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焦繼勳退兵

关灯護眼    字體: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安定縣城外,鳳翔軍營地。

朱秀的營帳就在中軍大帳旁,近的讓他懷疑,夜裡發出類似電鑽呼嚕聲的,就是焦繼勳本人。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剛踏出帳篷一步,朱秀就被兩名孔武有力的兵士攔住,兇狠的面貌,濃重的關中口音,讓朱秀知道只要他再敢往前伸腿,面前的兩個大漢就要把他按在地上摩擦。

攤手、咧嘴露出人畜無害的和善笑容,朱秀老老實實後退一步,就站在帳簾前,看著焦繼勳在一眾兵將的簇擁下回營。

營地另一邊,堆放小山般的鹽包,用拆開的帳篷遮擋住,底下墊了乾柴,灑滿白灰,防潮防溼。

這些鹽自然是從陽晉川拉來的。

焦繼勳放史靈雁、裴縉等人回城,將朱秀拘押,十多日以來不聞不問。

鳳翔軍也沒閒著,大車小車,馬匹、騾子、驢,人肩挑手扛,但凡用得上的,全都往鹽廠招呼,瞧架勢想把那九萬多斤囤鹽搬空。

朱秀對此只能微笑面對,實則心頭滴血,每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親切問候焦繼勳十八輩祖宗。

焦繼勳命令鳳翔軍瘋狂搶掠囤鹽,還惹來許興思抗議,兩人在中軍大帳爭吵一番,不歡而散。

朱秀能猜到他的心思。

河中軍還沒傳來訊息,也不知彰義軍派去繳納的投名狀,李守貞會不會理會。

萬一李守貞當真要橫插一腳,鹽廠最終歸屬可就不好說了。

先將能拿到手的利益緊緊摟住再說。

許興思當然也想摟,可惜他勢單力薄,手下又無兵馬,想指使薛家的牙外兵幫忙,可薛家也沒這個膽量,在鳳翔軍嘴裡搶肉吃。

許興思只能悲憤無助地乾瞪眼。

焦繼勳分出一半兵馬,先將五萬斤鹽運到鶉觚縣,等返回岐州路過鶉觚時一併帶走。

他對安定縣圍而不攻,耐心等候長安訊息,就是想耗空城中存糧,逼迫朱秀不得不做出進一步妥協。

朱秀心裡也著急,按照他的推算,縣城囤糧頂多還能支撐十天....

焦繼勳腳步一頓,朝不遠處望去,正好與朱秀的目光相遇。

對身邊衛士吩咐幾句,焦繼勳掀開帳簾入內。

衛士得令,徑直朝朱秀走去。

“帥爺請朱少郎帳內說話。”

朱秀頷首,整理衣冠,隨衛士前往中軍大帳。

“坐吧。”焦繼勳瞥他一眼,淡淡道。

“謝焦帥賜座!”朱秀朗聲回答,神情自若地搬了個小馬紮坐下。

焦繼勳斜倚身子,冷笑道:“你倒是在本帥這裡住的安逸自在。”

朱秀搖晃著不剩幾根雞毛的扇子,笑道:“鳳翔軍伙食不錯,有酒有肉,日子的確安逸。要是焦帥再讓我每日外出,在大營裡散散步,那可就太好了。”

焦繼勳雙目含怒,冷喝:“狂妄小兒,你當真以為本帥不敢殺你?”

朱秀搖頭道:“在下小命只在焦帥一念之間,但試問,焦帥殺我有何好處?殺了我,你也得不到鹽廠,就算得到,你也琢磨不出石鹽脫毒法。

許都使倒有可能從京兆鹽監裡,找到懂得石鹽脫毒法皮毛的老鹽工,但如此一來,鹽廠利益就得分出至少一半。

請問焦帥,你甘心嗎?”

朱秀對焦繼勳目瞳裡射出的駭人厲芒視若無睹,搖動光禿禿的雞毛扇,淡淡道:

“焦帥想多佔甚至全佔鹽廠利益,唯一的辦法就是率兵攻入安定縣,將史節帥和彰義軍文武官員殺個乾乾淨淨,聯手王峻向朝廷推薦薛家接任節度使,再從我嘴裡得到石鹽脫毒法的全套工藝流程。

如此一來,薛家成為鳳翔軍和王峻的傀儡,鹽廠利益自然由焦帥來主掌。”

朱秀話音一頓,笑道:“可高收益同樣意味著高風險。第一,三千鳳翔軍要死傷多少,才能拿下安定縣城?第二,如此大動靜,朝廷不可能不過問,御史言官質問起來,焦帥要如何回答?第三,焦帥主政一方素有賢名,若是悍然攻打安定縣城,造成大量百姓傷亡,傳出去,焦帥名望必定受損。”

朱秀嘆口氣搖搖頭:“衝鋒在前、損兵折將的可是焦帥,擔風險干係的也是焦帥,就算最後拿下鹽廠,也不可能獨吞鹽利。到時候王峻以京兆鹽鐵轉運使的身份,下令讓鹽廠納入鹽監管轄,焦帥若是拒絕,豈不是私吞鹽利與朝廷作對?

若是接受,你覺得最後鳳翔軍能拿到手的,又有多少?總之,焦帥這一趟可算是被薛家和許興思拖入火坑,當了槍使!我可真替焦帥感到不值呀~”

朱秀咂咂嘴,一臉唏噓。

焦繼勳臉色由青轉紅又轉白,殺氣騰騰地緊盯朱秀:“那依你之見,本帥該如何脫身?”

朱秀正色道:“當然是見好就收!焦帥已經運走了五萬多斤鹽,不枉費跑這一趟,差不多得了!”

焦繼勳氣笑了,他率領三千兵馬從岐州趕來,區區五萬斤鹽就想把他打發?

焦繼勳冷冷道:“想讓本帥退兵也可以,你答應李守貞的條件,本帥也要一份!”

“不可能!”

朱秀想都不想,斷然拒絕,兩手一攤兩腿一蹬,閉上眼硬挺著脖子:“請焦帥現在就斬了我!來!馬上!~”

不等焦繼勳發飆,朱秀又睜開眼縫,正經八百地道:“對了焦帥,斬了我以後,切記把我的屍身藏好,最好一把火燒了。免得將來我幹哥哥柴榮柴牙帥、幹大爺郭威郭樞密找你麻煩。”

說完,朱秀四仰八叉躺倒。

焦繼勳怒而拍案,牙齒咬得咯咯響。

朱秀眯眼偷瞟,嘴角偷笑。

許諾給李守貞的優厚條件,都是些空頭支票。

等李守貞一反,這些條件自然不作數。

可焦繼勳和鳳翔軍不同,一旦答應,焦繼勳勢必逼他立下字據,將來官司打到開封,彰義軍也不佔理。

再說鳳翔軍離的近,到時候朱秀耍賴,焦繼勳三天兩頭找他麻煩也煩得很。

焦繼勳正要叱罵,一名鳳翔軍將入帳稟報:“啟稟帥爺,安定縣城門開啟,有一支兵馬出城列陣,打出彰義軍旗號。有快馬來報,說是史匡威請焦帥陣前會面。”

焦繼勳迅速冷靜下來,沉聲道:“點起五百兵馬,隨本帥前去會會史匡威,其餘各指揮、各都堅守營寨,不得輕舉妄動!”

朱秀趕忙爬起身,老史率軍出城了?

“把這小子捆了,拴在本帥座駕後。”焦繼勳一指朱秀,沒好氣地冷喝。

“誒誒~~”不等朱秀反抗,兩名親衛撲上前將朱秀捆個結實,一團又酸又臭的破布頭粗魯地塞進他嘴裡。

~~~

縣城門前,數百個彰義牙軍兵士列隊齊整,史匡威披一件黑色大氅,坐在肩輿上,他的左右分別站著魏虎和史向文,猶如兩尊護駕黑麵金剛。

其後還有一人,正是千里迢迢從長安趕回的畢鎮海。

史匡威面容憔悴,眼眶凹陷,麵皮發青,嘴唇還有些泛白,一場傷病,讓他氣血大虧。

遠遠瞧見鳳翔軍營門大開,一隊騎軍奔騰而來,捲起沙塵滾滾。

史匡威努力撐起身子,雙眼微眯,在那一片沙塵間尋找朱秀身影。

只見鳳翔軍帥旗下,焦繼勳高坐馬背,馬蹄輕快溜達,身後用麻繩拴著一人,正撒開腿努力奔跑,踉踉蹌蹌的,好幾次差點跌倒。

史匡威松了口氣,咧咧乾裂的嘴唇,朱秀那小子跑得還挺快,模樣狼狽了些,但應該沒有遭到虐待。

“籲~~”

焦繼勳抬手止步,一片勒馬聲響起,鳳翔騎軍令行禁止,一字排開,與彰義軍呈對峙景象。

朱秀雙手被捆住,拴在焦繼勳馬屁股後,跑了半里地,累彎了腰,額頭汗水流進眼睛裡,蟄得生疼。

大口喘著粗氣,一陣陣乾嘔,嘴裡的臭布團讓他直犯噁心。

瞧見史匡威和身後的畢鎮海,朱秀激動地發出嗚嗚聲,被一名鳳翔軍將拔出刀架在肩頭,不敢再動半步。

史匡威抱拳,聲音沙啞虛弱地道:“焦帥,一別多年,風采依舊!”

焦繼勳還禮,淡笑道:“史節帥卻不復當年勇武了。”

“呵呵~”史匡威笑著咳嗽幾聲,“焦帥卻是越老越奸,還學會趁火打劫,算盤打到老鄰居頭上。”

焦繼勳面色不改:“本帥奉詔而來,一切皆依朝廷法紀。反觀史節帥,據城堅守不出,拒不接受朝廷調查,妄圖擁兵對抗聖意,當真是目無君父!”

“哈哈~”史匡威本想大笑,奈何牽動傷勢,一陣急咳。

“好你個焦成績,少給老子扣帽子!”

史匡威臉色陡變臭罵,“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肚子裡那點花花腸子,想奪我鹽廠?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焦繼勳冷冷看著他,沒有動怒。

史匡威擺手,示意畢鎮海上前,帶著幾分猖狂囂張,大笑道:“欺負我彰義軍孤立無援?沒有靠山?嘿嘿~你先瞧瞧這個再說!”

畢鎮海大踏步上前,雙手捧著一封火漆密信:“此乃河中軍李節帥親筆信,請焦帥過目!”

焦繼勳眉頭挑了挑,接過信拆開來看。

只一眼,便氣得他腦門凸起青筋。

當年他們一起在石敬瑭麾下效力,他很熟悉李守貞的字跡,更深知其秉性,看得出這封信的確是李守貞親筆所寫。

焦繼勳和李守貞的恩怨,主要有兩件事。

一是當年李守貞與宰相桑維翰不和,雙方經常在朝廷上相互攻訐。

而桑維翰又非常欣賞焦繼勳,時常拿他二人作比較,李守貞由此恨上焦繼勳。

二是去年耶律德光南侵,李守貞與杜重威在欒城投降契丹,李守貞被封為司徒。

劉知遠奪回開封後,李守貞又親自到開封朝覲,請降歸附,劉知遠赦免其罪狀,將他調往河中。

當時曾有人聯名上奏,說李守貞和杜重威都是反覆無常之人,不足為信,請朝廷將他們捉拿問罪。

焦繼勳就是聯名者之一。

後來李守貞得知此事,更是對焦繼勳記恨在心。

此次讓李守貞找到噁心焦繼勳的機會,他當然不會客氣,在信裡將焦繼勳好一通嘲笑,說他平素裡自詡忠臣良將,利益當頭還不是千方百計往懷裡攬,虛偽地用朝廷法度作幌子,跑來涇州趁火打劫。

李守貞很霸道地將彰義軍當作自己的小弟,那麼陽晉川鹽廠,自然也歸屬於河中軍。

焦繼勳如果敢打鹽廠主意,就是跟河中軍過不去。

“哼!~”

焦繼勳火怒,將信紙撕得粉碎。

史匡威幸災樂禍地道:“怎麼樣焦帥,李太師在信中可是對你好好問候了一番?”

焦繼勳怒眼圓睜,咬牙切齒,手掌緊按刀柄。

朱秀被挾持在馬屁股後,脖子上架著鋼刀,不敢動彈半步。

他緊盯焦繼勳按刀的手,一顆心提到嗓子眼,萬一焦繼勳當真火大,要跟彰義軍開戰,只怕當先一刀,就是反手剁了他的腦袋....

魏虎面色深沉,一隻手背在身後暗暗打手勢,提醒牙軍警惕。

氣氛凝滯片刻,焦繼勳忽地冷笑道:“史節帥,你寧願投靠李守貞,也不願解甲歸田回開封養老,只怕最後彰義軍要被河中軍吞的乾乾淨淨。”

史匡威咳嗽兩聲,掖緊氅衣:“這個嘛,就不勞焦帥操心了。”

焦繼勳深吸口氣,擺擺手,挾持朱秀的軍將調轉刀口割斷他手腕上的繩索。

朱秀趕緊扯掉堵在嘴裡的臭布團,拄膝彎腰一陣乾嘔。

焦繼勳冷聲道:“彰義軍之事,我會如實上報朝廷,請求朝廷裁決。你史匡威私設鹽廠攫取鹽利,鐵證如山,就算李守貞也保不住你。”

史匡威不屑道:“敬請隨意,如何應對朝廷,也是我彰義軍自己的事,不勞焦帥過問。”

焦繼勳冷笑數聲,馬鞭指著朱秀,話鋒一轉笑道:“你小子頗有意思,是個人才,可願隨我回岐州?小小彰義軍,你留下太過屈才了!”

朱秀肚子裡翻江倒海似的噁心,臉色發白,苦笑著作揖搖頭。

史匡威眼一瞪,破口大罵:“放你的屁!焦成績,敢當老子面挖老子牆角?你混蛋!~你搶了老子幾萬斤鹽,這筆賬又怎麼算?”

焦繼勳輕蔑道:“我鳳翔軍奉命前來,豈能兩手空空回去,收你點路費算不得什麼!”

史匡威氣得拍腿,可惜胸悶氣短罵不出口,憋的十分難受。

焦繼勳轉而看向朱秀,凝眼似笑非笑地道:“朱秀,本帥記住你了。往後,你在涇州,我在岐州,我們還有打交道的機會。當然,如果你改主意想來投奔於我,隨時歡迎。”

朱秀忙揖禮道:“多謝焦帥厚愛,在下惶恐。鳳翔軍人才濟濟,在下一介山野村夫,只怕難登大雅之堂,就不去叨擾焦帥了。”

焦繼勳搖搖頭:“也罷,人各有志,本帥也不強求。”

頓了下,焦繼勳又一臉玩味地道:“我與郭威也算舊識,論年紀,他還要稱我一聲兄長。上表朝廷的時候,我還會寫信給郭威,問問他,認不認你這個幹侄兒?你扯郭威的虎皮,也不知他同不同意?”

朱秀面色一僵,嘴角扯了扯無言以對。

焦繼勳冷笑數聲,揚鞭縱馬,率領鳳翔騎軍直奔大營而去。

朱秀苦嘆一聲,當遠在開封的郭大爺,得知自己在涇州,突然冒出來一個幹侄兒時,表情一定會很精彩。

“朱小子....朱小子....”史匡威沙啞著嗓音呼喚他。

朱秀急忙迎上前,緊緊握住老史枯瘦的手。

“咳咳~辛苦你了!焦繼勳沒虐待你吧?”史匡威滿臉關切。

朱秀看著他憔悴面龐,心中泛起陣陣暖意,咧嘴笑道:“放心,好著呢!”

“這就好...這就好...”史匡威長舒口氣。

史匡威道:“焦繼勳願意放你回來,只怕已有退兵之意,接下來,就只剩薛家了....”

朱秀指了指薛家牙外兵所在營地,冷笑道:“鳳翔軍退走,就該輪到我們與薛家見分曉了。這次,定要一舉剿滅薛家勢力,絕不留情!”

史匡威沉默片刻,嘆道:“如何行事,你與魏虎商量著辦!薛家牙外兵也多有涇原子弟,如果他們肯投降,儘量留其性命。”

朱秀和魏虎齊聲領命。

“畢鎮海,將長安見聞詳細說來。”

“回稟少郎君,卑職三月初三趕到長安....”

[上一章] [目錄] [加入書籤] [下一章]
推薦閱讀
相鄰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