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老江湖評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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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麻將散場後,我讓方姐訂了個房間,明天是星期天,金姨跟我約好要會面。我跟方姐說,要她明天訂好中餐,我們請金姨他們。

晚上睡覺時,我還是讓方姐睡床上,各蓋各的被子。方姐興奮地說,她今天晚上贏了兩千多。我知道,她是真心高興。但我覺得值,因為我聽到了她的歌聲,曾經幾次打動我。

“方姐,你唱歌的時候,真美,當你的表情融入歌中的情境時,我就覺得那歌是你自己的了。”

“莊總,我唱得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嗎?我只是融入,唱情歌的時候,我就把你當情郎,彷彿是真唱給我的情郎聽的,所以才有這種效果吧。”

“真的,你感動了我,方姐。我不懂音樂,但我能夠感受你的心情。”

“莊總,在今天,在這會所,像你這樣的有情人,真的是太少了。”方姐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似乎從天上飄來,平靜而深沉。

我側過身,望著她,她也望著我,我阻止到:“你就這樣睡著,閉上眼睛,我想仔細看看你。”

“老都老了,有什麼好看的?”她有點不好意思。

“我就看看,你別動。”她很聽話,平躺著,閉上了眼睛。

這一張漸漸顯示出成熟而略帶滄桑的臉,有過多少夢想和情感,如今淪落到比賣唱還不如的境地。是她的錯嗎?不是的。她曾經對愛情渴望,她曾經努力追求,但她得到了什麼呢?

我也曾經與她一樣,為擺脫貧困四處奔波,我只不過運氣比她好些。她也有能力和水平,只不過她的歌聲缺乏欣賞,少了市場。我也不過跟董先生學了點算命的小技巧,只不過現在市場需要這個,我才有掙錢的機會啊。

同樣的奔波,同樣的努力。得到的,完全不一樣。命運,究竟是誰在主宰?難道,完全是隨機的嗎?如果命運完全是隨機的,那努力還有什麼意義?

如果命運主要是上帝在仍骰子,那麼,走運不過是中了彩票。努力,不過是你買了一注彩票而已。如果人的命運按這個模式,整個社會建立的奮鬥、道德、規則,不都是騙人的?

人類不應該這樣悲觀吧,這與直觀感受不符啊。

出於人類共同的感受,此時,我不僅對方姐,對我自己,也產生了巨大的悲憫。

我輕輕地伸出手,在方姐臉上摸了一下,感受到她的溫度如此真實。我不能作踐她,這個為了父母孩子,在自尊與生存的邊緣掙扎的人。我只是想安慰她,我用這個動作表示,我和她距離這麼近,我們是一樣的人。

我看著她,微閉的眼皮下眼珠在滾動,有淚水出來,漸漸地掛在了她的眼角,她哭了。

她突然扭過頭,背對著我,哭出了聲音。我輕輕地拍拍她的背,試圖安慰她。但她沒理我,繼續她的哭聲。

好久,她才回過神來,翻過身,紅著眼睛,勉強對一笑了一下:“對不起,莊總,我剛才失控了。”

“我惹你傷心了?”我有點不安,為自己的行為。

“不是,我感動了。莊總,我知道,你在看我的時候,你在摸我的時候,我怎麼體會不到呢?”

“你體會到什麼呢?”

“莊總,你把我當人。”

對,我把她當人,她感受到了。這本該是人與人交往的正常心態啊。為什麼不把對方當人呢?對方明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把對方當人,是一種尊重,尊重對方也尊重自己。她是一個人,一個曾經擁有美好的人,一個在屈辱中以自己的微弱之軀支撐整個家庭的人,無論如何都是值得尊重的。

當然,尊重人是一回事,自身有所防備是另一回事。昨天晚上,金姨非要組織這個活動,意思我大概已經猜出來一些了,那就是,她要看看這個方姐,她要評價這個人。

第二天早餐過後,金姨就打電話來了,約我到樹林邊轉轉,並囑咐我,不要帶其他人。這個所謂的其他人,就是方姐。

出門往高爾夫練習場的途中,那個樹林邊,遠遠看到金姨穿著運動服,她身邊的林老師,也穿著與她差不多的服裝,他們居然穿著情侶裝,假模假式的,搞得跟真的一樣。

看到我後,我看見她跟林老師說了句什麼,林老師以跑步的姿態遠去了,金姨在那間單獨等我。

“她的情況,我已經猜出來了。是不是家裡沒錢才出來的?”金姨果然老江湖,一語中的。但是,這也是常識,家裡有錢,誰還幹這個。

“她沒有老公吧?看得出來,她還真有點喜歡你的。”這一句話就讓我佩服了,一個人有沒有老公,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僅憑四圈麻將,就可以判斷。

“你怎麼看出來的?”我想知道金姨的經驗。

“她唱情歌的時候,眼光沒離開過你,儘管你有時並沒有看她的眼睛。她感情表達的方式,作為女人,我懂,她是喜歡你的。至於她沒有老公,這是女人的直覺。”

有人說,女人的直覺,如同第六感觀,神秘而準確,為什麼是這樣呢?

按佛經所載,人的知覺,主要來源於五個器官:眼耳鼻舌身,所對應的感覺:色聲香味觸。還有一種說法,是六種: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意識如果是一種知覺,法就是這種知覺所產生的感覺。第六感,是不是這個意所感受的法呢?

也許是對前五覺的綜合判斷,長久進化之中,蘊藏在人身上的本能吧。

在漫長的原始社會,女性弱小的體力,在自然界中處於危險的地步。這就使得她們在判斷危險的能力上,必須比男人更加努力和能幹。長久進化淘汰後,留下的基因中,就蘊含了這種綜合判斷的直覺吧。

金姨是大風大浪中闖過來的,她經歷過多次危險,這更加鍛鍊了她的直覺能力。

“她總體上是個善良的人”金姨繼續說到:“但有可能經不起錢的誘惑。”

“你咋看出來的?”

“她贏錢時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來。看一個人,我有個方法,就是在酒桌上見,在牌桌上見。酒桌上看她的性情,讓她酒後吐真言。牌桌上看她對錢的態度,讓利益誘導出她的傾向。”

原來如此,金姨這是以娛樂為名,悄悄地設了個局,彷彿一個考場,來考察方姐的成色。

“她應該是有孩子的,對嗎?”

“對,有一個,非婚生的,她獨自撫養。”

“對這種人,可以做一般朋友,但不要深交。你們金錢與身體娛樂的交易可以繼續,但不要讓她知道你其他的事情。你得給自己劃一個界限,我不是說身體,而是說感情。”

“什麼意思?”我不太懂金姨這個說法。

“小莊,金姨告誡你,你可以跟她上床,但不可以和她建立感情關係,更不能讓她摻和生意。”

這下我懂了。

金姨繼續說到:“有孩子的單身女人,有希望就有底線,沒希望就沒底線,你懂不懂?”

我還是不懂,這話所指的具體內容。

“所謂有希望,就是她透過努力,能夠正常撫育培養孩子的能力,只要她具備,她的希望就在孩子身上,如果孩子爭氣,這叫有希望。在她有希望的時候,她做任何事情都會有原則和底線,那就是一切為孩子犧牲。”

“所謂沒希望,如果她不能透過正常努力,來達到撫育培養孩子的時候,或者孩子完全不爭氣沒有前途的時候。她為了孩子,什麼事都幹得出來,這時,她就沒底線了。”

我明白了,對於女人來說,母性是她最大的天性。對孩子的犧牲奉獻,給母親某種神聖的光輝。當這種光輝受到阻礙時,她會不顧一切的。

我突然覺得我跟金姨的關係,變得奇怪起來。是的,金姨是個奇怪的人,一個黑道老大用生命保護的人,一個年輕時就獨闖俄羅斯的人,奇怪的經歷塑造了她。

但我就不奇怪嗎?從母親拋棄的山村窮小子,到今天衣食無憂花天酒地,一步步的奇遇,讓我得到了巨大的饋贈,也收穫巨大的遺憾。

我和金姨的共同點是:與大多數人的經歷和命運相比,我們的經歷和現狀不同尋常。

我們之間在年齡和內心感情來說,是真正的姨侄關係,但我們在對待異性對待慾望的態度上,卻達成了高度的一致。在外人看來,許多話題就是在同齡人之間,也難以啟齒。但我與金姨在交流這方面內容時,不僅沒有羞愧和含蓄,反而更加坦白和透徹。

忘年交,大概也只能到這個程度吧。

“你覺得,我跟小林,是什麼樣的情況呢?”金姨突然反問我,這是在考驗我理解她的程度嗎?

沒有思索,沒有壓力。我與金姨如此坦誠,如同母子也如同知音,沒什麼可想的,我就直話直說了:“金姨,你是借用他的陽光照耀你的黃昏嗎?”

“不錯,雖然文謅謅的,也準確。我是不是有點為老不尊?”金姨是笑著說的,但問題卻很嚴肅。

“這是你應得的。你努力到現在,有資格享受生活。你這是在購買服務,雙方各取所需,況且,你也不算老,還有風韻,對林老師的吸引力,不光是錢,因為你基礎好。”

“哈哈哈”金姨大笑起來:“小莊,你這樣誇我,我就當真話,不過,聽著也很開心。”

“是真話,金姨,你覺得,我們倆的關係,用得著說假話來討好嗎?”

“那倒也是。我們本質上是一家人。當我老了,你要來經常看我,陪我說說話,我就知足了。”

“那肯定,跟你這樣透脫的人,我輕鬆。”

我們繞著樹林轉了一圈,遠遠看到林老師在那邊等,我對金姨說到:“你去找你的青春吧,金姨,中午到我房間吃飯。”

金姨點了點頭,向林老師跑去。我看見,在朝陽下,金姨變得年輕起來,身上的衣服飄起,自帶風聲。

回到房間,方姐已經把房間整理好了。茶也泡了,她已經知道我喜歡喝綠茶,我在喝的時候,發現這不是酒店的茶葉。

“方姐,你這茶葉是哪裡來的?”

“我自己買的,我發現你愛喝綠茶,但會所沒有好的綠茶,所以,我前幾天就在外面買了點。”

這茶很貴,我知道行情。我問到:“你買了多少?”

“我先買了一斤,剛才只拿了一部分過來,剩下的我放在我宿舍那邊,那邊有冰箱。”

一斤這樣的茶,需要兩千元錢左右了。這對於方姐來說,是一筆大錢。我說到:“怎麼用自己的錢呢,我把錢給你。”

“這是我心甘情願買的,你不能這樣拒絕我。莊總,我給你的,你不需要。只有買點茶葉,你喜歡。算是我為你做了點事,你不要讓我不安心。”

我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她除了陪我說話吃飯,還真沒給我提供過實質性的服務,但這不是她不願意,而是我拒絕的。這事就由她吧,她反而安心些。

“你怎麼知道要放冰箱呢?”

“我沒買過這麼好的茶。我就請教茶葉店老板,如何沖泡、如何儲存,現學的技術,不要笑話,我真不懂行。”

其實,她已經做得夠好了。上好的新鮮綠茶,儲存在攝氏5度左右時,保鮮時間最長。在沖泡時,也不能用滾開的水,大約在70到80度的水就可以了。從這茶的湯色與形狀來看,她是嚴格按照這個規程來操作的。

“你跟喬姐打個電話,看看她的情況。”

“怎麼?你想請她過來?”

“不是,看她說話方不方便。”

方姐懂了,這其實是刺探她丈夫在不在家。方姐撥通了喬姐的電話,並按開了擴音鍵:“小喬啊,下午逛商場,去不去啊?”

“方姐啊,沒時間了,老公今天剛回來了喂,明天他就要走,今天陪他呢。”

“好吧,下次再約。”方姐結束通話了電話。

這時,我想到喬姐的話中,有一些值得懷疑的地方。按她的說法,張哥今天才回來,明天就要走。這不對,昨天張哥明明在北京,與身邊那個小姑娘打得火熱。那麼,昨天晚上,張哥在哪裡呢?難道,他昨晚與那個小姑娘在一起?

但這又有什麼好懷疑的呢?我可以找喬姐鬼混,張哥在外面找小姑娘,我有什麼資格指責呢?

反而,這種猜測,讓我輕鬆了不少。我一直以來,對張哥是有負罪感的。他對我這麼好,我卻私下跟他老婆有關係。但現在,他跟一個小姑娘鬼混,在道德上,彷彿跟我拉平了。

這種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有時確實能夠緩解自己的壓力。假作真時真亦假。

喝茶的時候,我盯著杯子中升降的茶葉出神。當外力搖動的時候,每一片茶葉在水中的地位隨機改變,如果說與規律有關,那就涉及流體力學、幾何形狀、溫度、密度等非常復雜的引數。但如果說沒規律,那就簡單多了,就是隨機的。

影響人生的因素過於複雜,我們理不清頭緒,自尋煩惱。還不如簡單地認為隨機,反而輕鬆得多。沒心沒肺活百年。

午餐的時候,金姨和林老師都來了。這一次的坐次與昨天不同,金姨與林老師坐一邊,我與方姐坐一邊。

吃飯閒聊時,我與金姨倒沒什麼話說。倒是林老師說起,他們原來一個師兄,體育學校的,退役後沒事可幹,前一段時間,買體育彩票中了三百萬。林老師問到:“這三百萬是中了,但也不能坐吃山空,他在問,投資門面劃不划得來,兩們大老總,你們怎麼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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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面這東西,如果算投資的話,就得算租售比了。”金姨是炒房的行家,她的回答非常專業:“比如你花兩百萬投資一個門面,每月的租金如果有一萬,這租售比就是1比200,按銀行的演算法,是基本保本的生意,可投可不投。但作為家庭開銷來說,一萬是不是夠維持,這是另一個問題了。”

“那還有什麼投資渠道呢?”林老師問到。

“投資手機店可不可以呢?”方姐問到,因為我原來跟她說過,投資手機店的事情。

我否定了:“你朋友如果投資手機店,進貨渠道和價格不是他的強項,這是很專業的東西,況且銷售能力也不一定是他的強項,沒有外部渠道支撐,風險是很大的。”

方姐明白我的意思,她要開手機店,離開我的渠道,是不能夠賺錢的,她就沒再多嘴。

“也不是沒有途徑。”金姨說到:“他現在有固定工作嗎?”

林老師答到:“沒什麼固定的工作,做一天算一天,比我在會所教球還不如。”

“也就是說,他作為青壯年勞動力,是閒置的。”金姨說到:“與其這樣,他可以作兩手打算。買個門面,相當於保住了本金。增值部分,就利用自己的優勢。他的優勢是勞動力和中過彩票的經歷。不如這樣,你建議他就利用這個門面,開一個體育彩票銷售點,既利用了自己的勞動力,又利用自己中過彩票的經歷,造成廣告效應,也能掙錢,對不對?”

這真是一個好辦法,金姨這麼多年在商場打滾,不是白混的。

“但是,我聽說,開體育彩票銷售點,要找關係的,是不是要花成本?”林老師問到。

“任何事都要花成本,況且,對於你朋友來說,這個成本反而要比別人小些。我問你,你朋友既然是運動員出身,畢業於體校,那麼,體育局的熟人應該很多嗎?”

“當然,雖然不是什麼官員,但普通幹部倒有一些朋友。”

“體育彩票點的設立,就是體育局分管。這就是橋樑啊,要利用。有資源不利用,等於浪費,浪費是極大的犯罪。朋友關係,是最好的資源。你看我們到會所為什麼?為了拉朋友關係,然後利用專案,讓這種關係變現,對不對?”

“對了,就這麼說。”林老師恍然大悟的樣子。

方姐此時也激動起來,彷彿中獎的是她本人,她問到:“如果不是體育彩票,福利彩票呢?”

“那是民政部門的事。”我趕緊說到。這事不能往下說,如果要民政部門批的話,僅需要金姨一個電話,她進入的圈子,不正是民政部嗎?但我不能因為方姐的事,找金姨的麻煩。

“別想多了,你又沒中獎,對不對?”我說到,大家一笑而過。

下午要回去了,因為金姨有事,週一,關於批文的事,她要找政府部門辦。我也在這裡呆得無聊,因為喬姐不在,我也要回去。

在上車前,金姨跟我說到:“這會所的事,任何人不能說。”

我點點頭:“放心,這是我倆的秘密。”

金姨一笑,鑽進了她的車,我知道,在這會所裡來,是她自己開車來的,司機只在她辦事的時候跟著她。公私分明,她拎得清。

回到家後,我繼續以打掃衛生的方式,安慰自己的心靈。一身汗水流下,洗了個澡後,彷彿我雙恢復了正經的樣子。

面對滿牆的書籍,我該不該讀呢?

以我的經驗來看,讀書好像與商務能力關係並不密切。金姨,沒讀多少書,但在商業上的能幹和精明,不是我能夠比的。王班長讀的書沒我多,但他的直覺和效果,要比我明顯得多。

相反,我原來也接觸過一些學院派,比如學經濟的學管理的,比如張思遠,他讀的書應該比我多些,尤其是關於商業和企業管理類的,但他在這方面的能力,恐怕離我還有點距離。

讀書就真的無用嗎?也不對,至少,讀書能夠讓我安心,讓我得到片刻的快樂。

當年與妍子在陽臺上,我有一陣沒一陣地翻書,她在我身邊打毛線,那是一個多麼溫暖的時刻,可惜。

當美好離你而去時,你才明白它的價值,但再也追不回來了。

我並不是一個貪心的人,也願意努力,但我為什麼就抓不住一個妍子,建立不了一個正常的家庭呢?

想到這裡,我覺得自己想多了。如果我這樣自怨自艾,那麼金姨呢?她如此努力,得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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