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在天 第一部(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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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離打斷他的話,靜靜道:“您放心吧,我不是為了報仇。我只是想多瞭解他一些。他好也罷,壞也罷,我都要知道真正的他究竟是怎麼個模樣。我不願只聽江湖傳言,就認定他是那樣的人。”

楊漸微微一笑,點頭讚許道:“對。”

“所以您老犯不上有事沒事扮苦肉計給我看。”孟離淡淡道,手卻仍在替他按捏著。

楊漸苦笑:“可是你這麼查下去,多半會查到當年告發你爹的人身上,到時候你又當如何?”

孟離靜默片刻,方道:“我還沒想過。”

“離兒,”楊漸嘆口氣,摸摸他的頭,“你的眼睛已經瞎了,為師不希望你為了陳年舊事再有任何損傷。不管是身上,還是心裡頭,我都盼你能好端端的。你想去瞭解那些過去,我不攔著你,可你還得過自己該過的日子,而不是為了那些陳年舊事過日子,你明白麼?”

“我知道,我沒那麼傻……”孟離嘀咕了下。

楊漸笑了笑,扒拉下他的頭髮,笑著催促道:“去梳洗下吧……對了,呆會兒記得給阿貓賠個不是,人家好心好意給你請大夫,你倒好,惡形惡狀也就罷了,還差點把人給扔出去。”

孟離起身,不情願道:“我頭還有些疼著呢,此事明日再說。”

雖知道他所說未必是真,但楊漸終歸是心疼徒兒,便道:“明日就明日吧,你記著就是了。此番我去崑崙,順道求了個頭疼的方子,不過得在頭疼初發的時候吃才有用,待疼得厲害時,效驗便要差許多。”他自懷裡掏出個方子來,孟離自行收入袖中。

“對了,二哥,我剛在對面茶樓聽見個訊息,說是那位衛大人近來時常頭疼,城裡幾個大夫看了都不頂事,正往外求良醫呢。”李栩猛然想起一事。

“頭疼?求醫?”孟離略顰起眉頭,“對了,我讓你打聽他的口碑喜好,你可打聽出來了?”

“口碑平平,沒聽說他有過什麼善舉,不過平日裡也沒惹什麼事,深居簡出的,喜好就沒打聽出來了。哦,他有個義子,就和他住在一塊,衛府裡頭就是這個義子當家。我方才聽說,就是這個義子張羅著替他找大夫,還挺孝順的,是吧?”

“義子?是哪裡人?”

“不知道,聽說是打小收養的孤兒。”李栩摳著下巴,“二哥,照這麼看來,這衛太監應該不壞。”

“他是好是壞,我們說了可不算。”孟離沉吟片刻才說道。

楊漸搖頭:“跟你們說了多少遍,人不能用好壞來分。”

李栩撓頭不解:“您是說了很多遍,可我到現在也沒弄清楚,好人不就是善人麼?壞人不就是惡人麼?”

說罷,李栩頭上先挨了一記,楊漸搖頭嘆氣:“沒慧根,沒慧根。”

“您自己說不清楚,還怪我?”李栩不滿地頂嘴,轉瞬腦袋又挨了一記。

“自己悟去!”

此時的白盈玉悶頭在屋中,對於他們的對話自是渾然不覺。

她已將那件絲袍拆開,在床上鋪好,手在其上細細丈量了幾次,才下定決心,拿起剪子……

想到這一剪子下去,若是剪錯了可就沒法再改,她不由得有些躊躇。本來午時她覺得腰部有些差錯,故而想找孟離再重新量一遍,可沒想到正好碰上孟離頭疼。眼下他大概還睡著,她也不敢再去打擾他。

猶豫再三,時辰已然不早,她咬咬銀牙,剪子朝著布料“吱嘎吱嘎”地剪了下去。

腰部、肩部幾處地方都需要修改,她擅刺繡,但對於剪裁成衣,卻不甚熟練。絲袍的縫製也是件磨人的功夫,稍有不慎,便會抽出絲來。她低著頭,一針一線,專心致志地縫製著……

屋內越來越暗,看得吃力,她只得點起燈,把絲袍拿到桌邊來。

漏壺靜靜地滴著水,時辰在針線中慢慢地流逝,待聽見外間傳來雞鳴的時候,白盈玉才放下手中的活計,長吐口氣。

總算把他的衣衫改好了。

將衣衫攤在手上細看,還好,針腳應該都沒有問題,至於大小是否合適,還需等他穿到身上才能知道。

因為熬夜,又因坐得太久,身子酸痛不已,她揉揉眼睛站起來,想到孟離不知會不會滿意,不由有些忐忑。

回想起昨日,孟離問衣衫今日是否可成,想必是他今日便要穿。一直以來看他穿得素潔,但衣料都平常得很,可見他並非講究穿戴之人。昨日特地囑咐李栩要買上好的衣料,想必是有要緊的用處,白盈玉見絲袍雖已經改好,但衣衫上還有幾處大的摺痕,小小褶皺也甚多,眉頭微微皺起……

客棧裡的店小二睡眼惺忪地被一臉歉意的白盈玉喚醒,方知道她是討要用於熨燙衣衫的火斗。

火鬥中裝滿燒得火紅的木炭,平滑的底部立時滾燙起來。白盈玉以前曾經看過丫環熨燙,現下自己動手,才知這看起來簡單的熨燙,原來竟是如此不易。

火鬥本是銅製,加上火炭,拿在手中已是沉甸甸的。絲袍質地嬌貴,不能將火斗直接靠上,中間還需再墊上一層布,半懸著火鬥輕輕熨燙。同時還須當心著火炭迸出的火星,若是落到絲袍上可就是一個洞,回天乏術。

僅小心翼翼地熨好一隻袖子,白盈玉的手便酸得幾乎抬不動,她硬是咬著牙,堅持著慢慢熨燙完整件衣袍。直到最後一方袍角熨好,她已經被升騰的炭氣弄得滿頭是汗,雙目也被燻得通紅。

大功告成!

她舉袖抹抹鬢角的汗水,滿足地呼了口氣,擺在面前的絲袍光滑如水,微處針腳細密,想來應該是穿得出去了。

她起身欲先將火斗收起,不料因為久坐床畔,雙腿早已發麻,剛剛邁步,腿便麻軟,身子不由自主地歪倒,忙用手在床沿撐住……

火斗傾斜,火炭紛紛落在床上,而那件絲袍就平鋪在床上!

白盈玉駭然而驚,下意識地就用手去扒拉,被燙得縮回來,趕忙用火鬥去撥打,好不容易才七手八腳地掃落火炭,將絲袍搶救出來,

顧不得手上的燙傷,她先展開絲袍,緊張地搜尋著——幾處明顯的破洞和焦痕赫然就在眼前,憑她再怎麼試圖用手去撫平,卻怎麼也無法讓它們消失。

她呆立著,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今日是打算去見衛近賢,儘管昨日頭疼,需要多休息,可孟離還是儘量早些起身。衛近賢雖已不為官,但在順德城中卻仍是頗有權勢之人,他家的門檻定然是低不了。故而孟離昨日特地讓李栩去買件上好的衣袍,他不想連衛家的大門都進不去。

師父昨夜與李栩喝酒甚晚,想必今日須得多睡,故而他也不去打擾,梳洗過後,自行下樓用早食。此後,日頭漸高,他料想白盈玉應該已經起身,方才去敲她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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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敲了一下,門立時就開了,倒像是白盈玉一直候在門後頭般。

“孟大俠……你是來拿衣衫麼?”白盈玉微垂著頭,怯怯問道。

孟離嗅覺敏銳,一下子就聞見屋子裡頭有股淡淡的焦味,顰眉問道:“你在房內燒過什麼東西?”

“沒有。”

雖然可以肯定她在撒謊,可那聲音細細軟軟的,讓他有種她似乎隨時都會哭出來的錯覺。孟離勉強自己不要皺眉,又想起昨日師父的吩咐。

“哦……對了,昨日我在病中,失禮之處,請姑娘見諒。”他道。

“不……是我太笨了,我……”聲音中有明顯的哽咽,就算他看不見,也知道不是錯覺——她當真是哭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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