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賊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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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問安之後,崔珩對皇后很客氣的拜託了厲行節儉的任務。皇后當然答應了。崔珩又道:“又女子妝容所需,糜費猶多一一限禁既煩難、效果也不佳,請先從皇后做起,則諸嬪妃公主也能體會皇上苦心,妝裙俱從簡,則外命婦也必跟隨,此風推廣至民間,便可春風化雨了。”

皇后出乎不意,張口結舌,一時回答不出。太后救場道:“原該從老身做起才是了。”

說的時候,是笑著的。

崔珩躬身:“皇兒只請母后頤養聖安。縱皇兒自己不衣不食,也不能損母後一毫的。”

太后道:“罷也!若要皇帝不衣不食,才好來孝奉我。我才該不衣不食,好照顧皇帝了。”

後來的史官記敘這段話,有人在旁加註腳評論道:“大不祥。亡國之音可知也。”

但當時,無人預見。

有些朝代的崩塌是有無數徵兆的,不知多少眼明心亮的人做了多次預言、以及拯救策略,但這些救策因種種原因不能奏效,王朝才轟然倒塌了;有些朝代的崩壞則是突然之間的,本來也並沒有太致命的問題,但因為某種不可捉摸的外力,說壞就壞了,只能說是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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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地,大陵從宮殿到朝廷可沒人覺得這朝代命會不好……噓!除了雲詩!

謝小橫跟雲詩說了什麼嗎?採霞她們可以作證:應該是什麼都沒說啦!

很多人會忘了雲詩,儘管她身在宮廷中。但她總是那麼無聲無息,像一枚認命的棋子。有的嬪妃甚至記不起她說話聲音是怎麼樣的。

雲詩卻感覺到了宮外的王朝正在崩壞,像一座酥山,在季節的更替中,緩緩溶解。這溶解是從外圍開始的。宮廷像個肚臍眼般位於溶崩的漩渦中,還照著它自己的美夢在沉睡。但那漩渦終於要把所有人都裹挾進去的。

大概出於這樣的預感,雲詩作了個怪夢。

她夢見,還是她,還是這個宮廷,但事情都已經不一樣。時間撥回到雲劍剛對唐家決戰取勝那時候,有個妃嬪跟唐家有關係,被悄悄賜死,面子上還享有哀榮,停靈於皇宮後頭,那個道觀裡,謝小橫親自來幫皇家做法事,雲詩還替她守靈。

那天崔珩本來想睡在一個美人那兒的,有個蘭嬪吃醋,就想辦法讓崔珩看雲詩去。

蘭嬪的親信侍女倒是愛操心,進諫道:“昭華!這便宜謝貴人去了,倘若謝貴人爬上來,反壓了昭華……”

蘭嬪“嗤”一聲:“這麼久了,偏今兒爬上來?”

侍女臉一紅:“昭華說的是……就是天狼將軍名頭太響了,皇上會不會把謝貴人抬舉起來?”

“正為天狼將軍聲名響了,”蘭嬪扇柄輕輕叩著雪白的小下巴,“這個人情必須讓給謝貴人。” 眼中閃過與她輕俏姿容不相襯的幽沉,“真要有人上去補空子,讓別人補還不如讓她補,至少她還識大體,不比那些輕狂貪嘴的蹄子。”把扇子展開,掩著嘴笑了,“不過皇上未必肯為了外臣就抬舉她到這個地步呢!你看看宮裡大家的身世,皇上難道是看著孃家人才抬舉的?真要拼孃家,還輪不著她呢。”

於是親近侍女也笑了。

皇帝到來,雲詩果然——呀!她在夢裡,竟真成了另一個她自己了,作戲作足全套,沒有一點興高采烈、得意洋洋、趁著東風要順杆兒往上爬的意思,而是表現得很惶恐,太惶恐了,以為皇帝是來責怪她的,搶先跪地請罪了。

“什麼罪?”皇帝很好奇。

“是臣妾沒有照管好供品,屢屢丟失,竟然、竟然驚動皇上……”雲詩似乎嚇得要哭出來了。

“什麼供品丟失?”皇帝來了興趣。

酒和肉。

供在道觀這邊的,有酒漿和三牲。酒分百益酒、雙頭酒、梨香酒。百益苦、雙頭冽,梨香芳醇。每次丟失的都是梨香酒。其實三種酒瓶子都是一模一樣的,塞緊塞子、貼上封條,這才擺上供臺,每次空的偏就是梨香,封條未動、塞子未破,裡面的酒卻空了,真不知怎麼辦到的。肉則更妙了,只割所供全牲肚子裡頭那套下水去,外頭看不見破口。固然燒全豬也要破開肚子清理了裡頭的髒東西,留下刀口來,但清理完了之後,是把內臟塞回去、刀口再縫上,這才烹飪的。失竊了豬下水,刀口可沒被拆開。絕對沒有。說起賊跡,更是渺難探尋,明明外頭都有巡夜,實不知是哪裡進來的。難道是神蹟、小鬼?不免人心惶惶。還幸這道觀、寺院雖說是後宮用,畢竟是方外處所,於三宮六院牆外又築起一座深院,不屬後宮,否則事情更大,必須第一時間呈報大內,並各院娘娘都要提驚受怕了。

東西怎麼丟的呢?到底也要查清不可。皇帝來了興致,反臣的大局平定,他還餘勇可賈,正好在這小失竊案上消遣消遣。

是夜風清月朗,花木的影子像畫在牆上。擺供品的小殿看起來好像沒有特別加強守衛,實則皇帝已經親自躲著看了。他身邊,十二名最能幹的侍衛,躲得不露一點聲息形跡,但若有異變,曾在一彈指間斬殺四十二名以上江湖一流高手級別的人頭。

皇帝一點都不擔憂自己安危,只饒有興趣看小偷會從哪裡來、怎麼偷。

小偷根本就沒從外面來。

月影搖搖,盤膝坐在小蓮花座上的龍女,嬌嬌嗲嗲、慵慵倦倦,伸了個懶腰。

雲詩幾乎要叫出聲來:這是謝小橫送進來的!

如果沒有林代,在另一個可能的選擇中,他會送進這樣一個小姑娘,用這樣的方式跟皇帝相遇。而這個小姑娘會如此配合、如此能演!

皇帝也幾乎要叫出聲來。

十二名“影衛”全神貫注等著皇帝下令。一聲最輕微的命令,他們就能衝上前把蓮座上那家夥剁碎,管她是龍女、蛇精、還是什麼怪物!

皇帝輕微的搖了搖頭。

怎麼捨得剁碎?只是伸個懶腰而已,簡簡單單的動作,語言都說不出的媚惑。他根本不捨得打擾她。就算妖怪也好,他要再看下去。

龍女立起身,拎起裙角,躍下蓮臺、旋至供桌,一串動作行雲流水,似無聲的音樂、流動的花顏。供桌前,她掀起面幔,閉上眼睛,將臉湊上前,意圖是聞一聞供酒瓶,而月光恰好灑在她臉上。

晶瑩嬌美,不似人間所有。

一定是小妖精了,嗅覺這樣靈,隔著塞子,選中了她愛的酒,一手持瓶,腰肢微微往後擰,頭後仰,成個優美的弧,一手連將束髮簪子取下來。

半透明冰色面幔原是自耳後向上由髮簪固定,這便落下,落得極盡委婉,若冰珠凝成的雲霧。而她的青絲在雲霧後放肆瀉下,如清瀑。

皇帝能聞見髮絲一下子散開,所逸出的香。

最是迷人女兒香。

小妖精可是一點兒也不管她怎樣撩亂了帝王的心緒,專心致志拿那簪尖插進瓶塞側。瓶塞本是軟木塞,雖然塞得緊,自己帶著彈性,細銅簪一插就插進去了。她於懷中又自己取個木瓶出來,將供瓶一傾,皇帝頓悟:簪子一定是中空的,酒可以漏出來。

但酒沒有漏出來。

小妖精急了,偏頭、撅嘴,往簪頭一啜。原來那簪子太細,液體一時出不來,經她一啜,通了,瓊漿美液汩汩往木瓶裡流。

經她一啜……不好……皇帝有那麼個啥地方起反應了……

那些影衛若非經過嚴苛的訓練,此時此刻也很難不起反應。

小妖精轉頭去對付豬全牲了。

撬開豬牙關,徐徐探進手去,也不知做了什麼,似乎是摸啊摸的摸了幾把,縮回手來,在豬外皮揉、揉、揉,捋、捋、捋……

這個動作的要命之處,只有具備一定經驗的人才能理解了。

皇帝具備的經驗那是相當的一定。

於是皇帝的命就相當的想要那啥了。

小妖精在這相當那啥的時候停了手,還是不知道自己給帝王造成了什麼影響,很滿足的再次撬開豬牙關,拎出什麼,用剛剛的面幔包起來,塞進袖子,走了。

皇帝知道豬下水已然不見了。

小妖精根本不去拆刀口。只從豬嘴伸進手,讓豬舌讓到一邊,將喉口撐開,探手將內臟先拎一把,再於皮外捋啊捋,那內臟本就是割出來清洗後再塞回腹中的,與皮肉已不相連,都捋到喉口邊,就被輕輕巧巧拎走了。

她走到外頭,叫一嗓子:“賊影子,看到賊影子了!”

觀裡的人趕來:“裳兒!賊在哪裡?”

那裳兒一指:“影子一晃,往那邊去了。”

可不又是無跡可遁的失竊案?

看來卻不是鬼,只是個小女孩兒裝神弄鬼,仗著身輕貌美,蒙個幔兒就裝龍女像,躲在諸神像後頭,人竟認不出,盜了酒肉去。

影衛向皇帝請示:要把這內賊擒下不?

皇帝回答:不。

他還要看看,這酒肉是拎到哪兒享用去——觀中人,畢竟並不都是死人。她拿回房間吃,也要被人發覺的罷?那是拿到哪裡?(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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