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然然的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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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哪裡呢?我過來把他接回去。”然然現在最關心李茅的身體了。但作為朋友,我覺得好事要做到底。我要等李茅清醒的時候,當面指出他的問題,說出然然對他的關心。

很多話,從當事人口中聽到,也許會有情緒上的迷惑。但從信任的第三者口中出來,可信度和說服力,效果會更好。

“沒事,然然,我先扶他到你家,等他醒來我再走。”

我喝了酒,不能開車,只好攔了一個計程車,把李茅送回了家。在他家小區門口,我遠遠看到,然然焦急等待的身影。她雖然穿著得一如既往的精緻,但細看之下,眼睛浮腫的痕跡仍然存在,夫妻間的誤會,讓她也飽受打擊。

當車停下,我下來扶李茅的時候,然然飛奔過來,她穿戴如此精緻的人,居然穿了個拖鞋,可見在情急之下,她也有失誤的時候。

她是真急了,她愛李茅。

兩個相愛的人,為什麼會如此相互傷害?因為誤會嗎?人生中的誤會如此之多,難道愛也無法彌補嗎?

相愛的人總有一個錯覺,把希望對方懂我看成是對方一定懂我。愛,是懂我的原因,但不一定能夠達成懂的結果。一般情況而言,我想懂你,是愛的開始。但真懂,需要生活的磨合。從這個角度講,我和小池是多麼不容易啊,簡直是奇蹟。我們沒有接觸多少時間,但能夠在大部分時間裡,看懂對方的眼神,讀懂對方語言背後的含義。

即使這樣,我們之間仍然存在一些鴻溝,如果上天給我們一些時間,我們的鴻溝是可以填平的吧。

然然嬌小的身體試圖費力地托起癱軟的李茅,我示意她沒必要,我一個人單獨將李茅背在身上,她拿著紙巾在我背後好像在擦李茅嘴邊的髒東西,也用手向上用上托起李茅。這些動作對我並沒有什麼幫助,但也看出她對李茅的心疼和關心。

這是一對好夫妻,儘管他們來自於不同的家庭,他們有關心的願望和理解對方的動力。

終於把他扛回了家,放在床上。然然說:“莊哥,你不是外人,壺裡有咖啡,你自己倒,我進去了。”她進去給李茅脫衣服擦身子去了,我坐在客廳,自己將咖啡熱好,倒了一杯。

這是昨晚的冷咖啡,可見然然已經不能有條理地生活了,她也在李茅的嬌寵的生活中,突然遇到如此衝突,也無法淡定地安排生活了。要說,在事業上,然然算是高手,在單身生活中也精緻而細膩,但在婚姻中,她也是個新手。

我想起妍子當年對我的照顧,她幾乎用一切機會觀察我的愛好,當我想喝茶的時候,總有熱茶遞到我的手上,那是多麼用心的人啊。可惜,如此心疼我的人,離我遠去。

美好的家庭是平淡的,但當這種平淡失去,你才知道它有多麼珍貴,如同空氣一樣。

當然然抱著一大堆李茅的衣服,丟到洗衣機後,洗手來到客廳,坐在我的身邊,不好意思地說到:“莊哥,麻煩你了。”

“沒什麼,我們什麼關係?自己人。”

“咖啡是昨晚的,我剛才忘記了,不好意思。”

“我喝著蠻好。我這種人,喝茶還有點講究,喝咖啡,我感覺昨天的和今天的,沒什麼區別。”這是實話,我的味覺對咖啡無感,大概覺得都差不多。

“莊哥,李茅今天喝了多少酒?”這個問題從然然口裡問出來,我提高了警惕。在許多家庭,妻子對丈夫喝酒的數量是有限制的,如果丈夫喝多了,會被妻子秋後算賬的。

“也沒喝多少啊,我兩人總共才喝一瓶,根本沒到他平時的灑量。”我故意隱瞞了李茅比我喝得多的情況,給她一種每人半瓶的印象。我岔開酒量的話題繼續說到:“也許是他一晚沒休息,情緒低落的原因,喝這一點,就醉了,估計也是困了,直接就睡在桌子上了。況且,按他今天的狀況,不喝倒,他是不會罷休的。”

然然低著頭,輕聲說到:“莊哥,想不到,我與李茅之間,發生了這大的矛盾,你覺得,我哪些方面做錯了呢?”

這是一個大問題,不是最相信的朋友,按她公主般的驕傲,是不會這樣問的。

“都沒大錯,你們只是溝通不夠。”我先給此事定調,讓然然從自責和緊張中解脫出來。“你與李茅最關心的事都一樣,都是孩子。對於你來說,未來孩子的健康是最重要的。對於李茅來說,早點有孩子最為優先,優先的側重面不一樣,所以著重點不同,這種差異沒及時溝通,就造成了矛盾的起因。”

“莊哥,我覺得,家庭的事,怎麼比工作還難些呢?”

“然然,工作的目標是什麼?是職業,最多算一個事業。而家庭呢?最終目標是人生,你說哪個大?”

“對,你這樣說我好像明白些,人生是最大的問題。這一課我們都沒專門學過,怪不得,有時有些吃力。”

我們的人生課,大多數是在自己家庭學的,跟著自己的父母學習。如果偏巧,你父母生活幸福美滿,恭喜你,你有了關於家庭人生的最好的啟蒙老師。但如我一樣,父母悲催的婚姻,給了我一個不成功的示範,我不知道什麼是幸福家庭的模式,這也許是我本人婚姻不成功的原因之一吧。

但這種情況不適合於李茅和然然的情況。“你們出生於不同的家庭,對家庭幸福的理解稍有差異,農村傳統文化與城市市民文化,在你們的父母身上,衝突比較明顯。你們雖然都接受過現代教育,但這些教育中,缺乏家庭觀念的一課,所以,你們所擁有的家庭建設模式,主要來自原生家庭。目標和模式的不同,造成了理解的重點不同,這就是你們的差異。但這種差異是非原則的,可以因愛為基礎,在共同磨合的時間裡,漸漸取得共識。”

“怎麼,我覺得與李茅在口頭上已經有共識了,怎麼實際生活中,還潛在差距呢?”

“你認為你們達成了嗎?恐怕不是全部達成吧。”我反問到:“共識哪怕只是語言上的,也如談判一般,精髓在於妥協。李茅因為愛,跟你妥協了,但是,你對他妥協過嗎?在語言上?”

然然想了想,自嘲地笑了:“那是,我在李茅面前,至少在口氣上,從未妥協過。估計,他內心肯定有些不服氣吧。”

這種自我檢討的勇氣,讓我有點佩服她了。在然然這美貌與智慧並存、氣質與物質俱佳的條件下,能夠承認自己的缺點,她這是在我面前的妥協?還是在真理面前的妥協?

我得鼓勵她:“其實李茅也有他的問題,雖然他怕擴大矛盾,口頭支援你的提議,但他沒有敢於對你吐露心聲。他原生家庭帶給他的重男輕女的影響,並沒完全消除,但他至少要跟你主動溝通。這是他的不對,他以為將心理掩蓋就可以拖帶變,這是不行的。”

我看著然然,說了一句經典的話:“真正的猛士,敢於面對慘淡的人生。”我笑了笑:“況且,你們的人生並不慘淡,還很輝煌,他不面對,是膽子太小了。”

然然突然冒出一句我想都沒想到的話來:“這個慫貨!”

這可不是這位高階女士的說話風格啊,她也有如此粗俗直白的一面?

“他並不慫”我糾正到:“他在我們面前,他是英雄,只是他犯了一個常見的錯誤。”

“什麼錯誤?”

“英雄難過美人關唄!”

“莊哥,你真會說話,說得我都開心了。怪不得,李茅那麼喜歡你。”

“不敢,我們不搞同性戀。”

哈哈哈的笑聲,我們都釋然了。

誰知道,這笑聲中,李茅卻醒了,他穿著睡衣,一頭凌亂地看著我們,蒙逼地問到:“我這樣子好笑嗎?”

他偏偏倒倒地走到鏡子前,看了看,回頭對我們一笑:“你們談,我不打擾,我要洗個澡。”

然然飛快地衝進浴室,給他放水去了。此時的然然,已經不是大家閨秀的樣子,倒像一個勤勞的家庭婦女。李茅靠過來,拿起桌上的咖啡壺,準備對嘴喝,然後又誇張地看了看浴室的方向,自己找了個杯子,倒了一杯,一口幹完。

“莊哥,你隨便,我先洗。”偏偏倒倒地向浴室走去,看樣子,他對然然,已經沒脾氣了。

我很理解李茅這種狀態,他的生氣,是因為感覺然然不關心他。一旦然然表示出關心他的行動,他會立即多雲轉睛。

然然這個表面高貴的人,居然在浴室裡半天沒有出來,她估計在幫李茅洗澡,我一個外在人外面,他們居然不顧影響。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如同我跟妍子一樣,可以活在自己的二人世界,完全不理會外人的看法。

此時的困境,讓我這個多餘的人,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所以,對於家庭矛盾,外人只能點到為止,過多介入,會把自己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

然然終於出來了,她不忘禮貌地說到:“莊哥,不好意思,你自己坐著,隨便啊。”

“我有點事,要先回去了。”我必須得告辭了,這種秀恩愛的場面,我這個倍受打擊的人,實在不能久呆。

“過一會,請你吃飯,要不然,李茅會怪我的。”

“不會,我不走,李茅會恨我!”我笑到,不管她怎麼說,起身離開了。

本想做一個勸和促談的調解人,結果被他們喂了一把狗糧。在幸福的人面前,心靈導師不好當。

走到大街上,我不知道,這個四九城,哪裡是我落腳的地方。我該向哪裡去呢?誰關心我的寂寞?誰關心我的喜好?妍子,當你離開,我就沒地方回了。

平時,混著日子,胡思亂想,自己給自己找事幹,找一些沒有答案的問題想。那是沒有吃狗糧,如果你看到自己羨慕的家庭,沒有家庭的你,該是何等的淒涼。

我在大街上徘徊,穿著體面,內心枯黃。想想身邊的女人,喬姐只關心我的身體,她不理解我在想什麼,也不在乎。就像當年她嫁給張哥的時候,我默默離開時的掙扎,她是不關心的。方姐與我的關係是靠金錢維繫的,更談不上關心。

也許,在上海,小池偶爾也會產生與我一樣的想法吧,她強大的內心中,自在的理念和力量,會不會讓她擺脫孤單呢?估計也不那麼容易吧,她在此時,會不會想我呢?

妍子,你真的在青燈古佛中找到充實了嗎?你真的不關心你哥的孤單嗎?你真的以為你離開會成就我與小池嗎?你真的以為我正在幸福中嗎?你真的以為自己能夠忘記我嗎?

我不知道這些問題的答案,甚至連尋找答案的勇氣都沒有。我慫了?

我不想認慫,就算了稻草,我也要抓住它。我鬼使神差地撥通了小池的電話。只響了一聲,就聽到她那熟悉的聲音:“莊哥,咋啦?”

她沒問“有什麼事”,她問咋啦?她知道,我找她與事情無關,只關乎我的心情。

“沒啥,只是想你了。”

“我來北京,還是你來上海?”這話回得,直白而有用,她對付我的心情,有效而簡潔。

我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卑鄙,為解決自身的孤獨,把她當工具。她也是的,好像隨時準備著,解決我的任何問題。

但話已出口,已經顧不得想那麼多了:“我到上海,馬上就出發。”

“你到碼頭吧,那個碼頭,你懂的,我把小黃帶上,上那裡集合”。

我還有一個家,物質簡陋但是我們參與創造的。它更是一個精神上的家,那在別人看來是度假的農村,在我看來,那是我心靈和情感的醫院了。

我有心病,想住院療養,而小池,或許是我唯一能夠找到的的醫生。

但是,我該怎麼去面對她呢?讓她單純為我奉獻,排遣我的寂寞?這不公平。如果是單項輸出的愛,這種愛不純潔,這對不起小池,也對不起我們的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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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時候墮落成這樣?靠初戀的犧牲才能安慰,而濫用這分珍貴的感情。但我實在是沒有辦法了,不敢回到孤獨的家,不敢面對自身。

先不管了,先回家收拾行李吧。此時我的酒還沒散,不能開車,我打個計程車,先回。收拾兩件換洗的衣服,準備離開房間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了,妍子給我打的毛衣。

帶還是不帶,這是個問題。

上次,我帶著妍子給我打的毛衣,在與小池共同生活的農村,我們擺脫不了妍子的影響。這一次,我不帶,是不是可以完全忘掉妍子,回到我和小池曾經出發的地方?

我看了看書架上的那本書,董先生給我的《推*圖》,是不是要帶它呢?

也許它是真理,它能夠預測人世間一切的未來。但是,如果人生是按預定的軌道行進,那該是麼多無聊啊。

人生如果沒有奇蹟,一如上世就準備好的程式,那麼我寧願不知道未來,寧願讓災難和幸福,莫名其妙地來到我的身邊。沒有驚喜的人生很可悲,沒有災難的世界無英雄。

我不帶一切保留過去印記的東西,我想重新出發。我不願意再在道德和程式的軌跡中,等待命運的審判。將生命中發生的一切歸零,欣喜地迎接到來的突然,讓生活充滿色彩,哪怕明天我只能擁有黑暗。

我想起了董先生給我的謁語:出世要尋神仙道,入世要做大丈夫。原來我的理解或許是錯誤的,我原來理解,大丈夫就是要做大事業,轟轟烈烈、萬眾矚目。但現在我認為,以我的能力和機遇,可能做不到了。

我看了看滿牆的二十四史,上面記錄了大量的所謂大丈夫的事蹟,我不能做到他們中的一個。古人講人有“三立”:立德、立言、立功,但我可能沒這個機會了。

從外事來講,我做不了很大。但就沒有做大丈夫的希望了嗎?誠實地面對自己,不也是大丈夫嗎?

今天,那個一貫驕傲的然然,可以為自己的愛情,承認自己的錯誤,卑微地低下高貴的頭,這才是感染我的大丈夫的行為啊。

在《史記》中,記錄了一些平民英雄,比如《刺客列傳》中的那些人物。其中最值得我們熟悉的是荊軻,他的事業並未成功,沒殺死秦始皇,自己卻被殺死,他失敗了,但他也是英雄。至少,太史公是這樣認為,中國的百姓是這樣認為的。

那麼,他英雄之處究竟在哪裡呢?在於他的行為。明知不可為而為知,與孔子何其相似?老子告誡過他,鄉間的隱士告誡過他,他不管,仍然要推行自己的社會理想和主張。

四處奔赴,惶惶如喪家之犬,受困於陳蔡,他仍然在努力。當獲悉那祥瑞之獸死了,他也預知自己推行之道不行了,他沒放棄努力。他熟悉周易,他應當明白他的理想是不能實現的,但他沒放棄努力。

人類這種明知失敗而不放棄努力的行為,有點愚蠢,但很偉大。正是有不服氣的人,才敢於在改天換地的道路上,引領人類前進。如果上帝決定一切,那還要人幹什麼?也不需要擔心,上帝死了,我們怎麼辦?總有那些英雄們,試驗著無數的可能性,給我們教訓和經驗。

這種敢以身試法、以身試道的熱情,是一種強大的內心。這種內心,是最值得崇敬的行為。我們的內心也許不夠強大,但我們必須尊重自己的原始動力,這種原始努力,類似於基礎感情。

孔子在說仁時,用心來解釋這個偉大的概念:人皆有不忍之心。

我不想做英雄,但要做一個不欺騙自己的人。我既然想念她,就該立即去見她,管它什麼後果和結局。

看看這牆上所謂偉大的歷史,只不過是一些紙張和文字。對我意義最大的東西,其實應該是妍子或小池。我自嘲一下:這麼多年,都白學了。

除生活之外,真理有何意義?

人們在創造文明的時候,積累了大量的知識和故事,當積累量到一定程度的時候,人們會誤以為它們形成了一個單獨的世界。其實,這個所謂知識的單獨世界,一旦離開了生活,離開了與事實的聯絡,它是沒有意義的。

比如我與小池,在上海之外,構建了一個所謂的桃花園。但是,這個提供幻想和生活的地方。但是,我們不可能做單獨的魯賓遜,離開那個提供補給和物資的小鎮,我們什麼也幹不成。“獨上西樓,望斷天涯路”這是文人的想象,彷彿這個世界都屬於他的,他把自己當上帝,他就英雄了?

牢騷!

文人們,不需要你們有意地介入生活,你何嘗離開過它?不要在並不存在的虛幻世界裡自以為是,我們都是平凡人,除了生活和物質,我們只擁有的真實,是自身的感情。

李白,這個靠吹牛為生的人,欺騙了多少文化人。“腳著謝公屐,身登輕雲梯;半壁見海日,空中聞天雞。”試圖構築一個神仙的世界,但誰又在高山這上,聽過天雞的叫聲?

如果你受他的誘惑,真要到天姥山尋找神仙道人,那你就受騙了。這個酒瘋子,騙人騙已,搞得大家都神經兮兮。

李白最開始是想當官的,但他雖然才高八斗,卻因為出生問題,不能參加科舉。因為他是胡人出生,從貝加爾湖邊移居四川,估計父親是做生意的。不能參加科舉,只有走門路了,用詩歌吹牛,就是他的敲門磚。他出門的時候是自信的:“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但短暫輝煌後,最終進入落寞的境地,因為吹牛,總是要吹破的,他還沒有給自己的文字設定底線。

那麼,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歡他的詩歌呢?

他也算是詩壇上的英雄,只是因為他尊崇於自己的內心。自己怎麼想就怎麼做、怎麼說,這就是他迷人的地方。

我要做李白,做一個放蕩自由的人,讓內心汪洋,滌盪。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行役,奚惆悵而獨悲。勿以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我內心熟悉的詩句,此刻浮現,是否意味著一個嶄新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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