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銳帶著林掌櫃走進船艙，藉著微弱的油燈，這才看清楚那人的臉。

“爹爹？怎麼會是您？瑟兒要我綁的人是你？”盧銳感覺腦子有些懵，剛才還讓人帶話，讓他有空回京城看看，怎麼一轉眼就把爹爹給綁了？還要直接送往骨嵬島。

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正常人都會憋出病來，何況盧斌這樣一個文弱書生。

“你怎麼在這裡？好哇！你夥同你七弟綁架老夫，你可知該當何罪？”盧斌掙扎著想要起身，但那繩索綁的太緊，嘗試了幾次都不得行。

“快將我放開，我要即刻返回京城！”盧斌歇斯底里的大叫，“你知道你們這是什麼行為嗎？這是要抄家滅族的！你翁翁是那樣，你大哥哥是那樣，就連盧瑟那小畜生也是那樣，現在怎麼，你也要忤逆爹爹的意思嗎？”

“將他的嘴堵住！”林掌櫃對身旁的手下道，“公子，我看你還是先出去吧。”

“老林，你…”盧銳走出船艙，林掌櫃跟在身後走了出來，“公子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明白七少爺為什麼要這麼做了，裡面那人雖然是你的爹爹，但又不全是你的爹爹。聽他說的那些話，我就覺得他已經瘋了，就是讓這樣一個瘋子重新回到京城，恐怕七少爺那邊我們沒法交代！”

“我知道盧瑟肯定是有他的用意，但是你讓我這樣，我做不到！”盧銳雙手抓著頭用力搖道。

“你們幾個將公子帶回船艙，這裡交給我來辦。”林掌櫃終於明白盧瑟為什麼會直接給自己寫信，非要繞過盧銳，原來盧瑟早就看懂了，盧銳的婦人之仁。

盧銳想要堅持什麼，還是被人直接帶走了。

林掌櫃重新返回艙室，“我們公子年輕，但不是傻子，你做了什麼事情，自然有人清算。至於你是靠什麼關係爬到現在的位置，明眼人都看在眼裡。還沒聽說過誰吃飽了砸鍋的，你是第1個，我很瞧不起你！七少爺有你這樣一個爹，也真是不幸！”

盧斌嘴裡被塞著破布，一個勁的發出嗚嗚聲。

林掌櫃根本不吃他這套，轉身走出艙室，將門鎖上。

重新回到盧銳的房間，“一切都交給我來辦，公子你大可放心。既然七少爺讓您經常回去看看，想必也是出於真心的。你們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聽聞盧琴中了會元，是在中了狀元，就是三元及第，也是件大好事。這件事之後，公子就回去一趟。”

盧銳想說什麼，林掌櫃不容他說，直接轉身離開。

他們的船隊從登州府起航，先是前往耽羅島，在耽羅島上補給了一些物資，這才一路前往骨嵬島。

林掌櫃現在終於明白盧瑟當初為什麼非要將盧斌送往骨嵬島了。

就讓盧斌這個人遠離中原，才是對整個儒家最好的選擇。

這些天在船上，他和盧斌接觸下來，只覺得這個人腦子有病。

之前不停的威脅自己，說是等到回到朝堂要自己如何好看。

這幾天又改成賄賂自己，給自己許諾，只要自己能夠放他回去，就能給自己榮華富貴。

原本這些東西盧瑟都可以給的，他非要捨近求遠，為了所謂的面子，外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的官位就是兒子掙來的。

這也是林掌櫃最看不起盧斌的地方。

盧銳這段時間深居簡出，好幾次都想趁機去看一下盧斌，林掌櫃都沒給他機會。

“什麼？林掌櫃帶著人已經前往骨嵬島了？”盧銳一把拽住手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掌櫃說，公子心善，怕公子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所以說今天才走，實際上昨日已經開船離開。”手下微微諾諾道。

盧銳嘆口氣坐了回去。

要說這個世界上誰最瞭解他，除了林掌櫃以外，就只有盧瑟了。

桌上放著盧瑟寄來的一封鴿信。

上面只有4個字，婦人之仁。

“這小子果然已經把我看透了。”盧銳甩了甩頭，要說自己對盧斌的感情，不會比盧瑟多多少，當初之所以佈局再盧斌身邊，就是看中了他家裡的實際情況。

林掌櫃站在船頭，手裡拿著個信筒，裡面那空鴿信他已經看過。

深深的嘆了口氣，走向裝運物資的艙室，“把門開啟！”

林掌櫃走進艙室，揮退所有人，輕輕扯下盧斌口中的破布，“現在我給你兩個機會，要不你自己咬舌自盡，要不我叫你丟進大海，你別這麼看著我，七少爺給我的指令比這殘酷更多。你想要看看嗎？”

盧斌臉色鐵青的，盯著林掌櫃掌心的信筒，從得知自己被綁架的事實開始，盧斌就開始害怕。

他沒有想到盧瑟的反應會如此劇烈，從當初盧瑟讓自己等人進到冰窖，看到那些東西開始，他對這個兒子的瞭解，僅僅只是盧記那些生意。

那些綁架自己的黑人，明顯和查理有關，雖然那些人隱藏的很好，但是一個人的習慣是沒法短時間內改變。

他確信那些人就是傭兵團裡面的幾人。

他曾經嘗試過溝通那些人，但是絲毫無用，這些人像是被洗過腦一樣，完全聽令於自己的小兒子。

直到在登州府遇到自己的五兒子，他也想過將盧銳作為突破口，沒想到他身邊居然有一個林掌櫃這麼個心細的人。

林掌櫃的話一出口，盧斌詫異地發現，盧瑟居然要殺自己。

是既然要殺自己，為什麼不在京城直接做了？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的運到這麼遠的地方，再動手呢？

“我已經聽說了你做的那些蠢事，你也不想想，你如今獲得的高危，都是怎麼來的？當真以為官家青睞你的學識嗎？範陽盧家好大的名頭！”林掌櫃的言語中透著不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是完全站在七少爺這邊的，說實話，我挺羨慕你的，若我有一個這麼出息的兒子，我會把他供在那裡，而不會像你這樣作踐他。

天津府築城的事情，當時有多少人看好的？

天下哪有這樣的父親？

不思進取也算了，還背後使絆子。

為別人做嫁衣。

好在那楊知信也是個廢物。

5萬禁軍死傷3萬餘，官家震怒！

冥冥之中果然是有天數。

你就安心的上路吧。”

“等等，聽我解釋，我只是為了這個盧家，不想讓那臭小子將盧家帶去深淵！我做錯什麼了？為什麼你們都不理解我？”盧斌一個勁地開脫自己的責任。

“都到這個時候了，腦子裡還在想這些屁話呢！”林掌櫃臉上閃過一絲殘忍，“我終於明白七少爺此刻內心的想法了，當你的兒子真是一種屈辱！”

我斌眼睜睜的看著林掌櫃從懷裡摸出一條白綾，他知道自己的生命就要走上盡頭了。

掙扎的越發激烈起來，可是絲毫無用。

林掌櫃每天只給他吃一點點，弄得他現在全身無力，別說是反抗了，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

將白綾懸掛在船艙頂部，打了個死結，這才將盧斌拽了起來，將他的腦袋塞進死結上。

盧斌覺得這個林掌櫃腦子有病，白綾的死結卡在自己的勃頸上，確實很難受。

但是他沒考慮到自己的身高，只要踮著腳尖就行了。

見林掌櫃轉身離開船艙，盧斌更是莫名其妙。

對林掌櫃這一番騷操作，有些吃不準的時候。

忽然透過船艙門，看到林掌櫃跨上一旁的商船。

接著腳下的船板傳來巨大的震動，沒多久就有水滲進了船艙內。

此時盧斌還不清楚對方想要做什麼，就真的傻了。

脖頸上套著死結，喊又喊不出，還要不停的踮著腳，船隻明顯在微微傾斜著。

他現在終於有些後悔，盧瑟之所以會那麼狠心，必然是之前自己做的那些太過分，連盧察都被自己逼得吐血了。

說起來自己對這個兒子一直都漠不關心，他的小娘也是同僚送給她的舞姬之一，甚至於連她的容貌早就不記得了。

自從有了盧嫣然之後，對於這個兒子沒什麼期待，只當是養一條小豬小狗。

當得知自己的大兒子得到解元，然後又得到會元，弄不好就會成為大宋朝開國以來為數不多的三元及第，盧斌覺得自己又行了。

他不能讓盧瑟將整個盧家毀掉，盧琴才是他的希望。

他必須要作出選擇，將盧家所有的資源向盧琴傾斜。

就算他爹盧察再不理解，他娘盧氏再無理取鬧，他也都豁出去了。

自從那些自稱石家的人找上門來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的機會來了。

一個無傷大雅的兒子，沒了就沒了，只當三歲的時候出了意外，早逝了。

那些自稱石家的人，展現出來的實力，在他看來是無比巨大的。

光是一個盧記，加上一個盧家，都無法與對方抗衡。

在他看來只是損失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兒子，剛換來的，是另一個兒子的崛起。

盧琴必將帶著整個盧家，整個範陽盧家走向全新的輝煌。

到現在為止，他都不以為那封密詔是真是的。

歷朝歷代，哪個皇帝，會願意給別人封異姓王？

假傳密詔是要誅九族的，他不可能用自己的前程和大兒子的前程去陪一個小兒子胡鬧，就算盧察在不理解，要到盧瑟死了，時間久了，都會慢慢的澹忘。

大量的水從缺口湧進船艙，指向自左側緩慢傾斜，盧斌不斷的墊著腳，想要將波及從死結中套出來。

但是他做不到，他太虛弱了，脖頸上傳來的感覺越來越清晰，死結勒的太緊了。

海水已經沒到小腹，盧斌已經放棄了。

站在另外一艘船上的甲板，林掌櫃靜靜的看著那艘船慢慢傾覆。

“回去吧！”將信筒丟進大海，他覺得自己做的都是對的，就算回去盧銳向自己發脾氣也無所謂。

不是對他太瞭解了，為了盧銳的安全，林掌櫃是什麼都願意做的。

說他是盧銳的亞父也著實不為過。

盧斌若是讓他繼續存在下去，早晚是會危及到盧銳的安全。

這點林掌櫃非常清楚。

就在剛才，盧斌還在一個勁的推脫自己的責任。

這樣的人已經不配活著。

當盧瑟收到林掌櫃傳來的鴿信，已經是5天以後。

鴿信上只有一個字：薨！

走到燭臺旁邊，將信紙湊到火燭旁，看著信紙慢慢的燒成灰。

“楊將軍帶著援軍趕到幽州城了！”陳吉祥走了進來，輕輕嗅了嗅瀰漫在空氣中的焦湖味。

“是楊延昭嗎？”盧瑟點了點頭，“禮應我去看看！”

當蕭孝穆跟在楊延昭身後進入城主府的時候，盧瑟帶著笑意接見了兩人。

“早就聽文廣兄提起過他的父親，今日一見，伯父果然氣宇軒昂！”盧瑟隨口胡謅道，“蕭伯父居然也來了！此次雄州的事情還算順利吧？”

“都是勞碌命，還算順利，石家那一幹人等全都給你帶回來了！”蕭孝穆臉上帶著微笑道。

“既如此，幽州城就交給兩位了。”盧瑟交代兩句，迫不及待的前往大牢。

楊延昭和蕭孝穆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無奈。

這甩手掌櫃當的真是輕鬆。

盧瑟在查理等人的陪同下來到大牢，除了石家人，整個大牢裡就只有那些遼人的貴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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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大人！我是蕭排押呀！”突然邊上有人抓住盧瑟的袖口，“你不認得我了？我是遼國使臣蕭排押呀！”

蕭排押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蕭大人會被關在這裡？還愣著幹什麼？快將蕭大人請出來！”盧瑟假裝呵斥查理等人，“難道不知道我和蕭大人的關係嗎？蕭大人千萬不要跟他們一般見識，我只知道抓了很多遼人的貴族，想到居然把您給誤抓了！這裡面有您的家人嗎？這些都是？把這些人都放了！什麼贖金不贖金的？蕭大人那是我的財神爺，一個個一點眼力勁兒都沒有！”

蕭排押大為激動，自己搖身一變，從罪人變成朋友了。

這些天在大牢裡吃糠咽菜，可是把他折騰的夠嗆。

“蕭大人，您的官邸在哪裡？帶我的親信去，全都還給你！以後你安心的在幽州城裡做人的生意，耶律隆緒那條老狗，不用擔心他，石家人給了密報，從開京出來的30萬大軍已經在路上被我們攔截了！死傷慘重，那幫子都不敢回去給耶律隆緒說！”盧瑟滿口跑火車，蕭排押不敢全信，也不敢不信，隔壁幾間牢房裡那些人，他都認識，裡面確實有幾個石家人。

連這些人都被關了進來，可見盧瑟確實從他們的嘴裡掏出了些有用的訊息，此次若是30萬大軍都折損了，石家人又要倒黴了。

蕭排押對自己的家人使了使眼色，不許他們出聲。

在城裡的帶領下，離開大牢，重見陽光的美好，使得蕭排押有了新的嚮往。

若真的像盧瑟說的那樣，30萬大軍全都折損，那耶律隆緒鐵定騰不出手來找幽州城的麻煩，那自己真的可以在幽州城裡養老了，甚至於他都想回汴京城，做個富家翁。

“蕭排押那個蠢貨，居然信了你的鬼話！”

“哦？那你是石家的人咯？”

“聽說你一直在找石家大掌櫃，正是區區在下。”

“我在找大掌櫃？誰說的？誰是大掌櫃？”

“明白人面前何必還要裝傻呢？”

“那就是說雄州城的事情就是你們石家的人搞鬼咯？”

“若是永慶縣主不是一意孤行的話，你根本就活不到現在，更不可能主導幽州節度使。”

“看樣子你知道的還挺多，不過我現在沒有興趣跟你繼續糾纏下去。我沒興趣跟一個死人聊太多的私事！”

“你想要殺我？你不怕你的家人受到連累嗎？”

“我說盧斌怎麼突然之間，原來是石家人在搞事情。你大概還不知道吧，盧斌我已經送他去另一個世界了。你覺得你還有拿捏我的資本嗎？”

“你…你居然殺了自己的父親！你夠狠！”

“成王敗寇而已，他想要的我給不了，但是我可以給你們一個體面的死法。”

說完盧瑟轉身離開，“讓人準備一下，明日午時三刻，送石家人全體上路！”

大掌櫃愣愣的看著盧瑟離開，身後那些石家人，一個個忍不住哭嚎起來。

他自己也不明白，盧瑟小小年紀怎麼做到如此陰狠的。

原本接觸盧斌，是他下的最好的一步棋。

原因在於盧斌本身有破綻，對於盧瑟這個兒子，他並不看重，同時還有些憎惡，只要有盧瑟的存在，盧斌身上的汙點永遠都去不掉，因為兒子的才能高於父親，而被官家破格提拔。

這才是盧斌會放棄盧瑟的最關鍵一點。

所有人都覺得盧瑟這次死定了。

沒想到居然靠這樣的一種方式翻盤了，同時他沒有想到的是，蕭孝穆居然臨陣倒戈，給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想到了盧斌給他說過的那封密詔的內容，若是那封密詔是真實的，那麼盧瑟在大宋當真是如日中天了。

同時，對於此刻的盧瑟來說，石家的人必須被剷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