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鐵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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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一張去松江府的票——”

“三塊錢——”

“來兩張去常州府的臥鋪。”

“沒了,你買坐的吧,便宜。”

“便宜?老子是那種付不起錢的人嗎?”

蘇州府,城外五里的一處車站,此時已經人擠人,人挨人,密密麻麻數不清。

人們多提熘著小包裹,不時地張望著,心中別提多緊張。

一隻只長長的隊伍,竟然排出了數百步,陸陸續續地向前,讓後頭的人急的腦門出汗。

售票視窗,十來個大老爺們,身材魁梧,嗓門極大,一看就不好惹。

他們高高在上,猶如當鋪裡面的朝奉,居高臨下說著,表情冷澹且不耐煩。

而那些買票的人,則仰著頭,勉強將錢放置前頭,口中喊著自己想要的車票。

雖然知道彆扭,但大家都處於弱勢地位,反而沒人敢說話。

即使那些略有身家的人,也沒想反駁。

相比於態度,票價更讓人難受。

這裡,就是鐵軌馬車的售票廳。

此時,新上任的鎮江知府,方以智,正在一眾父老的陪同下,來到了城外的售票廳。

在他們跟前,則負責運營鐵軌的負責人,模樣斯文,但卻散發著些許的商人氣息,兩者混合。

由於鐵路的修建是內務府和民間士紳合資,故而其負責人就由商人們推舉,名之為大掌櫃。

只見,這大掌櫃也是見過世面的,面對知府也絲毫不憷,有條不紊的解釋著:

“府尊,鐵軌馬車從鎮江府抵達松江府,五百裡地,其間停靠的車站有丹陽、武進、常州、無錫、蘇州、崑山、青浦、松江,共計八站……”

“僅僅是這500裡的鐵軌,就耗費三百五十萬塊,可謂是一步路一步金,用金山銀山鋪墊而成……”

“您瞧瞧,這鐵軌是雙道的,一去一回,端是方便快捷,每兩刻鐘就有一班車……”

“哦?對於鐵軌,我倒是在報紙上聽聞過,如今有幸見到,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方以智捋了捋鬍鬚,讚歎道。

前幾年他老父親去世,在安慶丁憂了兩年半,如今才正式上任鎮江知府,倒是第一次見這玩意。

“府尊,應天府那裡的人不樂意了,也嚷嚷著要休到應天去。”這時候,府同知也湊熱鬧道:

“他們也不想想,應天府尹能夠做主嗎?還不得是聖上親裁,一年半載是落不下來了。”

“為何應天府也要修?”方以智輕聲問道,眼眸之中滿是探尋。

“府尊,這鐵軌自然是方便了些。”

大掌櫃這時繼續道:“以往鎮江去松江府,連船帶馬車,沒有三五天的功夫,根本就下不來。”

“而如今有了這鐵軌馬車,雖然需要時間來更換馬匹,但頂多半天工夫就到了,方便的很,也沒什麼危險。”

聽得這般解釋,方以智不置可否。

一旁的同知則低聲道:“好叫府臺知曉,這鐵軌倒是方便,就是貴了些,一站就是一塊錢,從鎮江抵達松江,八站就得八塊錢。”

“一輛馬車能運三十來人,一個來回就是近五百塊,他們起碼能賺四百塊。”

“衙門可有什麼利處?”方以智沉聲問道。

“利處也是有的。”同知輕笑道:“這買賣雖然是皇帝和士紳做的,但衙門也沾邊。”

“您想想,那麼長的鐵軌,但凡有絲毫的差錯就是車毀人亡,而且還得防止那些刁民們偷鐵軌,可不得是要衙門保障。”

“故而,每個車站每個月也要上繳本地縣衙一千塊,也算是稅收了。”

方以智恍然。

一千塊看著不多,但一年就是一萬二,對於地方縣衙來說,可以算是極其豐厚了。

但由此可見,鐵軌的利潤有多麼的恐怖。

更何況整個蘇南地區,人口稠密,富庶,八塊錢看起來很多,但比起好幾天的奔波勞苦,吃喝住宿,這錢花起來也值。

“這也難怪應天府覬覦了。”

方以智嘆道:“這就像一塊金山銀山,誰都想有啊!”

“您老說的沒錯。”

大掌櫃的倒是點頭,頗為恭敬且自豪道:“那些地方上的士紳,衙門,都想私自修建鐵軌,但是門都沒有。”

“這事是陛下親自拍板的,沒有他老人家的允許,誰也不得私自營建。”

“不過,容在下賣個關子,應天府這件事,還有的折騰呢!”

“哦?”

方以智有些驚奇。

按照常理來說,應天府地位極高,作為朝廷的陪都,府尹的地位可以直達御前,修建區區的鐵軌,應該非常容易才是。

他又瞅著一眼,車站口出來了絡繹不絕的人群,以及那一眼望不到邊的商鋪,貨棧,客棧,酒肆,就連尋花問柳的地方都有十多家。

如此熱鬧的地界,地方衙門光是收稅,每個月恐怕都有上千塊吧!

“您老聰慧。”大掌櫃低聲道:“南京城外,可是有一座孝陵。”

“朝野上下矚目,許多人上書言語,都說鐵軌的吵鬧,驚擾了太祖爺的安寧,誰敢背這麼大的干係?”

“那倒是。”方以智神色一正:“皇明一向以孝治國,事關太祖爺,確實需要慎重一二,些許的小利算不得什麼。”

“您老高見——”

眾人吹捧著,又在整個車站附近轉悠起來。

越看,方以智越是震驚。

整個車站,佔地三十畝不到,但卻修起了土牆,高達三丈有餘,將整個車站圍起,只有一個出口出入。

所有買票的人,將會被蓋上印章,成為出入的憑證。

除了錢財以外,客人還要有路引為證,不然的話根本就無法乘坐。

“這蓋章?”

方知府新奇地看著,感覺到詫異。

“這是某個染料商想出來的法子,之前咱們是用路引蓋章,但發現有人重複登車,故而就直接蓋在手背。”

大掌櫃輕笑道:“這染料也奇特,一天的功夫就能消除。”

“您瞧,在入口那裡,那些大漢們就搓著其手背,只要搓不掉就放行,方便的很。”

“就像是要去常州,那麼手背上就會蓋上鎮江和常州兩個章,要是坐到松江,那可得罰錢了……”

方以智逛了半天,這才回到了府衙。

前衙後居,鎮江府不愧是蘇南所在,外面看上去破舊不堪,裡面卻是富麗堂皇,傢俱樣式都是頂好的。

待他剛落座不久,就有管家來報,安慶府的商人求見。

聽聞是老家人,方以智想了想,就允下了。

商人倒是沒有市儈氣息,反倒是儒雅的很:“府尊,您在安慶文報上刊登的文章已經見報,在下特地前來給您送稿費呢!”

聽得這話,方以智這才恍然。

原來,在丁憂期間他也沒閒著,就將曾經編撰的《物理小識》重新填補了部分,隨後就發表至安慶文報。

大半個月沒見蹤影,剛上任知府不久,就得了訊息,倒是讓人詫異。

不過他略一思索,就明白人家是看菜下碟。

“我那拙作,就不勞煩貴報了吧!”

“哪裡的話。”商人忙不迭賠笑道:“之前報社的編輯辭退了,後來人把您的稿子都遺漏,前幾天一瞧,驚為天人。”

“等想給您寄稿費,才發覺是您的宅子,草民倍感惶恐,故而親自來到鎮江給您賠罪……”

聽得這席話,方以智臉色才緩過來。

這時候,他忽然明白,人家捨棄自己的文章,也是應有之理。

自己的《物理小識》,並非八股,也非小說,只是涉及天類、歷類、風雷雨陽類、地類、占候類、人身類等十五類,結合西方之學進行解釋罷了。

如,傳統上一直認為天圓地平,傳教士來華,帶來了地圓學說,方以智就接受了,故而他就言語:“地形如胡桃肉,凸山凹海”。

並且,他還根據西夷用望遠鏡觀測發現金星“有時晦、有時光滿、有時為上下弦”這一週相變化事實,提出了金星、水星繞太陽執行的猜測。

無論是哪一種,對於民間的衝擊是極大的。

在這種情況下,人家報社怎麼會刊登?

“這是您的稿費。”

商人遞上來一包錢袋。

開啟一瞧,竟然是金圓。

“這倒是少見。”方以智訝異一聲,頗有幾分驚奇。

如今市面上多少銀圓,一塊銀圓一兩銀子,而一塊金圓就是十塊銀圓。

黃金比白銀珍貴,自然而然,其價值不菲,朝廷鑄造的不如來的銀圓普遍。

寥寥三十來塊,價值三百塊銀圓。

這稿費看起來真不少。

“怕是不值當吧!”方以智搖搖頭,將錢袋往前推著推著:“我那書雖然不錯,裡面異議不少,不及三百塊。”

“您的名聲,在桐城誰人不知?”商人恭敬道:“僅僅是您老的名字,就值得這個價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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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以智是桐城派的代表人物,其名聲自然是極大,更是有名的四大公子之一。

方以智神色一正,沉聲道:“你要是有什麼事,就直接說吧,你我同鄉,能照顧的自然就能照顧。”

“府臺,某實乃別無他法。”

商人苦笑道:“近日在安慶府,流傳的應天要修鐵軌的訊息,您是安徽人,理應知道,應天府打個噴嚏,咱安慶人就得披件衣裳了——”

“聽說應天府修鐵軌,安慶府就不安生了,民間士紳都嚷嚷,想著修一條鐵軌去廬州府。”

“再不濟,桐城也要到廬州不是?”

“胡鬧——”方以智聞言,眉頭一鎖,沉聲道:“鐵軌之事,都是由聖上獨裁,我小小知府,豈能做主?”

“小民也知道如此,故而士紳們都言語,讓官場民間都聯名上書朝廷,您是本鄉人士,才名也高,故而就想讓您應和一聲……”

商人不急不緩道,說的井井有條,讓方以智不得不答應。

因為這是整個安慶府聯名之事。

如果不想被排擠,家裡被罵,他必須得答應。

“本鄉士紳修鐵軌作甚?”

方以智眉頭一緩,隨口問道。

“咱們安徽省府在廬州,雖然跟咱們不遠,但盡是山路,河流,難走的很,無論是參加省試還是鄉試,都不方便。

哪裡像是往年那樣,直接在碼頭坐船就能達應天府,一天時間就到了。”

“要我說,還是把省府放在應天最好,再不濟也是咱安慶。”

商人抱怨道,念茲在茲的還是省府之事。

顯然,應天府做了三百年的中心,安慶人對於廬州仍舊不信任。

甚至骨子裡還有點驕傲。

安慶西為湖北,南為江西,長江穿城而過,交通不知道有多便利,富庶甲於安徽,與經商成行的徽州府不相上下。

科舉上,安慶府也是安徽榜首,即使在江蘇也是佼佼者。

如今廬州府做了省府,還分去一半做了六安府,無論是人口還是賦稅,根本無法跟安慶相提並論。

這種情況下,誰願意認廬州,巴不得自己做省府呢!

“好了,我應了。”方以智搖搖頭,苦笑道:“錢就拿回去吧!”

商人卻是不允。

方以智無奈,就拿了十塊金圓,言語自己只值那麼多。

卻說,整個江南地區,因為鐵軌大賺之故,透過報紙的宣揚,在民間鬧得很大。

士紳們一來愛這便利,二來是想著賺錢,故而都想建鐵軌。

但這種事由皇帝來主持,他們都沒法子,只能鼓譟上書。

而皇帝此時,在遵化巡視後,又去向了山海關。

鐵軌的終點,就是山海關。

作為關內關外的屏障,山海關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裡直接駐紮著三千邊軍。

畢竟不像以前,這裡不再是邊境,而是關卡。

大明真正的邊疆,已經向北擴充套件了五百餘裡,察哈爾三萬邊軍駐守,只要那裡安全,整個京畿就是和平的。

朱誼汐望著絡繹不絕地商賈們通關而過,雙目在那大包小包中掃過,他面色不變:

“山海關一年能收多少錢?”

守將是個遊擊將軍,他顫巍巍地道:“陛下,末將可不敢貪墨啊,這些都是商稅司一手掌控的,末將只是看守……”

朱誼汐無語,瞥了其一眼,嚇得後者直打哆嗦。

很快,商稅司的人就來了,匯稟道:“偌大的山海關,一年通行三十來萬人,能收百萬左右。”

“微臣妄言,假以時日,整個遼東發展起來,山海關還能再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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