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兩個過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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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切的過往,哪怕是帶給你恐懼、憤怒和辛酸的過往,滿懷感激地告別,這是一種神聖的態度,我們稱之為達觀。

為什麼要告別,因為已經離去,不會再回來。為什麼要感激,因為你在那些時光,擁有生命,而且那些苦難,也讓你抵達了今天這個美好的未來。

在人生的征途中,一切過往都是生命的內容。我們渡過了許多兇險的河流,儘管乘坐的船有多麼破舊,它載你過了河,你都得感激它。

也許我們在高山上,回望那條河流,在今天的視野中,它是那麼的渺小,但它曾經的巨浪,帶給你的驚心動魄,仍然保留在某個夢境的角落。你超越了它,你感激它,你就是達觀。

我見過許多耿耿於懷的人,不忘過去帶給他恥辱或者痛苦的人、事和環境,那麼儘管他今天走著平坦的路,他的心理仍在崎嶇中。

南非著名領袖曼德拉,當總統後,原諒了當年曾經毆打和侮辱他的獄警,在回答原因時,他說過。如果你不能原諒他們,那你就是把過去的痛苦,還背在身上。

現實是每天都在變化的,而人們的心理,卻有頑固的連續性,這大概是許多痛苦產生的根源。

還有一種人的態度,貌似超越,實則是驕傲。就是貶低過去的作用,為今天所處的高度洋洋得意。甚至,生怕別人知道自己曾經渺小的過去。

我們知道,世界最優秀的長跑冠軍,小時候,也是從蹣跚學步開始的。過去的弱小,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呢?妄想斬斷這種聯絡,以為今天的高度是常態,這種不承認歷史的態度,如同不承認自己的母親。

這種人,為今天的高度沾沾自喜,他沿著山向上攀登,他也忘掉了一個必然結局,每個人的人生,都是走向死亡的過程。有什麼值得驕傲的呢?

人生是一個過程,不管你怎麼想,它都那麼完整。從生到死,中間的狀態,決定你的心情。

從達觀的角度,我是比較佩服小苟的。他坦率地承認那些苦難的存在,真誠地感謝生命的所有歷程。在境界上,他明顯比我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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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心佩服一個人,往往不是因為他的能力大小,也不是他地位高低,更不是錢的多少,而是境界。這個境界最直接的體現,是他對待自己的態度。

今天,小苟帶我看風景,我看到的最大風景,是他這個人。而過去的頑強,與今天的達觀,讓我領略了一個美好的人性。

等我們到縣城賓館會合時,李茅和小蘇顯示出志得意滿的狀態,我知道,他們在學校的交流活動,開展得很好。

我們四個人宵夜喝酒時,小蘇喜歡熱鬧,估計他從學校裡帶來的興奮勁還沒消退,問到:“就在你們鎮上吃飯不就行了?說不定,還可以碰上同學發小呢。”

李茅說到:“最怕這東西了,熟人不收錢,我欠人人情,同學付賬,我欠人交情。這個情字,是怎麼也還不完的。我在北京還好,畢竟有點遠,叫苟總說說,他是怎麼過來的?”

苟總苦笑了一下,說到:“找我借錢的,找我要工程的,找我在省城拉關系的,我怎麼答應?”

小蘇突然明白了,他本身就是過來人。當年他回老家得瑟,結果搞得個麻煩上身。

我說了句:“在人情這件事情上,你付出,你是主動的。一旦接受多了,你就會被綁架,就被動了。”

大家因此理由幹了一杯,看樣子,我說得對。

其實,我跟他們還不同。我是想回報人情,但已經找不到多少當年幫助過我的人。他們其實還是幸福的,起碼還有一幫子同學和親戚的存在,而我的老家,已經沒有最親的人。

在山東的酒館,在朋友的環繞下,我居然覺得我是個棄兒,孤獨地飄在這個異鄉。

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沒有幾個牽掛你的人。

人是社會關系的產物,如果這種關係過分單一,你都無法定位你自己。假如,我與妍子的家庭關係沒有了,誰來定義我的身份呢?我豈不是,一個後來結成的親人關係,也沒了?我成了什麼人?無法被社會定義的人。人失去社會性,很可能跟動物差不多吧?

我們努力將社會關系捆綁在自己身上,如同班長、小蘇、小苟努力團結他的家庭,如同李茅還進一步將社會關系擴充套件到曾經讀書的學校。每一條社會關系,都是社會人的心理之錨,當錨點越多,定位就越確定。這種確定感,會帶給人一種安心。

這種安心,會不會隨死亡的到來,自然消失呢?

我正想到這個終極問題時,突然聽到李茅的聲音。

“莊哥,想啥呢,來來來,我們共同為小蘇敬一杯!”

儘管不知道原因,但李茅主動敬小蘇的酒,小蘇明顯有點受寵若驚。

“莊哥,你知不知道,下午和晚自習,問小蘇的人,起碼是問我的人兩倍以上,他是今天的明星,我倒不行了。”

小蘇有點不好意思:“本來分工就不同嘛。李哥你是對付那幾個尖子生,我嘛,比較大眾化。”

在他們的交談中,我總算明白了他們後來做的事。

李茅在班級交流中,主要是針對幾個尖子生,如何提高成績而輔導。在我和小苟的追問下,他說出了他的輔導方案。

“尖子生,基礎知識已經比較鞏固了,我就從兩個方面幫助他們。第一,尋找他們知識的盲點,每一個人都有弱項,把弱項補好了,整體成績就會迅速提高。許多人的弱項,其實是沒有開悟造成的。比如立體幾何,用兩隻手就可以打比方,手指來比喻線,指尖比喻點,手掌比喻面,拳頭比喻體,當他們熟悉了這個比喻後,就會展開立體圖形的想象,他們是尖子生,比較聰明,一點就透了。”

“對尖子生,第二個問題更重要,就是對難題的理解。比如數學的最後兩個題,一般都是難題。但這些難題並不是憑空出現的。它是幾個知識點的混合版。從其中任何知識點出發分析,都可以找到思路。我用幾個題,分別找出幾種解題方法,開拓他們的思路,他們理解起來還是比較快的。”

“總之,最難的題擺在你面前,你不要怕,也不要瞎試。你得首先想,這出題的人,究竟想考我什麼?這個問題想出眉目,離解題就差不多了。”

也就是說,李茅主要在給那些尖子生,講思路,打比方。如果教材是在為概念下定義,這種定義,學生無法完整理解的話,就用打比方來幫助理解。

下定義不如打比方,教育中常有的現象。講得通不高明,別人聽得懂,才考技術。

“我最後給他們說了關於知識樹的概念,主要是跟高三的一些尖子生說的。因為到了他們這個階段,如果能夠建立起知識樹的概念,對高考的幫助,是很大的,最主要的是,在離高考剩下的一個多月時間裡,他們會找到複習的方向。”

我比較好奇:“什麼叫知識樹?”

“翻開你高中的課本,每一章,就是一棵樹,這棵樹長了很多樹枝,就是下面的每一節,樹枝上長了許多樹葉,就是每節裡的知識點,體現在例題和作業上。你如何複習呢?比如對數學的複習,你閉著眼睛,想一想從高一到高三的教材,要能夠背誦得出有哪些章哪些節,然後再回憶每一節中有哪些例題和作業,如果沒能夠想得起來的,就是你的知識盲點,就是複習重點。無論什麼題,都不出教材。因為知識點全面,做難題就有分析的思路了。胸有成竹的人,下筆不會差,即使結果錯,也有步驟分。”

真不愧是過來人啊,能夠考上清華,沒幾把刷子,是不可能的。

“最後,我告訴了他們提高速度的辦法,就是訓練,提高做題的速度,也是取得高分的關鍵。如果你在低分值的題浪費了太多時間,高分值的題,就沒時間做了。”

小苟聽到這裡,補充了一句:“這是應試技術,但熟能生巧的道理,卻是通用的。”

小蘇在介紹他的工作時,充分發揮了他近乎傳銷的能力。他的開場白很有意思:“成績好的大致都差不多,成績差的卻各有各的不同。”

“我必須提高針對性,我針對中等生和差生,還得分三個年級,分別給他們實用的土辦法,好象很受歡迎。”

李茅說到:“他啊,身邊圍滿了人,包括老師,都專心聽他的,他講得,確實比我好。”

小蘇謙虛到:“李哥,我們這是受眾面不同。你們這鄉鎮中學,尖子生有幾個呢。主要是我面對的一般生或者差生,佔了絕大多數。”

“我對高一的同學,強調一個字:背!語言要靠背,我總結過高考語文試卷,僅關於課文背誦的知道點,都不少於30分,古文解釋要背,文學常識要背,甚至一些特殊字的拼音,也要背,以避免用地方口音來讀造成的失分。英語更要背,語法沒那麼複雜,多背幾遍課文,語法自在其中了。我知道,你們學校的英語老師,本身的水平,在講語法時,難免有辭不達意的地方。網路授課老師雖然講得到,但輔導時,本校的老師難免跟不上。所以,倡導學生用死辦法,是有道理的。我還刺激過他們:你們知道自己並不聰明,不多下背的功夫,怎麼超越那些大城市聰明的學生?我又鼓勵到:我當年英語老師發音都不標準,但我高考英語也算過得去,靠什麼?靠背,語法啊,完形填空啊,還真沒難到我。”

這傢伙,一個手打,一個手摸,算是個做思想工作的老手。

“數學,也要靠背。背什麼,背概念啊。你可以不懂,但揹著揹著就理解了。這是針對差生的,因為他們腦袋笨,我當時不敢說他們笨,怕打擊他們的自尊心。我建議,他們在學數學前,提前一天預習,先背概念,第二天聽網上老師講,才聽得懂。其實,這是他們的大問題,因為沒預習的習慣,聽網課跟不上,自己空著急。笨鳥先飛,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我就這樣跟他們說的。”

在打基礎階段,他這樣說是適合資質一般的同學的。

“對高二呢,我告訴他們的方法,就是想。要會想,會琢磨。高二的課程比較難,如果思路跟不上,成績就不行。怎麼辦?提前一天想,在預習中,把想不通的記下來,爭取第二天上課時,無端的名師解決問題。如果還解決不了,就請身邊輔導的老師,一起利用自習,共同解決。我專門對高二的學生,提出了告誡:千萬別拖。頭天的預習,上課跟進度,課後及時把作業做完,想不通的,馬上找老師解答,必須把當天的事情想通,不然第二天的東西又來,你就倒下了。”

“我給他們講了一個長跑的觀念。高考是長跑的終點,整個高中,最累的是高二,如同長跑中出現的疲勞期,必須頂過去。只要頂過高二,高三保持慣性,就有不錯的收穫。不怕慢,只怕站,停一下,衝一衝,傷害身體,得不償失。那是高手們天才們幹的事,大家不要學,因為沒本錢。”

這是對的,高二是學生成績的分水嶺,難度加大,知識點密集,很多人沒跟上進度,就喪失信心了。

“我給高三的同學講得更多些,因為他們面臨高考,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如何迅速提高成績,必須得有巧辦法。我給他們的建議是:做題。”

我反問:“你這辦法,誰不知道?還要你說?”

“哥,我說得具體,也算是好辦法。我的原則是:做錯題。”

小苟也吃驚,問到:“什麼意思?”

“老大,你這尖子生不懂普通生的苦,我是過來人,我知道這辦法很好。我對普通生的建議是,不要追求滿分,只追求那百分之八十就夠了。上985還不滿足嗎?難道非要上名校?你有那個基礎嗎?上一本也不錯啊,對普通生而言。我就給他們明說了。背得好,上本科。想得好,有一本。做得好,985就有希望了。”

我也有點興趣了,問到:“你詳細說一下,我也算是差生。”

“差生或者好聽一點,我們叫普通生。只能努力抓那80%了,對不對?那我們就把那80%抓好。其實,就是在自己能力的基礎上,查漏補缺的意思。怎麼辦呢?把你過去幾年做過的試卷拿出來,把曾經做錯的題抄出來,重新做一遍,直到做對為止。最後的大題,有時間就管,沒時間就算了。只要你曾經錯了的,就是你的弱點。我們優點不多,就減少弱點,只要這一關做得好,接近600分,是有希望的。”

“有人提出,從高一到高三,這麼多試卷,這麼多錯題,怎麼做得完?我告訴他們,每一章節估計老師給了你們至少五張卷子的題,你抽出兩張錯得最多的,就做它就行。我還鼓勵到:我的經驗,隨著做錯題發展下去,你會發現,一週後,你做題的速度會越來越快,這就是學習的慣性。一旦形成了速度的慣性,那你的效率會大大提升,就可以像學霸一樣地刷題了。當然,最難的大題除外。”

我問到:“除了做題外,你還有什麼竅門?”

“我最後,給了他們考試的技巧。因為在與他們的座談中,我發現他們考試的能力不夠。每一次考試,都是出題老師與學生的博弈。你得綜合籌劃自己的重點和時間分配。這就好比長跑,你得掌握好力度和程序。”

“先做簡單的,有把握的,能夠快速解決的。也就是把卷內的題作一個大致的評估。凡是你回憶得起來,曾經做過類似的題,那麼,就是簡單的。並不一定僅限於真空或者選擇。在答題中,將無法即時判斷的選擇題最後做。因為即使時間不夠了,選擇題中還有一些沒答,那你憑第一印象勾就行。記住,在極短時間內判斷,第一印象是最準的,因為簡單推理,容易入坑。老師出題,都是有坑的。那麼,選擇題第一印象也沒有,推理的思路也沒有,就是那種完全做不出來的,怎麼辦?選c,這就是靠猜。因為,根據我的統計,abcd四個答案中,先c的機率偏高一點。”

這是什麼招數,完全是投機取巧。

小蘇好像看出了我的想法:“也許我這是投機取巧,但怎麼辦呢?他們本來基礎就不好,複習時間也只有一個多月了,不找省力的辦法,拼實力,是拼不過的。”

我感嘆到:“紮實啊,你高中知識不冒尖,但應試辦法倒是很實用的。”

“當然,我也不是沒遇到困難。”小蘇謙虛到:“在文科班,我就遇到一些困難,因為我是學理科的。好在本人機智,也算是介紹了些經驗。”

“文科有大量需要背誦的內容,我就介紹了記憶曲線,當然他們老師也曾經介紹過,估計不形象,學生操作起來,沒譜。我就教他們一個順口溜:頭天靠死記,二天再回憶,一月後互考,,高考沒問題。”

我想起來,當年二娃與他同學,這種互考的方式,確實是鞏固記憶的法寶。

有一個問題一直在我腦袋中,我問到:“小蘇,你這些技巧是從哪裡來的?”

“嗨,我高考前如果全部掌握這些訣竅,也上985了,問題是,這些東西,大多是從同宿舍的大學同學那裡得來的。”

“他這麼厲害,怎麼也考了你一樣的學校?”

“發揮失常唄。他平時成績太好,總想著高考一鳴驚人,結果頭天晚上失眠,第二天完全沒發揮出來,就到我們學校了。要按實際水平,985是沒問題的。當然,是金子總是要發光的,他後來研究生,也進了復旦,算是沒辱沒他當年的努力。”

這基本是張思遠的版本,我理解。

高考並不能定終身,但高考肯定會讓你終身難忘。這是你第一次走向社會的通行證,這是你第一次獨立面對社會的初始平臺,甚至,對許多人來說,讀不大學,讀什麼樣的大學,會確定你一生在社會中的定位。

現在有一個說法,你是誰?將你所有的朋友圈子,求出平均數,你就是那樣的人。

而圈子中,最重要的是同學,尤其是還在聯絡的高中或者大學同學。

而我,卻沒有一個還在聯絡的這樣的人。從社會階層來看,我早已超越了大學同學的階層,跟他們的生活與情感,沒有交集。我的初中同學,二娃,現在也失聯了。與我有交集的圈子,除了生意外,就是戰友了。

所以,從這個意義上講,我不算是由大學定義的,倒更像是部隊定義的。

在部隊的戰友中,跟我關係最密切的人除了班長,還有王班長,他們的平均數,就是我,這個,我認。我為有這樣的戰友而驕傲,班長的沉穩和王班長的活力,幾乎在兩端等著我,我是中間的那個人。

而李茅,然然,甚至小蘇,都是他們同學定義著他的圈子,這是我羨慕的。他們是大學的過來人,當然有資格教育那些沒進大學的學生。

事非經過不知難,經歷就是能力,這句話沒錯。

李茅問到:“苟總,你今天下午,把我們莊總拉到哪裡去了?”

“到了我的老家看了看。”

“究竟是你在招待莊總,還是你自己想回老家?你這個人,假公濟私,居然這樣招待遠方的客人。”李茅假意批評到。

我趕緊解釋到:“我是農村人,也是貧苦人,見到他的家,就像回到我自己四川的故鄉一樣,我們憶苦思甜後,感覺更親了,他是對的,我收穫不小!”

“哈哈”李茅笑到:“我們四個,都是過來人,從農村過來,從貧窮過來,估計,這是我們在一起喝酒的原因吧?”

“呸,誰跟你一樣?”我說到:“你家,在我看來,如同地主,還跟我哭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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