以硬碰硬的戰力上面。
而且之前他觀戰時候,燕飛宇不說出了十成力,至少也有個七八成。
那種程度。
就算燕飛宇全力而為,想要鎮殺兩位掌道者,尤其還有至善這種硬茬……
說實話,很難做到。
玉面鼠老神在在,也不隱瞞,一股腦全說了出來。
“就是那老小子,不過不是他一人。那狗日的還帶著陣法在身,連帶他那些部將,一個陣法罩下來,他的實力漲了十倍有餘。
南霜不知深淺,以為他還是原來的火候,上去就被打碎了肉身,把我都看笑了。”
“至善是什麼來頭?”
“我哪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大雷音寺的棄徒,要不然怎麼會和我等混在一處。”
“那你呢,你是什麼來頭?”鐵棠勐然轉過身來,臉上兩個黑黝黝的洞口正對玉面鼠。
“臥槽,嚇我一跳,人嚇人,嚇死人的你知道不?”
“少廢話,講正事。”
“我哪有什麼來頭,我就一野狐禪,為了點修煉資源東奔西走我容易麼我?”
“行,這樣說是吧!”鐵棠轉過身去,不再理會。
“不是,怎麼還急眼了?”
玉面鼠感知到了不妙,當即又心生一計。
“你別急眼啊,你眼睛都沒了,怎麼還急上眼了?我知道有個法子,絕對可以幫你重新長出雙眼。”
棺材板都蓋上一半了,玉面鼠還是硬著頭皮要嘲諷鐵棠一下,就是管不住嘴。
不過他後面那句話,的確讓鐵棠穩了穩心神。
沒了雙眼感知,雖然影響不大,但多少還是有些不方便,在生死存亡時刻,可能就會成為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能夠重新長出雙眼那是最好。
只有以全盛之姿,才能儘可能應對此地的重重危機。
鐵棠澹澹說道:“你若有半句不實……就讓你試試大商刑罰的滋味。
我都許久未用了,說起來……還有些手癢。”
“別,別,咱倆這關係,整那些神五神六的做甚。”玉面鼠連連擺手,旋即正色起來。
“是這樣,涅槃之炎的霸道,想必你也體會到了,放在如今的時代,你也算是個角色,但你也對付不了涅槃之炎。
但是。
世間萬物相生相剋,沒有絕對無敵之物。
涅槃之炎出自神鳳,想要驅除……說起來也很簡單。
只要找到神鳳棲息的梧桐木,隨意擷取一小截枝幹,就可汲取涅槃之炎。
像你這樣的情況,吃點樹皮,喝點樹汁,隨便就痊癒了,屁大點事。”
鐵棠頷首:“挺好,倒也不難。”
“這裡是神鳳的涅槃之所,找點梧桐木那不是喝湯一樣嗎?我不會騙你的。”玉面鼠開始邀功。
“可以,那就這樣,你去幫我砍一小截樹幹回來。”
噗通!
玉面鼠一下癱倒在地,像是被抽掉了骨頭的軟蛇,垂頭喪氣,無精打采。
而這時風冰瑤也勐然頓住了腳步,兩眼散發雲霧白氣,深邃童孔中逐漸倒映出幾道激鬥的身影。
“前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