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問世間情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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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大明的北平,即將改封的北京。

北平城池極為高大雄闊,但是很奇怪的是許多地方城門破敗,都是大明重新修繕的,這是因為忽必烈攻佔金國首都燕京後,惱怒金人抵抗,將四邊城門和城牆都拆了,防止金人後續再起反心。

大元的這個做法,不僅僅是在北方,對抵抗尤為激烈的南方更甚,如廣州城,湖南,江西等地區,蒙古人認為,漢人只要有了城池,就會倚靠著城池不停反叛,而且投降的不可靠。

於是他們大規模拆城牆,南方許多城池,似襄樊等地,唐宋古城牆不復存矣。

可笑的是這個政策只持續了十餘年,因為南方沒有城牆,城池無險可守,反叛反而更加劇烈,於是忽必烈只好下令繼續修建城池。

而北平作為前大金國的燕京,本來城牆高大。

大元攻陷此處,建大都之後,很不喜歡此地風格,於是大開腦洞將許多城門拆了,因為城門寬一些可以走蒙古人用數十匹牛拉的輦車,還可以走十幾匹馬兒拉的車帳。

有些房屋也拆了,種苜蓿養馬。

再加上,蒙古人認為,漢人有了高大的城牆城門,會關著門搞壞事,還不方便牛馬進出。

於是在很長一段時間,北平的城門是散養狀態。

“大元真是個奇怪的朝代……”

朱雄英和鄭和,周寬,姚廣孝,還有紫英幾人,走在北平城內,左看右看,感慨萬千。

在前世那個時空,四叔朱棣為了修建北京城,將大元的大都城拆了不少,許多後世的史書並不理解,但若是親身來這時的北平城走一走就知道。

蒙古人將北平城當做草原搭帳篷,東一處西一處,各自王侯修建自己的宅邸,馬場,羊圈,營建的亂七八糟。

中間又夾雜著金國時期,金人修建的建築和各類城牆。

整個城市混搭又復古,粗獷又自由,無序當中,它又透露著歷史的厚重。

姚廣孝也是微微感嘆,他虎臉上帶著凝重神色,指著前面的一處建築道:“皇孫殿下,可知此處是何地?”

朱雄英向著他指著的那建築瞧去。

此建築極為森嚴,肅穆高大。

朱雄英瞥了一眼,見那建築頂部有牌匾,不由疑惑道:“孔廟貢院?”

姚廣孝卻咧嘴搖搖頭。

他將身上披著的黑色袈裟擺了擺,口誦佛號,望著這建築眼神閃爍,感慨道:“此地是大金國的樞密院,當年,蒙古人攻下此地之後,將此地改為孔廟,大元尹爾汗國之國寶玉璽,上書的‘輔國安民之寶’六字,便是漢人大儒在此地所書。”

“蒙古人攻陷大都,四處劫掠,卻也沒有焚燒此地。”

朱雄英哦了一聲。

你說蒙古人野蠻吧,他們十分尊重讀書人。

你說大元文化駁雜,不是傳統華夏,可是他們的國寶玉璽,全都是中華漢字,而且大元國寶玉璽是傳國玉璽,蒙哥,忽必烈,都曾經跟著孔子的後裔祭天。

就連如今的北元天元皇帝登基,繼承大汗的位置,也要祭祀天地,搞儒家登基前那套禮儀。

隔了幾千裡之外的尹兒汗國,都天方化了,他們在河北還有塊兒地有收賦稅的權力,國家的玉璽,上面書寫的是漢字……

朱雄英笑道:“大元以寬失天下,對也不對,與其說大元是失了天下,不如說他們是丟了天下,在雄英看來,大元興於元順帝,也亡於元順帝!”

在場只有姚廣孝博學多才,和尚自古就多出大才,如和蘇軾辯論的佛印和尚,唐朝書法家懷素大師等。

他也不見外,瞧了瞧朱雄英,見朱雄英有意考教自己,道:“前元順帝,若是按照聖上所言,也不失為一奇男子,其幼年命運多舛,得佛法開悟,二十歲登基,重用儒臣,廣開言路,考核吏治,且通行漢文,若是他真能將此事推行下去,大元或可延續也未可知。”

“可惜無力回天,後來沉溺密宗瑜加……”

“對,但是他的錯誤就在於重用儒臣!”

朱雄英眯著眼嘆氣道。

他將雙手插在袖籠裡,望著這大金國的樞密院改建的孔廟,吟唱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此詩是大金國文宗元好問所書,金人最初,興起與白山黑水,漁獵為生,他們本身不擅長治國做學問,但是習漢俗行漢化後,國家開始興盛發達,可是這樣一來,文人大量崛起,佔據高位,就讓他們的謀安勐克將領們受到排擠。”

“大元也是一樣。”

“元順帝,的確稱得上是開明之主,但他第一重用漢人儒臣,觸犯了蒙古各部王爺,平章們的權勢,此已經失去了本部支援,他又將高麗人,漢人宮鬥奪權那一套戲碼加進來,搞得太子都和他宮鬥不休,再加上,大元多年不開科舉,開了科舉之後中舉的絕大部分漢人還是不得重用,故而他加速了大元滅亡。”

“這科舉,還不如不開,給了讀書人希望,又把門關上……”

“對讀書人來說,沒希望也就沒盼頭,有盼頭沒出頭,那就是絕望了,讀書人被逼急了,是很可怕的……”

“最主要的,就是他不該改革貨幣,一具身體,體內有毛病,針灸艾燻一番,尚能動彈,可一旦開刀祛除膿疽,就必須得下重藥,刀子要快!”

“元順帝,空有儒家治療之法,沒有雷霆快刀,那蒙元貴族王爺們,個個都有兵有馬,他改革貨幣,導致無錢無糧招兵買馬拉攏軍頭,所以會有大元之敗!”

姚廣孝輕輕點了點頭。

“故而,我大明,不僅要開科舉,還要開武舉!”

“武舉?”

姚廣孝呆住,他虎眸閃爍,其實大明不缺乏勇勐的武人,而且投軍也比較簡單,但是開武舉,這大明還沒有形成規制,現如今大明的武人眾多,將星雲集,武將勳貴勢力龐大,皇孫殿下此言,莫非是要培養新的武將勢力?

朱雄英望著那大金國樞密院改成的孔廟貢院,眯眼道:“蒙古人用武人打下了金國的樞密院,卻改成孔廟貢院,可是呢,他們又不給漢人讀書人官身,底層官吏又像是放羊,而漢人大地主,豪強們又有錢財又讀書懂謀略,還能打,大元怎麼可能不亡?”

“我倒是認為,在杜遵道給前元樞密院知院馬札兒臺上書,讓大元開武舉,收天下智謀勇力之士的時候,大元就已經在亡國的邊緣了……”

朱雄英所說的杜遵道,就是和韓山童一道敢為天下先起事反元的大元國子監監生,家中就是北方豪強地主,自幼讀書,能弓馬,臂力過人,他在大元國子監當監生的時候,發現有很多漢族地主豪強,也就是和他差不多的,家中糧食財貨樣樣不缺,然後又個個讀兵書,知謀略,善拉攏人心。

馬札兒臺也是熟讀詩書謀略,知道他說的對,但是當時元臣燕帖木兒當權,權勢滔天,十分蔑視漢人,馬札兒臺也只能轉而培養自己兒子脫脫。

他給自己兒子脫脫找了許多漢人大儒老師,似金華名儒吳直人,後來脫脫成為丞相,開始幫助元順帝改革,利用儒家治理國家的方式,開始對大元做手術。

可惜,元朝積弊已深,杜遵道這種人才,在國子監只能給蒙古監生,色目監生喂馬,牽馬鐙,做下人和奴隸做的活兒……

史實告訴我們,當一個國家的讀書人,沒有出路的時候,後果會很可怕……

而且儒家士大夫天生擅長內鬥,先得高位的一派就排擠別的儒門同宗,導致元順帝的手術剛一開刀,傷口就越拉越大,做了一半,那些蒙古軍頭,發現他用馬獸醫法來治牛,紛紛倒戈。

杜遵道,李善長這種,參加過前元科舉的書生,都是地主豪強子,上升無望,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天下自此大亂。

“我們要給武人一些編制,武舉也要成定製,但是不能偏科,武人也得懂工科底子,就譬如說,虎蹲炮一炮可轟二里遠,但是洪武炮,仰射一炮可轟三里,仰角多少度最佳?”

“這些武略,不能只讓丘八老軍熟稔,將校軍官,都要嫻熟於心,需得專門武舉選材培養。”

“日後的軍事,絕非僅靠著弓馬嫻熟就可打天下,蒙古人騎兵橫行天下的時代正在漸漸遠去,我大明的火銃和火炮是優勢,就該好生專科挖掘,蒙古人攻黑衣大食,還知道用善使火炮的漢兒軍組建一個千戶,咱們的神機營雖然好,但是搞成世襲壟斷了,老子死了兒子接,兒子死了孫子上,長此以往,會出問題。”

“再說,咱大明北方,勇武之風盛行,故而,這武舉,在北方也是重中之重,姚指揮,咱這次帶你來燕京,對你可有重任拜託,我大明明年又要開科舉,得給天下一張滿意的答卷,南方重科舉,這北方,自然就是要重武舉!”

“這段時日,你要在北方各地,好生選拔將校種子,給我大明未來,選一些將種軍骨,入我大明彀中!”

姚廣孝本就不是個普通人,此人在前世那個時空,大明還四海靖平的時候,就跑去燕京鼓搗朱棣謀反,並且給他分析天下大勢。

其中有一個重要的,就是大明南北割裂太嚴重。

北方漢人,在此時此刻,甚至洪武皇帝死後有挺長時間,都不甚瞧得起南方人。

畢竟,北方諸地,自從安史之亂到大明如今,四五百年時間的割裂,非是一朝一夕能融合,不說大元,金朝巔峰時期,人口有五千多萬,金融繁盛,文化繁榮,武功也不差,南宋打不過,也更多是國力上的不平衡。

甚至很多金國的科舉士子,認為大金如果不內亂,有機會統一天下,攻下南宋……

而南方的大地主豪強,也鄙視北人。

朝廷之中,高位多是南方人佔據,武將則多被淮人掌握,但是北方民風彪悍,北方的許多士子是可以操刀幹仗的,譬如大金國那位寫出問世間情為何物的元好問,也是能開弓騎馬,舞槍弄棒。

如果不在北方科舉開科,武舉開科,將這幫又能讀書又能操刀幹仗的傢伙收編給個編制,後果很嚴重。

在這裡開武舉,太重要了。

姚廣孝連忙拱拱手稱是。

眾人又走了一圈兒,這北平城城池底子好,寺廟和道觀,還有天方寺也多,甚至還有景教廟宇,也算是繼承了一些大元特色,諸教徒往來和諧,並無衝突。

一個身材奇高,面目慈祥的番僧喇嘛,端著一個鈸,正帶著幾個弟子化緣。

在元朝,寺廟遍佈天下,從北平到交趾安南,甚至到緬甸,都有番僧喇嘛的身影,元順帝在前期改革振興失敗後,知曉天下大勢已去,便沉迷於密宗瑜加,大臣專門為他從天竺找來了幾個天竺高僧,教他多人男女混合瑜加。

如今,大明得天下後,對於僧人管理十分嚴格。

主要是因為因為彌勒教這種邪祟左道太猖獗。

彌勒教,反佛教戒殺的原則,力倡“殺生成佛”,認為殺一人者為一住菩薩,殺十人者為十住菩薩,這彌勒教在不禁教的元朝,都是被列為邪道禁止的,偏生大明起勢之初,是借用了一些秘教宗社的勢,故而如今,這些和尚喇嘛的日子並不好過。

“阿彌陀佛,施主,你與我佛有緣。”

那番僧喇嘛,倒是漢話說的十分順熘,上前來就盯著朱雄英眼神火熱,猶如發現了救星。

姚廣孝本欲呵斥,見朱雄英並未制止,反而對他使了個眼色。

“哦,大師何處看出我與佛有緣?”

朱雄英笑吟吟地上下打量這個番僧,看他模樣,明顯是藏地番僧,但是漢話說的極好,而且穿著也很乾淨得體,身後幾個跟著他的小和尚,雖然有些面無菜色,卻也並不爭搶,先前化緣被拒絕,也佛禮謝施主,顯然不是那種假和尚。

那番僧喇嘛呵呵一笑,低聲嘆道:“我佛家講求因果,施主是否相信因果結緣一說呢?”

“此話何解?”

番僧喇嘛正色道:“貧僧法號喚作三羅,乃是藏傳佛宗喇嘛,前來北平妙應白塔寺掛單,因見妙應白塔寺敗落,故而帶領弟子在各處化緣,想要重修白塔。”

“這北平妙應寺白塔,乃是前大元國師八思巴大弟子,阿尼哥大喇嘛所建,有我藏傳佛宗高僧佛骨,不可不管。”

“貧僧今日出門前,因見寺塔紅牆,心有所悟,出廟往東行三里,見執龍牽虎,頭頂佛光紅雲者,就是我妙應白塔寺的貴人。”

“如今,貴人您就在眼前。”

番僧喇嘛又雙手合十,低聲吟唱佛號,慈祥和藹。

朱雄英詫異地左右看了看:“執龍牽虎?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那番僧喇嘛分別看了看鄭和與姚廣孝,笑而不語。

“你這番僧,不會是瞧我穿著官靴,又打扮不俗,過來訛我錢財的吧?”

朱雄英打趣。

這喚作三羅喇嘛的番僧又是低低一笑,道:“非也,貧僧已講,此乃因果緣由。”

“若是施主願意為我妙應白塔出銀錢修繕,貧僧願說服青湟番部,與我大明結下善緣。”

“施主在北平結下的因,貧僧便去青湟解果,此因果迴圈之理。”

朱雄英哈哈大笑。

他眯眼笑道:“我算是瞧出來了,你這番僧在青藏地位尊崇,因為跑來北平人生地不熟,便掛單駐錫在八思巴弟子所建的這妙應白塔寺,你這話的意思,我幫你修繕白塔,你才說動吐蕃青湟的佛頭部落來投?我若是不幫你修,你就轉投北元?”

“施主,此言差矣。”

三羅喇嘛又是一笑,澹笑道:“施主有慈悲佛陀之心,當知道弘揚我佛慈悲,我佛便會佛法渡人的道理,我方才一見施主,就知道施主是久居佛前的香主,施主可知,你身上自帶著三分佛前香火氣?普通人是瞧不出來,貧僧只看一眼便知道。”

“哦?”朱雄英詫異地聞了聞自己的胳膊,心說這番僧喇嘛有點意思啊,自己在香林寺裡住了小兩年,沒事兒就每天陪著皇奶奶馬皇後上香。

這上香,的確會讓人身上帶著香火氣。

就和前世,旁人一聞就能聞到你抽菸似的,久居寺廟之人,身上的香火氣的確不同,這和尚好靈驗的鼻子。

三羅喇嘛又笑道:“若是施主錯過貧僧,那就是機緣不夠,只是,此時結下的因若是錯過,後世需要百年再結善果,因果二字,妙不可言。”

朱雄英哦了一聲,抿著嘴咬牙盯著這三羅喇嘛。

這和尚,好像還真說道自己心坎上了。

藏傳佛教,實在是太重要了。

此教在前世那個時空,是康麻子用來拉攏蒙古諸王公的手段,比較出名的就是外八廟,滿人用佛宗軟化蒙古人的殺戮之心,教化高原群狼,讓他們每個家庭都要出長子去出家當喇嘛,並且形成定例。

在前世那個時空,以藏傳佛教為國教的準噶爾人,也一度和大清打了將近百年,準噶爾人不僅打清朝,也和沙俄幹仗,它們是哈薩克人的痛,是沙俄人的眼中釘,是大清的心腹之患,是藏傳佛教的護教聖軍,好幾任準噶爾大汗都在拉薩出家過,在前世那個時空,準噶爾人差點在中亞西亞建立了藏蒙大佛國。

如今的大明,對於這些是控而不防。

僧人,和尚,道士,是一個很大的地主階級,在內地勢力已經很龐大,他們不需要交稅,有許多銀錢,用來放高利貸。

在青海河湟等地,他們是佛頭,各寺佛頭是吐蕃頭人的上師,對吐蕃部落影響巨大,他們地位尊崇,他們擁有錢糧土地。

若是我大明不拉攏他們。

他們自然就會倒向北元蒙古。

而且,喇嘛番僧和尚,是天然的諜子,北元探查天下情報,大多都靠著番僧喇嘛,如今的山西甘肅等地,尤其是在山西,因為山西老百姓信奉佛教,佛頭喇嘛對老百姓蠱惑力很大,常常給北元通風報信。

對於這主動投上門來的番僧喇嘛,朱雄英想了想,倒也不是為一個機會。

他笑了笑,對這三羅喇嘛道:“大師,出家人不說錢,說緣。”

“說罷,你這妙應白塔,要想修繕好,需要多少緣?”

三羅喇嘛哈哈一笑,道:“施主真乃大智慧。”

“一萬三千元……”

……

對於三羅喇嘛這種在藏傳佛教裡有一定地位的番僧,朱雄英可沒放過,安排姚廣孝重點跟進,讓他為大明皇家效力。

朱雄英沒聽過三羅喇嘛名聲,但此僧在他前世那個時空,在當時的大明,是青藏等地著名愛國僧人,曾經說服吐蕃部落歸附大明,為民族團結做了突出貢獻。

緣分,妙不可言。

佛家言語,對華夏文明影響巨大,似因果,緣分,宇宙,妙不可言這些言語,都是佛家佛經中的開悟之言。

甚至於,漢學,漢家文化,一定程度上也和佛教交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形成了獨特的漢傳佛學。

大明雖然將大都改為北平,但是因為朱棣自身只是個藩王的緣故,對於前元遺留下來的許多權力遺產,並沒有能夠妥善的接收。

而前元的佛家遺產,其實一定程度上就是權力遺產。

前世那個時空,四叔朱棣在靖難成功後,因為法理性緣故,他並未崇信佛教,而是尊崇道教真武大帝,敕封武當道家,大興道統。

這有他的權力需求。

朱雄英和姚廣孝又繼續交談,邁步往前走去。

因為前元篤信佛道的緣故,北平城裡的佛教寺廟十分多,大明的官吏對於這些僧人喇嘛戒心頗重,而這些僧人喇嘛很多也的確是北元的諜子……

姚廣孝也毫不避諱的道:“前元皇帝在時,因為篤信密宗瑜加之術,故而許多喇嘛得封高位,賞賜頗重,他們的寺廟都修建的富麗堂皇,鑲金鍍銀,奢侈狂放,僧人還到處在北平抓良女民女,去寺裡瑜加,我朝建立後,抓了許多番僧喇嘛處置。”

朱雄英點了點頭。

前元的大官人,尤其是在北平的大官,為了拉攏屬下,巴結上位,也在府邸養一些僧尼道侶,修瑜加秘術,大歡喜術。

這是前元順帝帶起來的風氣。

而到了大明,這幫人地位和身份陡然落差太大,大明官府,沒有對他們進行妥善安置,已經有了隱憂,如今山西,河南,山東,還有燕地的一些騷亂民亂,和這幫番僧喇嘛脫不開關係。

三羅喇嘛,希望朱雄英,與這些番僧喇嘛結善緣,結因果。

當然,自然是向善的僧人結善緣,作惡的僧人,那便有菩薩佛刀滾滾。

在前元順帝留下來的這些番僧喇嘛裡,也分成很多派系。

這幫番僧喇嘛,出過大元的國師,身份地位曾經十分尊崇,如今大明得國祚之後,他們的封地,地位降低太大,之前那些吃喝玩樂的假和尚,全都滿腹怨言。

因為以前的元朝皇帝十分喜歡帶著和尚吃酒喝肉練瑜加,喝高興了就贈送他們土地和賦稅權。

這在無意中,給元朝養出來了一大批特權階級。

他們凌駕於普通人之上,身份地位尊崇,金銀女人都不缺。

除了番僧喇嘛,還有天方教長老,景教大長老,以及道教的長老。

全真教的長春真人丘處機,就曾經給鐵木真進獻過長生術,後來他的弟子門人,還給忽必烈奉獻過房中秘術,各種助興丹藥。

金末元初的大道士尹志平,也善於各種秘術,擅長煉金丹。

而大明建國後,之前猖獗的那幫假和尚紛紛遭殃,全都樹倒猢猻散,或是跑去北元和北元皇帝吃沙子了,倒是三羅喇嘛這種,真心弘揚佛學傳道的,懷著普濟之心,開始在各處遊方化緣,為佛家做實事。

這種真心向善的僧人道士,自然得好好拉攏,利國利民。

朱雄英皺著眉,尋思怎麼來收攏這幫番僧和尚還有道士,這幫人其實用的好了,完全可以促進國家進步,歷史上許多重要的發明創造,都是道士搞出來的,而這個時代的許多先進醫療技術,都在和尚的手裡。

就比如說蒸餾酒,這蒸餾酒的技術,在道士中其實早就被秘密掌握,但是一直藏而不發,他們釀造出高度蒸餾酒,稱之為仙家的瓊瑤玉液,只有“有緣人”交夠了足夠多的緣分,才能得嘗一口。

出家人不說錢,說緣。

因為大金國的貴族都嗜酒如命,北方全真道士蕭抱珍將蒸餾酒的方式獻給朝廷,獲得了高官厚祿。

牛欄山二鍋頭,出家道士先嚐酒。

“姚大師,你有何法,可收天下僧尼道士,讓他們與我大明結緣?”

……

軍戶徐醜驢兒,本是金國漢人後裔。

大明攻下北平,家中飽受蒙古老爺欺壓的徐醜驢兒投入明軍麾下,因為弓馬嫻熟,而且善於養馬,被大明魏國公徐達收下做輔軍,專門餵養魏國公徐達親衛軍軍馬。

此刻他正捏著一袋泥土,在魏國公府邸前走來走去。

瞧見一些大官人車架,徐醜驢兒就有些猶豫,他蹲坐在衚衕巷口,唉聲嘆氣。

一個身影停在了他面前。

“這位小哥兒,你何故在此徘迴?”

徐醜驢兒並未抬頭,他見眼前那身影穿著官靴,嚇了一跳,連忙道:“軍爺,俺是這魏國公府上的輔軍馬伕,非是閒雜。”

那身影卻澹笑著蹲下來,和煦笑著問道:“小哥兒,你這懷裡是什麼?”

來人正是朱雄英。

他瞧著面相慈善,又說話輕柔,徐醜驢兒抬眼看了他一眼,又瞧了瞧身後諸跟隨,眼睛閃了閃,抱著懷中泥道:“這是俺專門花了一塊銀元,託色目商人,從濠州鍾離買來的土。”

“濠州鍾離的土?”

朱雄英咧嘴笑了笑。

他伸手拍打了一番地上石子兒,索性也在旁邊做下,和這輔軍徐醜驢兒挨著坐下,眯眼笑道:“咱也是濠州那邊人士,小哥你把這土給我瞧瞧,別被那幫色目回回騙了,回兒做買賣賊精,小心買著假貨。”

徐醜驢兒大驚,慌張地看了看懷中泥土:“不,不會吧?”

朱雄英笑著伸出手。

徐醜驢兒見他說話誠懇,也不像壞人,猶豫了一下,將自己懷中緊緊貼著的那一包泥土遞給了朱雄英。

朱雄英伸手接過,伸手掂量了一下,笑著問道:“小哥兒你叫甚?”

徐醜驢兒警惕地道:“你問咱的名兒作甚,這可是大將軍徐達府邸,你們可是來找大將軍?”

朱雄英點點頭。

徐醜驢兒警惕表情頓時一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低下頭用手在地上畫圈圈,道:“俺嘴拙,不會說話,因而門房不準咱進去,俺叫做徐醜驢兒,本來叫做醜驢兒,是蒙古老爺給取的名兒,生在驢圈裡,是徐大將軍,將俺們收了做輔軍養馬後,給了徐這個姓。”

“哦?”

“那你從色目回回那買這濠州的土是作甚?”

徐醜驢兒焦慮地抬起頭,瞧了瞧朱雄英,又看了看周圍那些人,低聲道:“瞧你這模樣,也是來看望大將軍病情的吧,俺也是。”

“俺自幼沒生過病,也不知道怎麼治病,聽軍府裡的老兵們說,徐大將軍這是水土不服,吃不慣俺們北平的水和食物,所以才會生病。”

“俺一個月有半塊銀元的兵餉,是徐大將軍給俺的。”

“俺存了兩個月,花了一元錢,在色目回商那裡買了這一捧土,準備送給徐大將軍,聽老兵們說,若是思鄉了,水土不服,便找來家鄉泥土,和湯水服下,就能治病,俺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哎,徐大將軍身體一向好,怎會生病呢……”

徐醜驢兒自顧自地說著。

朱雄英本來把玩著徐醜驢兒拿來的那捧土,只覺得這個身上有一股子馬騷味兒,頭上還帶著幾根馬草的輔軍馬伕有些搞笑,瞧他年歲其實不大,也就十幾歲年紀,怎麼會說話這般有趣。

可是,聽說他花了一塊錢買了這捧土,是為了給徐達治病……

朱雄英手一頓。

他咧嘴笑了笑,將那土包裹小心翼翼放在地上,拍了拍手後解開了這包裹,伸手捻起土包中的泥巴嘗了一口,似有些不確定,他翻了翻下邊兒的泥土,又嘗了一口。

“徐小哥兒,你怕是被騙了。”

“濠州鍾離的土泛酸,絕不是這個味兒的,這土有股鹼味兒,多半是北平本地土,最多不超過三環,你抓緊時間去找那色目回商,說不定還能追回那一塊銀元來!”

“啊!?”

徐醜驢兒呆住一瞬,隨後跌腳大罵。

“可惡,賣給我那色目回兒,還告訴我這是純正濠州土,如假包換,說他祖上就是濠州人,這土是他帶在身邊解鄉愁救命的土,我磨了好久,他才同意一塊銀元賣給我!”

朱雄英哭笑不得。

徐醜驢兒自幼就是蒙古貴族的奴隸,給蒙古人養馬,養牛,放羊,養驢子,出生在驢圈裡,被徐達解救後,又多是在馬廄養馬,和牲畜打交道的多,和人打交道的少,怎麼會知道那色目回商狡詐,不由破口大罵,站起身來就要去追,跑出兩步,又回來收拾土包,順便問道:“小兄弟,你瞧著年歲也不大,怎麼會知道濠州的土啥味兒?”

朱雄英眯眼笑道:“因為咱老家在那邊兒。”

徐醜驢兒連忙謝過,怔怔道:“原來是徐大將軍老鄉……”

他被這一激,恢復了幾分輔軍馬伕的模樣,這時代的輔軍也是要上戰場的,在戰鬥最激烈的時候,也是要操刀子騎馬衝鋒,徐醜驢兒自從被徐達解放出來,跟著徐達南征北戰,參加了多次對北元作戰,雖說因著出身有些怯懦,卻並不怕事,罵罵咧咧就去找自己軍刀,準備去抓住那色目回兒剁了他。

朱雄英輕輕搖頭,對著鄭和使了個眼色,讓鄭和跟上。

等他走後,朱雄英看了看前方,這巷子外面軍士來往不絕,都是面有憂色,有上層軍官,也有許多像是徐醜驢兒這般的底層士卒。

自從魏國公徐達臥病在床之後,北平的大明士卒人人關心。

北平這裡的軍馬,直接面對這北元最強大的直屬部隊,又面對著遼東納哈出的數十萬元軍,還要面對高麗國的侵擾,戰事繁重,兵士和將領又比較駁雜,在兩年前,洪武十五年時,徐達因病回南京療養,朱棣一個人就險些壓不住軍中的老軍頭。

徐達回來之後,事無巨細,都要費心費力,嚴明軍紀,主持軍墾,調兵遣將,規劃後勤囤糧,和文官追討賦稅。

朱棣雖然也是當世朱明皇氏一流將才,但此刻遠遠未達到他軍事巔峰,而且朱棣對於政事並沒有徐達這般全能。

朱雄英深吸一口氣,邁步朝著魏國公徐達府邸走去。

……

魏國公徐達府邸,本是前元丞相脫脫的府邸。

脫脫的老師,乃是金華答覆吳直人,其人既有蒙古人的驍勇,臂力驚人,史載能開的重弓,馬上可揮舞數十斤重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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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同時,他和元順帝也堪稱大元帝國文藝界的臥龍鳳雛,元順帝擅長術法,毛筆字寫的一絕,脫脫擅長山水工筆,畫風兼具南人雋秀技巧,又有草原狂放。

元順帝登基後,重用脫脫,兩人常常召集大儒一起飲酒作樂,吟詩作對,並且當場畫畫,畫的開心了,就招來番僧喇嘛,再叫來許多宮女,一起練習多人瑜加。

脫脫的府邸,其中多有南方文人裝飾。

此地還曾經被淮安侯華雲龍,也就是華中的父親住過,當年徐達在各處征戰,華雲龍就留守北平,發現蒙古人把北平修成了羊圈馬廄,便對這裡多加改建,北平的城牆,城門,許多是他所修。

徐達身穿常服,正坐在板凳上,朱標,朱棣,李景隆,常茂,徐輝祖,全都在座。

說來有趣。

此地的許多傢俱,是前元順帝自己所做,元順帝和大明後世那個木匠皇帝朱由校一樣,在某些方面十分出眾,尤其是元順帝喜歡密宗瑜加瑜加術,覺得床榻太硬不舒服。

於是他突發奇想,自己親自設計,搞了很多睡著十分舒服的床榻。

其餘傢俱板凳,數不勝數。

一高興了,就贈送給身邊大臣。

淮安侯華雲龍,被人舉報越級使用了天子才能使用的龍鳳床,也就是元順帝自己做的木工床,他做的床質量極好,而且凋龍畫鳳,上面描繪著天竺風格,草原風格的各種壁畫,還有密宗的瑜加玄女圖,頂部有帷帳,掛著密宗的瓔珞,還有各種瑜加姿勢。

試想一下,哪個男人禁得住這種考驗……

於是淮安侯華雲龍就上去睡了睡,睡出事了。

不過,徐達對於這些極為忌憚,在進入這座府邸之後,就將有違禮制的東西全都上交國庫,送到南京,自己只是留了一些沒有龍鳳標誌的,元順帝親手打製的板凳和桌椅。

“國公,等天氣稍暖一些,你便可以啟程回京,這一兩個月,還請繼續保養身體。”

朱標對著徐達說道。

兩年時間,徐達又蒼老許多。

他髮髻皆白,眼神也不再那麼銳利,倒像是個慈祥老人,此刻望著朱標澹笑著輕輕點頭。

“太子殿下,徐達尚能馳馬,此病並無大礙。”

朱棣卻皺著眉,說道:“徐魏公此言不妥,你怎可騎馬,還是好生修養,如今大哥前來,又有景隆,輝祖相助,你便將手頭的事情都放一放,好生養身體。”

徐達苦笑著點點頭。

太子朱標望向一邊專程從南京請來,給徐達看身體的太醫。

那太醫正在給徐達把脈,初時面緊,隨後面松,再把脈片刻,眉頭一皺。

朱標也是眸子一閃。

但他城府端正,還是和徐達談笑著繼續言語,說些家長裡短的話,因著徐達愛吃鵝肉,還有鴨肉,這次朱標專程從南京帶來家鄉庖廚,為徐達烹製燒鵝,還有南京特色烤鴨。

這兩年,南方開始大量養殖兔子。

種兔肉兔,飼養便利,兔子繁殖能力強,不挑食,老百姓們的肉食也豐富起來。

不過,北方水土,不那麼適合養兔子,故而北地的士卒,在肉食上還差一截。

元朝時期,是中華古代封建王朝水患最嚴重的時期,正史記載的大水患就有一千九百多次,這還是記載的大河水患,沒有記載的數不勝數。

與此同時,帶來的是北方水草豐茂,草原牛羊成群。

牛羊成群也帶來了隱患……

鼠疫。

北方的鼠疫,在這個世代十分嚴重,蒙古人西征時,也將鼠疫帶去了西方,一度使得西方死了幾千萬人,黑死病太過恐怖。

洪武十五年,朱雄� �本說,看看南北衛所,能否飼養肉兔種兔繁育肉食。

結果,徐達和朱棣等在北方實踐,發現根本無法,此時的北方草原,降水量還是比較大的,所以旱獺和草原鼠比較多,鼠疫仍舊很嚴重,飼養肉兔,容易患病。

徐達聽說,自己等幾個月,有機會回到南京養病,也不由得激動起來。

人終歸是念舊的。

尤其是征戰一生,到老了渾身傷病,更加思鄉。

軍神徐達也不可免俗。

而且,徐達的身體,的確不太適應這個時代的北方天氣。

大明一代軍神,寧河王鄧俞,從川藏攻入吐蕃,一路打到喜馬拉雅山腳下,彰顯武威,可是也患了高原病,回到大明沒多久就故去。

徐達南征北戰,年輕時候走南闖北身上暗疾頗多。

而且此刻的南北方氣候,天差地別。

北方,黃河以北,此時的天氣是偏冷的,因為雨水多。

而南方,在大明天子朱元章起事的時候,黃河奪淮,偏生下游有些地方赤地千里,旱澇並行。

這裡的冬天,尤其難熬。

越往北,就越冷。

元朝的皇帝,就在上都和大都來回遷徙,冬日裡在大都暖和,夏天去上都避暑。

徐達,也的確需要休息一番了。

朱標等那太醫診斷完畢,又和徐達閒談一番,這才帶著眾人出來。

吩咐徐輝祖好生照料魏國公徐達,朱標拉著那太醫走到跟前,皺眉問道:“魏國公,病情如何?”

這太醫支支吾吾的,露出為難表情,不知道該怎麼說起。

這時,朱雄英在旁邊道:“爹,讓太醫下去吧。”

朱雄英走了出來,剛才,他一直在外間,也看到了太醫診斷的一幕。

“魏國公的身子,比起皇奶奶嚴重多了,我建議他還是別坐海船回南京了,咱來的時候,海風極為傷人,而且人年級大後,脾胃虛弱,容易暈船,若是魏國公在海上吹了海風,恐怕會加重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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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他這病症,不能吃發物,是誰讓您帶來的燒鵝?”

太子朱標一愣。

他皺眉思索了一番,凝重道:“是淮安侯華雲龍之子,華中……”

“他父親一直追隨魏國公,言魏國公愛吃燒鵝,請我帶來,莫非……”

“不好!”

父子二人同時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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