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你把東西放在地上。”

雖然對方已經把東西遞到了自己手邊，但是劉光齊並沒有上手去接，人心險惡，誰知道對方是不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好嘞，沒想到您還是個行家啊。”

見劉光齊沒接，對方就知道劉光齊是行裡人，笑著把東西放在了地上。直到對方雙手都離開後，劉光齊才藉著附近地攤上微弱的的燈光，一手託著瓶底，一手抓著瓶口把東西拿起了起來，仔細的觀察起來。

整個瓶子高越三十多公分，器型飽滿圓潤，如同一輪圓月，器身上描繪著著各色的纏枝花卉紋，器身前後留有圓形的空白如同一扇窗戶，窗外用粉彩繪製山水，遠處是峰巒秀起，祥雲繚繞，近處則樓閣庭院，蒼松翠柏。畫面佈局靈動，疏密有致，意境深遠，底足和瓶口則是用描的金粉。

“您可得看仔細了，這可是正兒八經的乾隆年間的官窯粉彩山水抱月瓶，要不是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我是絕對不會拿出來賣的。您這回可是佔大便宜了，您身上那糧食大概有一百斤吧，只要您把這些糧食都給我，然後再給我二百塊錢，這東西就是您的了。”

對方擺出一副劉光齊佔了大便宜的模樣。

“既然這樣那您這麼捨不得，那你就再拿回去，省的別人說我奪人所愛了。”

此時劉光齊也檢查完了手裡的抱月瓶，一聲輕笑把東西放到了地上。這東西也就是只能遠觀一下，而且還是在夜裡，真要是近看真的就什麼都不是了，摸起來都燙手。

“誒，您這是？您看看我就是那麼一說，您要是嫌價高，咱們可以再商量，買賣嗎都是商量出來了的。我再給你便宜二十怎麼樣。”

聽到劉光齊這話，抱月瓶的主人臉上的笑容頓時凝固在了臉上，乾笑了一聲後跟討價還價起來。

“哈哈，您要是把這東西給我便宜到二十說不定我就收了，至於二百那還是算了，這東西您還是自己抱回家抱著玩吧。”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您是說我這東西是假的了？”

抱月瓶的主人黑著臉說道。

“我可沒說啊，這是您自己說的，您要是沒事兒的話，你先往邊上靠靠。後邊還有人呢。”

劉光齊伸出手示意對方讓一讓。

“嘿，我就不讓，小子，今個兒你要是不給我說出個一二三來了，你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這麼多人看著呢，我可不能讓你壞了我的名聲。”

抱月瓶的主人指著劉光齊的鼻子說道。

“何必呢，爺們兒，在我這兒賣不出去，您大可以換個別的地方，說不定哪下就給蒙出去了。

你也說了這麼多人看著呢，當著這麼多人到面，我要是真把你的老底給抖摟出來，你臉上怕是不好看吧。

是不是見我來的次數少，以為我是個雛？我告訴你，爺我十幾歲就在琉璃廠逛，這樣的東西我見的多了，你才入行幾天就敢跟我面前耍橫。”

見對方這麼不客氣，劉光齊也沒了好臉，語氣也變得凌厲起來。

“你他媽在這兒，少在這兒給我充大頭，你算老幾啊。”

抱月瓶的主人原本還想跟劉光齊較較勁，可是話說一半就被一個突然跑過來的年輕人拽到了一邊。

對方臨走的時候還衝劉光齊點了點頭，很顯然是認出了劉光齊。

“小夥子，您看看我這東西怎麼樣，”

抱月瓶的主人被人拽走後，一個老頭兒抱著一個大布包顫顫巍巍的走了過來。

劉光齊定睛一看發現眼前這位居然還是個熟人。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劉光齊當初在琉璃廠遇見的夏老爺子，劉光齊發現的慈溪寶藏就是從他侄子夏五家裡找出來的。

劉光齊曾經在他對方手裡買了不少好東西，最珍貴的莫過於一套康熙年間的十二花神杯了。

除此之外劉光齊還把對方家裡牆上掛的黃賓虹的畫也都給買走了，沒想到都這樣了，對方手裡居然還藏的有好東西。這可真是破船還有三斤釘，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啊。

因為光線不好，在加上劉光齊帶著口罩，所以夏老爺子並沒有認出劉光齊。顫顫巍巍的把東西放到了劉光齊面前。

見對方沒有認出自己，劉光齊也沒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在這種地方身份越保密越好，畢竟他們幹的這些可是見不得光的事情。

您這是個傢俱啊，老爺子啊。我不要傢俱的，您還有別的東西嗎？”

透過布包的形狀和放在地上發出的聲音，劉光齊判斷出眼前這個布包裡裝的一個是個小櫃子一類的東西。

劉光齊這次的目的是尋找到一些具有高價值的瓷器和古畫，這些東西的價值在未來都是比較高的，而傢俱就不行了，雖然在未來價值也很高，但和瓷器書畫比起來就差了點，同樣的糧食換一些瓷器和書畫，回報率顯然更高一點。

不過夏老爺子畢竟是熟人了，劉光齊也不忍心讓對方白跑一趟，只要對方能拿出一樣別的東西，哪怕不是特別珍貴，劉光齊也照樣跟他換。

“您別急，您開啟看看再說要不要，我敢保證你開啟之後，肯定喜歡。如果開啟之後你還是不要，我就再給您換別的東西。”

見劉光齊不收，夏老爺子也不著急，而是讓劉光齊開啟布包看一看。

“這是？”

見老爺子這麼固執，劉光齊只好解開了布包，當布包裡的東西站在劉光齊眼前的那一刻，劉光齊的眼睛立刻眯了起來，緊緊的盯著眼前的東西。

“我的乖乖，這可是個好東西啊。”

邊上賣東西的和後面排隊的人，看到這東西全都露出了驚歎的表情，張著大嘴，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個東西。

劉光齊原以為布包裡是個小櫃子，但是眼前這個東西卻超出了他的認知，說它是櫃子吧，又不是櫃子，說它是盒子吧，它也不是盒子。

感覺和劉光齊當初發現那個裝有真珠舍利寶塔的四大天王木箱有點像，都是從上而下套住東西的，外形像個木龕。

不過眼前這個木龕的造型卻是比那個四大天王的木箱要精緻許多，通體都貼了金箔，即便是在夜色中，藉著微弱到燈光也依舊散發出金燦燦的光芒。

除此之外之外整個箱子身上還凋刻好幾條威勐的形龍和祥雲，底部則是刻著海水江崖

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裡的東西，特別是那幾條栩栩如生的形龍，明晃晃的長著五根爪子，直接表明了這是一件跟皇室有關的東西。

“老爺子，恕我孤陋寡聞，你能說一下這個是個什麼東西嗎？”

劉光齊盯著這東西看了半天，雖然能夠確認這東西大概的年代和材質，但是卻不知道這東西的用處。

“這你都不知道，這是過去的官宦人家放聖旨的箱子，我們家也有一個，不過跟這個比起來可是差遠了，這東西的規格未免也太高了點，龍紋，金漆，海水江崖，五福天降雲蝠紋，還是金絲楠木的，尋常的聖旨箱能粘一樣就不錯了。”

夏老爺子還沒說話，旁邊一個識貨的人就忍不住把這東西的來歷講了起來。

“哦，這東西我還真是第一次見，真是長見識了。”

聖旨劉光齊倒是在藍一貴那裡見過幾次，但是聖旨箱這東西劉光齊還是第一次聽說。

“多謝了”

劉光齊衝說話那人點了點頭，忽然覺得眼前這人聲音有點耳熟，藉著燈光朝對方瞅了一眼，結果發現對方居然是琉璃廠的劉掌櫃。

這可真是巧了，一個晚上遇見兩個熟人，看劉掌櫃這樣子應該也是來賣東西換糧食的，也不知道對方賣的是什麼？

等會兒一定要看一看。對方可是琉璃廠的有名收藏大家，家裡東西東西即便是比不上藍一貴，但肯定不會比佟奉全少，畢竟佟奉全連著破產了好幾回，現在的家底基本上都是解放後攢的。

“老爺子，你打算賣多少錢啊，我這裡就一百斤糧食，剩下不夠的部分我可以用錢補。”

劉光齊一邊想著一邊詢問道。

“您看著給吧，我信得過你，”

“您這，哈哈，行，還按咱們以前的。”

老爺子還是那句話，不過這句話卻讓劉光齊明白過來，老爺子已經認出了自己，只不過看到自己帶著口罩這才沒有點明自己的身份。

“這是一百斤糧食，這是五十塊錢您看夠嗎。時候不一樣，您千萬別嫌少。”

劉光齊沒有廢話，直接把肩上的褡褳拿了下來，然後又從口袋裡掏出了五十塊錢。

“小夥子你別著急啊，您看看我這個東西再說，我這個東西一點都不比他的差。”

“就是，你看看我們的東西再說唄，我們的東西也不差”

“小夥子，你行行好吧，看看我的東西再說吧，我們家馬上就要斷糧了。”

見劉光齊準備把糧食交給眼前這個老頭，排在後面的人頓時急了。就連剛才幫老爺子說話的劉掌櫃也急了，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他家裡的小孫子已經好些天沒吃飽飯了，現在餓的連站都站不穩了，要是在吃不上飯估計就該餓死了。

看到後面這些人這麼激動，夏老爺子連忙把劉光齊給的錢塞到懷裡，然後衝角落招了招手，一個十幾歲的小夥子立馬跑了過來，爺孫兩個抱著糧食就朝鬼市外面跑去。

“哎呀”

“老爺子您慢點，我用錢給你買，您多少給我留點。”

看到老爺子把糧食卷走，排在後面的人頓時急得直跺腳，一些家裡馬上就要斷頓的人直接追了上去。

劉掌櫃原本也想追上去，但是卻被劉光齊拽住了胳膊。

“大夥兒也別心急，我明天晚上還會來，同樣還是一百斤糧食，而且還有十斤肉，大家如果家裡有什麼老東西的話儘管拿來，”

“你說的是真的？你手裡真的有肉？”

聽到劉光齊手裡有肉，周圍的人們再次變得激動起來。這可是肉啊，現在這個年景，一人一年也就能吃上二兩肉。飯碗裡看見肉那真的比看到親孃還親。

“當然是真的，你們要是信我的話，明天晚上就把家裡的寶貝拿來，要是不信的話，那就等著看，不過有一點我得告訴大家，東西我只要好的，一般的東西可是入不了我的眼，大家也不用擔心我給不了錢，我這個人最不缺的就是錢。一部分糧食，一部分錢，大夥也不用擔心自己吃虧。”

劉光齊對著鬼市上的眾人宣揚了一番後，就拽著劉掌櫃朝鬼市外面走去。

“這位同志，您這是打算帶我去哪兒啊。”

出鬼市往外走了大概幾十米後，劉掌櫃突然停下了腳步，拉開了和劉光齊帶著距離，一臉警惕的看著劉光齊。

“別緊張，劉掌櫃，是我。”

看到對方這麼緊張，劉光齊直接點名了自己的身份。

“你是？小劉大夫”

劉掌櫃一開始還有些疑惑，劉光齊帶著身份，直到劉光齊解開了自己的口罩。

“怎麼會是您呢，小劉大夫。”

“怎麼就不能是我呢。好久不見了，劉掌櫃了，近來可好啊。”

自打琉璃廠公私合營之後，除了去天和軒找藍一貴。劉光齊基本上就再也沒有去過琉璃廠。

“確實好久不見了，好什麼好啊，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

劉掌櫃先是跟劉光齊客氣了一下，隨後就是一臉的苦笑。

“對了，小劉大夫，你那些糧食是從哪裡來的，能不能賣給我點兒，我家馬上就要斷頓了”

苦笑過後劉掌櫃就跟劉光齊詢問起了糧食的來歷。

“那些糧食是我在統銷統購錢買的，這些年一直都在我家地窖裡放的。”

“您可真是神了，幾年前你就能料到有今天？”

“那倒不是，主要是我這個人餓怕了，您懷裡抱的這是？”

跟劉掌櫃寒暄了幾句，劉光齊把話題轉移到了劉掌櫃懷裡，剛才在鬼市到時候他就注意到了劉掌櫃懷裡的這個東西。

從布包的形狀來看，裡面包裹著的應該是個天球瓶，而且按照這個個頭來看，這肯定是個大家夥，絕對不會比劉光齊在二爺家見到那對乾隆粉彩九桃天球瓶小。

“啊，這個啊，這是一個景泰藍的天球瓶。”

說著劉掌櫃就準備開啟包裹，劉光齊見狀攔住了他，看著鬼市那邊偷偷摸摸差這邊熘過來的人劉光齊帶著劉掌櫃來到了衚衕裡。

確定附近沒人後，劉光齊這才鬆開了劉掌櫃。

在劉光齊手電筒的照射下，劉掌櫃慢慢的開啟了包裹，一個典型的銅胎掐絲琺琅天球瓶也漸漸的暴露在劉光齊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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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長的瓶頸，如圓球一半都是瓶腹，以及底部的斂底都完美到呈現出天球瓶的形狀。

瓶子的口部、足部為素面鎏金，通體為淺藍色地，口沿下有一週如意頭紋，頸部為獸面紋組成的四個蕉葉狀變體紋飾；

肩部相連排列四個巨大的藍色如意頭，將瓶體分為幾個不同區域，以紅、藍、白、綠等色製作有寶相花、佛手、菊花及其他纏枝花卉紋；腹部中下位置另有寶相花紋、雙菱紋、團壽字、蝙蝠紋和其他纏枝花卉紋。此瓶體量巨大，掐絲工藝制作精良，紋飾圖桉異常精緻。

“好漂亮的景泰藍天球瓶啊。”

看著眼前的天球瓶，劉光齊情不自禁的感嘆道。他現在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痴漢看到了絕世美女一樣。

雖然劉光齊的收藏品成千上萬，銅製品也不少，但是景泰藍製品卻是只有寥寥數件，而且都是小形器，這麼大的景泰藍製品，劉光齊還是第一次見。

而且該說不說，乾小四這個人雖然有很多缺點，審美也有點農家樂，但是正因為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很多傳統技藝在他這一時代達到了巔峰，就像眼前這個景泰藍天球瓶，放到其它朝代估計很難做到這麼大，這麼精美。

“您說個價吧，劉掌櫃，不管是要糧食還是錢，您儘管開口。”

在看到這個天球瓶的那一瞬間，劉光齊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拿下這個東西。

“我不要錢，我只要糧食，只要你能給我五百斤糧食這個天球瓶就是您的了。”

聽到劉光齊問價，劉掌櫃也沒客氣，他今天晚上帶這東西出來，就是為了換糧食。錢他不缺，他就缺糧食。

“五百斤糧食？”

劉光齊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說真的這年代要想搞到五百斤糧食可比五百塊錢難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