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卷 第一百七十章 別講不白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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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十四史中古文的世界,到近代大師文白夾雜的文章,突然跳到南懷瑾先生通俗白話的書裡,有一種酣暢淋漓的爽感。

由於這本書是他一九八四年在臺灣某大學的講座紀錄,所以簡單得猶如聽課一般。看了他的書,才知道,我們文革時期文脈中斷得有多麼深。

董先生的老師諱莫如深的周易學說,原來在臺灣就是普通公開的一門課而已;原來我們平時討論的自覺高深的理念,在南懷瑾這裡不過是人生經驗的總結和歷史故事的延續。

化繁為簡、化崇高於平常,這是這本書帶給我的最直接的感受。按他的解釋方法,我幾乎可以和妍子討論周易的哲學了。

想到這裡,我禁不住看著坐在我身邊躺椅上的妍子,笑了起來。

“哥,你笑什麼?怪怪的,是不懷好意嗎?這大白天的?”妍子對我的表情研究得很透,我就是有點不懷好意。

“妍子,按周易的學說,我們倆就是一個乾坤。”

“啥叫乾坤?不要轉文,最討厭你這,嫌棄我沒文化。”

“乾坤就是天地,我們倆可以組成一個天地。”我笑到。

“什麼意思?你究竟要說啥?再這樣,不陪你,我進屋了。”

“好的,就是這個意思,我們要進屋,組成乾坤天地。”

她真的佯裝生氣,放下那個永遠不能成型的毛衣,向屋內走去。我放下書,尾隨而入,進得屋來一下把她撲倒在床。

望著她有些興奮有些不解有些好奇的眼神,我說到“一陰一陽謂之道,你是陰我是陽,我們一交流,天地就生動了。”隨即開始即興的動作,她望著我興奮的樣子,說到:“這是什麼書,哥,把你看壞了。”手卻不老實地緊緊地箍著我的腰,我說:“這就是我們快樂的小天地。”

這本書帶給我的輕鬆,簡直如盛夏之冰水,把一切思維束縛全都拋棄了。所以,他這別說不是白說的,就是讓你看淡一切學問,一切學問不過是為了一個快樂圓滿的人生。

第二個收穫,是給我了大量的歷史知識我他的人生見聞,就像一個老頭子跟你講故事。他年輕時的豔遇、失敗、挫折、成功,他所遇到的怪人、名人、高人、惡人。這種講故事似的講道,讓人覺得對系傳的瞭解幫助不是很大,但對人生經驗和教訓的啟發卻很有作用。

一個善於總結的知識分子,處於中國巨大變動的時代,在歷史浪濤尖上沉浮,八十多歲,豐富的經驗和細膩的感觸,對於我們這二三十歲的年輕人來說,是非常有價值的。要不然,你有機會跟一個老頭聊天試試,一個有知識的老頭,一個曾經獲得很大成功的老頭,一個善於總結的老頭,一個對傳統文化瞭解頗深的老頭,一個見慣了大人物的老頭。他身上的特質,比寧老將軍他們多多了,經歷也多多了,文化也多多了,聽他的,有價值。

一個文化人的價值是從兩方面來衡量的,文化上的獨特性,經驗上的豐富性。這就像你跟一個工藝大師學技術一樣,博與專,都能給你帶來利益。

但我總有一個感覺,南先生,博是博,但專不一定夠。就從對《周易》的理解來看,他估計缺乏具體占卜的經驗,所以,在這方面,他講得不夠透。但是,看一個人的書,不是來找這本書的毛病的,是來汲取營養的。所以,他的博,恰恰是我欠缺的,他豐富的人生經歷,恰恰是我所沒有的,所以,他對我,是有價值的。

當然,他有些論斷確實有邏輯問題。比如,他所講的東方的美與西方的美,藝術境界不一樣。他說,東方的美是不規則的,比如園林、盆景;西方的美是規則的。這句話的講話作為大機率時勉強說得過去,但說硬了,就不科學了。東方就不講規則的美嗎?比如建築中對稱的設計,這就是規則,就是在蘇州園林中,窗欞的幾何圖案,基本都是軸對稱圖形,這也是規則的美。西方就沒有不規則的美嗎?比如對人體美的追求,維納斯雕像,甚至不規則到了缺陷的程度,還是美。這句話要嚴格從學術上講,東方美的主體是模仿自然,在天人合一思想暗示下的美。西方對美的追求中,更多了一些對規則和彰顯數學幾何形象的描述。這樣講就比較準確了。但是,他又不是上美學課程,沒必要去摳他這方面的字眼。

但是,基本問題還是解決不了啊。比如,我之前思考多年的幾句話,在他這書裡仍然找不到明確的答案。最有疑惑的兩句話是:“成性存存,道義之門”,“聖人有以見天下之賾。”這兩句話可是易經意義和來源的根本問題,可是,他根本沒有解釋“成性存存”的概念和意思,只是用“如如不動”這句佛教名詞來打比方,搞得我一頭霧水。用一個概念來解釋另一個概念,搞得我不懂的概念又增加了一個。所謂“天下之賾”,就是天下的機竅、開關,那麼,孔子見到了嗎?它究竟是什麼東西呢?看了半天,我還是摸不著門。

隨著繼續看下去,我終於明白了。看南先生的書為什麼輕鬆,是因為他總是在面對嚴肅的學術問題時,顧左右而言他,如果你不想尋找答案的話,光看他所言的左右,卻是非常有意思的。兼具知識性和娛樂性的功能,所以深受市場的喜歡。

不要以為所謂的左右不涉及問題本身,就不重要。恰恰是對我最重要的東西,我的思路開啟了,才知道中華文化之廣博、之靈活、之生動、之有用。於是,我決定,放下那些大而無當的話題吧,放下那些生老病死的嚴肅。我們輕鬆地面對生活不好嗎?我們縱情聲色或者靜坐修道都可以啊,生活是實在的,搞得苦哈哈,沒人同情你。

他解釋的姤卦,真是讓人耳目一新。他說天風姤,原來的卦名是:媾,就是男女交媾的意思,也是陰陽衝突的意思,所以時間長了,烈度大了,人就容易疲勞,就容易生病。所以,有時就要平復一下,進入到下一個卦:復卦。說人的靜坐就是復卦,一陽來復,所以一般一個人疲勞了,靜坐一會就會好,體力就會恢復。這就是復卦的實踐,老子最喜歡這個卦,他曾說過:“吾以觀復”。靜坐我沒學過,但姤卦我有體驗,沒有姤卦,天地沒生機,陰陽不交媾,萬物不生長。自然此理,人同此理。是不是又要找妍子交流一下?我浮現出放蕩的笑容。

我在研究復卦時,沒有想到與邵康節的詩聯絡起來,但南先生的聯絡,讓我精神為之一振:“冬至子之半,天心無改移;一陽初動處,萬物未生時”。比如朱老先生教我的周天執行法是動法,是陰陽流動的意思,那麼邵康節的詩,教的是靜法,是復卦的道理。如果真是這樣,在一陽初動之時,靜待陽氣產生,可以達到固本培元的效果嗎?冬至要來了,我想要試試。

“易曰:憧憧往來,從朋爾思。子曰:天下何思何慮?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天下何思何慮?”

這一段話,是我久久不能忘懷的,是孔子在系傳裡對我印象最深刻的話。第一句話應該是講人的思想,一旦產生一個想法或者情緒,就產生了聯想、感想、理想、幻想,雜亂紛呈,一團亂麻。這是我們的思維習慣,我們平常面對的就是這個。這句話在周易中是鹹卦的卦辭,這是我早已熟知的東西,反映複雜的心理狀態,也反應一個人處於糾結、矛盾之中。但後面孔子的反問,卻在我心中造成了一個大問題。孔子的意思是:有什麼好想的?天下的事都是殊途同歸的東西,知道一,就行了,有什麼好考慮的?

但是,這個一,是什麼?從哪裡來?怎樣把握?我一直不知道。但南先生的解釋卻讓我更產生了新的疑惑:他認為這個一,是靜的意思,是迴歸能思想的那個能,能本身是空的。那麼,那個能,究竟又是什麼呢,如何達到呢?他不講,我又陷入了新的問題之中了。

他有些解釋,只解釋一半,但我以為並不傷害原則。比如系傳中有一句“重門擊柝,以待暴客,蓋取諸豫。”這是孔子對豫卦卦象的描述。南先生解釋重門擊柝時,說是加鎖鎖門的意思,這個大概是類比。重門擊柝原意應該是這樣解釋的:重門,就是設很多道門。這點從卦象上就可以解釋,五陰爻,中間一個陽爻,象徵五道門。擊柝,是古代的一種制度,是打更巡邏的意思,有防火防盜的措施。當然,這樣的作為,只能導致一個後果:等待強盜的到來,最終逃不掉被搶的命運。

雖然南先生的表述不太嚴謹,但他確實沒有離開過周易表達的中心思想。陰陽對待並互相轉化的思想,辯證思維並存於一的思想,生長發育直到消亡的思想。所以,他的講述是有價值的。誰沒有小過失呢,只要沒有原則性的大過就比較好了。就連孔子也自稱“五十而知易,可以無大過矣。”我們不要太苛刻,因為自己也懂得不多。

孔子喜歡把周易的卦象都往天人合一上扯,喜歡往人情社會上說。這恰恰是我以前所欠缺的,也正是南先生所擅長的。對於“損”卦,在預測中,我通常把它認為是一個不好的卦像。上卦是艮是山,下卦是兌是澤,山上澤下,彼此交流不暢,是有損失的跡象。雖然有土生金,但金還要生這麼多的水,可見是我生它,有損失。

但從此卦的爻辭上說,彷彿與這種預測判斷沒什麼關係。比如六三爻的爻辭上說:“三人行,則損一人,一人行,則得其友。言致一也。”孔子對它的解釋也非常奇怪:“天地細蘊茵,萬物化醇;男女構精,萬物化生。”這有什麼對應關係嗎?

南先生雖然對這爻辭本身的意義作了許多描述,講了幾個故事,但沒有對這個爻辭與卦象的對應關係講清楚,至今我也只能按象來分析。

上卦是個陽卦艮,下卦是個陰卦兌,男上女下,所以象徵男女構精,這個構也是交媾的意思,所以說它是能夠產生萬物的,這個好理解。孔子是按象來解釋,當然八卦最重要的是象。當然有山有水,也是萬物化醇的基礎,這也好理解。

但六三爻的爻辭卻讓我頗費思量。周易原文卻很有道理,在我們生活中,這段話非常有用。三個人在一起,肯定有一個人要有損失。因為,只有那陰陽相合的相個人才是互相利益的,另一個當然要受到損失了。比如談戀愛,第三者進入,當然有一個要受害。比如三個朋友,總有一個人始終處於弱勢,這也符合我的人生經驗。如果一個人呢?總要找一個朋友,以達到陰陽合和的境界,所以說,一人行,則得其友。

孔子對周易的理解,以及南老師對繫辭的解釋,都符合當年董先生教我的重點:卦的重點不在辭,而在象。

在這種哲學的指導下,我終於有所開竅了。易經是一部講變化的書,從來沒有不變的道理,如何靈活地運用變化,就是學習易經的收穫啊。六爻的陰陽變化,是從量變到質變的過程啊,只要把握了趨勢,就可以掌握變化的決竅啊。

比如,益以興利,這句話,不是說得了財要散財的意思嗎?如若不然,就是積富招盜的意思吧。

比如,困以寡怨,就是人在窮困的時候,也就很少有人埋怨你了。如果你沒窮困,也要把自己劃定一個範圍,自已給自己原則,也可以起到寡怨的作用的。

比如,損以遠害。損失就是損失,何以遠離傷害呢?這是不是失財免災的意思?有時,不在乎小的損失,可以避免更大的災禍。

以上的思路,是不是有“將欲取之,必先與之”的味道?是不是任何收益,必有成本的味道?是不是沒有成本的飛來浮財,也含有飛來橫禍的基因?

比如,按周易的說法,要避免質變,就先控制量變,在量變中適當反向操作,就不會達到質變的後果?要想造成質變,就先在量變上下功夫,順週期操作,最後促成質變的發生?在這經濟學上,順週期操作久了,轟轟烈烈地增長,最後帶來週期性的危機爆發,這是從量變到質變。所以,有時逆週期操作,反而可以避免至少是推遲危機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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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是這樣的,損卦,是損失,比如男女構精,我們付出了體力,付出了生育細胞,但卻使夫妻和諧,避免了家庭的破裂。在這點意義上說,無性婚姻,是不可能和諧的。況且,這種損失,還有可能得到新的生命,這就是重大收穫了。但新的生命產生了,就是三人行了,必有一人損,女人把關注點轉移到孩子身上的話,男人就該受冷落了。這種損益互換,真是有意思,幾乎可以佔滿你整個家庭、整個人生。

就是在身體健康上來說,出汗是水分損失,鍛鍊是體力損失,但小損失,可以溝通陰陽,避免身體出現大毛病。但如果練過了,成了大損失,就是順週期操作了,就容易練出大毛病來。

“復以自知”,復卦,在老子的解釋為“歸根曰靜,靜曰覆命。”這是老子最推崇的生命方式。孔子把這個靜,表達為自省,達到自知的地步,這是成功學的範疇了。諸葛亮誡子書中說“寧靜以致遠”,自知者明,明白了,就想得通走得遠,道理是一樣的。

用損卦的道理,生命在於運動;用復卦的道理,生命在於靜止。

但運動是永不停歇的,無論你做了多少逆週期操作,只是影響了程序,影響不了最終結果。但是,人生短暫,能夠影響程序就有意義。比如,死後,世界變成什麼樣,與我關系不大。

這是生生之謂易的道理,世上之事,殊途而同歸,我們在有限的生命裡,為新的成長奠定一些基礎,為美好的未來加快一些程序,這就是聖人的偉大意義吧。

小蘇打來電話,告訴我,手機銷售的情況,我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它開始進入盈虧平衡區了,也就是說,銷售量的下滑,已經讓其利潤無法覆蓋銷售成本了。

李茅也來電話,意思是要開個會商量一下。我給他們講了一通道理:如果沒有新的創意,就讓它這樣了,保持最低銷售的存在,也就是保持品牌的存在,但不追求數量了,只維持品牌最低標準執行,不期望它賺錢。進入復卦的階段,看一段時間再說。如果產生了新的商業模式,或者有新的創意或者技術進步,再來復活它。我有個感覺,當全社會手機產業進入一個維持期時,很快新的技術進步就該來了。

“你這個判斷有什麼依據嗎?”李茅問到。我知道,小蘇不會這樣問,他的聰明反映在,他對自己不理解的東西保持敬畏,不強迫自己理解,也就是自知者明,這是小蘇真正聰明的特點。但李茅不同,他是學習的成功者,任何事情,都要刨根問底,因為,他對自己的學習和理解能力,充滿自信。

要按我原來的解釋方法,李茅根本沒有聽懂的可能。但今天不一樣了,看了南懷瑾的書後,我發現一條捷徑。高深的學問,對於非專業的大多數人來說,你根本不需要跟他解釋概念,更不需要推導理論過程。你只需要打比方,讓對方知道個大概,就是很好的解釋了。

“李茅,估計你不僅瞭解今年以來手機出貨量的比例,也知道各大品牌佔有率的變動。從最主流的品牌來說,他們在市場中的佔有率有大的變化嗎?”

“沒有,大概差不多。”

“他們有相互競爭嗎?”

“有,各種各樣的拼殺,只不過,只是對小品牌有優勢,大品牌之間,招數都差不多。做廣告、打價格、鋪門店,產品本身沒有突出的升級換代。”

“他們競爭中的利潤是不是越來越薄?”

“是的,他們競爭殺價格,加投入,只不過擠佔了我們這些小品牌的市場份額,他們大品牌之間倒格局沒變。”

“也就是說,他們都到了咬牙堅持、拼消耗的地步?”

“是的,招數都用盡了,但效果不明顯,誰也吃不了誰。”

我開始打比方了:“這在戰爭中,就叫做消耗階段,那麼,決定戰爭勝負的,就只有出奇兵了。什麼奇兵?創新和進步就是奇兵。所謂創新,比如我有一個預備隊,從半路殺出來,比如我靠夜間偷襲,突然放把火,這就是創新,決定戰爭勝負。還有就是進步,比如城牆的攻守,雙方僵持不下,突然攻城一方,發明了發石車,就快速解決戰鬥了,是不是?”

“對,莊哥,你這樣說,我明白了一些。估計過不了好久,新的手機或者新的銷售模式就產生了,現在大家都悄悄憋著勁,準備放大招呢。”

“所以,我們現在就要潛伏下來,免得大品牌的大招誤傷了我們,等他們大招放過了,我們看清了,再入場,趁火上,水渾了,自然就有機會摸魚。”

李茅不由自主地說了一聲:“高!實在是高!”但他又嗯了一下,問到:“你開始說的復卦,與這有聯絡嗎?”

他這個人,不問到概念不死心,這是工科生的毛病。

“復是安靜的意思,靜下心來保留培養自己的元氣,檢查自己的優缺點,自知者明。為從頭再來打好基礎,做好準備。”我怕他不理解這個卦的真實意思,繼續打比方到:“比如你跟然然幹完那事,你是不是陽氣散盡,進入一段時間的絕對無應期,這就是復卦的階段,這是為你下一步重振雄風作準備的。老實告訴我,對不對?”

李茅在電話那頭的奸笑,我不用聽就猜得出來,但他還是要正經地調侃我一句:“莊哥,你變壞了!”

我也得回覆一句:“你也不是好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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