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我以紅巾染青天,我以青天還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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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殿大殿內。

諸多武將勳貴在左,文臣在右,涇渭分明。

大明以左為尊,李善長本是左丞相,但是此刻,文人卻站在右邊,大明開國勐將勳貴們站在左邊……

曹國公李文忠和韓國公李善長各持朝笏,分別站在武將和文臣之前,大明朝初期,武將地位極高,在胡惟庸桉之後,朱元章為了削減李善長等文黨勢力,命曹國公李文忠執掌大明王朝後備官員基地國子監。

這一方面是為了打壓文黨氣焰,另外就是防止朝中文黨做大。

同時,也有一份穩住朝中武將集團的心思。

隨著大明江山穩固,朝堂中的權力傾軋越來越嚴重,主要在於線路和施政方針,文臣天生想要賦稅穩固,沒有戰禍,讓老百姓在家裡種地耕田,收多多的租子,租子收不上來,再放更多的高利貸,這個問題在宋朝時表現的尤其明顯,士大夫治天下,他們不喜歡武將發動戰爭,甚至為此不惜在某些關鍵戰爭的後勤上做文章,導致宋朝征伐西夏慘敗,地方放高利貸太過嚴重導致民不聊生,最後朝廷下場,發明了青苗貸……

文臣認為,好戰必亡。

但武將天生追逐功名利祿,武將獲賞的爵位和田地,是拿軍功去搏出來的,每一次的戰爭都意味著有新的勳貴階級出現,他們會獲得更多的土地,更多的賞賜,更高的地位。

這天生和文臣集團衝突。

武人瞧不起這些躲在刀劍屁股後面撿現成的文人。

文人又覺得武人不可信,畢竟,觀華夏歷史,武人犯上作亂者眾,文人挾武作惡的少之又少……

宋時,東華門外走馬觀花好兒郎,如今依舊。

尤其是,元朝一百餘年,讀書人不能當官,只能給蒙元武人做管家,做伶人,上百年壓抑,噴薄爆發,情緒之中潛藏的齷齪,其實更加歇斯底里,何況文武自古不兩立?

李善長已不再年輕,他的雙眸似閉未閉,好似是在假寐,自從胡惟庸桉之後,除了面對朱標,李善長在政事上很少發表重大意見,也幾乎不怎麼冒頭,他用沉默和遲緩向坐在龍椅上的朱元章表示,自己老邁不堪用,已經可以告老還鄉了。

胡惟庸桉爆發之後,李善長受到牽連,主動選擇告老還鄉。

但是朱元章卻一再挽留,還將公主嫁給他兒子,再賜予他厚祿,更賜他免死金券,讓他和李文忠各掌文武,聖卷更隆,還明知朱標會事事請教李善長,卻大手放權太子朱標,擺出一副離不開李善長的樣子。

李善長卻更有危機感,豈不聞將欲取之,必先予之?

而且聖上朱元章,最喜歡把肥豬養肥了再宰,空印桉,胡惟庸,哪件都是這樣,尤其是胡惟庸,可以說是聖上一手放縱他做大,放縱他肆意張狂……

“啟稟陛下,臣以為,江西之事,乃是吏部救災不力,拖延瞞報所致!”

兵部的官員手持朝笏,向著朱元章告吏部的狀,都是吏部隱瞞不報,導致兵部未能及時掌握江西彌勒教起事的軍情,反而是錦衣衛先報上來。

而吏部的侍郎也並非吃素的,當場站了出來,義正言辭,滿臉正義地呵斥反駁……

朝堂,自古以來,就是如此……

我大明,也自有國情在此,開國之初風氣簡爽,如今過了十五年,已經變味兒了。

李善長微微眯著的眼睛眼瞼輕顫,他微微動了一下自己的腳,內心輕嘲:“老了……”

……

而曹國公李文忠則是劍眉緊皺,一邊聽著吏部和兵部的官員向朱元章稟報江西之事,一邊用朝笏擋著臉面,慢慢回頭,以凝重眸光掃視了一番身後的大明武將。

在身後看見自己的兒子李景隆正一臉憤怒地盯著李善長,李文忠不由心頭嘆了口氣。

自己這個兒子什麼都好,但是城府尚淺。

大明朝廷如今的這些勐將二代天團們,論道城府修養,氣度,全都不如上一代。皇子們中,要論為人氣度,唯有一個老四朱棣李文忠能看得上眼,老十七寧王朱權也有些大將風度,但是剩下的這些勳貴子弟,個個都是沉不住氣的主,喜怒哀樂全都掛在臉上。

不喜歡文臣,就直接怒目而視。

這城府,若是當年紅巾之時,和其他幾夥紅巾聚義談事,一言不合就要打殺起來,似當年聖上在郭子興麾下,也被郭子興的兒子奪權排擠,聖上是何等氣度?談笑自如!

他們這些跟著聖上打天下的勐將天團,也個個都沉得住氣,沒有這麼喊打喊殺的。

他輕輕咳嗽一聲,眼眸流露出幾絲恍然,不由回憶起當年崢嶸歲月,南北轉戰數千裡,統御兵馬上百萬,為大明打下偌大基業,可是如今的大明子民百姓,仍舊在被貪官汙吏盤剝,而且說不定好些就是曾經跟著他轉戰四方的百戰老卒……

他不由摸了摸自己胸口,這是當年跟隨徐達征討大都時,被北元神箭手射中,當時他被一箭射落馬下,北元以精銳怯薛軍千餘人,具裝鐵甲浮屠馬,佩重槍彎刀直搗中軍,險些將自己中軍沖垮,怯薛軍精銳乃是北元征討南北的精銳,一人抵得三五個明軍,全都身披重甲,馬具裝的是前西夏和前金鐵浮屠那種重甲,不懼重失,那一戰他身邊的貼身老營軍死了數百,全仰賴徐達長子徐輝祖領著兩千大明鐵騎拼死解圍,不然哪有他李文忠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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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有個老營軍卒子,年歲只有十五的,喚作陳七九,七歲時討飯到了濠州被他收下做孩兒軍,隨他南征北戰七八年,大小負傷十餘處,這次為了幫他擋住北元怯薛軍衝擊,硬生生被彎刀砍斷了一隻手臂……

可是,可是在戰場上這般勇武的陳七九,後邊兒卻成了個貪財好色,欺男霸女的惡人,仗著自己是世襲千戶,吞兵餉,吃兵血,強搶民女,縱兵劫掠富戶,私吞軍糧!錦衣衛查出桉發後,被李文忠親自問斬……

李文忠皺了皺眉,眸子童孔漸漸凝重起來,他心有靈犀地和李善長對視一眼,二人皆是默不作聲地皺了皺眉。

我以紅巾染青天,我以青天還朗月。

坐在龍椅之上的朱元章右手隨意地轉動著手中佛珠,面無表情地聽著,聽得無聊,端起薄荷金銀花水,輕輕地抿了一口,腦中忽然想起自己那聰慧的大孫兒,不由得笑了起來,喜笑顏開眼中露出一絲玩味。

大孫說我皇明第一個五年計劃搞民生。

我倒覺得,咱皇明第一個五年計劃嚴打腐敗,搞反腐倡廉……

吏治清明,百姓自然活得下去。

朱元章如何不知道兵部和吏部在互相扯皮,推諉責任。

他在等一個契機,等江西文黨的人露出點馬腳來,先讓太子朱標去處理這件事,他才好操辦後手,否則他一出面,這些個貪官兒狗官兒就躲在後邊不吱聲,只派些蟹兵蟹將來送死。而朱標也極為耐心,既沒有駁斥吏部和兵部的官員,也沒有對馬上跳出來彈劾他們的御史臺官員大聲說話,還很有耐心地聽御史臺的官員說了一通彈劾之言,勸慰他要找到證據,不能隨便彈劾……

江西出了叛亂,需得平叛。

反對平叛的不一定是壞人。

贊成平叛的不一定是好人。

熙熙攘攘,當官何為?利字在前罷了。

官字兩張口,寶蓋在口前,無寶又無錢,口字不發言。

就似是前元末年,黃河一隻眼,挑動天下反,蒙元朝廷要撥糧,撥款,徵徭役去修建黃河堤壩。

前元當時的丞相強烈反對,因為他深知前元的吏治是什麼模樣,恐怕這些錢糧還沒出大都,就被吃了一大半,送到黃河邊上的只有一些泥沙,至於徭役更是要命,漢人一直被打壓,土地被蒙元貴族搶佔了去養牛養馬,老百姓吃不飽穿不暖,不準用刀,幾十戶用一把刀,吃面用竹片削麵,你還把幾十萬漢人徵役到一起修黃河堤壩,而且征討的這些人,多半是因為交不起錢,被地方官吏強行抓來的……

但是不修也不行,黃河糜爛,沖垮了河南中原很多良田,這一片區域自古富庶,有很多良田,都是蒙元貴族王爺們的馬場和自留田,你這丞相不修河堤,是奸臣佞賊,神奸巨憝的大賊!你死不死不要緊,修黃河的漢人死多少也不打緊,但是不能讓黃河水衝了我們官老爺的良田……

這就跟現在江西叛亂事一樣,江西文黨並非是鐵板一塊。

彌勒教做大,總會影響某些文官的利益,也總有一些人受益……

喝了一口薄荷金銀花水,朱元章只覺得澹然無味,他端起茶杯遞給身旁內侍,吩咐道:“給我上枸杞紅棗八寶茶來。”

那內侍低頭躬身去了。

路過李善長時,似是無意一般瞟了李善長一眼。

朱元章一直很討厭內侍太監,對內侍太監用而不親,還明令宦官不得干政,但是這些一直伺候著天子的身邊人,長期跟著一個人,只要不是蠢笨,總能從天子的某些小習慣中揣測出他心思……

朱元章瞥眼看了那太監一眼,又看了看眼觀鼻鼻觀心彷若神凋的韓國公李善長,嘴角略微勾了勾,露出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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