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五章 真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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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落國度的亭驛衛星,對當前的科研團隊來說,其實也是一個難以解析的黑箱。因為每個亭驛節點分佈在不同的星系中,進行雙向間的通訊時卻幾乎不會有延遲生成。

這種看上去已經超越了光速的通訊方法被稱為超距通訊,而科研團隊雖然知道不止一個的能達成類似超距通訊效果的方法,卻沒有一種能對這些衛星進行適配。

因為亭驛衛星的訊號實在是太好,也太穩了。聲音的本質是空氣的震動,而亭驛衛星,便好像是將本該發生在幾千幾萬光年之外的那塊空氣所正發生的“震動”,給原原本本的帶到了大家的面前,讓人聽見其中的資訊。

對,搬過來的只是震動而已,承載著震動的那塊空氣可搬不過來。這對通訊這件事情本身來說,簡直是宛如豆腐凋花一樣,看上去神乎其技,實際細想一下,是一點用都沒有。

然而。

再根據那位年輕灰衣人的無意間吐露的隻言片語,科研團隊發揮過他們大膽的推論,說這些衛星,沒準真的有可以瞬時傳送小質量物質的能力的。

換句話說,這些隱匿於每個星系中的亭驛節點,或許就是一個個經過了特殊處理的小型星門。

可惜,要維持瞬時傳遞物質的能力,所要花費的能量是難以想象的天文數字。非得是那處於全盛的墮落國度用上整個文明的資源和精力,再加上他們花費大力氣只為了親眼監視這個銀河的軸勁,才能堪堪維持。

而在墮落國度於久遠之前放棄了在外派駐紮各個亭驛的專員,所有人都回到他們母星安穩龜縮後,這種瞬時傳送物質的能力,便成了只能在他們的後裔隻言片語的細節中,才能似有若無的窺得一點衣角的傳說了。

當下,這種標誌了遠古輝煌的傳說,對左吳一行來說卻盡是麻煩。跨越成千上萬光年被搬來的震動,好像它自己也在旅途中變得嬌氣了般,稍不注意就會發生資訊的逸散和失真。

這本來是不該發生的——對付震動的方法很簡單,無非就是記錄下它的各類資訊,然後用各種儀器復現出來而已。最簡單的方法甚至是在亭驛衛星附近灌滿空氣,然後讓人就在空氣裡聽,然後錄音下來,理論上都是可行的。

只是理論,實際操作起來卻完全相反。原因不明,變得嬌氣的震動只要離衛星稍遠些就會損毀,連著它裡面的資訊也無法被人記錄和傾聽。

或許,這也是墮落國度在遠古的輝煌時所未雨綢繆般做出的後手,目的是不讓外人對這些亭驛衛星施以他們不想看見的利用而已。

斯人已逝,衛星變成了難以解析個中原理的黑箱。

墮落國度的直系後裔也幾乎遺忘了衛星們所能達成的神蹟,讓傳回的資訊是讓人不省心的震動。每次與對帝特那邊聯絡時,負責相關事務的人都會如臨大敵,只能在事前給即將傳來的資訊做上無比悉心的準備。

左吳有種感覺,就是自己麾下的研究者們,好像每每都是給“震動”修了個育嬰倉。而這又正好填補了他內心當中的一點缺憾——

就是自己的女兒黛拉,還有二公主,她倆剛來到自己的人生時,就幾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長大了,完全沒有經歷那個“嗷嗷待哺”的階段。

之前左吳閒著沒事,翻閱從圖書館文明中提取出的,那些千年前的人類所留下的網站映象,偶爾會看到一些千年前的人類發出抱怨——

說自家的崽子真是難養,平均每晚三四個小時就會大哭一場,要起來給其餵奶或者換尿布云云,從孩子出生後,他們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

起初左吳還有一種慶幸,黛拉夠懂事,自己也有金棉和列維娜輪流給蟲娘來輪流當保姆,自己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有類似的煩惱。

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黛拉已經長大到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毫無理由的嚎啕大哭的程度後,左吳又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缺了點什麼。

沒有學會怎麼照顧孩子,她們就已經長大。

當然,左吳不是真想給自己找點罪受,只是體驗一下就好。碰巧了,這次這需要悉心照料的“震動”,不就是一個可以體驗一下育兒初期的物件嗎?

左吳覺得嬰兒給老父親的初步物件,應該就是在產房的一門之隔時,聽到的那種震耳欲聾直擊心靈的,由哭喊聲所帶來的震動。這次算是遂了自己的願。

也因此。

之前鈍子調侃自己,是不是有了“小情人”,左吳還下意識心虛了一下,覺得她說的有幾分道理。

或許對帝特他們就是自己的小情人,一次次的聯絡中,他們會每每與自己有個看不見的孩子。自己會站在精緻無比的產房外,感受著這震動,想象這是自己再也無從體會的,剛出生孩子的哭喊。

剛出生的孩子總是最純潔也最無辜的,他們不該為世界的任何恩恩怨怨負責,只需要專注哭喊專注長大,專注的在戰戰兢兢中欣賞這片全新的世界就好。

哪怕“震動”這自己無形的孩子,本該轉瞬即逝的孩子也一樣。

所以,此時,向著亭驛衛星靠近的左吳能看到又是一個精巧的產房被建立,在那裡,自己又是一個無形的孩子要降生。也因此,越往那邊靠時,左吳心中一股怒氣也在氤氳而起。

對帝特他們有嫌疑和燎原勾結,誘騙自己的手段就是他們的言語——那由衛星所帶來的震動。

簡直是自己的“小情人”出了軌。

他們還用自己和他們的孩子,那本該是天下最純潔的無形之物來算計自己。

這是豈有此理?!

左吳臉上帶了寒霜,他來到了“產房”面前,負手肅立。產房的牆面上將會把那震動中所攜帶的資訊第一時間復現出來,他將等待分析文字中所可能攜帶的惡意。

只是。

自己無形的孩子還沒誕生,左吳又稍微心軟了一點點。

那句話怎麼說的?對了,孩子畢竟是無辜的。所以,萬一呢?對帝特他們現在只是有和燎原正勾結的嫌疑而已。

他開始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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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邊。

真正的幾個孩子之間,氣氛在天真中有點劍拔弩張的感覺。起因是離姒的又一個提議——她在攛掇黛拉接著去偷看她們各自的家長。

黛拉本想拒絕的,因為她記得上一次偷窺。上次偷窺是在左吳和艾山山的婚禮後,她和離姒湊一起去偷窺了他倆的婚房。黛拉只記得那晚自己還偷喝了一點酒,全程都是這麼暈乎乎。

拒絕的話終究沒有說出來。

離姒只是衝黛拉說:“哈,許久不見,你怎麼膽子變小啦?大家都說你是蟲娘,怎麼,你真成了怕光的小蟲了?”

黛拉惱怒,她這個朋友與自己見面說話總是不客氣,蟲娘只能朝她大聲反駁:“你才怕光!你才怕光!”

離姒愣了愣:“咦?我還以為你會在意‘小蟲’這個詞眼呢。”

黛拉恍然:“對哦,那麼,你才小,你才小!”

離姒反而急了。

一邊的夕陽似乎覺得自己的姐姐有些丟臉,捂了捂臉:“姐姐,別人說你……滿腦子都是空氣,你會生氣嗎?”

離姒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她是氣態生物與血肉生靈的混血,與人類一般無二的血管和神經網絡像樹根一樣,箍住了取代她肌肉和骨骼的氣體:“為什麼?這不是事實?”

“那就對了,我滿腦子都是空氣的姐姐,”夕陽重重點頭:“所以你說黛拉是小蟲,她應該和你一樣,不會在意這個問題的。”

離姒對她的妹妹夕陽有些不爽:“你別管啦,我只是想激將。”

“被你激將的人又不理解你的意思,算什麼激將?”夕陽繼續。

“那你說我該怎麼做?”

“嗯……在事前給黛拉科普一下罵別人作小蟲為什麼算一種輕蔑,科普科普咱們的世界觀?”夕陽說:“然後再想辦法發揮你的口才,讓黛拉也接受咱們的世界觀才行。”

離姒有些不可置信:“我要激將,我還得給別人科普世界觀?”

“嗯哼。”

“我還得發揮自己的口才,給黛拉惡補知識,讓她接受咱們的世界觀?”

“沒錯。”

離姒齜牙:“我幹嘛為了一句話費這麼大勁?!”

夕陽看了看離姒,忽然扯過她自己的氣態飄帶,整理,像在整理被自己的姐姐氣的散亂的頭髮:

“我腦袋全是空氣的姐姐啊……所以我才說,我們四個能玩在一起才是個奇蹟。說的話全是雞同鴨講,啊不,應該是……氣對肉講?”

似是對自己剛發明的成語無比滿意,夕陽很快沉浸在了她自己的世界,又好像對自己的姐姐有了智商上的優越般。

一邊沉默不語的二公主往離她們稍遠的方向靠了靠:“任們幾個別拉上我,我只是想照看下我家妹子,可沒和你們玩在一起。”

聽著。

離姒轉過頭來,朝黛拉驚奇:“怎麼你又多了一個家長?一整天都被你無數的家長看著,你不會悶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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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拉歪歪頭:“咦?不會嘛,我……”

沒想到二公主對離姒的話好像心有同感般,她眼睛亮了下:“你個氣態娃娃,說的話還有幾分道理嘛。實話實說,我每天都覺得被左吳盯著,憋都快憋死了。”

“是吧!”離姒轉過頭去:“所以為了擺頭監視,我們才更應該多多觀察你家的爸爸嘛。”

黛拉有血暈:“看我爸爸,和擺脫監視有什麼關係?”

離姒揮揮手:“你不懂,無論是找找你爸爸的把柄,還是找找他監視你們的空子,不都有用得緊。行了,少廢話。我把尤缽沙塔身上的望遠鏡拆下來了,還能根據口型復現被觀測者說的話呢。你們不看,我可走了啊。”

說著。

離姒直接從懷裡拿出了那個看上去像是個可疑方塊的望遠鏡,拉長,然後整個人靠在廣袤無垠的太空中,美滋滋開始看向左吳的方向,把她的夥伴們給晾在了一邊。

也不能怨二公主和夕陽她們說閒話了。

二公主狐疑,朝夕陽低聲:“我怎麼覺著,你姐對左吳他就這麼在意呢?”

黛拉附和:“是,我和你們說過吧?爸爸和大媽媽剛結婚那會兒,離姒還把我騙去,偷看爸爸和大媽媽,和大媽媽……”

蟲娘捂了捂臉,沒說下去。

二公主的表情有些精彩:“啊這……夕陽我問你,左吳和你姐是有什麼過節不成?”

夕陽想了想,心思飄回了她們一家在那個無人星球困守的時光。那段時光就是終結在左吳的偶然到來,彼時,左吳首先遇到的並不是夕殉道和離婀王,而是自己和離姒。

當時離姒還以為遇見了什麼從爹媽講過的故事裡,才會遇到的大魔王。彼時離姒含著眼淚讓自己快跑,去找爸媽;她自己則是留在了左吳跟前,說是要為自己拖時間。

見離姒已經美滋滋沉浸在了偷窺上。

夕陽便抿嘴冷冷說:“是啊,當時我姐可真是受左吳的招待了,你爸爸可是好好欺負了一下我姐來著呢。”

接著,夕陽把彼時離姒受到的對待,給添油加醋說了一通——其實也沒啥,無非就是左吳用了些大人的話術,從離姒嘴裡套了些夕殉道和離婀王的情報而已。當時還是左吳和夕殉道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只是大人的話術,對孩子來說可過分得很了。左吳甚至抱著惡作劇的心態問過離姒,問她是最喜歡她爸還是她媽,又問夕殉道和離婀王同時掉進了黑洞裡,她會選擇救哪個。

還不準離姒沉默,說只要她一沉默就把她吃掉。

離姒好面子,當時她承受了多大的壓力,她沒和任何人說過。以及,左吳在事後,還很喜歡趁夕殉道不注意,再和離姒開一些小小的玩笑之類的,算作逗小孩玩。

所以。

二公主和夕陽面面相覷,二公主歪歪頭:“我沒猜錯的話,你姐應該是把左吳恨到了骨子裡才對。”

夕陽點頭:“我也覺得啊。”

二公主又指指離姒:“可她為什麼看左吳看得這麼入迷?說是偷窺?我看不止,不止……啊!”

她似乎得到了什麼結論。

夕陽馬上把耳朵捂住說:“我不想聽!”

二公主才沒理她,而是看向黛拉說:“妹子,你不是教過我說有種症狀叫什麼斯德哥爾摩綜合徵嗎……就是對所處境遇恐懼、害怕,但同情、幫助加害者的一種行為那個?”

黛拉沒聽她們兩個的,只是用她平時最大的音量發出聲響亮的驚呼:“什麼?!離姒你……你喜歡我爸爸?!不可以的,你不可以這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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