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卷 第二百零四章 動機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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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把話挑明,也是為了提高談話效率,如果老說這些大而無當的東西,完全沒有作用。

許多人喜歡說大話給平凡的生活壯膽,一是說明他們的生活確實平凡,二是說明他們不甘心這種平凡但又沒辦法想到出路。街邊燒烤攤上喝酒啤酒吃毛豆的,大談政治、世界和兄弟情懷,藏否歷史人物和評價明星,這是用澎湃話語詞彙來增加酒精的度數,互相給對方打雞血,只有結賬的時候,才能夠迴歸現實。

很多人喝酒時愛吆五喝六、呼朋喚友,需要在酒桌上誇張任何情感,普遍流行交淺言深,拿所謂的兄弟情壯膽,拿所謂的江湖世界幻想,都是不切實際的。實際的是:誰最後付了酒錢。

老實說,愛喝酒的人並不一定是真的熱愛品酒。但熱愛酒桌上的氣氛,讓生活豪情滿懷一回。但這在今天,這個戰友集會中,已經沒有意義了。各人差距太大,再說,不用吹牛,誰不知道誰呢?

我不是說混跡街邊的人沒有聖者。古人說小隱隱于山、大隱隱於世。有賣草鞋的後來成為皇帝,有釣魚的後來成了相國,但他們有個共同的特點:他們知道自己能幹什麼、想要什麼。他們最大的行為方式是,不怎麼跟普通人說話。他們沉默,因為,他們太高明,與你們無話可說。

班長看大家都在顧左右而言它,感覺非常不爽:“我們好不容易有機會在北京見面,就得抓緊時間,利用時間,爭取得到某種結論。但你們扭扭捏捏的樣子,是不好意思提呢?還是根本就沒有想好?如果不好意思提,那就算了,我們十幾年的戰友到了今天這個地步,說話都不好意思了,還有什麼聚會頭?如果根本沒想好,那麼,我們可以說說心理話,交交心,即使沒找到什麼發展的專案,至少也可以互相溫暖,彼此體恤,也有感情上的收穫,對不對?”

他的激動不僅表現在語言上,而且表現在聲音的大小上、表現在面部的表情上,這可把他急死了:他是真心想幫助這些戰友的啊。

李班長首先開口了,與我的猜測一致。因為他在這四個戰友中目前經濟狀況最好,也相對有些自信。“老陳,你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這就是真的戰友情。夥計們,你們有心理話,今天都可以攤開說,沒什麼不好意思。都混成這樣了,臉皮還薄成那樣,有什麼意思嘛。你們要不想說,我就先說。反正老陳和小莊都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丟醜。”

“我的情況,大家也瞭解。目前雖然負責一個小單位,手頭上活一些,但我始終覺得,如此混兩個小錢對我的生活沒有作用。這是從兒子要到省城上學,面臨大量實際困難,才產生了這種想法的。要說以前,我還有點沾沾自喜,畢竟在縣城日子還過得去。但當我和老婆決定把兒子送到省城讀書起,我就開始了預備工作,才發現,自己有多差!我在縣城有兩套房,過去戰友們只知道我在環衛分的那套,其實我在外面也買了一套商品房。我原來想的是,把商品房賣掉,供兒子讀書。結果一諮詢價格,傻了。我縣城一套房子,僅夠省城一套小戶型的首付。原計劃家屬辭掉工作,住省城陪讀。光賣掉商品房就僅夠成都買房的首付了,家屬沒工作收入減少,還另外負擔房貸,經濟壓力就只有勉強支撐了。如果不在省城陪讀可不用買房,讓孩子讀寄宿制學校,但我也算了一下,初中高中下來,費用幾十萬,還不能透過買房讓孩子轉入省城戶口,劃不划得來?當然划不來。所以我們決定,長痛不如短痛,在省城買房,把家屬孩子戶口轉到省城去。這才知道,自己混得有多差,在縣城彷彿成功人士,一到省城就現了原形。所以,我在想,趁著自己現在還有精力、還有一點資金,投入一點,有個第二收入,起碼可以彌補老婆沒工作的損失,也可以讓他們在省城生活寬裕些,這就是我的想法。我今天在縣城,雖然錢不多,但關係還有一些,這些都是資源,如果這些資源不及時利用,今後哪裡去找賺錢的門道?”

李班長這一通說,既真實誠懇,又合理合情,給其他人做出了榜樣。

班長說到:“我覺得老李的想法明確,路徑清晰,是個好的思路。我認為,你將自己重新置於第二次創業的地位,想透過努力,將家庭基礎由縣城向省城轉移,這是困難的,但也是有決心的,我覺得你現在比過去清醒多了,畢竟是當領導的,考慮問題直接到位。你們還有什麼不可以直接說的呢?你們的困難難道比老李還少嗎?”

趙班長看了看大家,估計有的人還沒想好,他就接著說到:“剛才老陳要我們說心理話,老李說的,我覺得都是心理話,有些話還從來沒跟我們縣城的戰友說過,對不對?”

“跟你說管用嗎?”李班長笑笑:“要不是老陳逼我們,我們平時哪個有機會說出這些?”

“我呢,跟老陳是一個鄉出來的,要說困難是真困難,困難到哪種程度呢?我原以為,自己這一輩子就這樣了,沒有改變的希望了。當時老陳回老家,接他父母上北京,我都覺得是他命好,我不能比。我是終老鄉鎮算了,我家庭負擔雖然重,但至少還有個果園,勉強可以支撐。老婆孩子健全,也可以自我安慰。日子平平淡淡,粗茶淡飯也還過得。守住平安,守住清閒,也就夠了。誰知道,時代跑得太快,根本不讓人有平淡生活的機會。人人都在跑,我被挪下了。關鍵還不是與別人比,關鍵是現實逼迫,我的現實是:平凡的好日子就快到頭了,或許自甘平淡,在這個時代裡,根本就不要想過好日子。”

他這個結論,我不知道是對這個時代的讚揚還是貶斥,但他的結論確實讓人感到驚慌:你想知足長樂嗎?對普通人來說,沒機會的。

“我的情況大家也很清楚,老婆是村裡的,與老陳當年的情況一樣。但好在父母身體還行,老婆的要求也不那麼高,所以勉強還過得去。現在有點過不去的是,收入越來越沒起色,但支出卻越來越大了。孩子上學,還算是努力,成績始終在中上游,某些科在班上也算是尖子。本來我覺得這就可以了,但上一次的競賽教育了我。我們鎮中學推薦我孩子參加縣物理競賽,結果在縣裡比下來,一百多名。要知道,我孩子在鎮中學物理是長期第一名的。我明白了鎮中學與縣中學的差距,怎麼辦呢?是不是要到縣中學去讀書?”

趙班長說到這裡,我自己深有體會。馬上說到:“如果你確定你孩子讀書有出息,必須堅決送到縣中讀書,甚至努力送到省城讀,教學質量差距太大了!”

“省城我就不想了,老李有底子,他可以。我們的能力只能送到縣中。到了縣中才知道,我孩子還有些課程是弱項,需要上培訓班補課。你們知道,縣城開銷大,補課開銷更大,支出就大了些。我老婆原來在鎮上還自得其樂,到了縣城陪讀就開了眼界,才明白我們有多窮,就開始嫌棄我沒有用了。夥計們,我現在明白了兩個古語:啥叫捉襟見肘,啥叫貧賤夫妻百事哀。還有個情況,估計老陳曉得,我嶽父母家庭條件差,我每個月還要拿出錢來補貼她家,我才真算得上疲於奔命了。老婆報怨不說了,反正女人們都愛報怨,我也習慣了。但孩子報怨也來了,與班上同學比較中,孩子也有點心理不太平衡。這就是我不能忍的地方了,畢竟我覺得自己也算努力過,也算國家的工作人員,怎麼就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了呢?我也反思了一下,這就跟部隊的隊列訓練一樣,別人都在跑步,我卻原地踏步,別說追不上了,甚至連別人的影子都看不到了,我幾乎喪失了追趕的勇氣。要不是老陳的成功激勵了我,老向提議我們要找些事做,我還真不知道出路在哪裡。要說我的目的,原先在想,是不是農村有發展的空間,有可以利用的資源,能不能把農村的土地利用起來發財,這是我想的方向。反正,不管是哪種方向,只要能夠掙錢,就行。我現在不是貧,而是困了。”

班長說到:“你也別灰心,我們這些個戰友,又不是沒頭腦的人,也有一些資金,只要大家全心投入,總歸是有專案的。今天,我們就是要解決這個問題。”

我也這麼覺得,他們就是缺乏機遇,這幾年的日子被家庭瑣事所牽絆,沒有下定決心闖出來。但他們的綜合素質還是比較高的,只要努力,肯定有機會。

孫班長說到:“要說專案,我還真不知道什麼專案能夠賺錢。主要是原來自己缺錢,沒有投資的機會,所以也沒關心投資專案這方面的事情。”

“你淨考慮你老婆一家你自己一家的事情去了,整天跟個好不得了的救世主一樣,安排這個安排那個,你好大個家,結果,自己的事沒解決,咋樣?現在知道著急了?”李班長調侃他,他也沒什麼反駁,繼續說到:“我在想,不管什麼專案,得適合我們幾個人的特點是不是?首先,我們的生活基礎和所有資源都在縣裡,是不是在本縣考慮一個專案。其次,我們縣的比較優勢就是勞動力,是不是考慮一個勞動密集型的專案。第三,我們的資金都不是很多,我的錢就更少了,是不是考慮投入比較少的,雖然收入不高,但也有收入的東西。我覺得,以我們初創階段來說,控制風險是最重要的,如果投入大了,最後生意萬一虧了,影響我們的家庭生活就不好了,對不對?”

“你既要收入少,又要安排人多,還要能夠在本鄉本土賺錢,還沒想好專案,就來這多前置條件,那還搞什麼?”李班長的話有點刺,他後面還說了段更刺激的:“老孫,不是我說你,你照顧這麼多七大姑八大姨的,你真以為你是縣長?自己的事沒搞定,還夢想維持大家庭,做夢!”

我明白,從農村剛走出來的人,都有回老家工作,為家人造福的觀念。在孫班長的眼中,維持一個大家庭是他最大的事業,但在今天這個時代,這是遠超他能力之外的願望了。況且,即使他有這個能力,他也是註定要失敗的。小蘇的經歷給我很大的教育:今天的中國是大家庭拆分為小家庭的時代,想維護一個古代那樣的大家庭,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為每個家庭成員的目的、願望、動機和能力不同,而全國流通的大市場,必將打破大家庭封閉的格局,所有人都必須適應這個現狀。

從理論上來說,在現代中國,維護大家庭既無可能,也無必要,維護的成本遠遠大於得到的收益,在商業社會,違反商業規律的東西,是註定要失敗的。

從上層建築來說,古代封建大家庭的形成,與政治制度有關。古代是郡縣制,中央權力到縣,縣以下就是村民自治,縣官在法律糾紛中保持民不告官不糾的原則。那麼,鄉村自治是以家庭和宗族勢力為單位的,家庭越大、宗族越強,就越有優勢地位。但在今天,中央的組織和權力直達村、組,法律所管達到每一個具體的人,靠家庭宗族的力量根本解決不了政治和法律問題,所以,大家庭的建設在上層建築來說毫無必要。從經濟基礎來說,農業生產要求協作互助,所以親友和鄉鄰都是農忙時期最主要的依靠力量,但今天農業失去了掙錢的功能,所以依附在農業生產上的互助協作價值,就大打折扣。商業如此發達,人與人互助的價值變低了。人與人最重要的關係是契約和法律關係,而家族親友或老鄉關係,僅剩下感情紐帶,失去大部分的經濟意義了。新時代,是農業文明的掘墓人。

沒必要,是說其支出大於收益。小蘇就是證明,花這多錢維護親友關係,他得到了什麼?他得到了更多的麻煩和不平的怨氣,沒有意思。沒必要,是說其創造的價值變低。王班長一個人外出闖蕩,他有什麼親友幫助?沒有。不照樣成功?他夫人在老家,倒是有親友資源,但如此精明努力之人,收益大嗎?要是收益大,她不會一個人拋家棄子,一個人跑到義烏來打拼。

連如此成功能幹之人都拋棄了熟人社會的想法,孫班長還在做那大家庭的美夢,真是落後啊。

大家都盯著向班長,因為他還沒開口。他與班長確認了眼神,鬼知道他倆的眼神中包含了什麼內容,反正,向班長終於開口了:“要說困難,也許我算得上是困難。老婆跑了,孩子讀書,你們有的困難我都有,你們沒有的我也有。但我不灰心,也沒資格灰心。現實逼人,不想心事不行了。我這次來找老陳,也就有這方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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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不早說,還要提前準備回家,什麼意思?看不起我的人品?”班長責怪到。

“不是,看你很忙,不願意打擾你。說實話,來了才知道,你是跟別人打工的,自己事業也正處於上升期、家庭也正處於忙碌期。我想,作為真正的好朋友,是不應該給你在這時候找麻煩的,自己的事情得自己解決。國際歌說的:世上沒有什麼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一切都只能靠我們自己。我現在可以說是什麼都沒有,那就時剩下一個字,幹。”

他的解釋讓我想起另一句名言:無產階級失去的只是鎖鏈,而得到的將是整個世界。王班長有產,但把自己放在無產的位置,他得到了世界。孫班長無產,但總是想過有產者的生活方式,什麼都不會得到。

“你們前面說了那麼多,其實都沒回答老陳的問題。要說專案,我一年前都在思考了,如果大家感興趣,我也不妨說說。”

大夥一聽有專案,眼神都被吸引過來,身體也不由自主地向他靠攏。

“老陳剛才的問題,其實是我一直思考的。我會什麼,想幹什麼,市場需要什麼。目前,我的思考是這樣的。我不僅會開車,也會修車,這是我會的。原來在部隊自己學過不秒修車技術,後來回地方,也在經常琢磨這方面的東西,可以這樣說,幾本上本縣修車最厲害的地方和師傅我都接觸過,我覺得自己水平不比他們差到哪裡去。為了我個人出發,我想留職停薪,開一個修車行。”

他這話是大實話,我估計,按他的思路,開個修車行賺錢是沒有問題的。但有一事不明,我問到:“啥叫留職停薪?”

“就是保留工作籍,單位不發工資,但你還算是單位的人。自己在外面掙錢養活自己,但退休年齡到後,單位每月的養老金還是要發給我的。我在想,養老的錢是我的底線,只要這個底線保往了,我自己掙來的,養活家庭應該是可以的。”

孫班長反問到:“財政飯這保險,你不準備吃了?你可以在單位上班,業餘搞副業,兩頭都佔,不是更好?”

“兩頭都佔,結果往往是一頭也佔不了。你上班長期往外跑,單位容忍嗎?你一會上班一會修車的,顧客願意嗎?反正單位的工資已經不能讓我養家餬口了,那我不如全部出來,安心創業,說不定還可以殺出一條血路。所謂哀兵必勝,置之死地而後生,就是這個意思。我有點不服,憑我的能力和決心,還掙不出來一個工資!”

向班長這話簡直有些悲壯,但也符合他的實際。

“我想了一下,如果辦個修車廠,憑我在縣政府這麼多年的關係,還可以拉到一些政府修車專案,只要我修車質量好、收費不高,是可以賺錢的。但這有大搞和小搞的區別,如果小搞,這就是我一個人的創業,如果大搞,就是大家的事,所以我把建議說出來,供大家參考。”

李班長問到:“你那小搞,我大概知道什麼意思。你直接說大搞的,我們也許可以合夥。”

“小搞投資五十萬,我自己出一部分,找老陳借一部分,估計能夠解決。大搞的話,那就要幾百萬了,老陳也沒這多錢,即使他有這麼多,我也不敢借,為什麼呢?我擔不起虧損的責任。所以,我決定小搞,如果虧了,我賣房子,還得起,不怕。”

一談到錢,大家都不作聲了。有一句話是:如果你們是好朋友,就向他借錢,跟你借錢的,就是真朋友;如果你想得罪朋友,就向他借錢,這個朋友會遠離你,躲開。

陳班長望了望他,我又主動給陳班長遞了個眼色,陳班長搖了搖頭,說到:“兄弟們,說起借錢或投資,大家都在猶豫。我們五個戰友是一起出來的,如果大家有決心要投資,就大搞,我支援,我雖然錢不多,總比你們多些。這樣,我有個提議,你們先商量好,如果決定要大搞,怎麼搞,如果一致透過,我投資一半的錢,剩下的你們共同投資,怎麼樣?如果沒商量好,那老向就按你的設想,先小搞起來,後面的事後面再說,怎麼樣?”班長看了看手機,說到:“中午飯時間到了,我訂了包廂,我們下去熱鬧一下,邊吃邊說。”

我們來到班長預訂的餐廳,班長先點了菜,大家座著,班長突然問我:“小莊,車上有酒嗎?”

“茅臺只剩下一瓶了,紅酒還多。”

班長問大家:“兄弟們,中午不喝茅臺,喝小莊的高檔紅酒如何?跟大家說一下,小莊的高檔紅酒,可是比茅臺貴得多,大家開開洋犖?”

一起喝彩起來,孫班長說:“我還以為最貴的酒是茅臺呢,想不到有比茅臺更貴的酒,這次是來著了,我想,我們縣長估計也沒喝過。”

“縣長喝沒喝過我不知道”班長說到:“反正,我知道,將軍們可是喜歡它了。怎麼樣,小莊,讓班長們喝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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