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武家的燈火一直點到了天亮。
大伯，大伯娘，老爸老媽，還有武江山，都站在客廳裡。
奶奶坐在爺爺旁邊，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罵，爺爺卻是出乎預料的鎮定。
老爺子早就知道了，或者說是他早就猜到了。
“老二什麼時候被槍斃呀？”
大伯跟老爸都不吭聲了，武江山只好硬著頭皮走出來。
“這個月末就開庭宣判了，判了之後應該就幾天之內的事。”
武江山蹲到一邊，一手握著奶奶的手，一手擱在爺爺腿上。
“爺，奶，之前沒跟你們說，就是怕你們難過。爺您心臟不好，可千萬別激動啊。”
爺爺拍拍他的手：“爺爺知道，爺爺都這麼大歲數了，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武江山稍稍放心，但他知道，這心裡壓著事，對身體也不好。
“爺，那您想去看看我二伯嗎？”
爺爺點頭：“我得去一趟，這一輩子呀，總歸是我沒教好他，他走到今天這一步，我有責任。”
“奶，那您想去嗎？”
奶奶一邊哭，一邊罵：“他個不孝順的東西啊，我怎麼就養了這麼個混賬東西啊？我不去看他，他死了就死了，我就當沒養過這麼個兒子。”
雖是這麼說，可小老太太難過的渾身都哆嗦，眼淚流個不停。
武江山趕緊把奶奶給摟住了，順著她的後背：“奶，您別這麼說，我二伯就是一時糊塗，這才走了絕路。”
好不容易把二老勸回屋裡休息，武江山跟大伯老爸他們合計怎麼去？
“都去吧？不管能不能見到人，去送一程吧。”一晚上沒吭聲的老媽，這個時候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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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娘他們也點頭同意，於是大家就商定好了，全家一起去省城。
離月末還有幾天，武江山提前給公司打了電話，讓他們給收拾出幾間房來。
老爺子上次住的那個一樓也給打掃打掃。
然後又安排了工廠裡的事，那兩個技術員暫時先管理一陣子，等武江山回來，再安排人接管。
就這樣，一直等到月末，武江山帶著全家人去了省城。
.....
見到二伯武紹東，是在判決下來的第三天。
二伯被關押在省城一間看守所裡，他最後的生命時光，將在這裡度過。
只能進去兩個人，武紹東聽說全家都來了，問他想見誰？
他點名要見老爺子和武江山，其他人，他都不想見。
奶奶在看守所外，聽到二伯不想見她，直罵二伯沒有良心。
她嘴上說著不來看，其實當媽的哪能不想看兒子最後一眼呢？
但二伯不見她，她也只能在外面無助的抹淚。
強勢了一輩子的奶奶，如今只是一個可憐的小老太太...
大伯跟老爸也有點失望，但連媽都沒進去，他們又能怎麼樣？
只一個勁兒的囑咐武江山，叫他看好老爺子。
武江山讓丹娜陪著奶奶，攙扶著爺爺進了看守所見面的小屋。
這小屋被鐵欄杆隔離成兩半，二伯已經等在這兒了，帶著手腳鐐銬，被鎖在鐵欄杆另一邊的凳子上。
房間兩邊，都有拿著槍的獄警看守，整個房間讓人感覺心情十分壓抑。
爺爺走到鐵欄杆前面，靜靜的看著二兒子。
好幾年沒見面了，再見面，竟然就是生死別。
二伯武紹東比之前被武江山抓到的時候，乾淨了不少。
監獄裡給他剪了頭髮，刮了鬍子，換了乾淨的衣服，看著又跟武江山記憶裡那個二伯差不多。
不過，這張熟悉的面孔上盡是陌生的神情，又能明顯的感覺到跟從前的那個二伯的不同。
“爸，兒子給您磕頭了。”武紹東被拷住跪不下去，他就拿頭去撞手上的鐵鏈。
鐵鏈譁啦啦的響，撞了幾下，就被身後的看管給阻止了。
爺爺把著鐵欄杆，看的老淚縱橫，一句話也說不出。
“爸，我不孝順，您就當沒有我這個兒子吧。”二伯也哭出了聲。
“你早知道今天，你為什麼要殺人啊！”武江山趕緊扶住了爺爺：“爺，您別激動。”
武紹東目光空洞，晃著頭：“為什麼？還重要嗎？我不後悔我殺了劉芳和孫友忠。”
他看向武江山，露出了個笑容：“江山，二伯死了，家裡就剩你爸和你大伯了。反正，有我沒有我也都一樣。”
“以後，你好好孝順你爺，逢年過節，也不用給我燒紙...”
武紹東絮絮叨叨的，講了一大通，武江山扶了爺爺在凳子上坐下。
“爸，您什麼都好，不像別家的老人，什麼都管，您是什麼都不管。”
武紹東盯著老爺子：“我以為我最恨我媽，其實啊，我最恨你啊，你是一家之主，你就看著我媽那麼偏心，你也不管。”
他抬起手帶動了鐵鏈子發生聲響，指著武江山，卻沒看武江山。
“您老有福啊，江山出息了，呵呵，老武家有福了...”
爺爺捂著胸口：“老二，你還是怨我啊。”
“不怨了，我馬上就死了，還怨你什麼？”
武紹**然神經質的呵呵笑了起來，低著頭沉聲道：“我先下去等著，以後啊，您老下去了，還得指望我這個兒子伺候你。”
“二伯！”武江山喝了一聲，武紹東看也沒看他，反而舉起了手。
“報告，我見完了，送我回去吧。”
時間還沒到，武紹東就吵著要回去，看管過來開啟了凳子上的鎖，扯著手上的鐐銬帶他離開，爺爺不捨的走到欄杆旁邊。
一邊拍著鐵欄杆一邊哭喊：“老二啊，爸對不起你，紹東啊...”
這是武江山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爺爺這樣。
在他的記憶裡，爺爺總是笑眯眯的，遇到了多大的事，他也總是很沉穩。
這是武江山第一次看到爺爺哭的這麼傷心，他很擔心老爺子的身體受不了。
二伯武紹東被帶走後，就有人來叫他們離開。
武江山扶著爺爺步幅蹣跚的走出看守所，爸媽跟大伯急忙迎了上來。
奶奶也過來了，滿臉淚痕，哭著想問問二兒子都說了什麼。
老爺子一臉痛苦，抓著奶奶的手：“老二恨我啊...”
說完，就在眾人的驚呼聲中直挺挺的倒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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