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一聲脆喝，大省三人以為急迫間出現了幻覺，卻沒想到圍堵他們的歹人也是同時一愣，紛紛朝著西廂房望去。就在此一愣神間，大省已然明白救兵即將到來，不假思索便從包袱中取出五鳳環。

一時間，滿院燭火悉數暗淡，五鳳環好似一輪滿月，隨著大省的一舉一動，在院中各處放射出無盡光華。

“大哥，這小子有寶貝！”

也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眾歹人一陣驚詫，帶著滿目的貪婪，將注意力從西廂房重新移向大省手中。

“都給老子閃開，看二哥怎麼收拾這外地來的生瓜蛋子！”隨著一聲暴喊，那挑著燈籠帶領三人進入院中的矮小漢子，拖著一根鑌鐵棍應了上來。大省見對方來勢洶洶，趕忙擺出一個守勢，矮漢子見他招式平常，不由得冷哼一聲。哼罷，舉棍橫掃，這條鐵棍雖然遠遠不能及青龍偃月刀之類的神兵名器，但是少說也在六十斤上下，這一通掃下來，大省竟連出招的機會都沒有。見對手如此剛猛的攻勢，大省有些後悔自己沒有先發制人。

就在此時，西廂房之上再次傳來一聲脆喝：“夜菩薩現身，你等還敢繼續作惡！”眾人聞聲看去，卻是一名青衣女子，蒙著口鼻，正嫋嫋婷婷地站在屋瓦之上，那身段如扶風擺柳，露出的眸子漆黑烏亮，眾歹人見她挺翹的胸脯起起伏伏，又在燭火中瞥見她沒遮嚴實的肌膚初雪般潔白，幾乎同時起了邪念。

脆喝雖然遏制了其餘歹人的圍攻，怎奈大省和矮小漢子二人打鬥正酣，誰也沒有閒暇顧及別的。後退一旁的金魚見大省接連退避，早已心急如焚，此時又見眾歹人明目張膽地對著青衣女子擠眉弄眼，陡然轉身，揪住一名歹人的衣領，圓瞪著大眼怒吼一聲：“狗娘養的禽獸，真是氣死我了！”驚得那人腦袋嗡嗡直響，眼睛一閉，差點暈厥過去。金魚不管這些，雙臂青筋暴起，將那人拎小雞一般平地揪起，不等那人掙扎，右手收回，猛然打出，直打的那人飛出去兩三丈遠。其他歹人見他如此彪悍，也顧不上屋瓦之上的俏麗佳人，各自操起手中的傢伙圍著金魚轉起了圈子。

“來啊，一群豬狗不如的東西！有種一齊上啊，爺們今天就幫長安父老除了你們這群禍害！”金魚見眾人包圍自己的圈子逐漸縮小，一面挽起袖子，一面瞪眼喝罵幾句，嚇的圍攏過來的三人又退了回去。

就在金魚被團團圍攏的同時，攻擊大省的矮漢子終於現出些許疲態，大省見他攻勢稍減，立即縱身躍起，打算一個騰空衝殺，繳了矮漢子的鑌鐵棍。誰知他的身子剛剛離開地面不到四尺，在屋瓦上糾結半天，正不知如何出手的青衣女子，猛然扯下面紗，略帶哭腔道：“呂大哥，是你嗎？我是柳兒啊。”

大省聞聽此話，險些控制不住身形，帶著十二分的欣喜道：“是我，我回來了，你保護好自己，咱們一會兒再詳細說。”

“好，呂大哥，當心！”康柳兒答應一聲，目光時時都停留在大省身上。大省與柳兒久別重逢，又加之對方的灼灼目光瞧的他後背發燙，打鬥勁頭不知道憑空增加了多少分。不等那矮漢子再次發起攻擊，大省躍起的身形陡然一變，原本面對面的打鬥，瞬間變為一個正面，一個側向，矮漢子心知不妙，轉掃為打，提起鑌鐵棍對著大省的後腰，發力狠打。眼見大省就要被人攔腰擊中，柳兒的心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只是苦於自己武藝平平，又沒帶可以遠端攻擊的藥物，只能焦灼地注視著鐵棍一寸寸貼近大省腰部，甚至都忘記了開口提醒他一句。

作為當事人的大省對此卻沒有多少懼怕，依舊側向飄身行進，藉著鐵棍攪起的勁風，一點點挨近矮漢子臂膀，就在矮漢子狂吼一聲以為擊中目標的當口，大省忽然返身跳在矮漢子當面，手中的環片順勢一帶，那根打至最滿處的鑌鐵棍，擦著矮漢子緊握的左手立時斷為兩截。

原來大省使出了五鳳環中的“穿桐雛鳳”，原本這一招使出來是要透過近身一擊，卸去對方整條臂膀。雖然情勢緊迫，大省始終覺得似此等招式過於狠辣，於是在出招的時候稍稍靠前幾尺，並未將“翎羽”甩在矮漢子手臂上，否則此時定然是一片血肉的滲人景象。

柳兒見大省不但躲過擊打，還出奇招削斷對方兵器，蹙起的眉頭終於舒緩了幾分，嘴角漸漸浮起一絲笑意，卻無意間瞥見六七名歹人牽著一條麻繩正從身後一步步靠近小雷，不由得失聲提醒道：“西洋人兄弟，當心身後！”

不提醒，那幾名歹人還帶著三五分小心，此時聽到有人提醒，再也無所顧忌，繃緊繩索，從幾個方向同時衝來。小雷雖然手無寸鐵，可是個頭高大，體格健壯，聽到提醒後陡然轉身，驚得幾名歹人呆立原地，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小雷一個健步躥至最邊上一名漢子近前，看準一節麻繩用力拉扯。

不知是這幾人本身就有些膽怯，手中抓取不牢，還是小雷出其不意，果斷出擊，總之，經他這麼一拉扯，整根麻繩竟然被他拿到手中，不由分說就對著這幾人抽打起來。打的幾人毫無招架之力，只得伸手抱頭，連連告饒：“西洋人兄弟，不，不，洋爺，您老人家可憐我們狗屁不知，無意冒犯，就饒了我們吧，嗚嗚··· ···”還沒求饒幾句，有兩個怕疼的貨，竟然嗚嗚哭出了聲音。

乾瘦漢子眼瞅著老二被削斷兵器，已經無法組織新一輪進攻，這幾個慫包又綁人不成落了個連哭帶喊，胸中惱怒異常，一會兒張望幾眼老二，一會兒看看這幾個被抽打的慫包，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了全神貫注盯著大省的柳兒身上。

“不服，不服，爺們不服，你仗著兵器厲害，逼的我沒法出手，算什麼本事！有種咱們空手對空手，憑著江湖道義再比一次！”也不知矮小漢子怎麼想的，連中幾招後，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著粗氣對大省喊了一句。大省聞聽此言，趕忙收回襲向對方咽喉的環片，微眯著眼睛道：“江湖道義，你也配！你引哪些災民來到此地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道義二字！趕快束手就擒吧，省的髒了我五鳳環！”說罷，再次甩開環片，就要再次發起攻擊。

正在此時，金魚忽然大叫一聲，顯然是受到了極重的攻擊。大省放心不下，對著連滾帶爬的矮小漢子擊出一招後，飄然折返，想要從重重包圍中救出金魚。誰知金魚見他來救援自己，反而更加焦躁不安，陡然抓起一名攻向自己的歹人，扔向人群中後，瞪大著眼睛，扯著脖子道：“呂兄弟，救人，快救人，房上那姑娘！”

猛然間聽到此話，大省心中咯噔一下，再抬頭看時，發現柳兒正被乾瘦漢子用左手攬在臂彎中，在他的右手是一件短小的兵刃，此時正橫在柳兒脖頸之上，隨著柳兒的掙扎扭擺，漸漸滲出幾條血線來。

“歹人！放開那女子，給你留個全屍！”大省心中急切，對著屋頂喊喝一句，不等雙腳落地，飄身行，接連打出七八招，這幾招隨手而發，皆是天池五鳳環中的殺招，中招之人幾乎同時斃命。隨著這十幾號歹人的倒下，金魚眼前立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豁口。乾瘦漢子眼見驚人一幕，不免有些害怕，定定神道：“放下兵器，否則我殺了這女子！”說罷，手中兵刃輕輕一劃，大股的血水隨之湧出。

大省看到柳兒由於強忍疼痛，面容已經十分扭曲，一顆心好似在油鍋中煎炸一般，收起手中兵刃，沮喪道：“好，說話算話！”

柳兒原本害怕分散大省的注意力，緊咬著牙關，始終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此時聽大省要為了他放下兵刃，趕忙高聲喊道：“呂大哥，不要管我，為民除害要緊！”

“是啊，呂兄弟，歹人說話怎麼能信，可是，哎··· ···”金魚從人圈的豁口勉強殺出，高聲勸了大省一句，又馬上意識到如果不放下兵器，那女子似乎有生命危險，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索性撓撓腦袋，跛著一條腿向小雷身邊靠攏。

小雷又抽打了幾下後，將手中麻繩遠遠丟擲，淡然說道：“呂大哥，不要聽金魚的渾話，為心愛的女子，扔掉手中武器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

小雷話音未落，大省早已將手中環片緩緩放在地上。乾瘦漢子見此，嘴角上翹，現出幾分得意，大聲招呼道：“兄弟們，膽大的幫我取過來！”

“是！”答應之聲稀稀拉拉，更不見一人敢上前拾取。矮小漢子看到沒人願意出頭，捂著屁股，從地上爬起來，高聲嚷道：“讓開！我來！”

乾瘦漢子望著老二連滾帶爬的衰樣，語帶輕蔑道：“老實待著，別在人前給我丟人了，老子自己來！”話音未落，手中兵刃忽然從柳兒脖際飛出，帶著一根長長的鐵鏈，直奔五鳳環而來。

柳兒陡然感到脖子上的壓迫感全然消失，於是使出全身的力氣，用肘部對著幹瘦漢子的腹部重重一擊，疼得對方一陣歪斜，柳兒也趁此機會從屋頂跳下。大省眼明手快，一面迅速撿起五鳳環，甩向乾瘦漢子，一面晃動身形，移至屋簷之下，不等柳兒身子著地，早已穩穩護在雙手之中。

“大哥！”矮小漢子一聲淒厲的喊叫，眾人這才注意到，乾瘦漢子早已沒了頭顱，只剩半截身子掛著明晃晃的環片，正從屋頂栽倒下來。

小雷見他死相甚慘，不由得口中默默祈禱，在胸前畫起了十字。同樣是耶穌會兄弟的金魚卻並不在意，趁亂撿起小雷扔出的繩子，對眾人高聲吼道：“識相的去把那矮子綁了，咱們，咱們··· ···”金魚就這麼結巴了半天，也沒個下文，餘下的歹人們卻有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仗著膽子從他手中抽走麻繩，一窩蜂湧向矮漢子，片刻間便綁了個結結實實。

大省捧著柳兒，三五個騰挪後，來到一處僻靜的所在，抬眼看到柳兒脖際的殷紅，眉頭顫了顫，慌亂地從裡衣上撕下一塊布條，就要替她包紮。柳兒卻滿面通紅，一對烏溜溜的眸子現出萬千嬌羞，大省不明所以，仍要繼續包紮，柳兒著急的直努嘴巴，大省這才注意到柳兒尚在自己懷中。於是憨憨一笑，將其放置在一方石凳之上。

“呂大哥”

“嗯？”

“布條。”

“奧”

兩人喃喃低語，功夫不大，柳兒已經為自己敷上金瘡藥，並且包紮好傷口了。柳兒仰起頭來，正好撞上大省炙熱的雙眼，不由得再次紅著臉，底下頭來。

許久，小雷招呼金魚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閆十”寶刃，以及其他行禮後，走到大省二人近前笑呵呵道：“柳兒姑娘，呂大哥，這裡不是浪漫的好地方，咱們還是先打發了那些歹人再歡慶重逢吧。”

經他提醒，大省才從濃情蜜意中回到現實，遠遠望了一眼已經被金魚收繳過兵器的歹人，想了想說道：“讓他們先毀了夜菩薩的塑像，還有這裡的一切，咱們再一個個盤查，看看他們到底是不是遭人脅迫。”

“好的，呂大哥，我這就和魚兒一起督促他們去辦”小雷答應一聲，對著大省眨眨眼睛，開心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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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著一陣叮叮噹噹的響動，以及無數揚起的灰塵，原本端坐在院中的高大塑像，連同蜷縮在東西兩個廂房中的兩尊銅像，此時已經被打砸了個稀巴爛。矮小漢子被綁縛在廊柱之上，眼巴巴看著撈錢的工具，一一化為碎屑，時不時對著眾人惡狠狠咒罵幾句。

做完這一切後，眾人在金魚的招呼下一齊圍攏到大省身邊，等著他的發落。大省抬眼掃視著這餘下的二十幾好人，心中起起伏伏，最後，語重心長道：“原本我還想一一盤問大家的來歷，現在我不想了，相信大家經過今日的一番遭遇，各人都會有所醒悟的。”話到此處，大省嘆息一聲，繼續說道：“咱們原本都是老實本分的平頭百姓，世道亂了，咱們的良心不能亂啊。”

說完大省在近前的一名漢子肩頭拍了拍，扭頭對金魚道：“讓他們走吧。”

眾人聽到大省的話，心頭懸起的大石終於落下，對大省幾人感謝幾句後，各自散開了。矮漢子見到眾人陸續離開，掙扎幾下身子，焦急地哀求道：“好漢，好漢，爺爺們，把我也放了吧，小人家中也有老母幼子需··· ···”不等他說完，大省擺擺手道：“似你這樣的惡人，還是少開口為好。”此話一出，矮漢子也不再不敢多一句嘴，耷拉著腦袋，自顧自嘟嘟囔囔起來。

夜宵幾聲鳴叫之後，破敗的院落更見蕭索，大省望著滿院的狼藉，喃喃道：“夜菩薩，夜菩薩，世間若真有夜菩薩，哪會輪得到惡人當道，好人喪命啊··· ···”

柳兒等他說完，眨眨眼睛，正色道：“有的，呂大哥，此時此刻正在你眼前呢，只是你渾然不知而已。”說罷，略帶神秘地笑笑。

月光不算明澈，卻足以照見柳兒俏麗的輪廓，迷人的笑容，和她身後不遠處，西廂房上頻頻露出的幾顆腦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