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節 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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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州,大風

大風吹過營地內的召魂幡,獵獵作響。

呼延庚站在肅穆的軍士的佇列前面,對這前面陳列的死去的宋軍將士和紅巾。帶著身邊的主要將佐,重重的跪了下去。一陣慼慼的聲音從後面的佇列之中傳了過來。他站起來,一陣悠長悲涼的聲音掠過營地。

“起靈~”

所有的人都自動的跟在了送靈人的佇列之中,默默的看著這些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同袍,他們也有過溫馨的家庭,也有過恩愛的夫妻,也有過聰慧的稚子,如今,家破人亡,無處為家,終於魂歸於蒼天。在滄州的士卒和老百姓都可以自行觀禮,整個葬禮的過程肅穆而迅速。

紅巾們都執著簡陋的武器,輕輕的拍打著身邊的木盾。節拍和著親人輕聲的哭泣,穿過了同樣靜靜的滄州城,穿過了那些前來觀望的豪強士紳,彷彿家人在送戰士遠征。

而滄州的宋軍們則是佇列嚴整,一言不發。

遠處,前來與呼延庚會面的諸位豪強士紳們,正在觀看著紅巾的行動。呼延庚邀請諸位豪強至滄州相會,數日之後他們方到,此事在路邊,看著正在送葬地人群。

“此所謂哀兵?我心亦有同感”一個豪強感嘆到。

“哀而不傷,猶為鬼雄。”另外一個說道。

“我等匯聚與此,非為研討葬儀,如今呼延庚已經穩穩據有四鎮,他要我等依從他的新保甲。我等該當何去何從?是不是要向他說的一樣,與他任命的都保合作?”

“呼延庚終究是個河西人。若金兵終滅,他不會長居此地,他若走,那些都保也就成了無根之木,我等繳納給都保的稅費,就都打了水漂。”

“如你所說,我等應驅逐呼延庚以迎朝廷?”

“朝廷面對金人威脅,只怕暫時不會調動呼延庚。”

“只是我等依然坐壁觀望,那呼延庚未必肯,即便呼延庚肯,女真生性野蠻好殺,若金兵南,我等還是任人魚肉,終是不甘。”

“我等不若將今年的夏稅交由都保,虛以逶迤,然後再做決定不遲。”

先交夏稅,虛以逶迤,是河北東路大多數豪強對新保甲的態度。呼延庚讓他們觀禮四鎮陣亡將士的葬禮,本想提醒他們,軍漢們為河北東路的安定做出了巨大犧牲,但看來效果有限。

呼延庚不知道這些豪強地主的議論,他專心給戰死者的家屬發撫卹,有些戰死者沒有家人,呼延庚還專門從流民中找到孤兒或者有幾個孩子的家庭,給戰死者續嗣。從戰場帶回的戰友的遺體,都統一安葬在公墓裡。

墓碑的文字很簡單:姓名,祖籍,戰死的戰役,主要功績。但統一用的石料,每位戰死者都火化後裝入陶罐,陶罐也是專門燒製的,這一切都顯得簡潔而隆重。有些軍漢可能在這個葬禮上,得到了他一生最好的待遇。

“魂兮歸來!衛我蜀黎。”隨著叫魂的吟唱,葬禮結束了。

呼延庚帶著邱穆陵仲廉,歩鹿孤樂平,普六茹伯盛回到滄州州衙。普六茹伯盛專門把戰死紅巾的骨灰送到滄州來。

“各位兄弟升了鎮撫使,為兄還沒有恭賀大家。”

“謝少兄。”

“伯盛升了鎮撫使,紅巾第四軍的編制就算得到了朝廷的承認。你趕緊給宣撫司上書,讓他們給你補足軍械糧草。”

“朝廷來人,甚是討厭。我不樂與他們打交道。”

“討厭也必須去要東西,能要一點是一點,現在金賊在北邊,紅巾第四軍要抓緊整軍,我只能給你配備一個指揮的軍械。”

“才一個指揮?裝甲擲彈兵嗎。”

“是,你手下的紅四軍,編為三個團,為十一、十二、十三團。我另外給你派長槍和旁牌教頭各二十名。弓箭教頭十名”

“那倒是好,我手下的李精忠以前是西軍的槍棒教頭,可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呀。火箭呢?”

“火箭沒有,鋸木,上漆,工序亂七八糟的,沒多少存貨。以後產量高了,再給你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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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現在是鎮撫使了,都可以直接給朝廷、樞密院、宣撫司上書。你們上書時注意一下名義。說本鎮的事情,就用本鎮的名號,但若是說起咱們兄弟一起的事情,千萬不要用河朔四鎮的名義。”

“為什麼?”

“不吉利。”呼延庚懶得解釋,“比如你們稱呼我,不要用四鎮都統制,而稱河朔紅巾招撫便好。”

“朝廷能認嗎?”

“先這樣寫,朝廷不認的話再說。金兵今年秋天一定會再次南下,到時候朝廷根本就顧不過來什麼名義了。我們最終要從朝廷那裡拿到招撫和指揮河北河東河西全部義民的許可權。”

呼延庚又問邱穆陵仲廉:“金兵有去攻打平州嗎?”

“沒有,看來金賊在河北受創甚重,不願在平州消耗兵力。”

“那就好,金兵不來,抓緊時間休整訓練,另外我要把楊甚之調到一團去當司馬。”

邱穆陵仲廉領命。說起來楊三生和他們也是發小。

“今天把戰死的將士都送走了,說點喜慶的事情,我為你們三人,各討了一個帝姬做媳婦。待太后選定了黃道吉日,就會將人送來完婚。”

“那我們要做駙馬了?”歩鹿孤樂平咧開了嘴,“不知帝姬長的如何?”

“趙家的血統,男的不好說,女的多半都是漂亮的。”呼延庚笑道。

“為什麼?”

“你想啊,皇族啊,一代一代的美女娶下來,肯定越來越漂亮。”

邱穆陵仲廉道:“朝廷一直防範武臣,這次怎會如此痛快的招我們三人為駙馬,我等出身也不好,只是呼延家的家臣。”

普六茹伯盛道:“你裝糊塗,就是要籠絡分化少兄的屬下嘛。我等不若推辭之。”

呼延庚道:“這是我專門給你們要來的,為什麼要推辭,咱們兄弟同氣連枝,豈是幾個帝姬可以分化的。”呼延庚突然想到一事,“這幾個帝姬也是可憐人,嫁給爾等,爾等當善待之。”

他已經知道,要嫁過來的是儀福、仁福、賢福三帝姬。這三個帝姬都是十多歲的女孩子,在另一個時空,被金兵擄到劉家寺大營,短短數天就被折磨致死。

邱穆陵仲廉和普六茹伯盛第二天就返回了各自的駐地,呼延庚在滄州繼續主持移鎮塘沽。四月二十日,宣撫司傳來朝廷的旨意,以張彥橘為河北東路轉運副使,差遣小提一級,大體上符合呼延庚的期盼。

同時到來的,還有宣撫司的另一道命令,馬擴在飛狐陘遇困,呼延庚提點四鎮兵馬前去救援。

馬擴?

馬擴和趙邦傑一直在真定西面的太行山中打游擊,金兵在退出河北南部後,加大了對佔領地區的“綏靖作戰”,馬擴趙邦傑所在的和尚洞被金兵圍攻,馬擴等人且戰且退,一直退入飛狐陘中。

馬擴派人向大名的宗澤求救,宗澤先調遣了大名的聞達,濱州的王淵等人,沒人動換,這才到滄州調呼延庚。

飛狐陘在真定的西北面,其西面出口直抵金國西京大同。呼延庚的主力在渤海沿岸,他和馬擴之間被金兵完全隔開。呼延庚自己在書房裡,將等高線地圖找來,思考前去救援的路徑。

這條路真不好找,不僅要看地勢,而且要猜測金兵的駐防地。而宋軍對太原——真定以北的金兵駐紮情況兩眼一抹黑。

情報!呼延庚隨手在手邊一張紙上記下,是該有個情報機構了。不然自己對汴梁的情況的瞭解要慢上一個月,對金兵的進展也不瞭解。但誰來負責情報呢?自己對如何構建情報組織不瞭解,帶來的幾本書上也沒有寫。

這時,張嬋推門進來,給他送來一碗湯餅。

“黛絹做的?”

“我做的。”

“原來是夫人親手做的,那還是難得。”呼延庚端起碗來,喝了一口湯。

“怎麼樣?”

“不錯。”呼延庚也餓了,三口兩口把湯餅吃完。

張嬋看著桌上攤開的地圖冊:“這次又要去什麼地方?”

“河東的北邊。雲州路。”

“就是幽雲十六州的那個雲州嗎?”

“是啊。”

“那麼遠?官人多久才能回來?”

“快的話,半個月吧。”按照呼延庚剛看著地圖考慮的行進道路,除非來去一刻都不耽擱,一到飛狐陘就往回走,半個月差不多。但他真不忍心把時間再說長了。

張嬋已經流下淚來:“金兵來了要去打仗,金兵退了還要去打仗,安安穩穩的呆在家裡從來不超過十天……”

呼延庚想勸她,張嬋道:“你都不必說,父親尚在京東西路,為你後援,我也知道若金賊不滅,永無寧日,但我就是心裡難受……”

呼延庚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只能輕輕地抱著自己的妻子,讓她伏在自己胸前哭泣。

“我此去雲州,夫人可想要什麼禮物?”

“禮物?”

“是啊,五月,夫人就十六歲了,為夫自當送一件禮物給夫人的。”

“我不要什麼禮物,只要……”

呼延庚輕輕捂住張嬋的嘴巴:“夫人休得樹旗。”

“樹旗?什麼旗?”

“不要說了。雲州盛產良馬,我為夫人帶一匹小馬駒回來便是。”

謝謝大家的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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