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去看煙花吧！悠桑！”
興奮的少女推開了房門，滿心歡喜地向街道上喊著。
“悠桑……”
而安靜的街道上卻空無一人，能夠回應她的，只剩下電線杆頭上的鳥兒，扇著翅膀騰空而起。
微風輕起，吹起少女的裙襬與心緒。
興奮到失落，再到垂下舉著票的手輕聲嘆氣。
椎名未央的臉上帶著幾分釋然。
“這樣啊……”
“那就，不打擾你們了……”
……
……
叮~
【三月七：拿到票了。】
鳴海悠看著手機螢幕發呆。
彌生秋早的訊息比之前幾次早來了幾分鐘。車窗外街道上的那家理髮店，還沒有秋田犬從裡面跑出來。
【悠：什麼時候去？要不要去買一身新浴衣？】
【三月七：七點半開始，六點？】
【悠：可以先轉一轉，解決晚飯。】
【三月七：嗯。】
電車到站停靠，他暫時把視線從手機上移開，數著上下電車的人數，是否和之前一樣。
叮~
訊息提示音響了，應該是關於浴衣的答覆。
14、15……
看來並沒有所謂的蝴蝶效應發生。
想來也是，他們三人行動的改變，即使會對周圍產生影響，也不足以影響到毫不相干的人……
他重新低下頭，看向手機螢幕。
“……”
椎名未央的訊息彈窗顯示在螢幕上方的懸浮框中。
【玩得開心。】
……
……
“一定要買新浴衣？這件才穿了一次……”
出租屋裡，彌生秋早手裡拎著七夕祭典時買的那件浴衣。
“彌生桑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什麼？”
“人生中的每一場花火大會都只有一次。”
即使來年再看，也和上一年不一樣了。
“……你編的？”
“這不重要……”
畢竟是在夢境裡，稍微放縱一下吧……
“也是。”
少女穿上了少年送的浴衣；
明豔的三色木棉花盛開綻放；
夏日最後的花火升上天空；
所有繁華在夜色中悄然藏匿。
煙花升空的聲響下是戀人們的耳語；
煙花消弭的寂靜下是失意人的低嘆。
木棉花告訴人們要珍惜眼前一切事；
升空的煙火卻昭示著美好終會消散。
有些人終究要盼著花開熬過歲月；
有些夢註定要隨著煙火一同死去。
……
……
卡~
兩人幾乎同時舉起手機，對著最後一輪升空的煙火拍下照片。
“該走了。”
煙花散去，遊客離席。
彌生秋早將喝完的飲料瓶與章魚小丸子剩下的紙殼和竹籤裝進塑料袋裡，輕聲提醒還在發呆的鳴海悠。
“嗯……該走了。”
“怎麼了？”
“沒什麼……”
“在想椎名桑？”
“大概吧……”
少女提起塑料袋，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過道處停下，靜靜等著他。
“生氣了？”待鳴海悠緩過神，走到少女身旁，開口問。
“我為什麼要生氣？”
“比如‘明明已經有我陪著了，為什麼還在想其他女人？’。”走出場館的途中，他試圖解釋。
“難以置信……沒想到你真的把自己當成輕小說主角了。”
“輕小說哪有我這麼帥的主角？”
“……”
彌生秋早被他的問題擊敗，不再開口。
勝利的他跟在後面，絲毫體會不到勝利的喜悅。
當他不再順從著椎名未央，少女大概也不會再期盼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天了。
這應該是最後一次迴圈了……
可等到夢境結束，回到現實之後，他又該如何面對兩人之間的關係呢……
之前強迫自己捨棄過往，現在又強迫自己放棄感情。
即便少女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所追求的永遠不可能實現，這樣對待自己的方式也未免太殘酷了。
更何況，
放下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偏執就一定是對的麼……
不再有不切實際的夢想，和大多數人一樣，平平澹澹度過一生。
……
……
“彌生桑……今天吃什麼？”
被耀眼的陽光照醒，鳴海悠感受著身體下熟悉的布料觸感，帶著幾分有氣無力地問彌生秋早。
“烤魚、咖哩、梅乾菜和白味曾。”
“……”
“怎麼了？”
“沒什麼。”
看來夢境還在繼續。
那究竟是哪裡出了差錯……
夢境所包括的範圍究竟有多大？他是不是應該嘗試去遠一些的地方看一看？
卡~
“早上好~悠。”
椎名未央準時從臥室中走出來，輕聲和他打著招呼。
“早上好……”
悠？
他突然反應過來，勐然回過頭。
“陪我再看最後一次煙花吧……”
陽光從少女身後的窗戶照射進室內。
少女背著手，臉上帶著溫柔的微笑，湛藍的眼睛水光粼粼。
“……好。”
“神宮外苑的花火大會？”彌生秋早問。
他點頭。
“這樣……”彌生秋早不再追問，低頭給烤魚翻了一面。
送椎名未央回家後回來的路上，鳴海悠沒有再收到彌生秋早發來的訊息。
傍晚，他穿著浴衣坐上電車，椎名未央早已等在了電車車站的站臺上。
她像戀人一樣挽起他的手，開心地在已經來過好幾次的花火大會遊玩著。
掰著手指數還有多少時間，珍惜著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
‘如果他們真是戀人的話……一定會很幸福吧。’
抱著依偎在他懷裡的少女，抬頭看第一輪煙花在空中綻放。
他心裡止不住地去設想。
只是……
砰~！
煙花的爆炸聲打斷他的思緒。
耳邊響起少女的細語。
“悠桑對我，真的沒有喜歡的感覺嗎……”
“一直以來的偽裝，究竟是在尋求所謂的自由，還是在遮掩自己的自卑呢……”
少女抬起手，伸向夜空五顏六色的花火。
“習慣了不出風頭，習慣了獨自一個人……所以下意識與人疏遠。”
“對在意的人溫柔以待，卻又自覺地保持距離……”
“很多事情明明可以做得更好，卻被自己的心所限制，不再去做。”
椎名未央的傾訴如同夜空上綻放的煙花，消散後依舊印在他的心底，久久不再散去。
“我愛你，悠桑。”
溫柔的耳語，讓他念起回憶裡瑣碎的片段。
“不是因為悠有多優秀，也不是因為悠能夠當上晨間劇男主角的長相。”
“只是因為，恰好喜歡上了你……”
“喜歡你和我的相遇，喜歡每天能夠在教室看到你的日常，喜歡你在美術課上拜託我的樣子，喜歡……”
砰~！
逆飛的流星，在天空上化作櫻花的模樣。
“你看~”
少女的側臉，映著煙花的光，眼睛閃閃發亮。
“我現在也是碌碌無為的普通人了。”
“悠桑可以……”
“試著喜歡我一下嗎？”
……
……
八月二十二日的花火大會，隨著最後一輪花火在夜空中綻放而消散在悠然飄忽的夢裡。
“滴……滴……”
漸漸重新恢復意識，節奏平穩的電子音傳入他的耳朵。
待他睜開眼，見到有幾分熟悉的白淨天花板，甚至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醒了？”
彌生秋早守在他的病床邊，合上手裡的書，抬頭看過來。
“我睡了多久……”
鳴海悠從病床上坐起身，順手把連著心電檢測儀的導聯線拿開，拍了拍還有些混沌的腦袋。
“現在是八月二十五日上午九點三十四分。”少女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這是哪裡？”
“清籟千楓醫院，是一條桑幫忙把你送過來的。”
“一條千佳？”
“嗯，”彌生秋早點頭，伸手將低頭看書時垂落的髮絲撩到肩後，“她說這裡鳴海桑應該熟悉些，目前是她的妹妹在照顧。”
“多謝……”
“一條桑說如果想感謝她的話，就把《魔王與天使》的第三卷發給她。”
“我感謝的是彌生桑。”
“我？”
“如果是我一個人獨居在出租屋裡暈倒，恐怕現在身上已經蓋上白布了。”
“……”
單人病房的窗外，陽光正好。
夢境結束前椎名未央的傾訴還在他耳邊迴盪著。
此時靜下心來，打理著腦海中紛亂的思緒。
最後還是忍不住找出手機來，給椎名未央發過去一條訊息。
【悠：醒了嗎？】
1、2、3……17、18、19
叮~
【椎名：早上好~悠桑！】
【椎名：小兔子伸懶腰.jpg】
“鳴海桑在笑什麼？”
“我笑了嗎？”
“要不要我幫你找一面鏡子來？”
“……”
【悠：早上好，未央。】
彌生秋早真的去找來了一面鏡子，舉在鳴海悠的面前，讓他看自己現在的樣子。
無論怎麼看，嘴角都是微微翹起的。
“更像笨蛋了。”彌生秋早這樣評價。
除了這點以外，鏡子裡的他，頭髮雜亂得像是路邊樹梢上的鳥窩，眼神有些呆，看上去的確不太聰明。
“……該理髮了。”盯著看了一分鐘，最後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真是難得。”彌生秋早把鏡子收起來，忍不住驚歎。
睡了兩天兩夜，此時剛醒過來，身體比較虛弱。
少女下樓去買定食，送上來後甚至想拿著勺子喂他。
“可惜……”
手裡的便當盒與勺子被鳴海悠奪走，彌生秋早搖頭嘆息。
“這有什麼好可惜的？”
“難得的輕小說素材。”
“那……還是由彌生桑來喂我？”
“氛圍被破壞，已經沒有參考價值了。”
飯後，他想起身活動，卻被彌生秋早按在病床上，同樣說是在收集輕小說素材。
一條松子將他安置在了今出川千坂隔壁的病房。
此時此刻，他與已經昏迷了四五個月的大小姐只有一牆之隔。
腦海中突然回憶起了少女所說關於“籠中鳥”與“庭中鳥”的比喻。
終於明白了兩種鳥兒的具體含義。
如果被孤獨困住的人是“籠中鳥”的話；
向他這種把自己困在孤獨裡的人，就是今出川千坂口中的“庭中鳥”了吧。
‘像笨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