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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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唯二的兩回逃亡, 都是被齊王硬是拖著上馬車,齊王妃被狂奔著的馬車顛得七葷八素, 只恨不得就此死去。

同在車裡的映柳和一名奶嬤嬤各抱著一個孩子,情況比她也好不到哪裡去,甚至還要更差些。

齊王那雙剛過了百日,甚至連名字還來不及取的兒女, 被顛得哇哇大哭,尤其是奶嬤嬤懷裡的小郡主,直哭得險些透不過氣來。

齊王妃好一會兒才坐穩了身子,聽著外頭駿馬狂奔、兵器交接的聲音, 又望望車裡的狼狽, 素來愛惜容貌的映柳, 臉上盡是驚恐之色, 連自己懷裡那哭得聲嘶力歇的寶貝兒子也顧不上了。

此番怕是凶多吉少了,曾在齊王手上受過那等屈辱, 新帝此回必定不會輕易放過齊王府,而齊王又帶著她們這些累贅,要想成功逃脫, 談何容易!

而離了長洛城,她們又能去何處?天下之大,卻是早無她們的容身之處!

她低低地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雖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但是她這只籠中鳥,便是想飛也飛不到哪裡去,不如便陪著他共赴黃泉,也當是回報了這段日子他對自己的處處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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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打定了主意,她漸漸地也就鎮定了下來,瞧見那奶嬤嬤好幾回差點抱不住小郡主,片刻,微微抿了抿雙唇:“把她交給我吧!”

那奶嬤嬤似乎沒有想到她會出聲,下意識地望向映柳,映柳同樣覺得意外,只是也沒有遲疑,朝著奶嬤嬤點了點頭。

軟軟香香的小身子落在懷中,齊王妃覺得心裡有幾分異樣,不禁低下頭去,定定地望著懷中那張抽泣不止的小臉。

小姑娘的一張臉,凝聚了父母所有的優點,如今年紀雖小,只待將來長大成人,必是一個容貌出眾的佳人。假若她的父親有那登極之命,她為公主之尊,精心教養之下,必定比曾經的京城雙姝還要出眾。

再不濟,若是齊王甘心只為朝廷之親王,她也是王府郡主,皇室貴女,哪似如今這般,小小年紀便要跟著生父四處逃亡,連性命能否保住都尚未可知,更不必說日後之事了。

她抱著懷裡小姑娘的力度不知不覺地緊了幾分,緊得小姑娘不舒服得哭得更響亮了。

“王、王妃?”見女兒不舒服地掙扎著,抱著她的齊王妃卻是神情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映柳不禁心疼地輕喚提醒。

齊王妃這才驚覺,略帶著幾分抱歉地松了力度。

正在此時,一路狂奔著的馬車終於停了下來,隨即車簾子被人從外頭掀了開來,齊王那張略帶著狼狽的臉便出現在她的眼前。

“下來!”齊王朝她伸出手,也讓映柳眸中的光芒瞬間熄滅了幾分。

齊王妃這一回倒也沒有與他對著幹,把懷裡的孩子交還給她的奶嬤嬤,扶著他的手便下了馬車。

足底沾到實地的那一瞬間,她雙腿一軟,險些便要摔倒在地,還是齊王及時伸手扶穩了她。

“多謝!”她低低地道了句,輕輕掙脫他的懷抱。

齊王薄唇微抿,到底沒有說什麼。

“殿下,今夜便暫且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再趕路不遲。”晏離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過來,沉聲道。

“一切依先生所言便是。”齊王點點頭。

只當他看著一路拼死護著自己,忠心追隨著的眾侍衛,再望向晏離,臉上便添了幾分苦澀:“是本王沒用,倒連累了先生。”

晏離笑了笑,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我此生得遇明主,縱是不能功成名就,只亦再無悔,死於我而言,又有何懼!殿下著實無需放在心上,一切不過是我等自己的選擇。”

齊王滿臉感動:“先生……”

“殿下,還是進屋歇息吧!先生在路上布了好幾個迷魂陣,朝廷追兵如今只怕連路都尋不著了,一時半刻也尋不過來。”唐晉源不知什麼走了過來,低聲稟報。

齊王點點頭,正想邁步進屋,可認出是他,雙唇微微張了張,想要說些什麼話,最後卻仍是沒有說,轉身走進了那間簡陋得不成樣子的屋子。

齊王妃沉默片刻,跟在他的身後亦走了進去。

映柳與奶嬤嬤抱著孩子緊隨其後。

一輪圓月漸漸爬上柳梢,月光柔和地鋪灑地面,似是給大地披上了一層銀紗。

齊王妃坐在圓石上,微微仰著頭看著天上的明月,夜風輕拂而來,拂動她的衣帶翻飛似蝶。

“你在想什麼?是不是後悔當年嫁了本王?”齊王低沉的聲音忽地在她身後響著,她還來不及說些,又聽對方似是嘆息著道,“洞房花燭那晚,你臉上的抗拒便是那樣的明顯,又哪是如今才後悔這門親事的。”

她沉默片刻,輕聲回答:“事到如今,殿下還執著這些又有何用!”

“有用的,阿苒,在你心裡,我當真便不及那段廣林麼?”

阿苒……齊王妃怔了怔,為著這個記憶深處的小名。

“他不過凡夫俗子,如何能及得上殿下半分。”良久,她垂下眼簾,淡淡地回答。

“事到如今,你還不願意與我說些真心話麼?如今朝廷大軍步步緊逼,說不定程紹禟明日便會追殺而至……阿苒,我只是想要你一句實話當真便那般難麼?”齊王苦澀地勾了勾嘴角。

沉默縈繞兩人身遭,久久等不到她的話,齊王終於失望了,搖搖頭,正想要離開,忽地聽到她一如既往的清冷的聲音。

“廣林,是我讓他前去投奔你的,你貴人事忙,想來不會記得,曾經有那麼一個年輕人,懷著對你的敬仰與對前程的期待投奔你而來,可你卻活生生地打破了他的希望!”說到過往,齊王妃喉嚨一哽,眼中瞬間便湧上了淚。

“趙奕,你不願收下他便罷了,何苦還要出言相諷,你可知道,因為你的那番嘲諷之話,他受盡了嘲笑,嘗夠了折辱,最後連死,也尋不到兇手!”想到當年那個人的死狀,她終於崩潰,猛地朝他撲過去,一下又一下地往他身上打著,發洩著積攢多年的悲憤。

齊王臉色一白,緊緊地抿著雙唇。

那也是他此生唯一做過的一件悔事。

當年他在宮中再度遭受趙贇等兄弟們的羞辱,回府時在府門便遇到了一名前來投奔的男子,當時他心中充滿了憤怒與不忿,又哪裡聽得進那男子的一番高談闊論,當下毫不留情一一反駁回去,最後直接讓下人把他轟了出門。

再後來,他便聽聞那男子在與人的爭執中出了‘意外 ’而亡。

懷中女子的動作漸漸弱了下去,最後只是緊緊地揪著他的衣角,放任自己痛哭出聲。

他一言不發地摟著她,只到懷中人哭聲漸止,這才啞聲道:“你只道當年他是與那些貴家公子起了爭執,不知被何人失手推出路中,教他被失控的馬車撞死,到後來官府抓不到‘兇手’便不了了之,哪裡知道,當日此事並非意外,他是被人刻意謀殺,設局害了他的,不是別人,正是你的嫡親叔父,如今的靖安侯爺!”

齊王妃的哭聲頓止,在他懷中不敢相信地抬頭。

良久,她忽地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眼中便又再度泛起了淚光:“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我早該想到的,早該想到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拭了拭眼中淚水,藉著月光望向身邊的男人,意外地對上他有幾分憐憫,又有幾分柔和的眼神。

隨即,她便聽到齊王輕聲問:“當年你讓段廣林前來投奔我,是不是說明我在你心中也不是那樣不堪的?”

她輕輕抿了抿雙唇,在他隱隱帶著期盼的眸光中,終於緩緩地回答:“當年的齊王殿下,是世人眼中光風霽月般的人物,禮賢下士,謙和有禮,又哪會僅是不堪。”

齊王怔住了,片刻,臉上綻開了喜悅的笑容,忽地握著她的手,啞聲道:“阿苒,得你此話,便是明日便死在程紹禟追兵手中,我也毫無遺憾了!”

齊王妃輕輕掙開他的手,低著頭,再不說話。

遠處的映柳抱著齊王的外袍,怔怔地望著那對相對而立的璧人,月光下,男俊女俏,同樣是掩不住的滿身風華,忽地生出幾分自慚形穢感來。

只有王妃這樣出身世家大族的嫡女,才能配得上他吧……

她輕咬著唇瓣,低著頭掩飾滿臉的黯然,緩緩地回了屋。

程紹禟帶著追兵有如天降般出現在齊王敗軍面前時,不只齊王,便連晏離的臉色也變了。

尤其是晏離,他素來自負神機妙算,對五行八卦奇門遁甲之術尤其精通,本以為追兵會被他設下的迷局擋下數日,不曾想半日時間不到,程紹禟便已經帶著兵馬追殺而來了。

“齊王殿下,是你們束手就擒,還是本將親自動手?”程紹禟勒住韁繩,持著長劍擋住齊王等人的去路,沉聲問。

“程將軍好本事,敗在你的手上,本王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是,本王縱是戰死,也絕不會投降於趙贇那侵佔了趙氏江山的野種!!”齊王‘噌’的一下抽出腰間長劍,厲聲喝道。

程紹禟皺眉:“殿下慎言,陛下乃神宗皇帝長子,生母孝慧皇后,世人皆知。殿下何苦作那長舌婦人之事,無事刻意詆譭陛下名聲!”

“本王從不打誑語,趙贇並非孝慧皇后所生,當年孝慧皇后生下的本是死胎,卻是不知從宮外何處抱來了一個孩子,假充父皇嫡子。本王母妃當日便在鳳藻宮中,親眼看見孝慧皇后身邊之宮人抱著死嬰離宮,豈能有假?!”

“只恨本王至今找不到先太醫院正楊伯川留下的那本手札,否則早就向世人揭穿趙贇的真面目!!”齊王冷笑著道。

程紹禟臉色有幾分變了。

齊王卻不待他再說,一揮長劍:“趙贇生性殘暴,視人命如草芥,程紹禟,本王敬你是一條錚錚漢子,卻不想你助紂為虐至此,既如此,本王也不欲再多廢唇舌,今日便與你決一死戰!”

說罷,雙腿一夾馬肚子,揮著劍便朝著程紹禟衝了過來。

“殿下!”唐晉源連忙策馬而上,緊緊護在他的身側。

程紹禟擋下齊王刺來的一劍,兩方人馬頓時便陷入了混戰當中。

齊王妃、晏離、映柳母子等毫無自保能力之人被侍衛緊緊護著往後退去。

齊王妃不時回頭,望向身後浴血奮戰的齊王,看著他好幾回險些被程紹禟挑下馬,驚得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殿下,殿下!!”映柳又驚又怕,眼睜睜地看著齊王胸口中劍,終於忍不住哭叫出聲。

“你們不用管我們了,快去助殿下退敵!!”齊王妃厲聲朝著身邊的侍衛道。

那幾名侍衛想也不想地拒絕:“殿下有命,王妃在,屬下便在!”

齊王妃愣了愣,就這麼一瞬間,看到齊王左臂又中了一劍,尖聲喝道:“殿下若不在了,我們哪還有命?!快去!!”

幾名侍衛也看到了齊王的危急,又聽齊王妃這般說,當下再不猶豫,立即持劍飛身而去,很快便加入了戰局。

晏離想了想,亦緊緊地跟著而去。

“晏先生,你……”齊王妃一時不察,看著他驚險地衝了上前,再一看看身邊映柳母子與那名嚇得雙腿直打顫的奶嬤嬤,一咬牙,喝道,“還不快走,等死麼?!”

說完,率先便往後退去。

那邊,程紹禟賣了個破綻,趁著齊王中計之時,揮著長劍‘嘣’的一下,便將他挑落馬下。

立即有兵士上前,欲將他生擒,卻不妨唐晉源動作更快,暴喝一聲衝殺而來,與幾名侍衛急急便把齊王救了下去。

程紹禟一夾馬肚子便要追殺而去,忽地聽到有人大聲喝道 :“程將軍,難道你不顧當年青河縣大牢,齊王殿下對你的救命之恩麼?!”

他急急勒住了戰馬,長劍一舉,制止了欲殺上前的兵士,便看到一身狼狽的晏離,疾步從混戰中而來。

籍此機會,齊王手下的殘兵立即把齊王緊緊地護在當中,嚴陣以待,滿是肅殺之氣。

晏離來到兩軍當中,努力平復了幾下,這才緩緩地又道:“程將軍可還記得當年青河縣大牢之事?鏢局丟失重鏢,眾鏢師入獄受盡嚴刑拷打,危在旦夕,若非齊王殿下親自出馬,將軍當日便已經死在青河縣大牢。”

“大丈夫立世,當懂知恩圖報,當日齊王殿下與將軍等人素不相識,只因吳總鏢頭求救上門,便仗義出手相助,如此大恩,難不成便是換來今日將軍的窮追不捨麼?”

“程大哥,當日鏢局眾兄弟結義,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可惜你我各為其主,終於兵戎相見,宋大哥等兄弟九泉之下若是得知,只怕亦是痛心不已。”唐晉源亦從人群中緩緩走出。

程紹禟緊緊抿著雙唇,手中長劍仍在滴著血,一滴又一滴,滴在地上,滲入泥土中,再不見蹤跡。

他望向身上滿身血汙的齊王,毫不意外地對上了他複雜又不甘的視線,再望向他身邊的齊王妃,想到查探而來的那些關於齊王妃多次襄助凌玉之事,最終,視線落在唐晉源身上。

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無論何時何地,均能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性命交託的兄弟,可此刻,他在他的眼中,看到的是防備與警惕。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緩緩地一揚手,薄唇吐出兩個字:“退開!”

“將軍!”和泰大吃一驚,想要勸說幾句,可看到他面無表情的模樣,一咬牙,揮起手上令旗:“退開!”

話音剛落,兵馬齊唰唰地退往兩邊,讓出當中一條路來。

“他日相見,便是決戰之時,晉源,你我兄弟緣盡於此!”程紹禟翻身下馬,緩步來到唐晉源跟前,忽地手一揮,長劍割下袍角一處。

唐晉源眼中複雜難辨,亦不遲疑。

“程將軍,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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