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卷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又看見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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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妍子向文大姐討教的,是打坐時的具體現象。那麼,我向劉大哥請教的,多是偏重於哲學上的問題。一男一女,一虛一實,這也符合陰陽法則。

我把佛教傳承至今愈發興盛的疑問,向劉大哥進行了討教。他想了想,說到:“你這是個大問題,我沒細想過。但是,就我的理解,也許可以這樣思考。你所說的文明消失的現象,其實就是生活生產方式所積累的思想行為習慣特徵,所有思想行為習慣,都是附著在生產生活方式之上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所以,文明的變遷和消逝,是一個自然現象。但是佛教為什麼沒有消失呢?這個問題要分兩頭看。首先,佛教是有變化的。今天的佛教與古印度的原始佛教已經有很大不同了,況且,佛教北傳後進入漢地,要隨順眾生,加入了很多新的內容,這也有很大的變遷。別的不說,就說戒律。佛祖圓寂前要求弟子們以戒為師,那麼戒律肯定就是佛教的重要根基了,連這個根基,也要隨傳播地點的不同而變化。漢地佛教今天的戒律,主要是百丈禪師制定的,叫做百丈清規,與古代印度的就非常不同了。古代印度佛教要求著糞掃衣,今天漢地僧人著百納衣,就有明顯區別。佛教允許變化,這是它生存長久的原因之一。但是它又有不變的東西在。比如,佛教基本經典兩千多年沒有變過,從古至今都是修行的基本依據,為什麼這可以不變呢?因為它是佛祖親口所說。或許還有一個原因:它是真理。而真理是不變的。只有真理才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才能夠至今不被人推翻。”

劉大哥的推論,或許有道理,但我覺得還不夠充分,難以一時說服我。

此時我也想出了一個新的理由:“佛教解決的問題,生死問題、煩惱問題、心靈問題,只要人類存在,這些問題都存在,這是不是它富有生命力的原因呢?”

“你這是問題導向,也是思考的角度之一,也許吧,我沒有悟道,我也不能透徹地解釋。當然,如果我悟道了,也無法將絕對真理說出來。”

他這樣一說,我覺得不可理解。既然知道真理,為什麼說不出來,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嗎?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嗎?

“為什麼說不出來呢?既然明白真理了。”

劉大哥說了一句文縐縐的話:“言語道斷,心行處滅。”

這句話我從來沒聽說過,趕緊問到:“這句話,什麼意思?”

“這是古人說的。古代悟道的禪師,從來不直接說所悟之道,因為那個道,說不出來。”劉大哥說到。

“是道可道、非常道的意思嗎?”我聯想到《道德經》,雖然“非常道”,但是畢竟“道可道”啊,下定義不行,打比方應該可以吧?準確描述不行,語言形容一下也行嘛。要不然,誰知道我悟出來的,是不是道呢?

“佛陀曾對弟子說:止!止!吾法妙難思!什麼意思呢,佛法連思維都不許可,難道是可以說出來的嗎?這境界,叫做:不可思議。”

我產生了大疑問:“既然不可思議,那師徒之間如何傳承?悟道之人如何交流?是否悟道如何判別?如果沒有標準、沒有交流,那豈不是墜入哲學上的不可知論?”

劉大哥笑了起來:“你這個疑問我也有過。先回答你第一個問題,師徒之間如何傳承。既然師父無法將自己的成果透過語言教給徒弟,那麼徒弟學什麼?怎麼學?其實,所有佛法都不是師父傳給你的,而是你自己修到的。師父只是指路人,走路的是你自己,師父雖然到達了目標,但那只是他個人的事,他不能揹著你一同到達,你只有自己走到,才看得到最終的風景。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靠各人。師父給你一個敲門磚,但打開門的,只能是你自己。所以,師父不必告訴你最終的風景,只教給你道路的方向。當然最終的風景如此廣大純淨,師父用語言也形容不出來。第二個問題,悟道之人如何交流。悟道之人交流的話語體系,是外人無法明白的。舉例,兩位高僧的對話。甲說:問佛祖西來意。乙答:庭前柏樹籽。這是什麼意思?只有他兩人知道。打個比方,比如我兩個人都到過天安門,我兩人如此對話。你說:牆上的油漆又變厚了。我答:但是門上的銅環還是舊的。沒到過的人聽了不知所云,但我倆都到過,所以,我們很清楚對方的意思。要是一個外人問,你們在說啥?我們回答我們在說天安門。別人就問,天安門在哪裡?具體什麼樣?你們所說的部位是什麼特徵?我們解釋不清楚,甚至我們畫個圖也無法準確說明,對不對?”

他這樣一打比方,我就非常明白了。一個天安門都無法準確用語言表達,何況那神秘廣大的悟境。

他繼續說到:“第三,悟道如何判斷。當年跟隨五祖學佛的,有一個叫梅子的尼姑,學習五祖心即是佛的法門。當她學得差不多時,就要離開寺廟,到另一個地方單獨修行了,這是必經的階段,如同閉關。過了幾年,五祖想考察她是否悟道。就派出一個和尚到那個老尼那裡去訪問。這個和尚開口就說:你還在這裡抱著心即是佛嗎?五祖現在已經改了,改為非心非佛。那老尼罵到:這老頭子整天惑亂人心,管他什麼非心非佛,我還是我的心即是佛。和尚回來向五祖報告,五祖高興地說到:梅子熟也!意思是老尼姑已經悟道了。這種考核和認可,不是外行人所能夠瞭解的。到達風景的人,只需要問一個細節,就知道別人是否到達。還是以天安門舉例,假如我跟你說:天安門下面走路的石板是新鋪的。你會罵:放屁!還是舊石板。如此細節拷問,就可斷定真假。”

新的問題又開始產生:如果我們到的不是佛說的風景,而是誤入歧途,到了另一片風景,那我兩個倒是互相印證了,但與佛的境界差之天遠,如何避免這個情況呢?

“萬一我們都走岔了路,到了一個山寨版的天安門,我們如何判斷真偽呢?”

“古人對此有多種辦法,各處參訪,以求更多印證;透過做事,看能否事理相應。僅從道路上講,各個門派都有印心的經典。”

“什麼叫印心?”

“佛法的成就就是心的成就。佛法的道路就是心的道路。印心,就是印證心是否走錯、路是否走偏。在漢傳佛教最著名的宗派禪宗而言,在五祖以前,都是以《愣伽經》印心。六祖以後,改為《金剛經》印心了。至今,《金剛經》本身還有法力,你沒入門,我不細講。當然,佛教中有一個修行道路大全的書籍,你可以看一看,從哲學到方法,從世界觀至心靈細微處,都可以找到修行的原則和理論,所以我叫它修行大全,猶如字典,凡有不懂,可及時查對,這本書叫做《愣嚴經》,你可以自己看看。當然,每人都可以得到一些收益,但就是最偉大的僧人,也無法窮盡裡面的修為方法。”

好了,這是今天最大的收穫,我終於知道我應該看什麼書了。

妍子關於拜師的問題比較糾結。文大姐告訴她:“不是每個師父都適合你,你也不適合所有師父。弟子找師父難,師父找弟子也難。所以,這得看緣分,當然,只要你積極尋找,緣分總是會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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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子有點急:“那我要始終沒有找到,該怎麼辦?”

文大姐笑著說:“小高你不要急,其實所有學佛的人,真正的師父只有一個,叫本師釋迦牟尼佛,看他的經典,就是學習佛法,多看,看不懂就唸,就這麼簡單。他圓寂前告誡我們:以戒為師。你可以嘗試自己按基本戒律生活,從改變生活和心理習慣開始,如果碰上了具體的上師,基礎就很好了。這就好比學前班學得好,上小學成績的進步也就快。”

“那你再說說戒律。”妍子高興起來。

文大姐突然嚴肅起來,回頭望了望供在桌上的佛像,表情中彷彿還有畏懼的成分。她正色說到:“所有戒律的傳承是非常嚴肅的事情,有資格的要求,有儀式的規範。首先宣告,我沒資格傳戒!但是,我可以給你們介紹基本的行為原則,大致上符合你們現在的實際情況。”

看見她的表情,聽到她的說法,我們也不得不嚴肅認真起來,端正了態度、端正了坐姿。

“你們生活在內地,按內地居士的基本要求,你們平時要儘量在生活中不要做以下幾類事情:殺、盜、妄、淫、酒。所謂殺,你們吃犖,但你們儘量不自己殺,這應該做得到。實在不行,你們可以多放生,做些功德。但是放生,也是要有技巧的。有的人為了賺錢,故意撈些魚蝦讓你們買去放生,等你們放了,他再撈回來再賣,你這就不是放生,是殺生了。所謂盜,就是不偷盜,於公於私都不要做,我相信你們做得到,包括平時故意佔公家或別人的便宜,也要克服。所謂妄,就是不妄語,不亂說話,不心口不一,不要用語言欺騙別人,也不要說大話、假話等。所謂淫,是指不邪淫,夫妻之間是正常的生活,但不能在外面亂搞。我看你們夫妻現在感情好,估計你們做得到。酒,這個要控制,盡量少喝,因為它會讓你喪失理智,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妍子聽得仔細,頻頻點頭。我繼續問到:“還有沒有對自己有幫助的事情呢?”

“有,就是前行和加行,你們沒拜師前,可以做一做。比如,堅持打坐。在沒拜師之前,如果打坐出現什麼現象需要諮詢的,可以打電話問我們。你們還要多做善事,培養平等慈悲的情懷。記住,大乘佛教的根本,就是慈悲,無私地幫助他人,是所有菩薩的共同特點。”

離別的日子就要到了,妍子已經與文大姐建立了深厚的感情,雙方依依不捨,不可盡述。我和劉大哥倒很淡然,因為,我的一生都習慣了告別,只是記住了這一對夫婦,他們過著他們想要的生活,精緻而充實,這簡直達到了我所能想象的理想世界。

我和妍子先到大理,因為我們訂的是大理的機票。她堅持要到雞足山去一趟,要去看看文大姐到過的祝聖寺。

雞足山距離大理不過幾十公裡,租車到達,不過一個多小時。

這座山從形狀上看,前面三座山峰並排,後面一個小嶺,彷彿如一隻雞腳的四個爪子,所以山因此而得名。這座山的最高峰海撥0米,但由於處於雲貴高原的紅土地上,地面海撥就是1440米,所以相對高差只有1900多米,從遠處看,沒有玉龍雪山那麼高聳冷峻,但更為秀麗迷人。

這裡是徐霞客喜歡的地方,他曾經兩次登上此山,並撰寫了最早最權威的《雞足山志》,他寫道“東日、西海、南雲、北雪、四之中,海內得其一,已為奇絕,而天柱峰一頂一萃天下之四觀,此不特首雞山,實首海內矣!”

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旅行家,他對風景的讚美也是最權威最可信的。如果你沒到過雞足山,你會以為他在吹牛,但你一旦到了,你會體會到與徐霞客一樣的震撼。古人誠不欺我也。

當然,傳說迦葉入定的山門,我們也看過了,雖然只是個懸崖,雖然只因為傳說,但仍引來了千百年來千萬人的膜拜,可見宗教的影響力。

在這裡,我還聽到另一個和尚的故事,與徐霞客有關。我也算半個文化人,對徐霞客有天然的崇敬和信任,與他有關的和尚的故事,應該是真實的,不應該是傳言。江蘇迎福寺的高僧靜聞法師是徐霞客的摯友,他禪誦二十餘年,刺血寫成《法華經》,他與徐霞客結伴西遊到湘江,不慎落水,落水之時,他不顧個人安危,將此經舉過頭頂,保留了經書。後來,在與徐霞客伴遊途中病逝,臨終前要徐霞客將骨灰帶入雞足山安葬,將這本血經供奉於悉檀寺,並在山上建塔埋骨。這樣一個與徐霞客一樣偉大的旅行家、與苦行僧人一樣捨身忘死的宗教家,他的事蹟,可以用徐霞客的詩為證。徐霞客為他寫了六首詩,足見兩人感情之深。其中一首是這樣寫的:曉共雲關暮共龕,梵音燈影對偏安。禪銷白骨空餘夢,瘦比黃花不耐寒。西望有山生死共,東瞻無侶運來難。故鄉只道登臨少,魂斷天涯只獨看。

這首詩情真意切,也描述了他倆共同遊歷生活的細節。

當然,祝聖寺是我們重點要去的地方,我們來,不僅僅是來欣賞風景的,也不是來重溫迦葉的傳說、熟悉虛老和尚的功績的,我們只是來看看文大姐膜拜的地方,看看手上的沉香木佛珠供奉的地方。

祝聖寺原來是明代的迎祥寺,位於缽盂峰下,在雞足山最中心的位置。虛老和尚請求光緒慈禧頒旨重修,得到了朝廷的資助和大量民間的捐贈,經過十多年才完全建成。所以,此寺顯得異常宏偉、規模龐大。大雄寶殿正中供奉如來佛像,妍子和我都跪拜如眾。兩邊的五百羅漢貼了金身,看得人眼花繚亂。後面的如藏經樓、藏珍樓,裡面的寶藏據說十分珍貴,但最引起我們興趣的,還是那口銅鼎,本來就大,看介紹,約有三千多斤,還豎在月臺高處,顯得異常巨大。

金頂寺本來不是我們去的重點,但來都來了,最高峰還是要去的,況且,我在別的團的導遊那裡聽到,上面還有愣嚴塔,我就來了興趣。這與劉大哥介紹的《愣嚴經》有什麼關係呢?

上得金頂,才知道徐霞客沒有騙人,雲蒸霞蔚、光映霓虹,此峰孤絕,此寺金光。

在此之上,望見雲海翻滾光亮逼人,金頂灑金,古塔梵音,如仙山聖境,不敢稍有不敬。我幫妍子照相,妍子也採取肅立姿勢,並沒有她平時照相喜歡的故作姿態。

先是以雲海為背景,但有點逆光。我們調整了角度,以塔和雲海之間為背景,將人取景在中間。這樣雖然避開了逆光的影響,但缺點是,許多遊人在鏡頭裡晃盪,畫面顯得不太乾淨。

我們不慌,我架好三角架,將相機固定上,調好焦距,等。因為我們看見遊客並不多,等這批遊客下山了,我們就可以安心拍照了。

終於,這批遊客開始下山,下面的遊客還沒上來,抓緊時間,讓妍站好位置,我盯著鏡頭,準備拍攝。

突然,我眼前像被人猛擊了一下,閃出金星,妍子身邊,多了一個人,就是她!那個在翠華山吹口琴、讓我看到仙山聖境的大姐,那個在崇聖寺對我微笑、讓我拋開妍子云追她的人。她彷彿從雲海中飄來,也彷彿從這愣嚴塔邊突然冒出來,慈祥地看著妍子,也彷彿對我微笑。我突然意識到,我得趕緊按快門,我連按了三下快門,來不及抬頭,將相機設在連拍狀態,又連拍了一組相片,我想留下這奇異的瞬間。

等我抬頭,想和她打招呼時,突然發現,她不見了。

她不見了,她出現過嗎?她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我愣住了,在愣嚴塔邊。

“哥,還拍不拍了?怎麼淨發愣?”

妍子的喊聲把我驚醒,我顧不上,四處尋找,沒有找到這位大姐的身影,她消失了。

過了半天,妍子已經來到我的身旁,問到:“想啥呢?哥,你走神了。”

“妍子,我又看見她了,就在你拍照的時候。”

“哪個?你看見誰了?”

“就是她,翠華山、崇聖寺。”我最簡短地跟妍子說,眼睛還在四處尋找。

“啊?她又出現了?”妍子也大吃一驚,她說到:“你是說在我拍照的時候?”

妍子的問話提醒了我,我趕快對妍子說到:“照片裡應該有,我拍了好多張。”

當我們一起對照片回看的時候,發現那些照片幾乎全部是一團光,沒有她的一點影子,連妍子的形象,也沒拍下來,就是一團光。

曝光失敗?不可能啊,我的設定,我反覆檢查,是正確的啊?怎麼可能?難道當時都是我的幻覺?

“妍子,當時你離我也不遠,你身邊有人來過嗎?”

“沒有啊,當時就我一個人。”

“你聽到我按快門的聲音嗎?還有連拍的聲音?”我們相機是日本產的,按快門是有聲音的。

“聽到過,有你按快門和連拍的聲音啊,怎麼,沒拍下來嗎?”

“設定沒有錯啊,怎麼沒拍下來?這什麼情況?我幻覺了嗎?”

我想了一會,估計不是幻覺,就是沒拍下來。我問妍子:“還拍嗎?”

山下的遊客又上來一批,鏡頭內人影閃動,妍子搖了搖頭:“不拍了,哥,你又看見她,是真的嗎?”

我也不知道真假了,難道,我真的有幻覺嗎?

不行,也許是相機壞了,我要試驗一下。相機設定不變,妍子位置不變,我又拍了幾張。回頭一看,好好的,效果正常。

下山途中,我反覆在思考這個事情。如果完全是假的,但相機怎麼會那麼巧,同樣的角度同樣的光線同樣的設定,在她出現時,就只有一團光?她不在鏡頭內時,一切正常?

我反覆回憶她出現和消失的軌跡。她應該不是跟隨旅遊團的,因為當時那個旅遊團已經下山,她沒有跟隨。她出現的角度,也是奇怪的,因為,她不可能從懸崖下的雲海中來,那是神仙。她也不可能從愣嚴塔的背後突然出現,因為我們已經繞塔好幾圈了,只看到那個旅遊團的那些人。她出現的角度也很奇怪,她不是從妍子側邊過來的,彷彿突然出現在妍子身後,然後來到妍的身前,如果把妍子與相機之間連成直線,她行動的軌跡就在這條直線之上。

如果不是幻覺,她是什麼樣的人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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