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承露與大省對飲過後，聞墨麟也帶著幾位掌脈走上前來，和大省同幹一碗。玄天觀、終南趙家、藥王洞眾人，雖然事不關己，卻也心情沉鬱，藉著為白老爺子敬酒的機會，也與大省一起灌下幾碗悶酒。
這一來二去，除了幾聲祝壽聲還在席場中起伏外，酒席間在無半點喜色，各人或苦酒獨飲，或拉著親近的師兄弟偷偷抹淚。眼看著紅日西斜，大夥陸續找了些理由，先後散去。
大省望著逐漸空蕩的席場，獨自又飲下七八杯，已經和師兄弟走出帳外的古飛鳳瞧見他如此落寞，正想折回去勸慰幾句，卻被師兄餘飛鷹抓住臂膀，無論如何也掙脫不開。
“呂大哥，別喝了，別???飛鷹師兄，你放開我，放開???”
遠遠了喊了這麼一句後，古飛鳳被她師兄連拉帶推，勉強帶走。隨著這一聲吵嚷的消散，席場之中愈發冷清。白相驂默默招呼著弟子們收拾桌椅，撤下帳幕綵綢，藥王洞眾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味望著康柳兒在一旁抹著眼淚。
不知過了多久，白從楓忽然沉聲吩咐道：“相驂，快把你呂師叔帶回住處！”
聽到這句話，白相驂才帶著人連勸帶哄，將大省帶離了席場。回到住處後，大省早已知覺全無，囫圇個躺倒在床榻上，再醒來時，窗外已經射入第二日的夕照。
大省簡單洗了把臉，推開門欲透透氣，卻無意間瞥見憨虎在牆角處張望，便招了招手喚他進來。憨虎原本躲在暗中窺探，沒想到剛剛露出頭，就被抓個正著，紅著臉，吐吐舌頭，小聲辯解道：“不是我想來的，是柳兒姐姐，她擔心你，又不好意思自己來，所以才要我來看你有沒有事??? ???”
“好了，都知道了，不怪你”大省淡淡一笑，望著他走入屋中後，伸手捏了捏他發胖的臉蛋，想了想道：“先不管你柳兒姐姐了，你先幫我去叫兩個人。”
“誰啊，保管給你叫道。”憨虎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有些難為情道：“我都快長到你肩膀了，還摸人家臉蛋，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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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以後不摸了，請少俠幫我把相驂和小雷叫過來，我有要事和他們商議！”
“嘻嘻，這還差不多，那我去啦，掌門哥哥稍等。”
“好，去吧，去吧，看著腳下，當心摔倒，哎??? ???”
憨虎一溜煙出門而去，大省望著他晃晃悠悠的背影，直搖頭。
不到半盞茶功夫，小雷推開門板踱入屋中，他抬頭掃了著大省一眼，隨即又耷拉下了腦袋，大省給他倒了一杯茶水，示意他坐下說話。
“小雷，昨天在壽宴上，你也看到，大家都要離開化身谷了，你有什麼打算？”
見到大省開門見山，搶先丟擲這個話題，小雷心中一凜，字斟句酌道：“我也沒什麼想法，呂大哥怎麼打算，我全聽你的。”
不待大省答話，門外突然有人高聲嚷道：“夫子，你剛才不是說要帶著我到長安建耶穌會，現在怎麼不敢承認了？！”
二人循聲望去，見金魚從亂草叢中露出半個腦袋，瞪著牛眼望向屋內，大省苦澀笑笑，開口道：“別藏著了，你也進屋說話吧。”
“哎，多謝呂大哥”金魚拍了拍屁股，大大咧咧走進屋中，瞥了小雷一樣，冷哼一聲：“哼！”
“這麼說，你們也有自己的打算，這是好事啊，我還正為你們發愁呢。”大省也為金魚倒了一杯茶水，一面推到他手邊，一面繼續說道：“你們原本就是耶穌會的人，身上想必也有自己的使命，這半年多來也幫了我不少，大省以茶代酒，謝謝你們！”
說罷，大省端起手中茶杯，與二人碰了碰，一口喝盡。小雷一張白皙的面龐早已紅透，喝完茶水後，低頭把玩著茶碗，金魚時不時扭過頭望他幾眼，似乎期待他開口說點什麼。
“小雷，別想太多了”大省看出小雷心思沉重，伸手在他手背拍了拍，勸慰道：“誠如你當日離開蘭州時所說，你需要拯救更多的活人，目前看來，只有離開化身谷你們才能得償夙願，不是嗎？”
“呂大哥，其實，我，我們，只是不願再，哎，反正我看不慣你縱容大順朝的人苛待百姓，所以，才要，要去長安??? ??”
小雷吞吞吐吐，說出心中所想，大省尚未出言解釋，金魚先白了小雷一眼，粗聲大嗓道：“呂大哥哪裡縱容他們了，他只是不知道，要是知道了哪能容得下那個歹人如此猖狂！”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難道要逼著他和昔日的朋友反目嗎？！”
小雷一句話辯的金魚啞口無言，大省聽的腦袋有些發懵，定定神，真誠道：“火槍隊你也帶著吧，那一槍桿火槍權當順義盟送你們建立分舵的賀禮，關鍵時候興許能起到護教的作用??? ???”
“呂大哥，我，我們，不應該???對不起???嗚嗚。”
聽到大省自行做主要將火槍隊送給他，小雷感激地不知如何是好，屈膝跪倒在桌前哽咽了起來。
“呂大哥，你放心，你對我們的好，耶穌會兄弟不會忘記，只要你有需要，小雷隨時帶著火槍隊來幫你！”
金魚也撲通跪倒，拱手抱拳，聲音洪亮道：“夫子說的對，你的恩情，咱不能忘！”
看著二人齊齊跪倒，大省心中也不是滋味，一邊極力攙起他們，一邊強忍悲痛道：“好了，起來吧，記得建好你們的耶穌會，爭取拯救更多的人，如果有難處，別忘了還有，還有順義盟，和我，兄弟們??? ???”
三人相互權威幾句，院外隱約傳來康柳兒和白相驂的交談聲，小雷不願與旁人撞見，拉著金魚對大省再次拜了幾拜，倉皇而去，在他們身後兩扇門板“哐當”一聲，再次合上。
大省確定小雷兩人已經走遠，長吁一口氣，隔窗遙呼道：“人已經走遠了，你們也別在門外凍著了，進屋說話吧。”
功夫不大，“嘎吱”一聲響，康柳兒推開門，走了進來。
“呂大哥，你還好吧？”
柳兒的眼神有些複雜，打量了大省幾眼，扭頭道：“相驂，你也進來吧，呂大哥沒事。”
“哎，好。”
話音未落，白相驂緩步走入，暗中瞟了兩人一眼，自顧自尋了張幾凳坐了下來。
“相驂，你給師叔說句實話，你心中有沒有自己的打算？”
大省倒出殘渣，重新沏上茶水，又為柳兒搬了張凳子，極力掩飾著內心的落寞。白相驂拿過桌上的茶壺，為三人各倒了杯滾燙的茶水，望著大省的眼睛，他語氣誠懇道：“呂師叔，相驂今天只有一句話，請您聽真，無論何時您都是輞川派的師叔，您的打算就是我們的打算。”
聽他如此說，大省心中一動，莫名其妙地搖搖頭，苦笑道：“話是沒錯，可是眼前的形勢你也看到了，化身谷待不下去了，大順朝的人咱們一時半會兒也不能徹底鬧掰，哎??? ??你若有自己的想法，師叔也支援你。”
這幾句話說的不鹹不淡，白相驂聽罷悲傷不已，兩隻眼眶中淚水打轉，打算跪倒在地以表誠意，卻聽康柳兒陡然提高聲音，對大省吼道：“呂大哥，你到底要如何，非逼著大夥離開你嗎？！”
當頭棒喝過後，大省恍惚間回過神來，喃喃道：“是啊，我這是怎麼了，相驂，你別怪我，呂師叔心中苦啊??? ???”
一句話未說完，兩道晶瑩的淚花無聲滑落，白相驂和康柳兒不忍看他，兀自陷入沉默。
許久，天光轉暗，屋內漆黑一片，大省忽然開口道：“相驂，師叔要你留在化身谷，守著這份家業，你能做到嗎？”
“相驂能！”
“好，那我將從楓師叔和吳家兄弟也託付給你，你一定要保護他們周全。”
“師叔放心，相驂一定竭盡全力照顧好他們。”口中雖然如此答覆，白相驂心中一陣嘀咕，隨口問道：“師叔您把他們託付給我，您，您自己這是要去哪裡？”
大省望著屋外僅有的光亮，勉強擠出幾絲笑意，轉過頭，看著柳兒所坐方位，認真道：“我要帶著柳兒四處遊歷，為藥王洞尋一處好地方。”
“什麼，你，我，遊歷？！”
陡然間聽到大省說出心中打算，康柳兒沒來由一陣面紅耳赤，撇嘴道：“誰跟你去！”
第二日，清晨天光大亮，聞墨麟帶著各掌脈前來辭行，發現大省屋中空無一人。
幾乎在同一時間，距離化身谷幾十裡外，大省和康柳兒並轡而行，他們或沿著灞河蜿蜒的河道一陣馳騁，或在冰雪中輕聲低語。二人的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二人的輪廓被冉冉升起的冬日暖陽細細描摹。
“呂大哥，你這就丟下他們不管啦？”
“不管啦，管不了啦。”
“誰信！真有這個心思，從今天開始，你我一同浪跡天涯，咱們從天南走到地北，何時累了何時歇下，你敢不敢？”
“怎麼不敢，我呂大省向來說一不二！駕！”（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