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節 偽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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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叔夜所擔心的,恰恰是在趙桓回來後,會不會忌恨上自己的孩子,對他下手,這樣自己就害了這孩兒了。但最終還是想:“天家父子間的私事,還是等皇帝自家去操心吧。”

然後他開始考慮更緊迫的問題:太子監國,能夠服眾嗎?以皇后垂簾,皇后也這麼年輕,沒有經驗,如何讓臣民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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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桓在去年五月立還是幼兒的兒子為太子,就引來很多非議,說“不管二太子,卻管立太子”。張叔夜道:“不若請親王監國。”除了在金營做人質的越王鄆王,還有五個弟弟可以監國。

“自然是要皇后監國。”呼延庚道,“若是以信王,甚至康王監國,皇上回來後,讓他們如何自處?”趙桓的幾個弟弟都成年了,等趙桓回來,他們會甘心放棄寶座嗎?豈不是又一出宮闈慘劇?

張叔夜這才定下決心。第二天便親自出去,到各位重臣家中拜訪

讓太子監國,現在皇帝不在京城中,那只好群臣推戴。朝中重臣被趙桓幾乎帶走一半,另有幾個在追隨康王趙構北上求和了,目前不知下落。

張叔夜先找到了吏部侍郎李若水。李若水素有官聲,而且吏部尚書王時雍不在,吏部以他為首,算是朝廷重臣了。

李若水頗有疑慮:“主上仁孝慈儉,未曾犯下什麼過錯,豈宜輕議廢立?”若不是知道張叔夜一向公忠體國,李若水差點就要拂袖逐客了。

張叔夜道:“非是廢立,只是讓太子監國,一來讓臣民有望,二來斷了金人的念想,他們可能放回主上。”

李若水道:“可否先答應金賊的條件,讓他們放回主上。”

“先不說金賊豺狼本性,定不會守信放人。現下吾到哪裡去籌集千萬黃金?”

李若水道:“汴梁百姓累受君恩,每家每戶籌黃金十錠。”說到這裡,李若水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當時金銀和通行的銅錢沒有標準兌換價,大約一兩黃金兌換二十兩左右白銀,一兩白銀兌換十貫錢,十錠黃金便是相當於至少是兩百兩白銀,兩百萬錢,大約相當於普通百姓每家一百年的收入。

李若水自己卡了一會,才轉圈道:“不若與金人先和議,讓他們退讓一步,以低一些的條件把主上放回來。”

張叔夜十分失望,連李若水這一關都過不去,那還怎麼勸服別人呢?

果然,前宰相唐恪閉門不見,李回要“以生靈為重,切勿再戰”,李邦彥“寧死不仕二君”。

他又讓劉子羽去與其父劉鞈通氣,劉鞈的態度,卻和李若水一致:先想辦法把皇帝弄回來再說。

到了晚間,王稟氣悶的對呼延庚道:“朝野之間,都不贊同讓太子監國,他們怎麼就想不明白呢?太子監國,是眼下唯一可以維繫人心繼續抗敵的方法呀。”

“節帥,他們不是看不明白,是各有私心。”呼延庚想起他在原來的時空,歷史上明代的土木堡之變後,京城內各路大員的反應,他暗暗下定決心,既要堅持抗敵,又絕不讓奪門之變在這個時代發生。

“那就讓李若水去和談,讓他自己把官家要回來。”呼延庚本來對李若水還挺敬重的,但看他對趙桓這麼忠心,心裡不大樂意,直呼其名了,“碰一碰釘子,便不會這麼食古不化。”

於是,在當朝宰執都不在的情形下,張叔夜以趙桓的“代天留守”密旨,以李若水和徐秉哲為和談使,去金營談條件。

李若水苦著臉,帶回來金人的答覆,也是趙桓的聖旨:

“大金軍本來已經登城,京城內所有的公私財物都是大金的戰利品。如今大金國顧忌到開封城內的百萬生靈,因此不下城牆。這是儲存大宋社稷,全活京城生靈的無上恩德啊。

因此凡事大金索要的金銀錢帛,自然應當全力報效,一匹一兩都不可存留。官吏民庶之家可以任意搜刮,其財產應當全部借給朝廷。以報答大金的恩德。”

李若水把這段話講完,堂下的參軍事劉子羽當即叫道:“不知李侍郎要派何人去搜刮,還是親任‘搜刮使’?”李若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緊閉著嘴巴,一句話不說。

散堂之後,張叔夜派自己的兒子張伯奮去向李若水請教,李若水道:“吾無異議,俱聽張相公吩咐,唯求主上能歸來。”

就這樣,張叔夜聯絡劉鞈、李若水,孫傅,湊夠了幾名重臣,一同向朱皇後上書,請太子監國。按照三請三讓的慣例,朱皇後駁回了這一請求,等待臣子的第二次上書。

本來一切順利,可在二月二十七日,開封知府徐秉哲又來找麻煩,原來汴梁居民的各類生活物資全靠城外輸入,自金兵攻城以來,已經三個月沒有輸入了,目前汴梁百物匱乏,主糧雖有儲備,但也糧價高企。

解決百姓生計,本是開封府的責任,現在徐秉哲把這個爛攤子丟給張叔夜。

張叔夜心力憔悴,又累倒了,他不得不請劉鞈代他辦理公務,讓呼延庚搬到樞密院來,給劉鞈出主意。呼延庚與劉子羽、張伯奮、張仲熊等參軍事一同商議,把事情一件一件的理清楚。

首先是約定明天再次上書,提請太子監國。

其二呢,是開放艮嶽,派廂軍樵採和撲捉裡面的動物,解決一部分過冬的柴薪和肉食。艮嶽是趙佶所建的御花園,現在讓廂軍把裡面的樹木竹子等等砍伐掉,房屋拆掉,用以獲取柴火,裡面養的動物也任由撲殺,然後把柴薪和肉食在雷觀主持的各個救濟點平價發賣。

其三呢,是讓徐秉哲再次出使金營,虛以逶迤。徐秉哲給張叔夜丟爛攤子,呼延庚就派他往返金營,吃些苦頭。

但呼延庚沒想到,這第三條他犯了個大錯誤。二月二十八日下午,徐秉哲出使金營回來,還帶回來四個人:何慄、王時雍、王孝迪、孫覿。金兵為了表達和談誠意,把這四個人放回來了。

這四個人連家都沒回,直接和徐秉哲一起,直奔中書省政事堂,也就是大宋真正的最高政務機關所在。

太宰何慄往都堂當中一坐,傳令讓宣撫司諸人七品以上官員到都堂。張叔夜,孫傅奉命到了都堂,看到連平時不大管事的尚書右丞,宣撫司判官李回也在,頓時感覺情況不妙。

何慄看與汴京戰守相關的七品以上官員都聚齊了,當即抽出一份聖旨出來,趙桓的聖旨:“京城將吏士卒失守,幾至宗社傾危,尚賴金人講和,止於割地而已……”聖旨說了三個意思:

一曰:張叔夜身為兩京道宣撫使,不能防守京城,讓皇帝被俘,幾至宗社傾危,罪在不赦,現拿捕到金營,由皇帝趙桓親自審問,此外凡是在金國入侵期間主張抵抗的大臣,都有激怒金人的罪責,“取四十五處守臣親屬於軍。”連這些守臣的家屬也要一併懲處。

二曰:何慄本是太宰,現派何慄回汴梁坐鎮都堂,主持大局。太宰何慄、中書侍郎王孝迪、再加上尚書右丞李回,已經構成了一個最起碼的宰執數目,而孫覿是中書舍人,可以起草各種政令。趙桓是派了一個完整的行政班子回來執行自己的命令。

三曰:金人已經知道金一千萬錠,銀兩千萬錠,帛一千萬匹,宋廷一時籌措不出,除去盡力在民間搜刮以外,可以以女子抵價。

帝妃每口折價兩千金錠,帝嬪、帝姬(公主)、王妃每口折價一千金錠,郡主(親王之女)每口折價五百金錠,縣主(公侯之女)每口折價二百金錠、宮女、宗婦折銀五百錠,歌女折銀二百錠,良家婦女折銀一百錠,伎女折銀五十兩。

這道聖旨一出,無論堂上堂下,眾人目瞪口呆。

何慄道:“來呀,將張叔夜、王稟、折彥質、劉鞈等人,押解問罪。”

但是,沒有人動。因為殿前司已經隨著趙桓出京,被金兵格殺殆盡了。眼下在都堂左近護衛的,是龍捷軍的步軍。

何慄還在催促:“快呀,將張叔夜拿下。”

全場都處於一種懵懂的狀態,然到這麼久的辛苦,這麼多場苦戰,滿城居民挨餓受凍,就換來這樣一個結果嗎?

突然,堂下一名年輕的將領,手持銀鐧衝上都堂來:“這聖旨不合制度,沒有門下給事中的稽核,不得釋出。”

衝上來的當然就是呼延庚,他一邊往都堂上衝,一邊大叫:“爾等將國家制度於何地?”

宋代制度,一道詔書經過中書舍人“制詞”、“書行”與給事中的“書讀”等三道關卡之後,才可以成為正式的政令,而且還必須有宰相副署。

呼延庚不知道何慄等四人有沒有將詔書拿到門下省去稽核,但他發現四人組中沒有門下省的,當機立斷以此衝上堂來。

何慄等人都是文官,哪裡架得住呼延庚,呼延庚一把奪過詔書眼光一掃,果然沒有給事中的印章,便叫道:“此乃偽詔。”

當然,他早已做好準備,如果上面有門下省給事中的大印,他就會當堂扯碎詔書,毀滅證據了。

王時雍最先反應過來:“這莽夫居然咆哮都堂,還帶著兵器,快把他拖下去斬了。”

備註:宋代詔書的發出制度

宋代在流程上,仍舊遵循中書省制定政策,門下省稽核,尚書省執行的三省制度。具體執行流程如下:

制詞:皇帝決定做某件事時,便將自己的意圖告訴中書侍郎和中書舍人,中書舍人根據皇帝的意圖起草詔書,稱為制詞。如果中書舍人對皇帝的政策不同意,則把草稿扔回給皇帝,稱為“封還詞頭”

書行:在制詞完畢後,要發給宰相和執政閱讀,聽取他們的意見,其中門下侍郎必須讀過,並把詔書草稿送到門下省,稱為書行。

書讀:門下省給事中在看到詔書後,有兩種選擇,一是不同意這個政策,就把詔書打回去,稱為封駁。如果同意詔書的內容,則向相關機構釋出,稱為書讀

詔書只有在經過了制詞、書行、書讀三步後,才有效力

呼延庚抓住的漏洞,就是詔書沒有在門下省“書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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