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五條悟一個人解決問題’？”

七海重複了一遍輔助監督的話, 推推鼻樑上的眼鏡，神情看似平靜無波。

“據我所知，五條先生還要至少兩個小時才能到達現場。這兩個小時中一旦出現了人員傷亡，誰來負責？”

伊地知被問得啞口無言, 滿頭大汗地囁嚅著：“這……”

他也只是聽命行事, 雖然是立場上更親近高專派的輔助監督, 但他的職位契約畢竟還在高層手裡掌握著，不可能明晃晃做出有違命令的舉動。

七海不想為難他, 沉默地放下手中的咒具, 止步於‘帳’一米之外。

他們的任務就是在五條悟到來之前鎮守好這個帳, 避免任何人或者咒靈逃脫。畢竟所有人都堅信著那個最強的人可以獨自解決掉這起突發事件，就像他過往獨自扛起種種責任一樣。

在場唯有一人不信任他, 那便是隱藏在暗處的直哉。

‘搞什麼啊……’他有些憤憤不平地想著, ‘目標都在眼前了，居然還要等那家夥來了才能進去, 他是什麼大明星嗎？所有人都要等他壓軸出場？’

理論上來說，五條悟的確值得這個待遇，可直哉並不知道。他對五條悟的印象還停留在十年前——那個雖然很強，但也會因為輕敵和馬虎犯下低階錯誤，時常導致別人給他收拾爛攤子的少年。

“嘖。”直哉決定，“先進去替他踩個點吧。”

雖然是平行世界的五條悟，不過他不介意順手幫對方一個忙。就當是對名義上的竹馬的一點愛屋及烏了, 回去後他一定要好好跟五條悟強調一下自己的辛苦付出。

直哉滲入影子裡, 順著黑夜中無處不在的陰影，悄悄潛進了帳中。

在場的人中唯有伏黑惠略微察覺到了不對，他猛地抬起頭來，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帳。

“怎麼了, 伏黑君？”七海側頭問他。

“不……”惠愣愣地回答。

好像有什麼東西，剛剛從他身邊溜走了。玉犬?渾在他的影子中厲聲狂吠，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存在。

可仔細一看，眼前分明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平靜的樣子。

萬聖之夜，開始了。

……

伏黑？

直哉在心裡琢磨著這個陌生的姓氏，絞盡腦汁地回憶著禪院家有哪一支與這個姓氏的人有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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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答案是沒有人，包括像是甚爾這樣邊緣化的家族成員，都沒有人與姓‘伏黑’的人結緣，更別提生下姓伏黑的孩子了。

難道是意外流傳出去的血脈嗎？

他倒是從來沒想過那個少年不是禪院族人的可能性——如果他沒看錯的話，他的影子中分明也是有些小家夥存在著的，還衝他汪汪叫了呢。

直哉暗自把這個少年的模樣記在了心裡，打算接下來有空了就去找他。

帳中，數以百計的普通人正惶恐不安地遊蕩在空地上，試圖在黑幕的包圍中找到一條出路。

事到如今，沒人會覺得這是一場精心安排的惡作劇，或是萬聖節的驚喜節目。不管是誰，在親眼看到身邊的人像溶化的紙巾被衝進下水道一樣消失在地鐵口中之後，都不會再對現在的情況心懷樂觀了。

恐懼與焦慮在人群中迅速擴散，如同病毒一般侵蝕著他們的思維，使他們無法冷靜地思考。

有些人不管不顧地拍打著帳的內壁，大聲呼叫著五條悟的名字；還有人不安地蜷縮在角落裡，對每個路過身邊的人投去驚恐的視線。

直哉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他決定先把這些人帶出去。

留在帳內，他們只會變成戰鬥開始時的障礙。他已經‘嗅’到地鐵深處獵物的氣味了——那是只有在吞噬過無數生命後，才會變得無比邪惡而凝實的咒力的味道。

這樣的咒靈，內裡的核心會變得異常美味，是直哉想要改善伙食時的絕佳選擇。但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傢伙通常只意味著一個結局，那便是死亡。

於是眾人便開始看見一個金髮身穿古典和服的傢伙，開始孜孜不倦地問每一個人：“你想出去嗎？怕黑嗎？別擔心，閉上眼睛，很快就能離開了。”

最初沒幾個人注意到他，大家都當他是被恐懼壓垮開始說胡話的瘋子。可直到好幾個人忽然消失在他身邊之後，其餘人才逐漸意識到，這傢伙是個行走的黑洞！

每問過一個人後，他就用技巧將他們打暈。既不會真正傷到他們，又能夠保證這些人在進入影子空間後沒有自主意識，這樣就不會被虛無吞噬。

直哉將這些人妥善安置在影子中，打算一起帶出去。

要知道這個帳的規則是‘普通民眾只能單向進入，咒術師則可以隨意出入’。已知無咒力的人不能出去，那麼被有咒力的人包裹起來的人呢？會被當做是咒力的一部分，被咒術師一起帶到帳外嗎？

眾人的奔逃掙扎根本沒被直哉放在眼裡，如果他想，目之所及的這百十來人他一瞬間就能全部放倒，根本沒有逃脫的可能性。

他將他們全部打暈裝到影子空間之內，用海量的咒力將其包裹住，假裝這些都是他的‘儲藏物品’。

這帳關的是普通人，跟他直哉的儲備糧有什麼關系？什麼？你說他出了帳之後又把他們全放出來了？怎樣，忽然沒胃口了不行嗎，還不許偶爾挑個食啦？

就這樣，直哉勤勤懇懇地將數百名遊蕩在地上的普通群眾運輸到了帳外。當看到一地昏迷的普通人忽然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咒術界的人都驚呆了。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怎麼他們一眨眼，帳裡面的人就出來了？

直哉：不客氣，舉手之勞。

只有伏黑惠，注意到這些人都是從黑影中‘浮’上來的，心中緩緩生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這個場景實在太像他從影子中取出武器的樣子了，只不過這裡的武器全都被替換成了活人，而且還是完好無損的。

他目前還做不到將擁有生命的物體容納進影子的程度，但理論上來說，十影法應該是能做到這個地步的。

……難道這個把帳中的普通人救出來的人，也是十影法？

不得不說，他的腦筋的確轉得很快，瞬間就接近了真相。但凡直哉再多停留一秒，都可能被他察覺到影子中的暗流湧動。

好在直哉沒有逗留，他還有一堆滯留在地下的人要救，哪有時間浪費？

就這樣，他兢兢業業地把散佈在涉谷站中的絕大部分普通人帶了出來。為了防止密度過大導致救援困難，他還特地將他們分散運送到了不同人員把守的方位，以便咒術協會回收。

正因如此，伏黑惠沒有機會再遇到他，很難確認那驚鴻一瞥的黑影到底是不是十影法。是的話，使用者又是什麼人。

他下意識對可能存在的另一名十影法懷有好感，甚至稱得上信賴。

或許是過於珍稀的咒術才能，導致了他很少有能溝通交流的人吧……這世上存在著另一個十影法的認知，對他來說不啻於一針強心劑，令他不自覺地期待起來。

直哉可不知道他平行世界的小侄子現在心裡想著什麼，他遇到了個有點棘手的問題。

他被‘五條悟’發現了。

他變得更沉穩也更危險，幾乎是在他踏入百米範圍內的一瞬間，直哉渾身的寒毛便倒豎起來。

危險！他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經都在叫囂著，示意他趕快躲避。

他來不及將遍地暈倒的人打包，便飛快地躲回影子裡，警惕地觀察著外界。

和他那個五條悟不同，這邊這位明顯變是成熟了，不光是外表上的，更是整體氣質上的。他沒有戴墨鏡，而是換上了更加嚴實的眼罩，一頭白髮依然張揚，臉上帶著令直哉捉摸不定的微笑。

“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不過好像還挺有意思的，出來我們聊一聊吧？”

直哉：“……”誰信你啊。

就算換了個世界，他也依舊保有著對‘五條悟’這個人的基本瞭解。每當他笑成現在這個樣子的時候，必定就會有人倒黴。

他是傻了，才乖乖出去任人宰割呢。

十年後的五條悟明顯變強了，無下限毫無死角，近乎圓滿。而且他的咒力量遠遠超過了此時的直哉，一旦出了影子，那麼直哉的優勢將蕩然無存。

“不出來嗎？唉，真頭疼啊。”

五條悟假裝懊惱地撓撓頭髮，“我還想謝謝你幫我救人來著，外面和這裡的人，都是你的傑作吧？我們不是敵人，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

直哉當然清楚。他對這個時間的五條悟等人是毫無惡意，甚至有著天然的偏向的；但反過來五條悟是怎麼想的他就不確定了，萬一猜錯，後果可能很嚴重。

他悄悄蹭了蹭掌心的汗，猶豫不決。

最後使他下定決心的是五條悟的一句話：“出來吧，要不然我就去影子裡抓你了哦。”

直哉：“！”

居然已經被發現位置了嗎？！

就算對方也是六眼，這速度也太快了吧！在原本世界的時候他明明找自己那個五條悟測試過，在他全神貫注的情況下，六眼已經無法從外界發現影子的異常了！

難道十年過去，不僅是無下限，連六眼本身也進化了嗎？

直哉陷入了混亂，小時候被五條悟強行開啟影子的恐慌感再次襲上心頭，過了這麼多年依然沒有半分淡化。

那個可不能再來一次，再來一次的話會要命的……

眼看著五條悟邁出腳步，目標明確地朝自己的方向走來，直哉咽了咽口水，緊張地喊了一聲：“等一下，你先別來！”

五條悟倏地停下腳步，安靜地等待著。

……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有些耳熟。

他默默等著對方再多說幾句。

他這個及時停步的舉動給了直哉很大的安全感，他感覺自己好像不是那麼被動，只要態度積極配合的話，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現在這個五條悟他打不過，既然位置已經暴露了，那不如自己主動出來……總比狼狽地被抓出來要好。

最先出現在五條悟的視線裡的是一縷金黑交錯的頭髮，直哉躲在牆體後面，藉著水泥柱的掩護，小心地探出半個腦袋瓜。

“你別衝動……”

他話剛說到一半，忽然全身陷入僵硬，眼神不自然地放空。

忽然湧入腦海中的巨量資訊一瞬間沖垮了直哉的思緒，他在被迫喪失清醒前，慢半拍地意識到——

——糟糕，中計了！

五條悟這才放下手指，輕聲說道：“無量空處。”

真名的解放只是為了強化領域的效果，使獵物更加難以掙脫。真正的陷阱早在一開始就佈置好了，當直哉露頭的那一瞬間，結局就已經註定。

“這麼好騙啊？”五條悟一邊嘀咕，一邊靠近牆體後的直哉。

在看清那張臉的一剎那，就算是他，也忍不住愣了一下。

“禪院直哉？”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喊道。

可惜現在的直哉聽不到了，五條悟稍微拍了他肩膀一下，他便軟軟地栽倒在了他面前。

五條悟並沒有伸手去扶，在他看來，強如眼前這個人一樣的傢伙，是不怕這點小磕小碰的。就算他介意，現在也沒有清醒意識，什麼都不知道。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這番舉動被影子中一二三四……七頭怪物看得一清二楚，絲毫沒有錯漏。

金獅子驚呆了——這個人類居然對蒼藍星下手了，他好勇！

而滅盡龍則是盡心盡力地替直哉記小本本：某年某月某日，白色毛髮的人類眼睜睜看著蒼藍星臉朝下倒地，一點扶的意思都沒有。

它不像直哉，把兩個不同世界線的五條悟區分得很清楚。在它心裡長成這樣的都算一個人，那頭標誌性的白毛，真是看了就令龍生厭。

看著這個五條悟沒有及時喚醒直哉，反而動作粗魯地把他攔腰拎起來。滅盡龍黑黢黢的龍臉上忽然露出一抹人性化的冷笑——呵，可惡的白毛人類，你完了。

作者有話要說：　　豬豬輸在對‘五條悟’太信任，‘五條悟’則輸在沒想到還有娘家人（龍？）

……但最後受傷的總是我們小五。慘，小五，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