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當然是不可能一口氣吃完的, 熔山龍的體積實在是太龐大了，就算把直哉所有的龍一起放出來，也只能在它背上玩團建。

而滅盡龍的‘吃’也不是普通意義上的進食, 它迫切需要的並非血肉, 而是來自古龍們體內的特殊能量。

這些能量在長年累月的積澱中化作了結晶, 也就是獵人們常說的‘龍玉’。理論上來說只要吃下這些龍玉結晶, 滅盡龍就能夠吸收熔山龍的能量。

龍玉數量稀少，在普通怪物身上通常是十頭裡面只有一兩頭會產出, 但熔山龍的體積過於龐大，光是它自己就能提供數十枚龍玉，所以直哉和滅盡龍壓根不用考慮期望落空的問題。

事實上，在麒麟分走了一半的龍玉後, 剩下的部分還足夠滅盡龍再慢慢消化上至少兩年。

作為長期融合在身體裡的一部分, 驟然失去這些龍玉, 熔山龍的氣勢又頹靡了幾分。

可就算受到了這樣的重創，它還是不會立刻死去。在海底寂靜地沉眠一段時間後, 它會耗盡僅剩的一點能量，代謝轉化為熱量，最後死於體力衰竭。

麒麟看著它緩緩沉沒入海底，忽然對直哉說：接下來我會留在這裡，一直等到熔山龍死亡再離開。

雖然很嫌棄熔山龍這種煩冗無趣的生活方式, 但同為古龍, 看著它慢慢步入生命的末尾，麒麟不禁產生了一種類似於兔死狐悲的情緒。

明明是它攛掇直哉來掠奪熔山龍最後的能量的, 可現在它卻感傷了起來。

這就是這個生態中的現狀，高等級的古龍們擁有類人的智慧，卻還保有激烈的野性。互相殘殺的同時, 偶爾也會因為對方的沒落而感同身受。

反倒是直哉，親手送熔山龍陷入沉眠後，一臉平靜地說：“所有生物都會死，它也這樣，我也是，你也是。”

麒麟定定注視著他的側臉，半晌才自嘲一聲：虧我還覺得你太偏向人類了，這不是比我還像一頭龍嗎？

說完，它隨著雷電消失在海面上，只剩直哉和滅盡龍，飛在熔山龍頭頂的天空中慢慢消化著剛剛吸收到的能量。

直到那種過度飽腹的感覺緩過勁了之後，滅盡龍才懶洋洋地打了個飽嗝，示意直哉可以走了。

直哉像不久前的麒麟一樣，最後朝熔山龍的沉眠處看了一眼，然後和它一起頭也不回地飛走了。

當晚，他果然做了和熔山龍有關的夢。

與其他力量強大肆意妄為的古龍不同，熔山龍一族通常安分守己，靜靜待在海底或火山中。它們用一生的時間為最後的遷徙做準備，然後花費數年的時間來到新大陸，最後死在地脈深處。

直哉忽然回想起一則不知真假的傳聞，他聽說大象會在將死之際脫離象群，獨自來到一個隱秘的地方等死。而那個地方因為常年堆積死去的大象的屍骨，所以又被稱為‘象冢’。

對於熔山龍來說，地脈深處是否也有著這樣一個類似於‘象冢’的地方，讓它們世代奔赴呢？

直哉在調查團的時候也了解過一些關於地脈的情報，據說這種特殊的能量載體存在於新大陸每一寸土地之下，是這個特殊的生態鏈中不可或缺的一環。

與繁榮美麗，欣欣向榮的陸珊瑚臺地不同；在臺地下方還有著一個名叫瘴氣之谷的特殊領域。據說每一只生物死後，屍體的殘餘都會墜入那裡。它們會被特殊的瘴霧分解，化作最純粹的生命能量融入地脈，最後再次回到新大陸的能量迴圈之中。

循環往復，生生不息。

這一晚醒來後，直哉望向天邊的朝霞，不知為何忽然落下一滴眼淚。

這次在他身邊守夜的是風漂龍，它聽見直哉的動靜，立刻抬起頭來，擔心地湊過去嗅了嗅他的臉。

直哉有點好笑地推開了它的腦袋，“我沒哭。”

他隨手抹去那一滴淚，心有慼慼地說：“我只是……好像忽然明白了什麼。”

明白了死亡對於生態的意義，也對滅盡龍‘毀滅’的天職有了更深刻的領悟。

只是關於熔山龍提到的‘古龍之王’，他還是毫無頭緒。

不過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熔山龍的龍玉還剩下許多，慢慢消化，總會有線索的。

他起身，打算回去找調查團。

可就在這時，久違的世界意識忽然呼喚了他。

“喂……喂喂，聽得見嗎！”

直哉頓住腳步，“什麼事？”

世界意識總算找到他，如釋重負地說：“時間節點到了！”

直哉微微一怔。

說來荒謬，當他一心等待著時間節點的到來時，那個時機遲遲不至；現在他找到別的想做的事情了，結果節點姍姍來遲。

作為他與世界意識的契約內容，解決不死自然比調查地脈更加重要。至少，暫時更重要。

“你的變強計劃進行得如何？有收服很多龍嗎！”世界意識有些興奮地圍著他問。

直哉有些支吾，畢竟這段時間他只收服了風漂龍一頭龍。非要說有什麼別的收穫的話，大概就是收穫了十來顆龍玉，讓滅盡龍又進化了一次，以及打造了一大堆花裡胡哨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的武器防具。

大概是少年時武器長年不夠用的事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就算現在有了絕對耐用的七支劍，他還是忍不住囤武器，各式各樣的太刀堆滿了影子倉庫，綜合質量絕不比禪院家積累了數百年的忌庫差。

於是面對世界意識的追問，他訕訕地摸鼻尖，回答道：“嗯……還挺順利的吧，算是變強了。”

好在世界意識很好糊弄，沒有多問就放過了他，不排除它有其他更關心的事情的可能性。

“那我們就快回去吧！”

它迫不及待地開啟了時空的通道，恨不得長出一雙手來，把直哉團吧團吧打包帶走。

直哉回過身，深深看了一眼這片沐浴在晨光中的新大陸，輕聲道：“我想速戰速決，你不介意吧？”

世界意識歡迎還來不及，怎麼可能介意：“你隨便，你隨便！”

聞言，直哉回過身，頭也不回地踏入了時空隧道之中。

在領悟了死亡與新生的關係後，直哉明顯感覺自己與七支劍的聯絡變得更深了。這柄斬斷不死之劍從以前開始就很喜歡他，不過現在這種青睞似乎更加明顯了。

或許一切皆是命數，不管是他遇見滅盡龍，還是獲得七支劍。甚至連被迫穿梭世界也未必是一件苦事，而是他鍛鍊自己能力的必經之路。

一旦想通這一點，直哉的心境便變得無比通達，連帶著實力也有了突飛猛進的進步。

回到惡鬼盤踞的世界時，這邊的時間已經過了好幾年。

上一秒還在氣候和暢的陸珊瑚臺地，下一秒便雙足深陷進厚實的雪地中，直哉看著滿天的風雪，默默掩緊了自己單薄的衣物。

世界意識沒注意到他的小動作，或者說在它心裡咒術師是不會怕冷的。

它積極地說：“不死的源頭，也就是鬼王鬼舞辻無慘今晚會來到此處，只要能將他找出來斬除，我們的契約就完成了！”

找出來？怎麼找？那家夥那麼能躲，之前自己在這裡停留了將近半年的世界都沒能找到他。

直哉仔細琢磨著，忽然想起自己影中還有個關押了許久的上弦鬼。

雖然對於直哉來說，距離上次把童磨放出來透風只隔了短短幾周的時光，不過在影中世界可沒有時間流逝的概念。對精神較為脆弱的生物來說，待在裡面的每分每秒都是殘酷的折磨。

想到童磨已經被他不聞不問地丟在裡面好幾個星期，直哉不禁有些心虛氣短。

他不敢親自去翻找，於是就問影子中的滅盡龍，“那只鬼還活著嗎？”

滅盡龍一直覺得童磨是儲備糧，盯得緊緊的，直哉問起它就舔舔嘴巴：“吼！”

還活著，要拉出來宰了吃麼！

直哉擦了擦汗，“倒也不是想吃他……”

主要是想借童磨與鬼王的聯絡來抓人，抓到了再吃也不遲。

滅盡龍：期待搓爪。

不管童磨是瘋了還是傻了，他總歸要面對現實的。吞吞口水，擦擦掌心的汗之後，直哉緩緩將手伸進了影子裡。

他摸到一片硬實的木料，那是關著童磨的木箱的質感。將它從影子中拿出來後，發現箱面上已經有了斑駁的血痕。

天色已晚，太陽落下，直哉提心吊膽地將箱子開啟，想看看童磨是不是還活著。

箱門慢悠悠發出‘吱呀’一聲，露出裡面的惡鬼。

童磨依舊是一副幼童的面貌，蜷縮地睡在箱子底部，一動不動像只毫無生氣的木偶娃娃。他看上去仍是被關進箱子前的樣子，只不過手臂上多了幾道深深的傷口，看那鋒利牙齒留下的傷痕，大機率是他自己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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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木箱上的血跡大概也是鬼的血，看來童磨在這段時間裡為了保持清醒，自己咬了自己。

就算是對非人物種充滿了冷酷的直哉，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反省了一下自己——就算對方是儲備糧，這生存環境也太惡劣了！就連養殖場裡的雞都比童磨這幾周過得好，最起碼它們有吃不完的糧食！

直哉在周圍設下遮蔽外界的帳，然後‘唰啦’一聲撕掉了童磨額頭上遮蔽五感的符咒。

沒過幾秒，童磨便緩緩睜開了眼，一雙剔透的琉璃眼珠呆呆地看著前方，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轉動起來。

他滯澀地將視線投到直哉身上，半晌才嗓音沙啞地幽幽說道：“你可真狠吶……”

作者有話要說：　　豬豬：把磨磨頭忘在影子裡幾周，要用的時候才想起來。

咕咕：把橘子忘在冰箱底層，收拾的時候發現都風乾了。

（沉思……）

這不是完全一致嗎（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