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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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午後的陽光並不熱烈,只是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就好像母親的懷抱般,讓人懶洋洋提不起幹勁來。

妖怪山還是像往常一般平靜,除了時不時鳴起的動物叫聲和樹葉摩擦的聲音靜逸一片。

而在一條綠樹叢蔭,陽光點點斑斑的路上,陳安有些感慨。

“真是沒想到,出來的地方會在山上,我還以為是在間歇泉呢。”

當初被阿燐撿到的地方就是間歇泉,所以陳安一直認為地底連線幻想鄉的出口會在間歇泉呢。

“地下的入口很多,不過很多都在妖怪山。”

聽到陳安的話,美取難得的解釋一句。

“這樣啊。”

陳安恍然大悟。

的確,地底可不小,所以只有一個入口的確也不太現實。

又走了一會,美取開口問道。

“我們現在去哪?”

她環顧四周,到處都是樹,樹蔭圍繞,一片接著一片,抬頭除了樹葉連天空都看不清,只能從偶爾出現的缺口看見蔚藍的天宇。

也不知道陳安到底是怎麼找到現在這條路的,明明他什麼也看不到。

要不是他帶路,美取甚至都沒發現這條小道!

“去水邊。”

雖然陳安對妖怪山很熟,就跟自己家一樣熟,但因為看不見,所以現在他也不知道這裡到底是妖怪山哪,所以打算順著不遠的水聲去到水邊,然後沿著水流走到霧之湖。然後就好辦了。

而且,沿著水走,要是運氣好,或許還能遇到幾個河童。她們向來喜歡隨波逐流,所以偶爾在水面上看到幾個河童並不讓人意外。

得到答案的美取不在說話,只是悶聲跟在陳安身邊。

“譁啦啦……”

水聲越來越近,但陳安估計應該還有一段路,所以為了打發時間,他和美取聊了起來。

“喂,美取。這次來到地上,你要不要去看看荷取?”

“妹妹?”

美取聽到荷取的名字,沉默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現在住哪?”

言下之意就是想了,看來也不像她自己說的不在乎嘛。

陳安若有所思,正想說些什麼,一邊的樹後忽然走出個人來,叼著一根小黃瓜,低著頭似乎在想什麼,沒看到陳安,結果直接一頭和他撞在了一起。

“哎呦。”

來人一個沒站穩,被陳安撞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裡叼著的小黃瓜也掉在了地上。

陳安站穩身體,表情有些愕然,這聲音有點熟啊。

“誰啊,走路難道不知道長長眼睛嗎?”

看著面前掉在地上不能吃的小黃瓜,坐在地上的荷取有些懊惱。

真是見鬼了,這條路這麼偏,怎麼還能碰上人啊。

這根黃瓜可是她最後一根的存貨啊,真是倒黴!

嘟嘟囔囔的,荷取就拉著陳安伸過來的手站了起來。

扶好頭上的帽子,又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她正想抱怨幾句,卻看到了一邊楞楞的看著她發呆的美取,頓時呆住了。

她一臉的驚喜,語氣卻有些不確定。

“姐,姐姐?”

果然是荷取。

聽到這句話,陳安馬上就確認了這位聲音熟悉的少女是誰了。

看來人真是經不起唸叨,瞧瞧,這只是和美取聊了幾句荷取的事,結果當事人就自己撞了上來,這該說是緣分嗎?

美取也是回過神,不確定的道。

“荷取?”

時間過得太久,她已經有些記不清妹妹的模樣了。

“是!是我啊!”

荷取聽到美取的回答頓時激動的點頭,也不去抱怨之前損失的小黃瓜,一下衝到美取的身邊,拉著她的手激動的問起來。

“姐姐,自從母親走了以後,你究竟去了哪啊?為什麼我一直找不到你啊?”

這都多久啦?自從她的母親去世之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美取,也找過,不過因為美取在地上沒有朋友,所以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究竟去了哪。

甚至,荷取還不止一次懷疑,美取是不是出事了。要不然怎麼會一點訊息也沒有,現在驟然見到許久不見的姐姐,她當然非常的激動。

美取有些不適應荷取激動的舉動,下意識的抽了抽手卻沒有抽出來,也就放棄了。

她淡淡的道。

“沒什麼,只是去了地下。”

“地下?”

荷取一呆,雖然也知道地底的存在,但她從來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為什麼姐姐你要去地下啊?”

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美取為什麼要去地底。

“沒為什麼,只是喜歡罷了。”

美取回答著荷取的話,心裡卻不知為何有些悲哀。

這是在地底從來沒有的,然而在來到地上,看到頭上那許久不見的蔚藍天宇,那潔白雲朵,還有身邊那地底看不見的綠色叢林和面前的妹妹,這種感覺卻忽然冒了出來,無可遏制。

美取很孤獨,在人裡,沒人需要她,她永遠都是孤零零的一人,所以她才會在母親去世後離開去了地底。

妖怪,擁有著人類所沒有的漫長的生命,但並不僅僅是好處,有時候也是一種悲哀。

因為活的越久,身上所揹負的也就越多,無論是什麼,幸福如此,悲傷也是如此。

漫漫長生,那些可承受的,不可承受的所有都無法躲避,最終都會死死的壓在妖怪們的身上,令他們難以喘息。

正如萃香所說,妖怪是一種不會遺忘就活不下去的生物。

尤其是對於那些活了很久的妖怪,這句話更是如此。

事實上,美取要不是有母親臨終前讓她答應的哀求,沒有了生存目標,沒有了求生慾望的她或許早就死了。

死於孤獨和寂寞。

原本以為,地底才是她這種被世界遺棄的人所該呆的地方,可是沒想到地底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那些被排擠而進入地下的妖怪和鬼族們過著熱鬧的日子,和地上完全不同。

可惜,早已經放棄了希望的美取的心,已經禁止所有打動她的東西的進入,哪怕再地下呆了這麼久也還是沒有改變。所以勇儀無奈之下才會帶著她去找覺。

而並不願意深談這件事,美取轉開了話題,一指一邊從荷取開口後就一直沉默的陳安。

“這是和我一起的人,他叫……”

就在美取即將說出陳安的名字時,陳安忽然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他是笑的。

“我是美取的朋友,你們姐妹很久沒見了吧?既然如此,我就先離開一會,你們兩人慢慢談,我過一會再回來。”

陳安說著便自顧自的離開了。

從荷取和美取的身邊走過,他臉上的微笑忽然消失了,只聽到輕輕的嘆息聲。

果然……只有戀戀例外嗎?

荷取看著陳安離去的背影有些好奇。

“姐姐,他是誰啊?好像是個人類吧?而且看起來有點眼熟呢,是人裡的居民嗎?姐姐不是說在地底嗎?又是怎麼認識他的?”

據荷取所知,地底好像只有妖怪和鬼族,什麼時候有人類了?

“一個朋友。”

美取抿抿唇,不知為何,她打消了之前介紹陳安的打算,只是隨口一句帶了過去。

仔細的看了看許久未見的妹妹,臉上露出了些許笑意。

“看來,荷取你現在的日子過得不錯,人也漂亮了不少,不像過去,又小又瘦的,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你是男孩呢。”

調笑著妹妹,美取的眼睛深處卻還是古井無波,看不到一點波瀾。

“還,還好啦,畢竟長大了嘛。”

荷取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也不去糾結為什麼陳安看的那麼眼熟了,只是和美取嘰嘰喳喳的敘舊起來。

……

順著之前前進的方向,陳安獨自一人來到了水邊,又沿著岸走,不知不覺來到了妖怪山的瀑布。

就是雛最喜歡的那裡,過去也和紅魔館眾人一起來踏青的地方。

原本不打算走這麼遠的,不過陳安聽到瀑布的聲音,也就來到了這裡,想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雛,雖然雛不認識他了,但對於陳安來說,能聽聽雛那熟悉好聽的聲音也是好的。

不過,很顯然,運氣在之前遇到荷取時就用光了,所以現在的瀑布只有他一人。

現在瀑布邊,陳安猶豫了一會,並沒有離開,只是坐在了水邊,側耳傾聽水流奏起激昂的樂曲,瀑布的激流打在水面,不時濺起清涼的水花打在他的臉上。

不知不覺,陳安忽然笑了起來。

在地下,他已經很久沒有聽過這種自然的旋律了。

現在一聽,雖然只有他一個人,但果然,感覺還是和過去一樣,很悅耳啊。

耳邊似乎聽到了熟悉的笑聲,陳安笑著,自言自語起來

“很好聽,不是嗎?”

“喲,人類。”

就在陳安聽著水聲,自言自語的說著些什麼時,一聲活潑的清脆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風忽然刮了起來,依稀間,陳安似乎聽到了秋季那滿天楓葉飛舞的聲音。

“喲,人類。你在這裡幹嘛?”

手裡拿著相機,文文從天上飛下來,落在了陳安的身邊,她原本是打算和小椛去人裡的,不過在路過這裡時,卻看到了陌生的人,好奇之下她就飛了下來。

仔細看了看陳安,是個人類,雖然眼熟,卻是個不認識的人。

文文又打量了陳安幾眼,發現還是沒想到在哪見過,也就不想了。

她開口問道,語氣生疏而禮貌。

“請問,閣下是守矢神社的信徒嗎?”

“不是。”

陳安微笑著回答。

“我只是聽說山裡的景色很美,所以才和朋友來妖怪山玩的。”

“哎?”

文文有些驚訝。

“那些巡山天狗讓你們上來嗎?”

對於陌生人,巡山天狗是不讓他們進入妖怪山的。

“我的那位朋友是河童。”

“哦。”

文文這才瞭然,如果是熟人帶來的就沒問題了。

當然,她不知道陳安是在忽悠她,美取是河童不錯,可不是妖怪山的河童。

她接著問道。

“你的眼睛為什麼閉著?”

來欣賞景色,卻閉著眼,真是讓人捉摸不透。

“因為我看不見啊。”

陳安很是輕鬆的樣子。

“所以我才閉著眼,用耳朵,用心去聽啊。這麼美麗的地方,哪怕只是用聽也令人心情愉快呢,你說是不是?射命丸文小姐?”

文文一呆,卻不自禁捂住了胸口。

“閣下認識我?”

不知怎的,聽到陳安的回答和稱呼,她的心突然有些堵,感覺有些難受。

“當然了。”

陳安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胸口,似乎隔著衣服摸到了那片滑膩的冰涼,他微笑道。

“幻想鄉大名鼎鼎的新聞記者,鴉天狗射命丸文小姐,在幻想鄉誰不認識呢?”

似乎想到了什麼有意思的事,陳安笑的越發開懷。

“我也讀過射命丸文小姐您的作品,很有意思呢,那些字也是非常的可愛呢。”

“哎,這是誇獎嗎?真是讓人不好意思。”

文文聽到陳安的誇獎摸了摸腦袋,感覺有些不好意思。

心情也愉快了起來。

她看著陳安緊閉的眼,忽然有些疑惑。

“不是我唐突,不過閣下的眼睛看不見,是怎麼看我寫的報紙的?”

“聽。”

陳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雖然看不見,但我可以讓人讀給我聽,”

“哦,原來如此。”

文文恍然,也不怕生,就坐在陳安的身邊,陪他靜靜的看起了瀑布。

淡淡的奇怪氣氛環繞在瀑布,說不上來什麼感覺,卻令文文感覺很舒服,也很親切,似乎在什麼時候經歷過這種事一樣。

又發了一會呆,文文扭頭看著陳安脖子上的那條紅繩,語氣有些遲疑。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閣下脖子上的那條紅繩很像我過去用的那條呢。”

說起這件事,文文也是有些鬱悶。

“那條繩子我用了很久了,沒想到卻突然不見了。”

“哦,大概是射命丸文小姐您的錯覺吧,畢竟這種顏色的繩子很常見。”

陳安不動聲色的緊了緊袍子,省的衣服裡面的扇子露出來。

繩子還好說,要是那扇子被發現了就不好解釋了。

他輕聲的解釋起來。

“這條紅繩是我妻子織的,然後送我的,所以應該是射命丸文小姐您認錯了。”

說起這件事,陳安的表情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幸福還是悲傷。

“咦,真巧。我的繩子也是自己織的呢。”

文文驚訝了一下,也沒去糾結,只是豪爽的道。

“閣下也別叫我射命丸文小姐了,聽起來怪怪的,還是叫我文文好了,我的朋友都是這樣叫我的。”

是的,怪怪的。雖然喊她全名的人很多,但不知為何,眼前這個男人喊她的全名卻是讓她有些難受。

她有些羨慕的樣子。

“看閣下提到自己妻子的樣子,似乎很幸福呢,看來閣下很愛自己的妻子啊,她一定很漂亮吧?”

“是啊,和文文小姐一樣漂亮呢。”

陳安臉上的表情越發古怪,卻一語雙關。

“啊咧,你這是在佔我便宜嗎?”

文文嘟著嘴,似乎有些不滿,然而心卻如同小鹿亂撞般,砰砰亂跳了起來。

俏臉微紅,她急忙掩飾了一句。

“不過看在你妻子和我一樣漂亮的份上,我就不找你麻煩了。”

文文說話時還不忘左顧右盼,想要找到陳安所說的和她一樣漂亮的妻子,卻無功而返。

她鬱悶的撇撇嘴,問道。

“對了,這裡怎麼就你一個?你的朋友呢?還有你那和我一樣漂亮的妻子在哪?你這樣,她們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嗎?”

“我的朋友有事去辦,很快就回來的,至於妻子……”

陳安抿抿唇。

“她就在我身邊啊。”

“哎?”

文文一呆,手掌做傘狀頂在額頭上就四周打量起來。

半餉,才納悶的道。

“沒有啊,你是在騙我吧?”

她之前已經看過了,現在又認真看了一次,完全沒看到人啊。

“沒有騙你,只是你沒注意到罷了。”

陳安的解釋和他臉上奇怪的微笑,讓文文想到了什麼,又看了看他脖子上的繩子,才歉意的道。

“對不起。”

“嗯?什麼意思?”

文文突然的道歉讓陳安有些奇怪。

“文文小姐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文文一臉的歉意。

“閣下的妻子不在身邊一定是出事了吧?之前問那個問題真是失態了。”

“出事?”

陳安臉上的微笑不見了,於是文文更加確定她的猜想了。

沉默了一下,陳安突然又笑了出來。

“哈哈,文文小姐猜錯了啊,她們並沒有出事,只是各自回到過去的日子,重新去尋找幸福罷了。”

文文不明所以,只是覺得陳安現在的笑讓她有些心酸。

澀澀的,讓她的眼眶有些紅。

笑了好一會,陳安停下來,忽然道。

“文文小姐,請問你能幫我一個小小的忙嗎?”

“嗯?”

文文偷偷擦了擦溼潤的眼睛,表情有些困惑。

陳安的表情有些希翼,小心的整理了一下言辭。

他這麼說道,

“是這樣的,我有一些話想和我那位和文文小姐一樣漂亮的妻子說,不過很遺憾,她聽不到了。

所以雖然有些失禮,但是能不能麻煩文文小姐一會,請您暫時冒充一下我的那位妻子,讓我將那些話說出來?”

文文楞楞的看著陳安沒有說話。

鼻子酸酸的,眼睛越發的紅了。

好奇怪,好奇怪,為什麼會這樣。

“不行嗎?”

文文的沉默讓陳安有些失望,他輕輕嘆了口氣。

“算了,第一次見面,居然就提出這種無禮的條件,看來是我太唐突了,如果之前哪裡冒犯了文文小姐,還請見諒。那我就先告辭了。”

說話的同時,陳安站起來轉身便要離開了。

“等一下!”

剛走了兩步,陳安就被文文叫住了。

陳安停了下來,輕聲問道。

“怎麼,文文小姐還有事嗎?”

文文吸了口氣,努力的不讓眼睛裡的溼潤就出來,又使勁搓了搓臉,似乎是在為自己打氣。

她大聲道。

“好,看在你這麼可憐,妻子還和我一樣漂亮的份上,我就好心點,答應你的條件了。”

“是嗎?真是謝謝文文小姐了。”

陳安有些高興。

文文看著陳安開心的樣子,忽然也是有些愉快,這種奇怪的愉快感讓她有些慌亂,同時也有些心虛,於是急忙虛張聲勢的警告起來。

“我告訴你啊,我只是假扮你妻子,所以你說歸說,可不要亂來,要不然我會讓你好瞧的。”

“知道了。”

陳安走到了文文的面前,熟悉的呼吸,熟悉的味道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熟悉的俏麗笑容和聽到那熟悉的歡笑。

“吶吶,陳安,人家……”

他有些失神,呆呆的一動不動。

過了好一會,文文見陳安半天還不說話,原本還有些緊張的她頓時有些不耐煩了。

“喂,你這傢伙說不說啊?不說我就走了。”

本來就心虛,這樣磨蹭下去不是更讓她心虛嗎?

“抱歉,失態了。”

陳安回過神,深深吸了口氣,似他乎在醞釀著,臉上的表情認真而嚴肅,神聖卻也幸福。

這讓有些不安的文文看的呆住了。

為什麼,心跳的好快,越來越快了。

陳安忽然笑了出來。

“文文,我愛你喲。”

“哎?哎!”

陳安忽然的告白讓文文慌張起來,她嚇得後退一步,就通紅著臉慌亂的訓斥起來,

“你,你這傢伙在說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啊,不是說是和你的妻子說嗎?我可不是你妻子,你喊我的名字做什麼?”

這麼說著,她的心跳卻快到已經要聽不清頻率了。

她雙手捂著胸口,好快,好快,好快。

為什麼,忽然好幸福哦。

似乎不知道文文的驚慌失措,陳安繼續道。

“雖然有些晚了,但我還是想告訴你,我愛你喲。哪怕到了如此情況,這份感情我也不會後悔,你過去的愛,你溫柔的笑,你美麗的容顏我也會一直珍藏起來,好好的儲存在心裡的,死也不會忘。

但是,請原諒我的自私,請你答應我,答應我……”

陳安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越發不知所措的文文。

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親近卻又陌生的氣息令文文不知作何反應,就連掙扎都忘了,只能任由陳安抱住,然後抬頭呆呆的看著他的臉。

那帶著悲傷,卻也帶著希翼的臉龐。

陳安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無論何時,無論何地,請你幸福,請你一定要幸福。

接下來的以後,自私的我將繼續珍藏這份感情,但卻無法再繼續陪伴你一起走下去,但請相信,我無論怎樣,生也好,死也罷,都一定會在遠方祝福你,仰望你,思念你。

所以,所以請你像過去一樣幸福,不,請你更幸福……

還有,謝謝,謝謝你曾經愛過我,真的很感謝你啊……文文。”

隨著陳安深情的話,似乎有什麼東西滴在了文文的脖子上,冰涼,悲傷。

“……哎呀,看來這些話是憋的太久,才讓我有些失態了,真是的,這種醜態一定讓文文小姐見笑了吧?

不過也無所謂了,因為這件事還要多謝文文小姐的幫忙啊,要不然我可能到死也說不出這些話了。

現在時間應該也不早了,那我就先走了,文文小姐,告辭了。”

又抱著文文良久,陳安鬆開她,一臉感激的鞠了個躬,便離開了。

轉身時還衝文文笑了笑,讓她有種錯覺,之前滴落的冰涼只是錯覺罷了。

風和日麗,柔和的陽光在空氣中跳動著金色的閃光,綠蔭叢叢,歡慶的鳥鳴聲聲聲入耳,瀑布溪流,清脆的水流音符洗滌心靈。

呆呆的望著陳安的身影,文文張了張嘴,有種喊住他的衝動,最終卻只能低吟不語。

因為不認識啊。

直到那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沿著水流,消失在密佈的樹木之後,文文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溼溼的,冷冷的。

這是眼淚嗎?

文文不知道,蔥白的手指沾著那冰涼的溼潤豎立在眼前,她想了想,忽然迫切的希望得到這個答案,於是小心的舔了舔手指,有點鹹。

是啊,有點鹹,所以說,這真的是眼淚。

不是錯覺啊,那男人真的哭了。

不過,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哭呢?

含著沾有淚水的手指,文文思考著這個問題。

思考著,眼淚忽然莫名其妙的就從眼中流了出來。

一股巨大的悲傷感讓她無力的癱坐在岸邊。

似乎失去了什麼,文文蜷縮著將臉埋在雙腿,身後黑色的翅膀包裹著身體,她大聲的哭泣起來。

“好痛,嗚,奇怪。為什麼心會痛,為什麼心會好痛啊!嗚嗚……”

迷茫悲慼的無助哭聲迴盪起來,太陽開始落下,鳥鳴聲不見了,只剩下瀑布的聲音依舊,然而清脆的水流聲卻不再令人放鬆,混合著悲慼的哭喊聲,帶上了一種奇異的悲傷,淡淡的,卻又沉沉的。

……

太陽似是乏了,偷偷的開始下落,天空的盡頭,逐漸染上了溫柔美麗的淡淡酒紅。

緩慢的溪流,粼粼反射著波光,散發著迷幻的色彩。

默不作聲的走在水邊佈滿石子的小路上,美取忽然開口問道。

“剛才的那位鴉天狗是你的朋友嗎?”

之前她和荷取敘著舊,不過在後來荷取想要得知她的情況時,美取卻不想告訴荷取她封閉心靈的事,所以最終草草說了兩句,就把不捨的荷取打發走了。

獨身去找陳安的時候,卻看見他正抱著一位不認識的少女,出於禮貌她並沒有現身,只是在陳安離開後才追了上來。

“朋友?”

陳安低著頭腳步不停,蒼白的長髮潦草遮攔著臉,讓美取看不見他的臉色。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似乎是在自嘲。

“算是吧,不過只是我認識她罷了,如果你在地上呆一段時間,你也會認識她的。”

微微嘆了口氣,陳安的聲音卻馬上恢復了正常。

微不可查的搖搖頭,他攬手將落在胸前的那些白髮重新順回身後,臉上又掛起溫和的微笑,除了淡淡的酒紅色夕陽落在他的臉上,讓他的眼眶看起來有些微紅外,再無任何異樣。

他笑著問起來。

“對了,美取,既然你有妹妹,那你當初為什麼還要離開地上去舊都呢?”

美取又沉默下來,並沒有回答。

她不怎麼喜歡和別人說自己的過去,勇儀會知道那些,也是經過了很長時間,慢慢才問出來的。

美取的沉默讓陳安也沉默起來,隨腳踢開腳下的石子,他踩在地下的力氣大了起來,似乎想留下些許腳印,可惜,失敗了。

雖然看不到,但腳下那一顆顆的堅硬卻也讓陳安察覺到了這點,於是嘆了口氣不再浪費力氣。

就在潺潺的溪流聲中,兩人就這樣沉默的走著,又過了好一會,不知想到了什麼,陳安才開口了。

“這樣吧,我和你說說我去地下的原因,你也和我說說,就算等價交換怎麼樣?這種事雖然是個人秘密,但一個人一直堵在心裡也不好受吧?”

美取眼波一轉,思考了好一會,答應了。

“好,不過你得先說。”

“嗯。”

雙手搭在腦後,在微微刺人的手感中,陳安似乎在回想什麼,輕泠的水流聲掩蓋了兩人的腳步聲。

過了一會,又踩過一個小小的水窪,在路上留下幾個淡淡的溼腳印,思考的陳安終於開口了。

“我是一個外來人。大概是在一年前來到幻想鄉的吧。

怎麼來的我也不知道,反正醒過來就在……

嗯……對了。記得我當初醒過來的時候就是在迷途竹林。”

平靜的敘述著自己的過去,陳安忽然笑了起來。

“呵,雖然進入了幻想鄉,但不知道是倒黴還是怎麼,在張開眼看見那無際的竹海時,我卻發現我失憶了。”

“失憶?”

對於陳安是外來人美取沒什麼表示,但聽到失憶卻似乎有些驚訝。

驚訝之中,似乎還有點其它的情緒。

陳安敏銳察覺到了這點,雖然奇怪,但卻沒有理會,只是些感慨。

“是啊……除了我自己的名字,基本就什麼過去都沒有了。

無論是什麼,過去的美好,過去的悲傷什麼都沒有了。

呵,這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呢。”

美取眼神有些複雜。

“或許是好事吧。”

“誰知道呢?”

陳安輕笑一聲,不置可否。

他繼續說著。

“無論那是好還是壞,反正都那樣了,所以也沒什麼好糾結的。

記得當初睜開眼,因為失憶和陌生的環境還有些茫然,那種不知所措的感覺但現在還記在心裡。

那時的我可不像現在,完全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不用來什麼妖怪,只要一隻兇狠的野獸,大概都能幹掉我吧,於是後來我就被一聲狼叫給嚇跑了。”

說到這個,陳安抱怨起來。

“說起來也是奇怪,那裡怎麼會有狼啊?後來我去了那麼多次怎麼就一次也沒遇到?還有帝,她那時候已經發現我了吧?害得我後面還被她用這個事嘲笑。真是的。”

抱怨著,陳安臉上的笑有些無奈,怪不得那時在迷途竹林那麼久,一個妖怪野獸也沒遇上,原來是有人在後面護航。

美取看著陳安臉上無奈的表情,心思一動。

“帝是誰?”

“哦,過去的一個朋友,是只很狡猾腹黑還喜歡惡作劇的兔子,不過她拿我沒辦法就是了。”

陳安隨口解釋一句,腦中不自覺想起過去帝吃癟的鬱悶樣子,輕聲笑了出來。

不知道她現在是否還是喜歡和魔理沙她們一起惡作劇呢?如果是,他不在,那又是向誰惡搞呢?

是小,妞,是靈夢,是美鈴,還是其她的誰呢?

陳安思緒又飄回紅魔館,話停了下來。

半餉,才搖搖頭甩開了這些思緒,繼續述說著當初來到幻想鄉的過去。

“在後來啊,我在竹林裡遇上了我的一位妻子,至於是誰,我就不說了。因為,你不會認識她的。

她當時因為在竹林擅闖,結果被帝給陰了,然後就被人給扔在了竹林。”

酒紅色的夕陽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染紅了小半片的天空,潔白的雲朵也染上火紅的色彩。

陳安輕笑著。

“你是沒看到,那時候的她就好像一隻可愛的白色大毛毛蟲,在柔軟的竹葉上滾啊滾,滾啊滾的,結果就是站不起來,那嘟著嘴鬱悶的模樣,別提多有趣了。”

說起這裡,陳安笑的更開心了,那種狼狽的可愛,在文文身上他也只見過那一次啊。

夕陽照在陳安身上,蒼白的發閃動淡淡的色彩,讓他的臉看起來有些模糊。

不知為何,美取看著身邊那男人模糊的笑臉,似乎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情緒在感染著她,那種情緒陌生卻又熟悉。

是沉痛和哀傷嗎?

美取的眼神有些複雜。

忽然‘撲通’一聲,溪水中一條魚兒躍出水面又落下,發出清脆的水花聲,打散這種奇怪的氣氛。

陳安慢慢的走著。過去的一幕幕在腦海中湧現。

清晰的就彷彿還在昨天。

手動了動,陳安似乎想抓住什麼,卻最終還是平靜下來。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溫柔,就好像在緬懷著什麼。

“再後來啊,我看她傻乎乎努力的樣子可憐,心一軟,就揹著她一起上路了,因為那時候她中了暗算,不能說話。所以我就自作主張給她取了個形象的名字,烏鴉姑娘。”

“烏鴉姑娘?”

美取腳步一頓,試探的道。

“妖怪?”

“嗯。”

陳安輕輕點點頭。

鴉天狗的確也是妖怪。

他摸了摸胸口,語氣更溫柔了。

“她雖然不喜歡這個名字,但那時候也拿我沒辦法,只能對我乾瞪眼,軟綿綿的任我擺佈了。

接著又揹著她一起在竹林轉悠了好幾天,才從那裡出來。”

“為什麼要幾天?你的方向感不是很強嗎?”

美取有些疑惑。

陳安閉著眼都能帶路,怎麼會在竹林裡轉悠了幾天?

難道竹林很大嗎?可據她所知,迷途竹林大不到這種地步啊。

“迷路了,都說了,那時候的我並不像現在,很弱的,所以在竹林迷路了好幾天,才被人帶了出來。”

陳安回答了美取的疑惑,繼續道。

“離開了竹林,我就把她送回了她的家,原本是打算讓她給我找個地方安頓下來的,卻因為意外,我最後去了其它地方。

那個地方叫紅魔館。”

陳安輕聲細語的。

“是個很大,妖精很多,也很歡快的地方。

我在那裡找了份工作,就住在那裡了,雖然紅魔館的主人是個任性又好奇,嘴硬又自大,小氣又好騙,明明沒有一點點威嚴卻又喜歡裝模作樣,還很喜歡扣我那根本就沒有的工資的傻瓜,但果然,在那裡和那些傻瓜生活在一起,是件令人很開心的事呢。

……”

因為太長,陳安並沒有詳細說在紅魔館的日子,只是簡略的說了說一些有趣的事。

最後又回到了現在,他的語氣很平靜。

“……直到一段時間前,因為意外,我變成現在這樣了,結果睡覺的時候被阿燐當成死人給帶回了地靈殿,雖然並不想麻煩她們,但因為戀戀,最後還是在那裡住下了。”

陳安說到這裡,停了下來,側了側臉,他微笑著問道。

“怎麼樣?你滿意嗎?如果滿意,那可以和我說說你的事了嗎?”

美取沒有說話,猶豫了一下,問道。

“那你的那些妻子,朋友呢?既然有那麼多重要的人,那麼多需要你的人,那為什麼沒有人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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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沒人記得我了啊。”

一隻飛鳥劃過天空的晚霞從陳安的頭上飛了過去,在美取愕然的表情中,陳安眉頭一跳,就突兀的一步跳了出去,就在同時,天空落下一堆白色的鳥糞,掉在了他之前所在的位置。

並沒有驚訝陳安為什麼能做到這點,美取追問起來。

“沒人記得你,這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陳安回頭對美取輕輕一笑,語氣輕快的回答起來。

“除了戀戀不知� �什麼原因記得我,在幻想鄉再也沒有其她人記得我。

包括她們。

事實上,要不是有戀戀,或許我們現在也不會一起站在這裡,而是像兩條不相交的平行線,各自做各自的事了。

所以,就衝這點,你回去就要記得感謝戀戀哦。記得,千萬不要和她解釋為什麼感謝,因為戀戀迷糊的樣子很可愛的。”

想到戀戀那小迷糊咬著手指,想著為什麼會被美取感謝的可愛樣子,陳安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哎呀呀,不行戀戀的副樣子,真是越想越可愛啊。

美取看著陳安臉上那沒有一絲虛假的笑容非常困惑。

“為什麼你還笑的出來?被重要的人遺忘,只剩自己一個人孤零零的,為什麼你還能笑的出來?”

她無法理解,為什麼如此境地,陳安還能若無其事的和她說著自己悲慘的過去,並且笑的如此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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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笑不出來?”

陳安反問。

“因為,因為……”

美取發現這個問題,她回答不出來。

是啊,為什麼這樣就笑不出來了?

她憋了半天,才乾巴巴的說出了自己的看法。

“這種傷心的事,應該哭才對吧?”

沒錯,要是她,應該會躲起來偷偷的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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