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流雲在天空中飛速移動，在城中各式建築上或投射出一片濃濃的陰影，或漏出刺目的陽光。居住城中的人們，仰頭望著天空中不斷變幻的雲彩，誰也猜不出今日是何種天氣。

咚咚咚幾聲銅鑼的脆響過後，一隊打著呵欠的兵士，趁著清晨還不算太熱，扯著嗓子吆喝起來。

“鎮西將軍要離開長安了！

“三日後在法門寺舉行悔過儀式！”

··· ···

這幾嗓子傳揚開來，長安城瞬間炸開了鍋，百姓們躲在自家院中嘀嘀咕咕一陣，漸漸有人架起梯子，一邊偷偷向街面張望，一邊和鄰居們竊竊私語起來。

“哎，王哥，有小道消息沒，鎮西將軍真要離開長安啦？”

“應該吧，昨天我聽賣油條的老徐說，他前幾天好像在長安城看到過呂大俠，這事八成是呂大省的促成的。”

“呂大俠··· ···要是他肯出面，估計八九不離十吧··· ···”

兩人正聊的起勁，不遠處一個牆頭上突出冒出一顆大腦袋，大腦袋對著二人笑了笑，隨口插嘴道：“劉三兄弟，你們聽清楚了沒有，他們說三日後要在法門寺舉行什麼儀式？”

聽到大腦袋的聲音，劉三脫口而出道：“會客儀式！”說完兀自捉摸道：“都這會兒了還有心思大張旗鼓的會客人，真是弄不懂，這些禍害一天到晚都在想什麼··· ···”

“什麼會客儀式，哈哈，徐四哥，你別聽劉三胡說！”王哥翻了翻白眼，壓低聲音解釋道：“這叫悔過儀式，八成是要在離開長安前，向咱們假惺惺說幾句道歉的話··· ···”

“就這個啊，那他們怎麼不直接在長安城走走過場，還要大老遠跑到扶風去，弄不好有別的道道。”徐四哥搖晃著大腦袋，好像領悟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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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說不啊，我看啊，很有可能··· ···”

不等王哥說完，劉三在牆頭拍打了加下，提高聲音問道：“嗨，嗨，別瞎猜了，哎，你們去不去瞧熱鬧？”

“去啊，估計場面小不了，我可不想錯過！”

“王哥說的是，這麼大的熱鬧，一定得去瞧瞧！”

劉三見他們兩人打定主意，跟著說道：“那說好了啊，咱們明天傍晚一同出發，晚上在扶風投宿一晚，後天一大早直奔法門寺。”

“好，就聽劉三兄弟的！”

三人商議妥當，各自準備起來。

第三天傍晚，酷熱不減，空氣中沒有一絲涼風。三人合租了一輛馬車，從長安城出發，直奔扶風縣。

“駕，駕，馭！”

馬車一路顛簸，離開長安城後，沒過多久便停了下來。

“趕車的，怎麼停下了？！”劉三性格急躁，凡事總愛第一個出頭。

“三位爺，您揭開車簾看看，咱走不動了！”車伕的語氣中帶著十二分的無奈。

徐四哥面露驚愕，從車簾中緩緩伸出大腦袋，不由得感嘆道：“我滴個媽呀，咱們還是下車，走去吧！”

“什麼，到底什麼情況？”王哥心中納悶，順手挑開車簾。

車伕趕忙迎了上來，一臉無奈道：“三位爺，真走不動了，您看是不是給我結算了車錢，我好··· ···”

劉三仍舊端坐在車中，他聽到趕車的如此說，頓時火冒三丈，怒不可遏道：“這才到哪裡啊，就敢要錢，你以為我們哥仨好欺負啊！”

王哥和徐四哥已經跳下了馬車，二人已經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不等劉三再罵下去，王哥從懷中摸出一把碎錢，遞到趕車的手中，同時頭也不回的對劉三說道：“兄弟，快下車，再耽擱恐怕真到不了扶風了！”

“啊，有這麼嚴重！”劉三豁然起身，挑開車簾，跳了下來，只抬頭望了一眼，他的眼睛就瞪到最圓，嘴巴也張到了極限。

“不是戰亂時期嘛，怎麼會有這麼多人？！”劉三頭皮發麻，在他的瞳孔中閃閃爍爍，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帶上行禮，咱們走吧。”耳畔傳來王哥的聲音，劉三這才從震驚中稍稍回過神來。與此同時，趕車的最後望了一眼夕陽中起起伏伏的人頭，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隨後果斷地將馬車趕回長安。

馬車越走越遠，三人的身影早已匯入滾滾的人流中。

囂張了一整天的紅日，在趕路人的額頭、鬢角蒸騰出無數滴汗水後，終於垂頭喪氣地消失在了地平線。原先鍍著金光的，由數不清的男女老幼組成的洶湧大河，這時也開始變的暗淡和沉寂。

第三日清晨，陽光還不太刺眼，劉三、王哥、徐四哥三人和其它趕著瞧熱鬧的人一樣，經過一夜的奔走，此時正躺臥在扶風縣寬展不一的街巷中，昏昏沉沉說著夢話。

“快看，呂大省！”

不知是誰驚喜的喊了一句，沉睡的人們頓時睜開眼，向街心疾看。金燦燦的陽光中，呂大省騎著一匹高頭大馬，朝著扶風縣城北門飛奔而去，在他身後有一隊揹著玄鐵刀的漢子，緊緊追隨。

“輞川派的俠客，輞川派的俠客！”有人激動地站了起來，眼中滿是歆羨。

王哥眯縫著眼睛，望著呂大省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立時醒悟道：“劉三，徐四哥，快起來，隨呂大俠一同去法門鎮！”

劉三尚在睡夢中，突然聽到王哥的提醒，一骨碌爬了起來，緊張道：“誰，怎麼啦！”

“劉三兄弟，走了！”徐四哥反應迅速，不等王哥再開口，立即拉起劉三的手臂，搶先走入街道。

三人行進了一段路程，發覺腿腳並沒有想象中的痠麻，於是各自緊了緊行李，開始小跑著衝入法門鎮。

“哇，果然場面不小，哈哈，咱哥仨沒白忙活！”

進入扶風縣法門鎮後，劉三第一個傻了眼，在他的眼底一條火紅的氈毯從小鎮入口處，一路向前延伸，估計應該是直接通向法門寺中，舉辦悔過儀式的高臺。

在紅毯兩側，更是佈置精當。平視處，每隔三五步便有一張八仙桌，桌上滿滿當當堆放著無數吃食和美酒，並且在吃食和美酒之前豎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清楚寫著“真誠悔過，隨意吃喝”；稍仰頭，樓臺高樹，但凡能被望見的地方，無不張貼著白色的斗方，斗方之上是一個個碩大的“悔”字；再環視，不是搭掛的紅綢，便是交結的紅色綢球··· ···

劉三興高采烈，看清了木板上的字跡後，伸手抓了幾個肉包子，邊往自己嘴裡塞，邊含糊不清道：“王哥，徐四哥，吃，吃，嘿嘿。”

徐四瞥了他一眼，搖晃著大腦袋說道：“別著急著吃，趕緊去法門寺佔地方啊！”

聽到二人的對話，王哥的視線從高處張貼的“悔”字上，挪了過來，他也像劉三一樣抓了一把吃食，隨後笑著說道：“這回八成是真的了，長安城可算熬到頭啦，哈哈。”

在王哥的笑聲中，三人一路小跑，功夫不大，已經來到法門寺山門處。望著山道兩旁相對站立的上身*，腰間掛著軍刀的兵士，劉三心中直打鼓。

“王哥，徐四哥，咱，咱進不？”

“進，為什麼不進，呂大俠都走進去了，咱怕個啥！”徐四哥搶著回答一句，大腦袋一晃，帶頭邁出第一步。王哥輕輕在劉三後背拍了拍，也跟著邁開步子，劉三臉上掛不住，只好硬著頭皮跟在兩人身後。

三人拾階而上，沒過多久，便繞過山門來到前殿跟前。劉三無意間瞧見，前殿臺階上站著幾十個，舉著鋼刀的赤膊漢子，又是一陣懼怕。

“王哥，王哥，你發現沒，寺裡好像都瞧不見和尚，咱們要不··· ···”劉三的聲音小到只有他們三人聽到。

王哥聽罷，尷尬笑笑，拉過劉三的手臂，悄聲說道：“別多想，這一定是事前有安排，僧人們應該都在後院呢。”

“奧，原來是這樣啊。”劉三多少踏實一些。

這時，徐四哥四下看了看，小聲說道：“連年戰亂，又災荒不斷，僧人們估計也是跑的跑，散的散，若是寺裡沒一個僧人，也不算什麼稀奇。”

“也是啊，哎··· ···”

三人同時嘆息一聲，並肩走上通往前殿的臺階。又過了一會兒，他們在前殿中燒過幾炷香，陸續跨過及膝的門檻，走了出來。

“臺，臺子！”劉三第一眼便望見搭在佛塔前的高臺，激動地竟有點結巴。王哥和徐四哥對視一眼，各自也朝著佛塔方向看去。

只見緊鄰著通天的佛塔，有一座臨時搭建的高臺，這高臺目測應該有兩人的高度，四圍用紅色的綢布仔細包裹，檯面上鋪著一張腥紅的氈毯，擺著幾張桌椅，幾副茶具。而在高臺左前方，一座土壘上，插著一根粗壯的旗杆，旗杆之上一面純白色的大旗迎風飄搖，旗面行“悔過儀式”四個烏黑的大字清晰可見。

與曠遠寧謐的佛塔相比，這高臺和旗杆均顯得格外突兀，然而但就“悔過儀式”的佈置來看，倒也可以出看出幕後之人是用了心的。

高臺之上，幾十名兵士模樣的人物，上身*，手持軍刀，分立在高臺四面。

沒過多久，呂大省等人款款登上高臺，隨後在幾張靠椅中次第落座，似乎在低聲談論著什麼。

劉三、王哥、徐四哥三人遠遠望見呂大省出現，立即仰起頭，不住打量。不知過了多久，徐四哥找到一處舒適的地方，三人這才緩緩坐下。隨後王哥摸了摸衣袖，發現還有幾塊點心，三人便分食起來。

半個時辰後，佛塔前後，人潮湧動，所有能站人或不能站人的地方，都被前來看熱鬧的人們一一站滿，大家夥仰著脖子，爭著觀瞧大省的風采，時不時就有人大聲誇讚幾句，與此同時還有更多的人在心中暗罵：“這個該死的鎮西將軍，都到什麼時候了，還不死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