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守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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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月後,四川綿陽龜山之巔,越王樓上,孫傳庭臨風遠眺,心中無限感慨。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將視線緩緩收回,嘆息一聲道: “哎,越王花費五十萬錢糧,造此百尺危樓,原本只為抵禦夷狄,保一方太平,誰曾想九百年後為文墨詞賦所湮沒,當日忠孝之心又有幾人知曉?”

在他身後,趙清嵐寬袍大袖,心事重重,在雕樑畫棟間心不在焉地觀瞻著,聽他開口,欲言又止,定定神開口道:“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天寶年間,玄宗曾避亂西蜀,也曾在此樓中駐蹕。”

“是啊,據說龍顏大悅,一路的疲乏與慌亂盡皆掃除,然而這幾日的虛歡又有何用,終究敵不過大唐國運的衰微··· ···”

趙清嵐見他無比消沉,有意勸慰幾句,卻聽孫傳庭繼續道:“想當初,武氏臨朝,韓、魯、霍、越、紀五王密謀匡復李唐天下,最後有勇氣攻入神都者,唯有越王父子而已,世人之忠孝、膽色只此一件事,也便了了。”

“孫公,您··· ···”

“好了,不用親口說出來了吧,今日你陪兄長我好好的登樓憑古,下了樓只管安心走你的路,不要顧忌太多。”

“孫公,我··· ···”

趙清嵐心情十分復雜,到嘴的話,始終吐不出來,只覺得胸口異常憋悶,沒奈何,只得躬身拱手,將頭壓到最低,以此掩飾內心的愧疚和慌亂。

“回到長安,別忘了把玄天觀接過來,那是真人的··· ···”

說完這句話後,孫傳庭再也無心遊覽,轉過身,率先邁步走下樓梯。趙清嵐低頭豎耳,想要把他說的話全部記在心間,沒想到最後幾個字異常飄忽,不待他聽明白,早已吹散在了風中。

幾乎同一時刻,李自成春風得意,雙手背後行走在修葺一新的督師府衙內,他一會兒抬頭看看紅牆碧瓦,一會兒伸手摸摸白玉雕琢的欄杆,腦海中沒來由浮現出家鄉小麥成熟時,那一望無際,滿眼滿目的金黃。

“好,好,嗯,這個也不錯,哈哈。”

見闖王心情頗好,牛金星狡黠一笑,對身後一名親隨耳語幾句,功夫不大,此人去而復返,帶著兩名跟班,抬著一塊紅布遮蓋的匾額,來眾人眼前。

李自成原本正在用一根樹枝,捅逗著池塘的數尾鯉魚,無意間瞥見這塊匾額,側臉問道:“這是什麼?又在孫老財家裡發現寶貝啦?”

“闖王你誤會了,不是他家的,是咱們自己的。”

“咱自己的?寫的啥,快揭開來,我看看。”

李自成心知牛金星擅弄些新奇玩意,隨手將樹枝丟入池塘中,不由得來了興致。

“闖王,您看!”

牛金星嘿嘿一笑,快走幾步扯下紅布,匾額上幾遒勁的大字瞬間出現在眾人眼前。李自成只瞥了一眼,表情立即變地有些古怪,用眼角餘光瞟了瞟李巖,又掃了掃田見秀,發覺兩人的臉上略帶不滿,趕忙轉頭對著牛金星斥責道:“什麼千秋萬代,快拿走,拿走,也不怕髒了大夥兒的眼睛!”

牛金星也不加辯解,擺擺手,示意親隨抬走匾額,淡淡一笑,嘆息道:“俗話說天無二日,要想攪黃了朱家的天下,沒個新君恐怕也成不了事啊,哎··· ···”

聽他如此說,李巖與田見秀對視一眼,拾起他的話頭,朗聲說道:“從古至今,誰坐不坐得了天下,全憑民心,若是百姓屬意闖王,也不在一時。”

“是啊,闖王,現如今陝西還亂哄哄著呢,咱們還需以大局為重。”

田見秀為人仁厚,又素有戰功,在義軍中極有威信,他一開口,劉宗敏等人也跟著附和道:“咱們還是先把陝西收拾停當了,再做別的打算吧。”

聽到這裡,李自成哈哈一笑,嗓音洪亮道:“你們吶,都是多少年的老兄弟了,俺姓李的是啥人,你們還不清楚,若是天下不太平,老百姓吃不上飽飯,別說皇帝,就是給俺個玉皇大帝,大羅神仙,俺也瞧不上眼,哈哈”。

在李自成的爽朗笑聲中,第一次公然勸進,被勉強遮掩了下來。

兩日後,眾人在議事廳中,聽著李巖對陝西治理的見解,庭院中忽然傳來一陣陣吵嚷。

“俺們要見闖王爺,俺們要見他老人家!”

“闖王正在商議重要軍務,還請您稍候。”

“候什麼候,俺們等不急了,咳咳··· ···”

聽到吵嚷之人聲音蒼老,咳嗽連連,李自成與在場之人無不疑惑。緊接著一個尖利的聲音,斥責道:“百姓要見闖王,你們也要阻攔,真是豈有此理,快放行!”

“是,軍師!”

過不多久,牛金星推門而入,在他身後七八名衣衫齊整,頭髮花白的老叟,前腳剛邁入議事廳,立刻一同跪倒在地,一邊對闖王磕頭跪拜,一邊齊聲道:“我等老朽,拜見闖王,祝您萬福長壽!”

“老人家不必如此,快些起來吧!”

李自成眉頭微動,快走幾步,一一攙扶起跪在地上的老叟,語氣溫和道:“老人家你們是沒吃的,還是沒用的了啊?李某這就安排人給你們取些。”

“闖王,俺們什麼也不要,日子好著呢”領頭的老叟咳嗽,幾聲聲如洪鐘道:“俺們拜見您是想求您一件事哩。”

“老人家請講,莫說一件,若是俺能辦得到,千百件都答應你們!”

“闖王”領頭老叟一開口,其餘老叟再次紛紛跪下,領頭老叟清了清嗓子神情莊重道:“俺們代表三秦父老,求您老人家另立新朝,拯救黎民於水火!”

“闖王,俺們懇求您稱帝!”

“什麼,你們,這··· ···”

李自成面露難色,牛金星看準機會,掃了劉宗敏、郝搖旗、李過等人一眼,眾頭領會意,與他同時跪倒在地,拱手懇求道:“請闖王另立新朝,拯救黎民於水火!”

“這,這,這,你們不是要為難我嘛,哎··· ···”

李自成仍舊不敢輕易鬆口,眼角余光中只有李巖和田見秀二人。李巖面沉似水,似乎隨時都會跳出來阻攔幾句,田見秀為人溫和,見兄弟們都有意求闖王稱帝,暗中扯了扯李巖的衣角,拉著他同時跪倒在地。李自成看到這一幕,眼中晶瑩閃爍,搔了搔頭皮道:“他娘的,再好的漢子也耐不過你們的纏磨,老子答應你們了!”

“闖王英明,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別囉嗦,快起來吧,弄的俺姓李的怪不好意思的,哈哈”

至此,經過兩次勸進,李自成如願以償在長安稱帝,並在牛金星等人籌劃下,立長安為國都,以“大順”為國號,定年號為“永昌”。

十日後,也是永昌元年的某一天,白日裡舉行完稱帝儀式,掌燈時分,原督師府衙,如今的大順皇宮內熱鬧非凡。李自成頭戴金冠,身披龍袍,與大順朝眾文臣武將一同慶祝新朝的成立。

“哈哈哈,他娘的,這幾身衣服就是氣派!”

李自成端著一杯美酒,在歌舞聲中,望著衣著鮮亮的舊日兄弟,胸中極為暢快。

“恭祝闖王登基!祝我大順千秋萬代,永世昌順!”

“哈哈,來,來,喝他娘的!”

幾旬酒過後,眾人多少有些微醺,車放猛然站起身子,紅著臉道:“我說闖王,不,聖上,您別光顧著自己高興,別忘了咱還有個兄弟在化身谷呢,您無論如何都得給他封個官做做,要是沒有他,咱們也過不了潼關!”

聞聽此話,宴席之上頓時鴉雀無聲,不待闖王開口,牛金星在酒桌上重重拍打了一下,厲聲喝道:“大膽車放,你竟敢出言衝撞聖上,來人啊,拉出去痛打五十軍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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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話一出,李巖霍然而起,對著李自成拱手道:“啟稟聖上,車放一向謹慎機敏,怕是多喝幾杯酒,才會口出狂言,還請您念在他廣立戰功的份上,饒過他這一回吧!”

李自成好像酒醉犯困,打了個盹兒,仰起頭,口齒含糊道:“老牛,打你娘的頭,車放老弟說的對,咱應該給人家呂大省封官,要不是他,咱現在還在喝西北風呢,哪,哪有著美酒··· ···”

話到此處,李自成撓撓頭,自言自語道:“封官,封個啥官呢··· ···哎,今天先不想了,來,諸位兄弟,大家都倒滿酒,咱們先敬大省一杯!”說著話,李自成給自己斟滿一杯酒,站起身,對著眾人道:“敬大省兄弟,幹!”說罷,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了個乾乾淨淨。

“敬呂大省,幹!”

眾文武也學著大順帝,將杯中酒,仰頭喝盡。

與大順朝成立相差不過三五日,趙清嵐帶著蘇清溪等隨行弟子,曉行夜宿,從四川綿陽暗中潛回長安。此時他們正趁著夜幕深沉,結隊攀爬著通往玄天觀的陡峭石階。

“若是清巖師兄不願意呢?”

“閉嘴,再如此多舌,當心我割了你的舌頭!”

“是,師兄。”

雖被師兄訓斥,蘇清溪心中依舊非常忐忑,眼見玄天觀的巨大匾額,愈發清晰,他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

又過了半個時辰,一行人終於來到了玄天觀門前,蘇清溪整了整衣冠,正想伸手拍門,只聽嘎吱一聲脆響,兩扇緊閉的門板緩緩開啟,與此同時,三名師弟手提風燈,撩袍走出,見到趙清嵐,深施一禮,笑盈盈道:“歡迎掌門師兄歸來!”

“歡迎掌門師兄歸來!”

在三人身後,寬敞的庭院內,眾弟子各人挑著一盞燈籠,整齊站立,齊齊對著趙清嵐躬身施禮。

見此情形,趙清嵐眉頭微蹙,擺手道:“哎,師弟們,萬不可如此稱呼,清巖師弟才是掌門,趙清嵐不過一名普普通通的修道之人,大家莫要亂了尊卑!”

“清嵐師兄,您現在已經是掌門啦。”

話音未落,三人中最中間的弟子將一方開啟的錦盒送到趙清嵐眼前,趙清嵐定睛看時,掌門信物正放置在其中。

不等趙清嵐發問,內中一名弟子解釋道:“清巖師兄已於昨日離開了,他說玄天觀劫難已去,他當信守承諾將掌門之位歸還與你,除了將掌門信物交託我們三人,他還對我們說今日此時你必回到玄天觀,並且要我們準時出迎。”

聽到這幾句話,蘇清溪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實在想在自己臉上抽打幾巴掌。一旁的趙清嵐神情淡然,沉默許久道:“罷了,清巖師弟向來如此,他沒說自己去了什麼地方嗎?”

“他只說他回家鄉了,別的我們也沒問。”

趙清嵐嘆息一聲,從錦盒中取出掌門信物,收入懷中。

“歡迎掌門師兄歸來!”

眾弟子再次躬身施禮,等著他走入觀中,趙清嵐緩步徐行,邁出幾步後,下意識地回過頭,望了望巍峨綿延的秦嶺,深吸一口氣,對身後的蘇清溪等人說道:“師弟們,到家了,大家回觀吧。”(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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