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情字深時誰又能說清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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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秦王府。

自北宋時長安淪落,迄今已逾百載歲月,關內百姓久居胡倫,而元朝攻下西安後,八百裡秦川多數良田被蒙元王公霸佔,漢民百姓淪為奴隸,為蒙元貴族養牛養馬。

大明雖建國十五載,但對中原九州重新掌控,不過十年左右。

自洪武三年徐達攻入代地,又攻入陝甘,和衛國公鄧俞在涼州擊敗當地北元餘孽,和西番頭人佛頭會盟之後,西安才真正意義上迎來了和平。

此刻的陝甘寧衛所兵馬,大部是徐達和馮勝、鄧俞舊部。

秦王朱慡娶鄧俞之女為妻,也主要是因為鄧俞舊部在陝甘寧各地勢力強大。

此刻,秦王府內涼亭中。

秦王朱慡此時年方二十六歲,他身材魁梧健碩,朗眉星眸,氣息沉凝,手持著一碟熟麥,正在餵養秦王府中錦鯉。

一名老奴隨身跟在他身邊。

“敏兒如何了……”

朱慡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熟麥丟在水中,幾尾錦鯉上下爭搶,水中水浪翻湧,激起滾滾浪花。

那老奴是跟著秦王朱慡多時的舊人。

而朱慡口中的敏兒,則是被朱元章稱為“天下奇男子”的王保保親妹妹,觀音奴王敏兒,她在大都被俘獲,在侍郎陶敏建議下朱元章讓秦王朱慡迎娶了她為“正妃”,一來是為了招降王保保,二來是為了瓦解北元餘部抵抗之心,三來顯示大明繼承元祚的法理性。

“王妃尚在別院,每日只練功寫字,常坐在樹下觀天,其餘,並無異常……”

老奴躬身說道。

朱慡輕輕地皺了皺眉。

“我派去給她送食物的宮女……”

那老奴苦笑一聲,左右看了看,遠處尚有幾個次妃鄧氏帶來的老宮女和侍衛,都是一臉警惕地盯著朱慡和老奴,老奴嘆息道:“只因那些宮女喊王妃並對她行禮,鄧妃,便命人將那些宮女的口舌全都割下,還將她們手腳打斷……”

“妒婦!”

朱慡憤怒地捏緊了手中碟子,那碟子狂抖,使得熟麥刷剌剌落下,許多錦鯉被逗來,在朱慡腳下簇擁狂湧。

他眉目有幾分像朱元章。

眼眸狹長眯起,朱慡沉聲道:“寧正將軍還未回來?”

朱慡口中的寧正將軍,乃是朱慡最大的依仗,河州衛指揮使寧正,也是大明開國勐將天團中的一員,只是此刻正在四川聽從沐英指揮,和當地殘元勢力交戰。也是朱元章親自安排給朱慡的心腹武將。

老奴搖了搖頭。

朱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死死咬著臉頰咬肌,他一雙手緩緩鬆開,盯著池塘中爭搶的錦鯉,低聲喝道:“我只是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我有錯麼?”

那老奴聞言露出苦澀。

情字深時,誰又能說清對錯呢?

……

秦王妃王敏,單獨住在一僻靜小院兒,每日除了幾個送飯菜的下人,很少有人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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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個身穿華服,容貌冷豔的女子卻緩緩地踱步走進了門中。

秦王次妃鄧氏。

衛國公鄧俞之女。

西北各省府,除去徐達和馮勝舊部,就屬衛國公鄧俞家族勢力最為龐大,他五個兒子皆為軍中顯貴,嫡長子鄧鎮承襲申國公,和李善長之弟李存義關係密切,在河南,中原等地廣有良田和各類買賣。

而次妃鄧氏的妹妹,又嫁給了河南護衛指揮周巗……可以說陝甘寧各地,無處不有鄧俞舊部,又無處不有鄧俞關係。

自洪武三年,九邊九衛開始駐兵鎮守,因為後勤糧草難以為繼,朱元章採取了李善長的建議,放開了食鹽專賣,允許商人向邊關輸送糧草,以此來換取鹽引,朝廷讓利於民,使得邊塞糧草問題大為緩解,而獲利最多的便是陝西和河南商人。

其一是因為,陝西八百裡秦川,自古是產糧大省,官倉中本就有許多存糧,民間也多有種糧。

其次是因為,前元時,這些地方的商人便和北元等草原各地多有商賈往來,路線嫻熟。

但是要注意,這些大商人,漢商少,色目商人多……

這無形中,讓陝西各地官吏和武將勳貴發了一筆橫財,獲利最多的自然是鄧俞,馮勝,徐達舊部,秦王娶鄧俞之嫡女為妻,未嘗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而這也導致,北方諸地和北元的聯絡千絲萬縷,一來許多糧商大賈都是色目人,商人駝隊走遍大漠草原中原,來回轉賣,彼此之間互相安插諜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龍蛇混雜,早已是混沌不清了……

經過十餘年發展,現如今整個陝甘寧地區的商隊駝馬,衛所將官,都有鄧俞家族的影子。

就連秦王朱慡,在府中大部分時間也只能做個睜眼木偶。

次妃鄧氏容貌冷豔,坊間都傳聞她刻薄善妒,這倒是有幾分道理,其實她是掌控慾望過於強烈,且容不得別人瓜分她的愛,次妃鄧氏自幼在鄧俞家中多受五個哥哥寵愛,五個哥哥將她寵上了天,養成了她獨愛的性格,誰成想嫁給秦王朱慡,竟是個次妃……

次妃也並非不能接受,可是……

正妃,竟是那個北元餘孽!

鄧氏如何能忍?

她踱步冷冷地走進了別院,一名身材修長窈窕的女子,正靜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她雖是側影,但依稀能看出容顏絕美,不輸於鄧氏,她只是躺在椅子上,仰頭靜靜地看著天。

“王妃好有興致……”

鄧氏冷笑著走近,這王敏椅子旁邊放著筆墨紙硯,上面畫著一些馬兒,還有一輪彎月。

“哼……”

鄧氏冷哼一聲。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算,你以金銀收買秦王派來的侍女,請他們去給你北元潛伏在西安的諜子傳信,想聯絡上你哥哥脫因帖木兒,還是你那個弟弟金剛奴?”

“哦,忘了說了,那幾個侍女被我割了舌頭,你倒是有幾分收買人心的手段,那幾個侍女至死都沒說出北元諜子在西安的檔口……”

鄧氏拿起毛筆,在馬兒和彎月之下,畫出一隻飛鳥。

“不過你別以為真是你收買人心厲害,那是秦王給那幾個侍女下了死令,不許她們出賣你。”

鄧氏臉上現出怒色,她死死地咬著牙,眼眸噴火,青蔥白玉似地手掌捏的發白,一字一句道:“我為了大明邊衛廢了多少心思,為了他秦王的位置安穩,做了多少惡事!為什麼,為什麼他偏偏眼裡只有你這個亡國的禍種,就不想想被你這蛇蠍心腸的北元毒婦攜裹了去,會是什麼下場麼!?”

啪!

手中毛筆直接被掰斷。

次妃鄧氏的臉頰已經有些扭曲。

那側影絕美的女子王敏,轉過身來看了鄧氏一眼,她眉目不似中原女子雋秀,也不似草原女子粗獷,眼眸烏黑秀髮如緞,只是她已面無表情,她抬起頭低聲呢喃道:“我已回不去大漠了,你帶一捧沙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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