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直哉知道夏油傑此刻的想法, 他估計會氣到笑出聲來。

不過仔細想想的話，他的推論並不是沒有可能——就算是詛咒師，偶爾也是會做出把人救下的舉動的。至於救下之後要怎麼處理, 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詛咒師先是排出式神，試圖用誘/拐的形式把人騙走，被他拆穿後就換了一種方法，趁他在釋放‘漩渦’的時候把人藏了起來。

可惜漩渦的聲勢太大, 掩蓋了許多細節, 以致於夏油傑沒能看清一切。他只能從讓人憑空效果來推測，對方應該擁有能開啟異空間的術式，而這也是成百上千的不同術式中最難對付的一種。

能在眨眼之間轉移身處在不同位置的數十人，這個詛咒師想必也是個難對付的角色。

這時，一團淡金色的光暈忽然從不遠處出現, 它懸浮在半空中, 自內部透出一陣深不可測的黑暗。

黑暗的部分緩緩向外擴張，眼看著擴張到了足以供一人同行的大小, 這下就算是不知情的人也知道, 有什麼東西要從裡面出來了。

“……頭疼了啊。”

話雖如此, 可夏油傑卻半點沒露出為難的神色。他輕笑一聲，反手召喚出了更多的式神。

以他的式神儲量, 剛剛那種程度的漩渦, 他至少還能再搓十個。先與對方對峙，找出能力的上限之後再一口氣消滅掉吧！

夏油傑的算盤打得很響, 可在黑影中的人真正出現之後, 他一切想法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嗒’的一聲輕響, 直哉腳踏實地。

“好久不見了啊, 夏油君。”他的眼中是純粹的友善和懷念, 面容看上去和四年前最後一次見面時沒什麼差別。

一晃神，夏油傑差點以為他們回到了四年前，他還沒叛逃，直哉也沒有莫名消失，一切都是平靜的模樣。他們偶然在一次任務中碰面，直哉自然地對他打了個招呼，而他也差點脫口而出——是啊，真的好久不見了！

好在他在最後一刻剎住了，到了嘴邊的話語被強行嚥下。他盯著面前看上去毫無破綻的故人，冷靜地說道：“如果是幻像的話，不得不說你做得真的很好，連我都差點認錯了。”

“別這麼說，我真的是本人！”夏油傑的懷疑與試探都在直哉的預料之中，雖然早就知道，卻還是有點傷心。

“呵，這麼說的人有很多。”但他們都被揭穿了，以極其慘烈的方式。想到這裡，夏油傑發出了難得的忠告：“我奉勸你還是別隨便拿這幅面孔出來招搖撞騙，被那個人知道的話，無論天涯海角都會把你揪出來殺掉的。”

後面那句話直哉有點沒聽懂，“那個人？”

是誰？

被他用茫然不解的眼神看著，夏油傑頓了頓，明顯是不想提起那個名字。

這下直哉立刻就懂了，他一敲掌心，“哦，是悟啊！”

夏油傑的臉色頓時一黑。

說起來也是，這些年直哉不見了，禪院家和五條悟都在找他。別有用心之人肯定會利用這一點，試圖從他們手裡得到些好處。

提供含糊不清的假情報已經是最不值一提的了，更有甚者會乾脆造出一個假的‘禪院直哉’，把想找他的人引出來，然後埋伏設套。

碰上這種的，五條悟會動怒殺人也不奇怪，換作直哉也會做出一樣的事——本來心情就不好，被人搞這麼一手，不就更煩躁了嗎！

所以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嘶，你連他的名字都不願意提起嗎？這到底是吵了多大的架啊……悟說你是被冤枉了才會離開的，難道不是這樣嗎？”

聽到‘冤枉’二字，夏油傑驟然抬頭，“你怎麼……？”

他想問直哉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要知道除了夜蛾老師和他的兩位好同學之外，就連他的親生父母也不知道他叛逃的真相。

這固然是有他自己的意願在裡面，但更多的還是，咒術界的古老世家對冉冉升起的新星的排擠和忌憚。若是沒有遭到那些陰謀算計，他也不至於這麼快就心灰意冷。

這些可不是一個局外人能知道的，不管眼前這人是不是假貨，他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為了展示善意，直哉無奈地舉起雙手，用空蕩蕩的掌心對著他，“都說了是本人啦，需要我證明一下自己嗎？”

夏油傑始終沒有放下警惕，“你打算怎麼證明？”

直哉輕笑：“外表可以作假，情報可以調查，但是這個……無論如何都無法模仿吧？”

說完，他身後的黑影中忽然傳出一陣語言難以形容的尖嘯。

那嘯聲就像是……某種奇特的生物自深眠中被驚醒後，向世界發出的第一聲憤怒的尖叫。

這絕不是咒力構成的幻覺，或者領域中的虛像，而是切切實實存在於現實之中的，能夠震動任何人鼓膜的真實聲響。

直哉身後的影之門忽然像是被撕裂一般向外擴張，在逐漸侵染了現實，將那道門擴大到足夠迎接一頭怪物的尺寸後，它停止了。與此同時，從門的內部，凜冽的寒氣開始緩慢地飄出。

夏油傑以無言的震撼，全神貫注地看著這一幕。他親眼看著一頭不屬於此世的怪物逐漸從黑影中顯露出身形，影之門給它留下的地方還是太小了，它幾乎是掙扎著從那道縫隙中擠了出來。

先是銳利如鷹隼的目光，而後是飄逸如蝴蝶一般的翼膜，這頭怪物微微張著滿是利齒的嘴巴，不斷從胸腔中吐出凝滯的淡藍色寒氣。

它先是用充滿戾氣的眼神狠狠盯了夏油傑一眼，而後倏忽展開雙翼，仰天長嘯一聲。

“嗄——！”

這一聲實在是太過於刺耳，以致於夏油傑都沒注意到直哉小聲嘀咕了一句話。

“起床氣麼？”他罵罵咧咧地捂住了耳朵。

看到直哉召喚出風漂龍的這一幕，正在遠處觀察他們的五條悟也愣住了，“這是……新的龍？”

已知直哉離開前總共展示過七種式神——‘刺蝟’、‘白玉犬-泡狐’、‘黑玉犬-雷狼’、‘鵺’、‘狒狒’，以及殺傷力不強但實用性極高的‘蝦蟆’與‘翔蟲’——其中每一隻五條悟都親眼見過，他敢以自己的六眼擔保，現在受到召喚出現的這一隻，絕對不在七種式神的佇列之中。

所以說這是這四年間，直哉另外收服的式神。與‘蝦蟆’及‘翔蟲’不同，這只式神看起來也是體型龐大且鬥志十足的物種，大概又是一頭擅長戰鬥的怪物。

和其他前輩們不同，風漂龍是直哉在離開這個世界的四年間另行收穫的夥伴，在今天之前都不可能有人見過它，更別提偽裝出如此逼真的幻象了。但只要是親眼見過滅盡龍這些龍類的人，就絕不會認錯風漂龍身上那股獨特的氣質——那是在與此世截然不同的生態鏈中培養出來的頂級霸主的氣息，是足以用單純的肉/體素質硬抗咒術師的兇猛怪物。

而這樣獨特的‘式神’，夏油傑身為咒靈操使，這輩子也只在一個人的身旁見到過。

禪院家的十影、當代繼承人，咒術高專京都校的絕對領袖，世家的悖逆……關於他的名號有很多，但夏油傑最為熟悉的那一個很簡單。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不喜歡被人稱呼姓氏，所以通常都會聽到大家直呼其名。

“直哉君？”他不敢置信地喃喃低語。

直哉就算捂著耳朵也能透過口型判斷出他正在說的話，他放下雙手，啼笑皆非地看著夏油傑，“哎，不早就說了是我！”

看來叛逃也不是沒有影響的，最起碼現在的夏油傑少了很多情報來源，剛剛脫離高專還不到一年的他，或許沒有直哉那樣熟悉地下咒術界，也就談不上找情報販子買情報的事了。更何況禪院十影迴歸的訊息至今也只在特殊的圈子裡小範圍傳播，有資格獲得這個訊息的情報販子，除了由紀子和孔時雨之外，還不存在。

如此一來，與咒術界真正的核心高層脫節的夏油傑自然無法得知直哉已經回來的訊息，甚至連最有可能告訴他的摯友都藏著壞心眼：故意不告訴他，等到直哉親自到他面前，嚇他一跳！

讓他當初一聲不吭就要叛逃——五條悟小氣又得意地哼哼幾聲，看著夏油傑驚訝到呆滯的神情，滿心都是報復成功的喜悅。

就在他以為夏油傑是因為忽然見到消失許久的直哉而震驚到說不出話的時候，夏油傑忽然開口了。

他的眼神逐漸從震驚轉向複雜，“不得不說，這個方式的確說服了我……”

直哉剛要微笑，就聽到他問了一句：“但是、你——開帳了嗎？”

“……”

直哉還沒來得及展開的笑容徹底僵住，他呆呆地抬起頭，看著發起床氣正起勁、叫個不停的風漂龍，忽然感到自己的靈魂受到了拷問。

他給忘了。

以前的他，走到哪裡都會有禪院家的人跟在後面收尾，所以從來不用操心這些瑣事。但現在不同，他主動把禪院家的人趕走了，只為單獨來奈良尋找阿依努的神，順帶見見老朋友，可誰能想到事情剛開頭就遇上了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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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從前，通常都是五條悟和夏油傑因為忘記開帳而捱罵的，那時候自己還和硝子一起嘲笑過他們……記起不開帳的代價之後，直哉的臉‘唰’地一下綠了。

他試圖垂死掙扎：“但是，你不也使用了漩渦，也沒有開帳……”

誰知夏油傑聽了他這話，眼神裡忽然多了三分憐憫，再仔細看的話，大概還有三分後怕和四分幸災樂禍。

他說：“不好意思，我現在是個詛咒師。”

言外之意，爺自由了！

直哉：“……”

他今天就要幫高專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