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哼了一聲道：“反正我對這個家沒什麼期望了。好也罷壞也罷。只可憐太太以為找了個好幫手，說不定是引進了一匹狼。”迎春探春不語，她們對這個家何嘗不是失望，可是，賈家若真是毀了，她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兒家又要如何容身？惜春聰慧，自然明白她們的心思，撇嘴道：“又有什麼？大不了就是將頭髮一剪，青燈古佛一身罷了。”

黛玉斥道：“四丫頭說的什麼話？好好的說什麼青燈古佛的？難不成我竟不是你的姐姐了。”惜春自知失言，嘿嘿一笑。鴛鴦進來道：“林姑娘可準備好了。”黛玉起身道：“好了。這般遠的地方，還勞煩鴛鴦姐姐跑兩趟。”鴛鴦笑道：“姑娘客氣了。咱們做丫頭的不就是給主子跑腿的？四位姑娘請吧。”

到了賈母院裡，王夫人等都到齊了。黛玉做到賈母邊上，三春也請過安各自坐下。就有婆子道：“新奶奶和寶二爺來給老太太敬茶來了。”就見寶玉和寶釵相攜而來。寶釵如今梳起了婦人髮髻，戴著個金步搖，與寶玉一人掛玉一人懸金，當真是一對璧人。

丫頭端上來幾杯茶盞，寶釵上前端起一杯恭敬的走到賈母身前道：“老太太請用茶。”賈母略笑了笑，將茶喝了一口放下，說了幾句訓誡的話。寶釵又端起另一杯茶走向賈政，賈政道：“先敬大姑娘。”王夫人稍稍皺眉卻沒有說話。賈政這話於情理禮法皆不通，但是於法理制度卻是對的。黛玉是賈家的表小姐，按規矩應排在最後。但是她身為郡主，身份遠在賈家眾人之上。

賈母笑道：“正是此理。”寶釵手上微頓了一下，面不改色道：“是。”走到黛玉面前道：“郡主請用茶。”黛玉伸手去接，道：“謝過二嫂子。”黛玉一接，寶釵一放，不知怎的竟沒有接住，一杯茶水眼看就要淋到黛玉身上。眾人驚呼中，一隻素手伸出，握住茶杯一抄，竟將那已潑出去的水一滴不漏的接在了杯中。恭恭敬敬的遞到黛玉手邊道：“姑娘小心些。”

卻是一直站在黛玉身邊的藍鳶。藍鳶冷冷的看著寶釵道：“寶二奶奶也小心些。若是郡主在賈家傷著了，只怕賈家剛辦過喜事又要辦喪事了。”在這新人敬茶的時候說出這種話，王夫人自然不悅，道：“明明是郡主自己沒接住，藍姑娘卻怪到寶丫頭身上。還在這時候說這種話，卻是什麼道理？”藍鳶淡淡憋了他一眼道：“就算是郡主自己沒接住燙著了，你以為賈家就脫得了干係麼？再說了，到底上怎麼回事，有些人自己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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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道：“玉兒沒燙著吧？”黛玉搖頭道：“沒有。還好有藍鳶手快。”賈母道：“這樣就先行完了禮，稍後再叫寶丫頭給玉兒賠禮吧。”黛玉淺笑道：“賠禮就不必了。寶二嫂子以後小心些吧。”寶釵低聲應是。接著給賈政王夫人賈赦邢夫人鳳姐等都敬了茶。禮畢之後，家政說官裡還有事就先走了。王夫人道：“老太太，如今寶玉也娶了媳婦，鳳丫頭這些年也很受了累。往後這家裡的事就叫給寶丫頭來管吧。”賈母打量著王夫人道：“鳳丫頭這些年不是管的極好麼？寶丫頭才十六七歲哪裡鎮得住家裡的這些人？還是先由鳳丫頭管著吧。”王夫人道：“可是……寶丫頭在孃家是也是她在管家。學家那些生意也都是她在打點，不會管不下來。”

賈母精明的眸子看向寶釵道：“寶丫頭，你說呢？”寶釵垂著眸子，道：“自然是聽老太太和太太的吩咐。”鳳姐暗中握緊了手，冷笑。當初利用她做壞人，如今有了媳婦就要過河拆橋了麼？賈母又問道：“鳳丫頭，你管了這麼些年家，你看了？”鳳姐一笑，道：“寶姑娘……寶二奶奶的聰慧一向是大家都是知道的。這個家關起來想來也是遊刃有餘的。這也年我也累了，老太太就容我偷個懶吧。”林妹妹說得對，小蓉媳婦託夢也曾說過，早日退步抽身，否則將有大禍。既然如此，就早日抽身也好。不為別的，就為了她的巧兒。

鳳姐說完這話，只覺得松了一口氣。賈家這些年入不敷出，她也真的累了。悄悄看了黛玉一眼，卻見黛玉也看著她，露出個微不可察的笑意，微微點了下頭。鳳姐心中一年更加堅定。賈母認真得道：“鳳丫頭，你說的可是真的？”鳳姐點頭道：“千真萬確。”過了許久，賈母才嘆了口氣，道：“罷了，隨你們吧。”

賈母又留了黛玉一起用早膳。只有寶玉黛玉三春在座。寶釵是新媳婦自然站在一邊服侍。賈母看看站在一邊的幾個媳婦道：“鳳丫頭，還有你們都回去用飯吧。這幾個丫頭都不是難侍候得人，叫新媳婦和鴛鴦服侍著就成了。王夫人只得告退。

膳桌上，黛玉坐賈母右邊，寶玉坐在左邊。賈母道：“玉兒在外面許久，都不曾和外祖母一起吃飯了。郡主府裡可好？”黛玉點頭道：“都很好。”探春笑道：“老太太才是很不必擔心林姐姐呢。那北靜王府的人都將林姐姐當成未來主母的供著，不敢稍有違抗。北靜王爺更是將姐姐對姐姐好的不得了。林姐姐在外面怎麼會不好？”黛玉橫了探春一眼。賈母笑道：“過得好就好。這樣外祖母也放心些。”寶玉抬起頭，有些迷惑的望了望黛玉，似想說什麼，又想起什麼只悶頭吃飯。賈母奇道：“寶玉平日裡最愛說的一個，今兒怎麼一句話也不說？”寶玉搖搖頭，繼續吃飯。賈母搖搖頭道：“許是昨兒沒吃東西餓了罷。寶丫頭，再給玉兒添一碗燕窩粥。”寶釵應聲，從一邊的丫頭端著的盅裡添了一碗粥上來。

賈母喝著粥道：“話說怎麼愈久沒見到琴丫頭了？”惜春笑道：“老太太你忘了？琴姐姐有自己的家，回家去了。”賈母想了想道：“是了，真真有些老糊塗了。琴丫頭昨兒怎麼沒來？”惜春道：“許是有事吧。”自然不能告訴賈母，寶釵既不喜歡寶琴，根本沒發帖子給她。寶琴也就樂的不來。

用過膳，辭了賈母黛玉便往李紈的稻香村而來。剛到門口就聽見鳳姐在和李紈說話。鳳姐道：“如今我們沒了這管家的差事，倒也落得輕鬆了。”李紈溫婉道：“你想得開就好。”鳳姐恨恨道：“我可沒你想的開。倒不是為了這管家的差事。這些年，為著為了這個家裡，我幾乎將所有的人都得罪光了。如今她到來過河拆橋。這口氣，我怎麼咽得下去？”

黛玉抬步走了進去道：“二嫂子心中依舊是不平麼？”鳳姐看她進來，起身相迎道：“妹妹怎麼來了？”黛玉道：“來看看大嫂子罷。我待會便要回去了。順道接了蘭兒一道回去。大嫂子不會捨不得吧？”李紈微笑著叫人上茶，回頭看黛玉道：“蘭兒這次回來比往常出眾許多。這都要感謝妹妹和北靜王爺，還說什麼舍不捨得的？”黛玉笑道：“那是蘭兒上進。在育英苑裡上學我們也沒給他什麼特別待遇，認識的人多了，眼界自然就開了。”

又看著鳳姐道：“鳳姐姐，其實你也很不必不平。從前我跟你說的話你可還記得？”鳳姐道：“我就是記著你的話和那夢裡小蓉媳婦的話，不然哪裡肯那般容易放權給她？”黛玉輕嘆道：“既然已經放了，何必再掛在心上，平白給自己添不自在？再說，二嫂子不放又能如何？這個賈府到底是她二房的當家。你怎麼也是爭不過他的。我看大舅母雖說偶有刻薄了些，心腸卻不是怎麼不好的。平日又是萬事不管。你好好孝順她，她也不會跟你為難的。”

鳳姐點頭道：我以前不懂事，與大太太卻不怎麼好。這兩年看的也多了巧兒又養在大太太身邊，她倒也並不厭我。”黛玉點頭道：“那就好。”鳳姐拉著黛玉，道：“妹妹，你與我一句實話，賈家……當真是沒救了？”黛玉嘆息，道：“二嫂子。如果不論外面的因素，賈家還能撐多久？”鳳姐沉默半晌，才道：“最多五年。”賈家本來就沒有什麼入賬了，這一年來都是靠著從前的積蓄。加之今年娘娘省親，寶玉成婚兩莊事花銷無數。生計更加艱難。這也是鳳姐為什麼這麼爽快交出權力的原因。黛玉道：“賈家不是因為外人才毀了的。這裡的人安逸的日子過得太久了。早就忘了什麼叫辛勞，什麼叫營生。這些公子哥們放了出去，誰有本事養活自己？”鳳姐沉默，李紈也不開口。他們是在無話可說。許久，李紈才嘆道：“所以我才要將蘭兒送出賈家，不能讓這個家裡毀了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