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棠能夠感覺到白狄倫·布杜魯的視線。這位可愛的七歲蘇丹在葉棠一起進入王宮之後不時在葉棠的身後偷看葉棠。
她的目光怯生生的, 帶著葉棠的好奇,又泛出許的敬畏。誠然,這不是一個母親親近的女兒會的眼神。白狄倫·布杜魯看著葉棠時更像是一個小輩在注視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陌生長輩。不過被白狄倫·布杜魯這麼看著葉棠也不感覺難受。
因為白狄倫·布杜魯的目光實在是太純粹了。她的視線裡試探、不帶懷疑, 既居高臨下的打量,也不存在被分走權柄的恐懼。
白狄倫·布杜魯並不是作為蘇丹在看著王太后。她只是在瞧著她的母親。
王宮的內裝許的變化。的地方明顯不如其他區域富麗堂皇,看起來很新,甚至還帶著一點兒尚未散去的建築材料的味道。
於哈吉蘇丹被謀殺在王宮之中, 死因還是遭人凌虐致死, 他的血流得到處都是。這血滲入地板縫隙之後形成了無法被刷洗乾淨的黑色痕跡, 沾了可怖血手印的牆壁桌布也不是一塊、兩塊。
荷塞亞斯人是很迷信的, 宮廷總管擔心那氧化成黑色的血痕是被殺的哈吉蘇丹的怨念, 向白狄倫·布杜魯提議換掉王宮內的地板桌布。白狄倫·布杜魯同意了宮廷總管的建議, 卻只願意更換帶著血痕的地板桌布, 讓王宮全面翻修。
宮廷總管實在是不能理解白狄倫·布杜魯的節省——荷塞亞斯這個國家確實不算富, 說百分之八的人處於貧困狀態都可以。可皇室是真正的鉅富, 更別說宰相穆塔特一族剛被滅族, 屬於宰相一族的財富全部都轉移到了皇室的-名下。
別說是換掉王宮的地板羊毛做的防寒厚桌布了, 是重新修一個巫師阿拉丁用幻術造出來的豪華皇宮一模一樣的新宮殿, 以皇室的財富來說也是綽綽餘。
白狄倫·布杜魯拒絕了。
她在父王不讓她看的書上看過,說是賢明的王不會鋪張浪費。至今不知道皇室斂了財、積了多少富的白狄倫·布杜魯雖然己做蘇丹這件事什麼信, 可她還是試著去做己認為的事。
宮廷總管為王宮換內裝的事情找過葉棠, 顯然,他很不滿白狄倫·布杜魯的決定。
工程越, 負責工程的總管能撈到的油水、吃到的回扣越。
口口聲聲向著葉棠說他是為了白狄倫·布杜魯公主好,他不願意墮了皇室的威望名頭。宮廷總管希望葉棠能用她準太后的權柄去壓制尚未正式繼承皇位的白狄倫·布杜魯,話語中隱隱挑撥白狄倫·布杜魯葉棠的意思。
葉棠著這位總管的話,期間始終維持著笑容。
這位宮廷總管敏銳地察覺到在白狄倫·布杜魯的手下他會被迫清廉, 以至於過得緊巴巴。所以他想讓她複製約克塞拉娜的軌跡,王后做到蘇丹。
結果當然是這位總管再也不是什麼總管了。
白狄倫·布杜魯這位總管的消失作出反應。畢竟這位總管一起王宮裡消失的還許多侍者。
相比起外面還在狂歡慶祝、載歌載舞的平民來,王宮內一片寂靜。侍者們見到葉棠白狄倫·布杜魯,都紛紛彎腰,安靜地站在一旁向著葉棠白狄倫·布杜魯鞠躬。
曾經的幾千侍者現在只剩下數百人——宰相穆塔特的勢力早已經滲入了王宮之中,不少侍者都拿了穆塔特的錢,時不時為穆塔特辦事。
哈吉蘇丹遇刺那天穆塔特之所以能夠潛入王宮之中是因為他買通了士兵侍者,讓士兵進出王宮的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讓侍者帶著己的人王宮的後門進入王宮之內。而穆塔特己也混在這群人中。
經過幾輪清洗,王宮之中各種問題的侍者都被處理了個乾淨。瀆職、貪-汙、偷竊的侍者要麼被流放到沙漠之中做苦力,終身不得回到阿巴庫爾。要麼被貶為奴隸,被賣英法兩國的種植園,日後永遠種植園裡出來的權利。
這樣的決定當然不是白狄倫·布杜魯做的,當時還正式繼承蘇丹之位的白狄倫·布杜魯甚至不知道要去處理王宮裡這早被人滲透了的侍者們。
種植園除了水源還需要人力。荷塞亞斯量便宜的人力,可這人力未必會盡心盡力地殖民者996、007——上樑不正下樑歪,哈吉蘇丹是個不遵守諾言的男人,也因此荷塞亞斯的男人們來不懂什麼“契約精神”。許多人拿了種植園經營者的工資之後不去工作,去工作了也要溜號,不溜號了隨便搞搞、敷衍了事。一直被人監管著拖字訣,能五完成的東西絕不在四完成。
種植園愛種種,不種我們樂得清閒。想讓我們幹活兒得先付錢,我們想幹活兒了幹,不幹反正也拿我們辦法。這是以好逸惡勞為傲的荷塞亞斯男人們的處事方法。
毫無人性地壓榨人力的冷血資本家在荷塞亞斯是拿破崙到了滑鐵盧。可能這是“用魔法打敗魔法”吧。
要是可以,亞瑟達尼埃爾真想吊死那拿了錢而不幹活的荷塞亞斯人。可當時當政的人是哈吉蘇丹,亞瑟達尼埃爾都在忙著裝不需要回報的紳士以拉攏哈吉蘇丹,又哪裡會在這種時候露出他們殖民者的真面目?
最後為英帝國還神聖法蘭西解決種植園人力問題的是荷塞亞斯的貴族。貴族們一百零八種把平民變成奴隸的方法。奴隸的生死屬於奴隸主,種植園的經營者終於可以揮起手中的棒,用暴力逼迫奴隸們賣命。
可骨瘦如柴的奴隸們往往短命。亞瑟達尼埃爾都在為奴隸不夠用而發愁。
這宮廷侍者一個個因為吃得好、賺得多而膘肥體壯。比起瘦骨嶙峋、渾身是病的奴隸們來,想來他們可以更抵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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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棠將貶為奴隸的宮廷侍者低價賣了亞瑟達尼埃爾。亞瑟達尼埃爾都挺感動於葉棠的幫忙,同時也都認為小黑貓心地善良,竟是不願意處死罪人。
實際葉棠只是扔垃圾的需求。既然這垃圾回收一下還可以利用的,種植園又可以成為接收垃圾的場所,她不介意把垃圾稱斤賣了。
要知道種植園雖然是英帝國神聖法蘭西兩個侵略者帶來的絞肉工廠,是靠著荷塞亞斯人的血汗能運轉的可怕機器,可荷塞亞斯要是想打破這種被人把手伸到國土上的現狀,現階段發展種植園是必要的。
葉棠一天不能肅清參人口販賣的荷塞亞斯貴族們,荷塞亞斯的土地上永遠都被賤賣的人命勞力。
“提高奴隸待遇”是個偽命題,因為奴隸只要還是奴隸,永遠不可能被當作是人。剷除把人變成合法奴隸的貴族們,廢除奴隸制度,這是讓奴隸重新做回人的唯一辦法。
只是在黎明之前,依舊會奴隸殞命在黑暗之中。唯這一點是葉棠也辦法去改變的。
“母……不,王太后。”
天光正好。隨著葉棠一起來到收起了過去的浮華裝飾,放上了地球儀、掛上了超界地圖的辦公室,白狄倫·布杜魯實在忍不住思母心切,叫了一聲。
是她剛出聲便後悔了。
七歲的蘇丹根本不知道要己六年見過的親生母親說什麼。
葉棠停步,她慢慢地轉過身來。
白狄倫·布杜魯剛開始瞧著葉棠拖在地上的裙襬,發覺葉棠走向了己,這微微抬高視線。
蘇萊絲體態小巧玲瓏,比白狄倫·布杜魯還要矮半個頭。是當葉棠撲到白狄倫·布杜魯的面前,白狄倫·布杜魯完全不會認為這是一個比己年幼的女孩。
——琥珀色的眼睛裡裝著七歲的白狄倫·布杜魯現在還無法理解的慈愛、痛楚、愛憐、激動剋制,在上這雙眼睛的同時,白狄倫·布杜魯忽地瞭然了:啊……這是一雙屬於“母親”的眼睛。
葉棠的眼淚無聲地滑落下來,像斷了線的珠子四處灑落。可這並不是她的演技。
這是蘇萊絲留在這具身體裡的感情。
蘇萊絲真情實感愛過的,只己的女兒。
他在父親的眼裡是用來討好蘇丹的物品,在母親眼裡是用來提升她身份、改善她生活品質的產品。
她是哈吉蘇丹帽子上那一塊用來炫耀其地位、力量財富的寶石,她是荷塞亞斯人眼中光靠美貌得到了一切的天選之女。
她不愛任人,也愛不了任人。
直至她看到己生下的、那個瘦巴巴的……像是小猴子一樣的女孩兒。
著肚子被妊娠反應折磨的時候,蘇萊絲是怨恨的。她恨母親,恨父親,恨哈吉蘇丹,更恨哈吉蘇丹留在她腹內的這個小怪物。
這個小怪物在不斷地蠶食著她的生命力,她讓她無法走動,無法進食,甚至是無法入眠。
也因此生下孩子後蘇萊絲馬上讓接生婆把孩子抱來己看看,她也不遺憾己生的是個女兒,不是個兒子——能擺脫這個小怪物她來說已經是這一年來最好的事。
藉口產後虛弱,蘇萊絲一直臥床。等她臥床半月之後,她第一次去看了己的女兒。
因為侍女來告訴蘇萊絲說蘇丹的其他妾室差點兒“失手”摔死白狄倫·布杜魯。
己的寢間到孩子所在的育嬰室不算遠,可這一路上蘇萊絲也不知道了多少不懷好意的奚落。
王后蘇丹的妾室們像是無窮無盡那樣一路湧出,她耐著性子等一個人打擊完她走了,迎面又要撞上下一個來奚落她的人。每個人都在感慨她居然命這麼不好,生了個女兒。又或者是可憐她,好不容易順利產下一個孩子,竟然不是個小王子。還人“鼓勵”她,讓她繼續努力,說:說不定下一次她能生出王子了呢?
——哈吉蘇丹那麼的年紀,蘇萊絲能夠順利懷孕還第三次流產真是堪稱醫學奇蹟。讓她“繼續努力”,這真是足夠惡毒。
等蘇萊絲好不容易“越過千山萬水”總算是見到了並不想見的女兒,她猛然發現這個小家夥已是奄奄一息。
——哈吉蘇丹的兒子那麼多,侍者們能照顧好幾號淘的王子已經很不容易了。公主們多是母親還姐妹一起彼此照顧。像白狄倫·布杜魯這樣母親年幼、又什麼強背景的女嬰,哪個侍者會真的放在心上呢?
那一刻,蘇萊絲的淚水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發覺原來她的女兒她是一樣的。
她們的命運並無不同。
她們都選擇的權利。她們都是等著被挑選的物品。
如果人選擇她們,等待著她們的只無情的銷燬。
可算她們被選擇了,她們依舊是作為精美的器物而活。
她被父親獻了蘇丹,她的女兒若是到了她現在的年紀,又會被蘇丹轉手送誰呢?
……這太可悲了。真是太可悲了。
蘇萊絲都過“命運共同體”這種詞彙。只是那一天開始,她不再仇恨己的女兒。為了女兒,她甚至願意女人的宿命一戰。
在施行毒殺計劃的前一天晚上,不被哈吉蘇丹允許長時間擁抱己的孩子、以免被累到的蘇萊絲坐在白狄倫·布杜魯的嬰兒床前抱了抱白狄倫·布杜魯。
在侍女勸蘇萊絲把白狄倫·布杜魯放回嬰兒床上後,蘇萊絲哭了。
她一邊哭一邊親吻女兒的額頭。
只因她知道己明天必然是去無回,她再也機會擁抱親吻她可愛的女兒了。
像是要彌補那讓人痛到極致的缺憾,葉棠親吻著白狄倫·布杜魯的額頭,無數次無數次。她的熱淚不斷滴落在白狄倫·布杜魯的額頭上還臉頰上。
白狄倫·布杜魯睜著綠色的眼睛,在葉棠熾熱的唇下,她突然想起——
很多很多年以前,在她連坐起都還學會的時候,也人這麼流著熱淚不停地吻她。
記憶中那個流淚的面容眼前年輕的臉重疊到了一處,確認眼前的人確實是己的生母,白狄倫·布杜魯發出一聲泣音,瞬間淚流不止。
母女二人的淚水混合在一起,兩人都是泣不成聲。
門外,巴爾因波斯像是看見葉棠白狄倫·布杜魯的失態。他們不僅關上了辦公室的門,還將求見蘇丹王太后的亞瑟以及達尼埃爾拒之門外。
這是不該受到打擾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