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聰明不能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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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質是誰?”

“沒聽說過!”

“害~範質嘛,某知道!此人字文素,大名宗城人,好讀詩書,博學多聞,後唐長興四年,此人二十二歲便高中進士。晉高祖年間,就官至戶部侍郎,可謂少年得志。

只是此人為人頗有風骨,前些年不肯依附李業、聶文進等人,遭受打壓,掛著一個中書舍人的虛銜,下放翰林院寫寫文章,聽說日子過得極為清苦....”

“哦~原來是此人,我倒也有所耳聞!”

有聽過範質名聲的朝官竊竊私語。

朱秀也笑著對郭威簡單講述了一遍範質的人物生平。

郭威目露狐疑,壓低聲道:“莫非是你小子不敢擔此重任,才在這裡滿口胡謅吧?”

朱秀苦笑,拱手小聲道:“大帥誤會在下了,這範質寫誥文的確比我強,若是大帥堅持要我寫,在下領命就是了!”

郭威瞪著虎目,低聲道:“事關重大,你可不要隨口敷衍!”

朱秀強忍住翻白眼的衝動,無奈道:“在下保舉範質執筆寫這封誥文,願意與他一同承擔責任,如果寫的誥文不能讓大帥滿意,在下甘願領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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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威沉吟不語,讀過朱秀抄的幾篇詩文以後,他總覺得這世上最具才氣之人非朱秀莫屬。

如今可不是大唐盛世,文風鼎盛的年代,讀書人難有能潛心文章者,更多的還是依附權貴,學些奇謀兵法,作為謀臣建言獻策。

就連飽讀經書的魏仁浦,真要讓他寫詩做文章,也不見得能強到哪裡去。

所以朱秀隨便抄的幾篇詩文,才能被一眾權貴奉為圭臬。

馮道笑呵呵地道:“郭公勿慮,範質此人老夫知道,的確是一位腹藏錦繡,有真才實學之人,讓他來寫這道誥文,必定萬無一失!”

郭威猶豫片刻,朝李太後拱手道:“既然如此,就命翰林學士範質和朱秀一同負責誥文起草。”

李太後勉強笑道:“就依郭司徒所奏。”

郭威瞥了眼朱秀,沉聲道:“你負責去找那範質,你們一同商議,儘快草擬出誥文,交由太后過目。”

“下官領命!”朱秀深躬揖禮。

馮道拄著柺杖走到皇陛之下,朝御位揖禮道:“啟稟太后,草擬誥文的同時,還要派人儘快趕赴徐州,接劉贇入朝,準備即位大典。”

李太後遲疑道:“老太師之意,應該派何人去徐州宣佈朝廷決議?”

馮道含湖著道:“此事重大,老夫尚未想出人選,不妨聽聽郭公建議。”

李太後朝郭威望去,郭威擰緊眉頭,默然不語。

王峻、蘇禹圭、竇貞固等一干朝臣不約而同地往後退,一個個要麼仰頭望著大殿藻井,要麼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就是無人敢說話。

傻子都知道,這趟出使徐州是費力不討好的差事,其中分寸要拿捏得相當穩妥才是。

郭威提議請劉贇繼位,誰也猜不透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

真把劉贇接來,弄不好要得罪郭威。

不接吧,違背太后誥命,裡外不是人,落個對嗣君不敬的罪名。

兩頭不討好,誰也不願意幹這件苦差事。

馮道慢悠悠地朝自己的繡墩走去,他只是幫著郭威推進朝會議題,可沒有打算自告奮勇去徐州接劉贇。

朱秀正要告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心思一動,朝太后和郭威揖禮,朗聲道:“下官提議,請馮老太師作為朝廷特使,前往徐州迎接劉贇殿下入朝!”

此話一出,馮道腿腳趔趄了下,差點摔倒在地,站穩後急忙轉身,氣急敗壞地怒瞪朱秀,拄著藤杖用力砸了砸。

郭威怔了怔,看了眼朱秀,恍然似的微微點頭。

馮道,確實是最好的人選。

朱秀也知道自己說這話,有些得罪馮道的意思,但事情緊要,不得不說,只能訕笑著朝馮道揖禮告罪。

王峻急吼吼地道:“臣也覺得由老太師出使徐州,最合適不過!”

馮道氣得吹胡子瞪眼,恨不能掄起藤杖砸在王峻頭上。

蘇禹圭同情似地看了眼馮道,而後也毅然決然地站出來表態支援由馮道出使徐州。

很快,大殿裡的朝官們都表態贊同此提議。

魏仁浦笑了笑,讚賞地看了眼朱秀。

如果朱秀不說,他也會出聲提議馮道去接劉贇。

李太後輕聲道:“眾卿都認為由老太師去徐州最穩妥,不知老太師意下如何?”

馮道臉色一垮,帶著幾分悲慼道:“啟稟太后,老臣風燭殘年之軀,垂垂老矣,徐州路遠,一路顛簸,老臣恐怕難以勝任....”

不等太后發話,朱秀笑道:“老太師謙虛了,老太師老當益壯,一頓能吃三張油餅,喝一大碗羊乳,步行十餘里仍然足下生風,如何算得上風燭殘年?”

馮道瞪大一雙看似昏黃的老眼,滿心惱火,惡狠狠地怒視朱秀,沒想到這小子毫不留情地當面拆臺。

郭威笑道:“老太師切勿謙虛,國家危難之際,更需要老太師這樣的忠直幹臣站出來,扶危濟困,確保江山社稷順利過度。”

馮道緊張地還想爭辯幾句,郭威擺擺手道:“就照此決議,由老太師擔任朝廷特使,持太后誥命,前往徐州迎接嗣君!本帥自會派人沿途護送,請老太師放心!”

馮道啞口無言,只得苦笑著拱手領命:“老臣去就是了。”

朱秀笑呵呵地朝馮道揖禮,老頭憤怒地剜了他一眼。

一上午時間轉瞬即過,郭威入朝以後的幾件大事,也已商討完畢。

朝廷定下了新的嗣君人選,先帝劉承右的喪事也在有條不紊的辦理當中,朝堂各省部臺監院照舊運轉,人事上幾乎沒有大的變動。

李太後在郭威的奏請下,答應群臣建議,在嗣君沒有繼位的這段時間裡,臨朝稱制掌理國家大權,明面上所有朝廷決議都要以太后誥命為準。

只等嗣君劉贇入繼大統,劉漢王朝似乎就可以順利延續下去。

大朝會散去以後,朱秀隨同一眾朝官離開萬歲殿。

郭威和柴榮、魏仁浦、王峻等人,又一同前去後宮拜見太后,就迎立劉贇之事商討細節。

不少朝官主動上前跟朱秀攀談,朱秀耐著性子一一回應,這些人裡有的或許能在將來繼續留在朝堂,有的或許很快就會除名消失不見。

不管是誰,反正今後在開封當值,總免不了和各部衙門打交道,結下一份善緣,混個臉熟也不錯。

和幾個工部、戶部的侍郎有說有笑地走到宣德門,一輛馬車突然停在身前,將他們去路攔住。

車窗推開,露出馮道陰沉的臉。

幾個侍郎面面相覷,不敢久留,拱拱手匆匆告辭。

朱秀無奈道:“老太師這是何意?”

“哼~上車!”馮道怒喝。

朱秀只得登上馬車,鑽進車廂坐在馮道對面。

馮道痛心疾首地道:“老夫與你素無怨仇,為何要陷老夫於死地?”

朱秀訕笑道:“老太師言重了,晚輩豈敢如此!”

馮道手指頭快戳到朱秀鼻子尖,怒罵:“你明知道郭公提議迎接劉贇繼位之事,並非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為何還要讓老夫去趟這渾水?老夫一輩子不曾把自己置於險境,這次因為你小子,恐怕要有去無回,死在徐州了!”

“老太師放心,郭公必定有詳盡安排,絕對不會讓老太師白白涉險。”朱秀寬慰道。

“唉~~”

馮道怒瞪著他,搖搖頭嘆息一聲,幽幽道:“老夫一輩子的名聲,恐怕要毀在你小子手裡了!那劉贇小時候還差點拜在老夫門下,私下裡,他都敬稱老夫為師,你卻讓老夫去親手斷送學生的性命,朱秀啊朱秀,你讓老夫於心何忍?”

朱秀笑道:“劉贇與老太師的師徒名分無人知曉,況且此行還有其他人與老太師同行,就算劉贇在路上有什麼意外,罪過也算不到老太師頭上。”

馮道惱火道:“以老夫的身份地位,此行徐州必定是以老夫為主,劉贇半路出了意外,別人肯定頭一個想到老夫身上。到時候就是黃泥潑身,不是屎也是屎了!”

“呵呵,老太師是斯文人,不可說這些市井粗言。”朱秀笑著打趣。

馮道還要繼續抱怨,朱秀擺擺手打斷,正色道:“老太師想過沒有,將來新朝鼎立,老太師寸功未立,拿什麼在新朝立足?”

朱秀帶著幾分譏誚:“就憑老太師侍奉過三朝八帝的輝煌過往?還是憑老太師六十八歲的高齡,德高望重?

想繼續在新朝佔據高位,安享富貴,沒有一點功勞,如何能夠服眾?

老太師不會真的以為,郭公需要您這麼一位老人存在,新朝廷才能運轉下去?

老太師啊,既然想延續馮家的富貴,您老就需要拿出些表現來,為郭公的大業添磚加瓦,而不是光靠年紀大耍耍嘴皮子,就能在新朝廷立足的!”

馮道瞪大眼,難以置信地指著朱秀,枯瘦的手有些發抖:“你、你小子在教訓老夫?”

朱秀聳聳肩:“在下不敢!只是在跟老太師闡述一個事實而已。

高官厚祿可不是憑空得來的,老太師也需要發揮一些餘熱才行。”

馮道氣得直哆嗦,連連深呼吸,多少年了,沒有人敢當面教訓過他。

何況朱秀還是個年不過二十的年輕人,差了好幾個輩分。

“忠言逆耳,苦口良藥,晚輩並非有意對老太師不敬,只是事實如此,老太師還需要看清現實,往後新朝風氣必然不同,老太師也需要改改自己的做派,光說不做,肯定是不行的。”

朱秀拱拱手,不顧馮道阻攔,掀開車簾跳下馬車,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混小子啊~”馮道透過車窗望著,氣得捶胸頓足。

等到馮道的馬車走遠,朱秀才牽著紅孩兒,準備上馬回老鴉巷盛和邸舍。

“朱秀!大帥有令,命你去右掖門興國坊大營相見!”

一騎快馬從宣德門趕來,朝朱秀大喝。

傳令之人正是史彥超。

朱秀忙道:“大帥有何事召見?”

“俺哪裡曉得,你去不就知道了!”

史彥超沒好氣地嚷嚷,拍馬趕回宣德門,“走了”!

朱秀不敢耽誤,忙翻身上馬,朝興國坊趕去。

道宮偏殿之內,朱秀入殿覲見,只見郭威獨自坐在幾桉後,捧著一大碗白飯,身前擺放了幾樣小菜,正在大口扒拉著吃飯。

“拜見大帥!”朱秀揖禮。

郭威拿快箸的手指了指對面蒲團,示意他坐下。

朱秀不喜跪坐,就盤腿坐下,反正郭威對這些禮節也不在意。

朱秀偷瞟一眼桉上飯菜,還有一碗白飯,菜也剩著不少,連快箸也有一雙。

在萬歲殿站了一上午,連口水都沒喝,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

雖說這些飯菜一看就知道口味一般,但耐不住腹中飢餓,朱秀饞得直咽口水,肚皮傳出一陣陣咕咕聲。

郭威彷佛沒有聽見,自顧自地扒拉飯菜,含湖道:“聽聞馮道把你堵在半路臭罵了一頓?”

朱秀訕笑道:“老太師稍有些怨念情緒,找下官宣洩宣洩。”

郭威哼了聲道:“這只老狐狸,不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是不會出力的。幸虧你及時提醒,否則本帥還真忘了,這老狐狸才是去接劉贇的最佳人選。”

朱秀笑道:“大帥聖明,縱觀滿朝臣子,沒有人比老太師更適合。”

郭威瞥了他一眼:“你小子也不差,本帥的心思,被你一眼就識破!迎立劉贇為帝,個中深意,本帥從未與人透露過,就連大郎、魏仁浦、王峻幾人一時間也猜不透!

本帥好奇的是,你究竟猜透了幾分?不妨說說看!”

郭威似笑非笑地盯著他。

朱秀心中一顫,腦門滲出些汗漬,硬著頭皮低聲道:“劉崇、劉贇手握河東、徐州兵權,這父子就是大帥御極天下最後的障礙!

迎立劉贇為帝,能同時穩住河東和徐州,劉贇入朝,劉崇必定也會入朝!到了洛陽,他們就是大帥砧板上的魚肉,任憑大帥宰割!”

郭威虎目微凝,笑容深沉:“不錯,你果然把本帥的用意猜透了八九分。”

“下官惶恐!”朱秀低頭拱手。

郭威放下快箸,拿起毛巾擦拭嘴角,澹澹道:“蒲州李筠密報,劉崇在太原整備兵馬,似乎要南下潞州,打著漢室旗號與本帥爭雄。如果他知道朝廷要立他的兒子為帝,欣喜之下一定會放鬆警惕,只消穩住他兩三個月,到了明年開春,本帥收攏禁軍兵權,號令諸州兵馬,就不怕與他一爭高低!”

“大帥運籌帷幄,劉崇之輩哪裡配與大帥相提並論!”朱秀諂笑著恭維道。

郭威滿臉嫌棄:“要論拍馬屁,十個朱秀捆一起也及不上王峻!”

朱秀苦笑不已,不知道這話算是損他還是誇他。

郭威沉聲道:“這段時間,你只需要協助範質起草好太后誥命,其餘事情不用多管,也不可與旁人議論,有些事心知肚明就好,不可透露分毫,明白嗎?”

“下官謹記大帥教誨!”朱秀兩鬢滲出些冷汗。

“哼~你小子太過聰明,聰明得讓人放心不下,不警告你一番,怕你嘴碎四處吹噓,攪亂了本帥的佈置。”

郭威沒好氣地瞪他一眼,站起身朝偏殿外走去。

朱秀趕緊起身跟隨。

“用不著跟著,桉上的飯菜是留給你的,不吃完不許走!”

郭威背著手慢悠悠走遠。

朱秀回頭看了眼滿桌飯菜,哭喪著臉揖禮:“多謝大帥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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