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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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貝寫完當日的日記,然後在胸前畫著十字,雙目緊閉,只見其臉頰上落下兩顆碩大的淚珠……

第二天一早,施佩林等委員會成員跑來,他們一定要親眼看一看“南京城裡唯一的一棵聖誕樹”,而且另一位傳教士克勒格爾還給拉貝帶來一瓶白葡萄酒,據他自己說是從沙爾芬貝格家的廢墟裡搶救出來的。“可惜只有半瓶。”施佩林舉著瓶子對拉貝說。

“為了我們家人的平安祈禱吧!”拉貝與他們一起舉杯。

施佩林和克勒格爾非要拉著拉貝一起去平倉巷與另外幾位美國朋友共度聖誕節,但拉貝說不行,他必須保護好自己院子裡的600多名難民。

這一天,這一夜,拉貝一直佩戴著納粹徽章,一步不離地堅守在安全區和自己的院牆內外,無論誰勸他都不行,他說他要看護好自己的“臣民”——“現在我是南京市長!”他驕傲而憂傷地說著這句話。

日本人用登記發證的手法企圖使難民們就範,這一招很毒,讓拉貝十分糾結。他生怕出更多的事,生怕更多的難民被殺害,生怕自己無法保護他們。

日本人甚至來到了他的院子。“他們必須登記!”日本兵告訴拉貝。

“他們全體都是難民。你們可以讓他們登記,但他們是否願意回家,必須由他們自己決定。另外,你們不能從我的院子裡隨意帶走一個人!”拉貝站在日本人面前毫不退讓。

他作好了死也要保護好院子裡所有人的準備。

現場氣氛極度緊張,甚至連孩子都不敢哭了。

日本兵拔出槍刺,對準了拉貝的胸膛……

“我已經說過了,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拉貝面不改色。

日本兵的臉部肌肉在顫抖。

“哇——”現場,一個孩子突然嚇得大哭。

“哇哇……”突然,更多的孩子大哭。

“嗚嗚……”突然,現場更多的女人大哭起來。

拉貝的目光裡射出火焰,一動不動地盯著日本兵。

“那麼好吧,就按拉貝先生說的辦!”日本兵終於妥協了,其實他們並非懼怕這位胖墩墩的漢堡商人,而是懼怕他袖子上的那個納粹徽章。

韓湘琳和姓張的僱員及所有留在院子裡的600多位中國難民在日本人離開的那一瞬,立即歡呼起來,他們簇擁著拉貝,紛紛跪在他面前,一個勁地感謝這位“洋菩薩”。

然而,拉貝的臉上始終沒有笑意,因為他看到了那具近在咫尺的燒焦的屍體仍懸掛在那裡,一直沒有人敢將其收葬……還有他知道就在離他家不遠處的金陵中學裡又有0多名男子被日本兵借登記之名抓走槍斃了。

他要繼續向日方抗議!

“大日本帝國打下了固若金湯的南京,竟不能奈何他一個德國胖子!豈不有損我天皇威望嗎?”在收到拉貝一封又一封的抗議書後,日本大使館的外交官和日軍高官坐在一起,大為光火。

“將軍,您認為怎樣做才更合適?”田中大使沒有理會你一句我一句的爭執,他希望松井石根大將拿主意。

於是所有的目光轉向沉默不言的松井石根。

“本人深知中國的文化,而中國人現在並沒有把我的話放在眼裡,自覺自願地跟著幾個西方洋人待在安全區,這是因為他們認為我們大日本帝國的皇軍是鬼子,他們洋人是菩薩。鑑於此,我認為我們應當儘快選出一個由中國人自己管理自己的自治委員會,以此來替代拉貝他們的國際委員會。這樣一來,洋人們的安全區和國際委員會就自然沒了在南京的合法地位,問題不就可以迎刃而解了嗎?”

“高!實在是高!大將軍的主意大大的好!”田中鼓掌附和,其他日本外交官和軍方將領們跟著熱烈鼓掌。

一個新的陰謀在日本大使館內密謀籌劃。而此時的拉貝及他的同事們則在忙碌著為過冬的幾十萬難民們準備取暖的煤炭及每天需要的食物。

煤炭從何而來?

“我們有……”斯邁思給拉貝發來一份詳細清單。

“太好了!”拉貝一見清單,兩眼放光,這是他最期待的寶貝!有了它,幾十萬難民至少不會被凍死或者少被凍死些人。不過他想到:“應該留一部分煤給粥廠,否則難民們沒有食品充飢,也會餓死一大批人的呀!”

“我們已經想法提供部分煤炭讓粥廠來運。”問題到了斯邁思處,他總會有提前的預案。

“可我最擔心的是:怎麼運輸呢?一旦日本人發現我們在運送煤炭,他們肯定就會半途攔下,從而成為他們的了!”拉貝搓著手,踱步思忖。

“這就得靠你這個德國國家社會主義工人黨黨員的招牌了!”斯邁思盯著拉貝說。

“你以為我這個招牌什麼事都管用啊?上帝可沒有給予我那麼大的法力!”拉貝苦笑道。

“但有能力與日本人爭取的也只有你了!”斯邁思說。

拉貝搖頭:“這就是你們美國人的狡猾之處,你們推薦我當主席就是要把我放在燒紅的鐵板上去烤,現在不都證實了?”

“哈哈哈……拉貝先生您是當之無愧的主席!”眾人大笑。拉貝也跟著笑了起來,並說了一句中國諺語,“我是被你們拉到賊船上了。”

既然上了“賊船”,就得拿出膽子去“偷”幾回——明的暗的都得“偷”。明的:拉貝一次次出面與“還能說上話”的日本外交官福田先生拉關系,請求他從中與日本軍方交涉,爭取把部分儲煤拉到安全區或粥廠去,當然這部分的煤至少有一半被日軍藉機打劫走了;暗的:借公開運煤的指標,實為多運多走幾趟,將煤拉到自己需要的地盤上去。

德國人在這方面不缺智力。可是日本人也不是傻瓜,他們堅持要自己運煤,只要求拉貝他們提供藏煤的地方,剩下的事由日方派軍隊去幹。拉貝知道這事犟不過他們,於是就跟日本人談條件:你們可以拉走部分煤,但必須按我們的要求提供給我們4個粥廠的煤量,否則安全區不能提供足夠的勞役給你們日常需要。幾萬日軍和官員們在南京城也要過日子,並且還要享受,拉貝的條件他們不會全聽,也不得不聽一點。

“生意”就這麼做成的。“漢堡商人真的比我大日本人更精明啊!”日本人內心對拉貝還是有幾分佩服的。

然而任何生意場上,強者總是欺負弱者。拉貝與日本人打交道的過程中,其實一直處在弱勢地位。

198年1月1日是中國的新年元旦。日本人給拉貝又滴了幾滴眼藥水——他們已經在前一天就事先通知給了他:元旦這一天上午,在鼓樓廣場舉行“南京自治委員會”成立儀式,要求拉貝等人務必到會“祝賀”。

出於禮貌和戰術考慮,拉貝帶著斯邁思等國際委員會部分成員去了現場。當他看到自治委員會的會長和一名副會長、一名顧問都是隸屬於他的紅十字會成員時,吃驚不小。“漢奸!”拉貝用中國人的話暗暗罵道。

拉貝終於明白了日本人的意圖:他們是想透過這個所謂的“自治委員會”來替代他們的國際委員會。

儀式沒有結束,拉貝就悄悄離開了現場,他不想讓日本人導演的鬧劇影響了自己的心情。因為這一天早上起來,韓湘琳等中國人告訴他:他們幾百名難民要以隆重的儀式,在新年到來的第一天裡感謝拉貝給予他們的救命之恩。

汽車回到住處,拉貝就遠遠地聽到迎接他的鞭炮聲——這太難得了,後來據僱員張先生告訴他:鞭炮是他們從慶祝“自治委員會”現場偷來的。“他們那個玩意有啥慶祝的,我們這兒才重要!”韓湘琳興奮地對拉貝說。

“我受到國王般的歡迎,他們夾道歡迎我,並用鞭炮和鮮花向我致意。然後600多個人圍著我,向我獻上了用紅墨水寫在白色包裝紙上的新年賀信,所有人向我三鞠躬。當我點頭致謝,把賀信疊起來放進口袋時,他們都很高興。”拉貝在日記裡這樣描述當天的情景。

接過賀信之後的場面讓拉貝一生都不能忘卻:鞭炮聲中,600多名中國難民,在韓湘琳的帶領下,整齊地列成兩隊,齊刷刷地跪下,一起向這位“漢堡商人”致新年磕頭禮……

拉貝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他從沒有接受過如此隆重而恭敬的禮遇。

他深深地愛上了南京人,也深深地愛上了中國。他再次發誓要為這些苦難的平民獻出個人的全部。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拉貝忍不住從口袋中取出那封很大的賀信,上面寫著如下內容:

HerrnRabe

mitdenbestenWünschenfür

einglücklichesNeuesJahr.

HundertMillionensindDirnah!

DieFlüchtlingeIhresLagers

1.1.198

拉貝先生:

恭賀新年吉祥,億萬滾滾而來!

您收容所的難民198年元旦

“‘億萬’是什麼意思?是我得了彩票?”拉貝興奮不已,卻不解其意,便把韓湘琳找來尋問。當明白那是恭喜他來日“發大財”時,拉貝歡欣鼓舞了好一陣。

“我愛你們!愛中國!”拉貝用自己生硬的漢語向恭賀他的中國難民們表示了由衷的感謝。

198年新年來臨,日軍佔領下的南京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新氣象,日軍到處燒殺搶淫的暴行沒有任何改變,而所謂的“自治委員會”只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而已,不僅不作為,且令市民生厭。

與之相反,拉貝的安全區仍然聚集了巨大的人氣,多數難民又自覺不自覺地回到這裡——主要是人們發現回家後根本沒有任何安全可言,尤其是婦女,她們開始以為拿著“安居證”就能重新開始過日子了,結果多數人在當天甚至在回家的路上,就被日本兵野蠻地強X與**,而且有的則被抓到“安慰所”充當妓女。於是這些婦女們又拖家帶口回到了拉貝他們的安全區。

原本以為“自治委員會”的成立將使安全區漸漸消失,哪知鼓樓“慶祝大會”的鞭炮聲尚在耳邊迴響,安全區裡依然熱熱鬧鬧。尤其是那條原本彎彎曲曲、冷冷清清的上海路,竟然成了全南京市最紅火的跳蚤市場——也有人把它稱作“共產市場”:說是生意場,卻都是難民們自己的東西,舊衣服、茶壺茶杯、草紙尿布……日常用品,樣樣都有,且便宜得很。

“一塊錢,拿去吧!”

“老闆可憐可憐吧,我只有這幾個銅板。”

“行,就它了!”

生意交成。這就是大家所說的“共產市場”:不講價錢,相互謙讓,互相幫助。

“走!走走!”突然有一個早晨,幾個穿皮大衣、戴黑眼鏡、手臂上別著“太陽”標徽的傢伙,張牙舞爪地走到擺攤的難民面前,揮舞著棍棒,拳打腳踢。

“你們要幹什麼?”難民們憤怒地責問。

“皇軍有令,安全區必須解散!你們還想在這裡擺啥攤子?快滾!”

“燒了,把這些舊棚爛攤統統燒了!”一群別“太陽”袖章的傢伙竟然動起手來。帶頭的那人叫方浩,有難民認識他,姓方的過去是一個律師,此刻他得意揚揚地告訴認識他的人說自己現在“當官”了,是來“執行任務”的。

“燒!燒光為止!”姓方的見難民們並不買他的賬,甚至有人悄聲罵他是“漢奸”,這讓姓方的大丟面子,於是直起嗓門,命令小嘍囉們點火燒棚。

“漢奸!漢奸!”

“殺千刀!我們跟他們拼了!”

“拼了——!”

以姓方的為首的一群“自治委員會”小嘍囉們哪想他們的燒棚毀攤行動惹怒了難民們,一時間,木凳、茶杯、鞋子甚至還有街頭路邊撿來的泥塊、磚頭等,雨點般地落在姓方的這群嘍囉們頭上、身上……

“撤!”姓方的一群嘍囉落荒而逃。“共產市場”上的萬千難民,一片歡呼。

“拉貝先生,我無意冒犯您和您的國際委員會朋友們,但有一個事實你們必須接受,這就是:新成立的南京市自治委員會,是經我們大日本皇軍親自批准的管理眼下南京市的臨時機構,管理市民和這個城市是它的職責,你們的安全區和國際委員會不能再存在了,一切管轄權應當歸自治委員會。”日本使館派人向拉貝傳達所謂的“命令”,而且留下狠話:否則日軍將進行軍事干預。

野獸終於露出本性。日本人向拉貝他們攤牌了!

怎麼辦?國際委員會的命運面臨考驗。拉貝和斯邁思等召開緊急“委員會會議”,商討對策。

“卑鄙!無恥!他們竟然威脅還要沒收我們的錢財和物資,並說要清算我們以往的資金及物資用途情況。”韓湘琳說。

“另一方面,他們的野蠻與惡棍行徑一點也沒有收斂。這是昨晚我又在幾個地方拍攝到的日本兵留下的罪行……”馬吉緊接著控訴道。

“決不能放棄我們的權利!救助難民和傷員是上帝賦予我們的責任,誰也阻止不了我們的行動。”斯邁思說。

“對,這是最後的鬥爭了!日本人企圖把南京置於他們的殘暴統治之下,而我們則成了他們把南京變成地獄的唯一障礙。我們決不退讓!”

“決不!”

寧海路5號的“總部”,再一次成為了全南京反抗日軍殘暴統治的大本營。此刻,十多個國際委員會成員群情激昂,請求拉貝拿主意。

只見拉貝用雙手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然後他說:“日本人的意圖從一開始就很清楚,他們是不想看到在他們統治下的地盤上有一個並不隸屬於他們領導下的組織在保護著多數南京市民的現實的存在,挖空心思除掉我們是他們的最終目的。因為他們是這個城市的佔領軍、統治者,所以他們可以想出一千個所謂的理由來修理我們,這並不奇怪。但我想,我們之所以成立國際委員會和安全區,其實只有一個理由,這個理由就是上帝賦予我們對人類的仁慈,這個責任在今天的南京,就是我們怎樣千方百計地保護好幾十萬難民!這份責任,除了上帝,沒有人可以從我們的手中剝奪!它日本軍隊也同樣不可以剝奪!”

“好,說得對!”

“說得好!”

“我們決不放棄上帝賦予的權利!”

國際委員會最後形成一致意見:一是向日方再次陳述國際委員會的職能和責任,二是有針對性地把各安全區管理情況作一詳細彙總,並將兩份材料一起上交日方,以爭取國際委員會和安全區存在的合理合法性。

“你成立所謂的‘自治委員會’不就是為了管理好幾十萬難民嗎?你指責我們國際委員會不合法,那麼我們將告訴你我們這些日子裡的所作所為!”這是拉貝的主意,這樣絕地求生的談判智慧,也只有像他這樣的德國商人才有。

很快,一份份諸如下面文字的安全區“檢查報告”出籠了:第三難民收容所——陸軍學校

1月1日,由洛、王、米爾斯和福斯特先生檢查。

所長:趙永奎

難民人數:約00人,分成7個小組,每組設一個組長。

在這些難民中,每天應日本兵要求,派遣若干勞役。收容所平均每天分發10袋大米,約三分之一的難民自行解決糧食,其餘的三分之二由國際委員會供給膳食。

難民們對國際委員會的管理滿意。

漢口路小學難民收容所

1月1日,由福斯特等檢查。

所長:鄭大成

難民人數約1400多人(以前為1500人)。

每天有4袋分配來的大米。幾乎所有的難民吃幹飯(不是稀飯)。分發時成人和兒童沒有區別。

雖然這個收容所住處十分擁擠,但難民們對領導滿意。

……

安全區難民所的“檢查報告”整理完成後,拉貝與斯邁思起草的另一份關於“國際委員會當前的狀況”的報告也隨即完稿。其語氣顯然是給日方和日方的傀儡組織——自治委員會看的:

1.我們是一個民間團體,成立的宗旨是幫助飽受戰爭苦難的平民。

(1)食品和資金是供我們支配的,是供我們委員會用於上述目的的,因此我們要設法使委員會繼續存在下去,但我們在使用我們的救濟金時要適應當前這裡的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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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履行的行政管理工作由我們的合法基金單獨支付報酬。(警察的薪金不由我們支付,而是由他們的行政管理機構單獨支付。我們向警察提供大米,所提條件與我們向其他所有的難民和自願助手提的條件相同。市政當局派給我們組織的那個職工的薪金單獨匯給。)

.我們一開始就同紅字會和紅十字會合作,並且對自治委員會將繼續持這種態度。我們將準備始終以下列標準判斷合作的建議:最好地為委員會的目標服務或最有利於委員會的目標。

.我們的基金我們不會交出。這些資金是委託給我們妥善保管的,我們將用我們的聲譽保證,這些資金只用於應該用的場合,不會作其他用途。

4.我們必須警惕,不要讓人把會耗盡我們財力的工作或任務移交給我們,也不要指望我們會進行使我們對這筆資金失去控制的工作。

5.自治委員會在恢復秩序和恢復國家公務方面一直得到我們的充分支援和承認。但我們的基金首先是用於避免嚴重的食品短缺以及用於在其他方面幫助居民。

這份被拉貝和斯邁思標註上“機密”的“內部檔案”,雖然看起來像是在介紹國際委員會的工作情況,其實語氣裡暗藏著非常堅定而明確的觀點,即:國際委員會雖然是一個民間組織,但它被賦予的使命和日軍佔領前後幾十天來委員會所做的工作是誰也不可以改變的。

據說,上面的兩份材料交給日方後,對日方高層特別是傀儡“自治委員會”成員造成巨大衝擊,因為無論是日軍還是那幾個漢奸,他們自知根本不可能有誰能像拉貝他們那樣把幾十萬難民管理得如此井井有條,更不可能做到讓幾十萬人基本上不餓死。

“田中先生,我看還是讓他們管吧,我們可沒有辦法從哪個地方弄那麼多粥和飯給那些窮光蛋吃啊!”

“可不是,像他們那麼幹,還不累死我們!”

漢奸們首先退卻。接著是日方外交官福田等人反對一下子取消安全區的做法。“至少我認為拉貝他們還可以為我們所用。再說,他們手上有來自各個方面的資金支援。我們何不順水推舟,省去一些麻煩!”福田說。

“參贊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至少可以再觀察一段時間吧。”日本軍方給出了鬆口話。

其實在給日本官方正式信函的同時,拉貝也給他的“半個朋友”——日本大使館的福田參贊寫了一封信。拉貝認為,在所有日本人中,福田是位比較正直和有良心的人,而且從以往的交往中,這位日本外交官無論如何也是給了拉貝他們不少幫助的,這份情誼對拉貝來說,十分重要。故而有些官方不能解開的糾結問題,拉貝透過與福田私下的友情獲得了理解和同情,甚至是支援。在安全區面臨存亡的緊急關頭,拉貝自然首先想到了福田。於是他私下給福田寫了這樣的信:

尊敬的福田先生:

有關我們昨天的會談,我冒昧地向您保證,國際委員會渴望看到的無非是南京秩序和正常的生活條件迅速恢復。我同樣可以向您保證,為此目的,國際委員會將樂意看到地方自治委員會儘快承擔起地方民政機關應承擔的一切職責,如治安、消防和公共衛生等。您可以相信,國際委員會絕對不想繼續履行平時屬於地方主管部門的任何一種行政義務,也不想為自己要求這樣的義務。

我們委員會首先是(我想說僅僅是)一個救濟組織,它成立的目的主要是為飽受戰爭痛苦的平民服務。這些人遭受的命運是無情的和悲慘的,引起了同時代人的同情和憐憫。在這場戰爭中,中國成立了遵循相似目標的各種委員會,它們中比如有上海委員會,松井將軍個人給該委員會匯款1000元,這證明了這樣一類委員會得到了日本軍方高層的贊同。

因為留給我們委員會的現金和儲備是專門委託我們用於上述目的的,所以依我看,國際委員會有專門的義務表明自己是值得信賴的。我覺得不論是現金還是儲備都不能交給任何一個別的組織。我們當然願意同別的救助組織合作,比如同紅字會和紅十字會,同這兩個組織我們目前已經在進行合作。但是我們對自己的資金必須保留完全的支配權。

我相信,如果您考慮到我們的狀況,會承認我們的理由是正確的。

此外,我還想指出,同目前的困境和向我們提出的要求相比,我們的現金和儲備都是很有限的。我們委員會所做的救助最好能被看作是對地方自治政府為自己提出的(我個人這樣希望)更大的合適的計劃的補充。不論是我們委員會還是紅字會或紅十字會肯定都會盡一切力量,但是我們希望自治委員會比我們委員會或其他任何一個組織做得更多。

我們也希望,在向難民提供食品和燃料方面,日本軍事當局對自治政府能比迄今為止對我們表示出更大的誠意。雖然大家都在共同努力緩解危難,但危難的程度依舊大於所提供的救助。

最後,我還想冒昧指出一點。

毫無疑問,最簡單的同時也是最有效的救助行動將是恢復士兵中間的秩序和紀律。在士兵的秩序和紀律沒有恢復之前,難民不可能重返自己的住所,商店不可能重新開業,交通不可能恢復,供電、供水以及電話都不可能正常運作。萬事皆取決於所有問題中的這個最重要的問題。

只要軍紀恢復,救助問題就會變得比較容易解決,居民正常生活條件的重建也會變得較為可行。

我誠懇地希望,日本軍事當局會把恢復軍紀當作他們首要的和最重要的任務。

致以親切的問候

您忠實的約翰·拉貝主席

顯然,我們剛剛看到,日方在研究討論如何處理拉貝他們的安全區時,拉貝給福田的信在關鍵時刻起了作用。

“英雄的拉貝先生,您和您所領導的個留在南京的外國人,表現得像羅馬的首批基督教徒那樣勇敢!”德國大使館羅森博士為拉貝帶來了柏林德國外交部的“表揚”。

這對拉貝來說是巨大的榮譽,他很在乎,內心也很高興。不過,他對羅森說:“當年在羅馬的基督教徒們是被鬥獸場上的獅子吃掉了。可我們這裡的獅子只喜歡吃中國人的肉,因為日本人發現我這個漢堡商人的肉又臭又硬,他們嚼不動。”

“哈哈……”羅森大笑。

獲得“最高榮譽”的拉貝,如打了一劑強心針一般,為著他的0多萬安全區內的難民們每天的一碗粥和一點點烤火的暖意奔忙著……

“好人!”

“菩薩!”

南京城裡所有看見那輛掛著“納粹”旗子的汽車的人,都會投去感激和敬愛的目光,向那個戴著眼鏡的“老頭兒”致敬。

拉貝覺得自己無上榮光,因此責任也越發重大。

他的臉始終繃得緊緊的、緊緊的。

突然,人們發現這一天拉貝的臉繃得更加緊了。“先生,您身體不舒服?”韓湘琳關切地問。

拉貝搖搖頭,他輕輕地從口袋中拿出一份電報給韓看。

“他們要讓您和我離開南京到上海去?”韓一看,是西門子洋行上海總部發來的電報,內容是讓拉貝帶著韓儘快離開南京,到上海“休假”去。韓覺得這份電報有些怪異,便問拉貝:“為什麼這個時候讓您和我離開南京呢?”

拉貝說:“我也在想為什麼。我留在南京的事,連元首也知道,而且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且現在幾乎全世界都知道我在南京所做的事了。這個時候讓我離開南京,搞不清他們為什麼……”

這事讓拉貝內心有些堵。晚上,他給上海西門子洋行總部的邁爾經理發了一封長長的電報:

W.邁爾經理先生:

您的上述電報經過德國大使館的轉遞,我已於今日收到,特此確認。收到您要我到漢口的訊息時,已經太晚了,德國人早已經乘坐“庫特沃”號船前往漢口去了。此外我認為,在危難的時刻不拋棄逃到我這裡的中國職員,如韓先生一家和其他裝配工,是我應盡的職責。在回答您上一份電報時,我就已經告訴過您,我擔任了此地成立的國際委員會的主席職務,該委員會的任務是組建一個安全區,為0萬中國平民提供最後的避難場所。日本人以中國高階軍事人員及其參謀部一直到最後(也就是說到撤離南京前)都駐紮在安全區為理由,拒絕給予安全區以全面的承認,所以安全區的組建工作是相當不容易的。我們真正開始受難是在轟炸以後,也就是說是在日本人佔領城市以後。日本軍事當局像是失去了對部隊的指揮控制權,軍隊在進城後搶劫掠奪達數週之久,約有萬名婦女和姑娘遭到強X,成千上萬的無辜平民(這其中也有4名電廠的工人)慘遭殺害(用機槍進行大規模的屠殺已經算是人道的方式了)。他們還肆無忌憚地闖入外國僑民的房子,60處德國人的房子中,約有40處遭到不同程度的搶劫,4棟被徹底燒燬。整個城市約有三分之一被日本人縱火焚燬,時至今日,縱火事件還在繼續不斷地發生。城市裡沒有一個商家店鋪未遭到日本人的打砸搶。整座城市,被槍殺的或被其他方式處死的人暴屍街頭,隨處可見,日本人甚至禁止我們殮屍安葬。(我們不知道為什麼!)在離我房子約50米遠的地方,那具被捆綁在竹竿上的中國士兵的屍體自1月1日以來就橫在街頭,距屍體僅數米遠竟有一個日軍崗哨。許多池塘裡漂浮著被槍殺的中國人的屍體,有的裡面竟多達50具。(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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