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人的記憶有時候會欺騙自己。

當第一個漏洞出現時, 破綻就會如同破掉的水桶，水譁啦啦地往下面滴落。

復東的大一是強制住宿的，柏孟輝大一時在學校住了一年, 等到了大二, 他雖然搬到了校外, 可校內的宿舍卻還保留著, 偶爾會回去睡個午覺。

他昨天晚上睡的床鋪明明是自己的。

既然如此……那宿舍裡為什麼還會有三個人？？

明明快要到炎熱的夏季，可柏孟輝卻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握著筷子的手一直抖, 腦海飛快地閃過細碎的片段，那是他被強制遺忘的記憶。

“任、任驍他……”

“已經死了？！”胖子驚恐的接完下句，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謝寧捏緊筷子，閉上眼, 想起了自己昨天才看過的詳細報告。

第一位死者：任驍，20歲, 面部被玻璃劃破, 頭部受到劇烈撞擊而亡。

第二位死者：孔浩權，20歲，由於其屍體被分屍, 具體死法已經無法得知。

明明在進入3005之前, 這些資料他都記在腦中，可在推開門的那一剎那, 彷彿有一雙大手，將他腦袋裡的記憶翻了個圈, 讓他選擇性地遺忘掉這件事。

之後從幻境出來，按理說3005裡的人全都要去警局錄口供。

可任驍缺席，他們卻沒有一個人發現不對。

這次的靈異事件壓根就不只是幻境, 而是兩個靈異事件交叉組成的複數事件。青年猛地站起來，匆忙地說了兩句話後，就跑了出去。

柏孟輝和胖子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所以我們昨晚一直…和鬼待在一起？”

“好像……是的。”柏孟輝打了個哆嗦，低頭看向自家受傷的右手，欲哭無淚道：“我還讓他幫我拿過東西…”

胖子：“……”

森白冰冷的電梯內，青年快步走出，面色難看地掏出手機給荊帆打電話，他嗓音倉促，神情緊繃：“……我們都弄錯了，厲鬼是任驍，他有辦法篡改別人的記憶，我現在正往3005趕過去，大概十分鐘左右就能到，不能放任他一個人在裡面，學生都會有危險的。”

厲鬼總是在不經意間爆發，不能留下這個隱患。

謝寧噼裡啪啦地甩下一大堆話，直接把荊帆給砸懵了。

他這會兒正在警局裡開會，會議室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厲鬼寄生者，經過訓練後各方面都要比普通人優秀，即便是電話裡那一點兒微小的聲音，也能聽得一清二楚。

“怎麼回事？”

釋出任務的伊靈問。

其餘人豎起耳朵。

所有的能力都會有一個界限，在離開3005寢室、離開任驍後，他的催眠能力其實已經很微弱了，再經過謝寧一提醒，荊帆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艹！”

男人忍不住罵出一句髒話。

這次的靈異事件本來就是老員工的他來帶領新員工的謝寧，誰知道從頭到尾自己什麼作用都沒有不說，最後還要其他人提醒，才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他一個解決了十幾件靈異事件的老油條，竟然被一隻鬼給矇蔽了。

“這事有點兒複雜，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我先去學校，你們繼續開會。”荊帆拿起外套就想跑。

“很急嗎？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右下側的小姑娘開口。

她年歲不大，約莫十五六歲的模樣，五官清秀，皮膚是不健康的蒼白，看起來就像是身體不好的鄰家小妹妹。

難以想象這樣一個小姑娘，會是寄生者中的二把手。

荊帆猶豫了一下，想到厲鬼的特殊能力，咬著牙答應下來：“那就麻煩你了，思晴。那只鬼能改變別人的記憶，到時候你就在樓下等著，等我上去後給我打電話，隨時提醒我記憶的問題。”

“嗯。”

眨眼間，會議室中就少了兩個人。

“既然有事忙，那咱們先散會，等人都到齊了再說。”

“困死我了，我去泡杯咖啡。”

“給我也來一杯。”

……

眾人紛紛散開，隱蔽的角落裡，某人若無其事地掏出手機，飛快地發出一封郵件，緊接著快速登出郵箱，摧毀證據。

該做的都做了，結果如何，就看他們的本事了。

為了防止再次被篡改記憶，在進入3005寢室之前，謝寧先在手機的備忘錄上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寫清楚，懟在眼前，防止忘記。

接連經歷兩次兇殺案，樓內的人大部分都害怕地逃走了，只剩下零星幾位也是窩在宿舍裡不出來。

走廊裡顯得格外地陰冷幽靜。

3005寢室裡，任驍正坐在窗邊，頭朝著窗外，木訥地看著外面的一切，聽到推門聲後才轉過身來，支離破碎的臉上帶著人性化的茫然。

他說：“謝學長，你來我們宿舍有事嗎？”

在直面對方的一瞬間，大腦裡一片混沌，彷彿有一塊兒橡皮擦，正在將他腦海中的記憶擦去。

青年猛咬小唇，疼痛讓人清醒。

他大步走過去，迎著微弱的晨光，一字一句叫道：“任驍。”

“嗯？”被叫出名字的人瑟縮地想往後面退，可身後就是窗戶，退無可退，便只能縮著肩膀，顯得弱小而無辜。

情況反常得讓人注目。

他心中生出點兒微妙的落差，上下打量一番，經過強烈的自我暗示後，謝寧眼前的任驍，是真實的厲鬼模樣，而不是被矇蔽後的人形。

他的右側腦袋經過劇烈的撞擊，往下面凹下去了一塊兒，一道皮肉翻卷的猙獰傷口從太陽穴一直劃到嘴角，露出一小塊森冷白骨。

謝寧心中一動，任驍的死相，不像是厲鬼殺人，反而有點兒類似人類動手。

“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過來嗎？”他試探道。

厲鬼搖了搖頭，瘦弱的身體顯得格外弱小，他小心翼翼問道：“謝學長你是來調查3005和2005的死亡案件嗎？”

雖然警局對外都說事情是任哲做的，可這只是警局內部結案，暫時還沒對外面釋出通告。

“不是。”

謝寧眼神複雜地搖頭。

寂靜的宿舍內，氣氛逐漸壓抑。厲鬼額頭上的鮮血順著面頰流到脖頸裡，染紅了他慘白的皮膚，可他卻毫無感覺的揚起頭，怯弱的看著眼前的青年。

若是有外人在這兒，絕對會被此時的情況嚇得尖叫起來。

“任驍。”青年突然開口叫道：“你知道嗎？你已經死了。”

“啊？”

厲鬼悄咪.咪的抬眸，一雙似人的清澈雙眼仰望著青年，眼珠子咕嚕嚕的亂轉，表情糾結，彷彿在說‘這裡有個傻子正在說胡話’。

擁有篡改記憶的能力的厲鬼，把自己的記憶也篡改了。

他以為自己還活著。

依舊重複著生前的生活。

謝寧捏緊手機，找出上頭髮給他的資料，遞給還茫然中的厲鬼，話語堅定而殘忍地重複道：“任驍，你已經死了。”

“就在昨天，你的父母在醫院把你的屍體帶回去火化了。”

資料很詳細，除了大段的文字外，還配有死者的照片。

厲鬼看著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臉上的表情時而猙獰，時而茫然……就彷彿是人性和鬼性正在瘋狂拉扯。

如同人類的乾淨手指一寸寸拉長，露出屬於厲鬼的尖銳指甲。

脖頸處粘膩的鮮血，提醒著他事情的真相。

任驍手指猛地用力，堅硬的手機就如同豆腐塊似的被捅了對穿，螢幕閃爍幾下，徹底報廢了。

他抬起頭，雙唇顫抖。

最終匯聚成一句‘對不起’。

謝寧：“？”

“捏碎了你的手機，我現在大概是賠不了了。”任驍本性是個沉默而內向的孩子，就算變成鬼，也依舊維持著善良的本性。

謝寧也沒想到會得到這麼一個答案。

由於厲鬼絕大部分都是被虐殺而死的，死亡時的痛苦如一把尖刀捅入五臟六腑，刻畫在心臟裡，這使得他們都充滿戾氣。

別說道歉了，能正常和人類交流就算很好的了。

他搖了搖頭，表示沒關係：“你現在是——”想問清楚情況，可又怕戳到對方的傷口。

所幸任驍看出他的疑惑，主動道：“我是被殺的……是被孔浩權殺死的，是他殺了我……呵呵呵…所以我也殺了他…我把他雙手把他分屍成一塊一塊的，堵住他的嘴，讓他連叫都叫不出來……活該，他該死……”

說起往事，他的情緒非常地不穩定。

“我還吃了他的靈魂，髒的，臭的……很難吃。”

謝寧安靜地聽著，並不插話

讓對方傾訴。

過了一會兒後，他身上的陰氣平和下來，遙望著窗外的天空，繼續道：“我們之間的矛盾，本來只是一些小問題。”

“同寢室三年，大概是看我好欺負，孔浩軒經常找我借錢，卻一次都沒有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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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孟輝是個富二代，為人開朗又樂觀，朋友一大堆；顧遠是個見風使舵的小人，芝麻大點兒的心眼。

兩個人都不是好欺負的。

而任驍就不一樣了。

他沉默寡言，除了柏孟輝，也沒什麼朋友，嘴笨，不會說話，偏偏性格還好，做不出背後嚼舌根告狀的事。

柏孟輝估計還以為宿舍裡的四人感情特別好，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呢。

胖子倒是發現了不對，可他是典型的小人心態，只要沒損害到自己的利益，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看到。

事發前，孔浩權又向任驍‘借’錢。

任驍性格好，但不是傻，見他又來這套，推託說沒錢，對方見此，立馬就變了張嘴臉，陰陽怪氣地嘲諷起來。

任驍忍了三年，算是忍到極致。

直接和對方吵了起來，或許是三年的怨氣太深，逐步發展到動手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