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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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柳自是不知她做了一個什麼樣的夢, 只是也被她的話說得無地自容。

誠如齊王妃所說的那般,她本就是窮苦人家出身的孩子, 早些年更是吃了不少苦頭,可如今落難,吃苦受累還不如齊王妃這個打小便是衣來張手飯來張口的高門貴女要強,尤其是早前還在離島時, 哪怕王爺已經不在了,朝廷大軍又已經佔據了離島,可王妃還是能將一切事都打點得妥妥當當。

相比如今連兩個孩子都照顧不好的自己,簡直是勝出不知多少倍, 難怪王爺決定赴死前都只是選擇與齊王妃話別。

一想到已經過世了的齊王, 她的眼睛不知不覺地便又浮起了淚光。

“好了, 都這般久了, 難道你還不曾哭夠麼?”一見她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齊王妃便覺得一陣心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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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不在了, 你便不會難過麼?”映柳連忙拭去淚光,沒忍住輕聲問。

“難過?是他自己選擇了死亡,是他自己作出的決定, 我為何要難過?我又有什麼可難過的?”齊王妃嗤笑一聲,回答道。

“王爺生前對你那般好,如今他死了, 你卻還要說這樣的話,若是他泉下有知,只怕會難受極了。”映柳低低地又道。

“他活著, 我便是這般模樣;他死了,我亦不曾變過。如若他會因此而難受,只怕很多年前便已經死了,哪裡輪得到你在我跟前說這些有的沒的。”

“可是,我很難過,王爺不在,我覺得活著也再沒有意思……”映柳彷彿沒有聽到她的話,自言自語般又道。

齊王妃瞥了一眼她那生無可戀的模樣,雙眉微微蹙了起來,再一次覺得前些日子作的那個夢著實是荒誕至極。

她微微闔上眼眸,決定不再理會她。只是不知為何,她又想到了那個夢,不知不覺間,她甚至想,如若龍椅上那位果真如夢裡的那般,很早之前便在魯王的暗算下死在了外地,那爭奪那個位置的便會剩下魯王、韓王和齊王。

魯王狠毒,韓王好色,齊王有以晏離為首的一幹能臣干將,不管怎麼看,贏面都比另兩位更大,到最後真的有很大的可能會如同夢裡那般,被先帝冊為新太子,繼而登基稱帝。

若是這輩子的齊王一如夢中的那般,事事順利,沒有經歷被誣陷打入天牢、生母被處死、被迫逃離京城等種種磨難,而是事事順暢,順利登基稱帝……

她想,若果真如此,她與他還會如同最初的那般,相看兩相厭,必不可能會有這輩子後來這般和平共處的時候。有著她這個心胸狹窄、尖酸刻薄的正妃相對比,映柳這朵為他生下了龍鳳雙生兒女的解語花,本是七分的好,也生生被自己給映襯成了十分。

想到這裡,她苦笑地輕撫著額角。

怎麼聽著自己倒像是推動他們感情發展的助力一般,每一回她與映柳發生的衝突,都會使得他們的感情加深幾分,而相對的,便是她與齊王的嫌隙愈發的深,一直到最後,徹底遭了他的厭棄,成了京城貴婦們私底下的笑柄。

真是一個讓人不爽的夢呢!

半晌之後,她側過頭去,望向正溫柔地哼著不知名曲調哄一雙兒女入睡的映柳。

憑心而論,映柳並不是什麼容顏絕色女子,至少,在曾經的齊王府裡,有不少丫頭顏色更勝於她,可她身上卻天生帶有一股讓人安心的柔和氣息,讓人不知不覺地便想要放鬆下來。

而這些,恰恰便是她所欠缺的!

齊王在她這裡每每遇挫,自然而然便會親近與她性情截然相反的女子,故而當日會選中映柳著實不算意外才是。

“王妃,你說咱們還能有命離開這個地方麼?”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映柳輕聲問自己。

“你不是覺得生無可戀了麼?還問這個做什麼?”齊王妃沒好氣地道。

“我是不怕死,只是放心不下兩個孩子,他們還那樣的小,本應該在爹孃的看顧下無憂無慮地長大的,可如今……”

“也許當年你便不應該生下他們,如此也不至於事到如今心裡這般割捨不下。”齊王妃冷漠地道。

映柳沒有說話,她也不再理會她,只隔得小片刻,她又聽到對方低低地嘆息一聲道:“王妃,其實我很羨慕你,你出身那樣高貴,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不像我,大字也不識得幾個,除了幹些粗活什麼也不會,什麼也幫不了王爺。”

“王爺他心裡是有你的,有好幾回,在他身邊的明明是我,可他嘴裡叫出的名字卻是你。王妃,你為什麼不喜歡王爺?他是那樣好的一個人,你若是喜歡他,他必定會很高興很高興……”

齊王妃雙眉不知不覺地蹙得更緊,聽著她仿若自言自語般說了很多,有關於她與齊王之間發生的種種的,有她小時候揹著弟弟在田裡幹活的,還有她哭著懇求爹孃不要賣掉自己卻還是被賣掉的。

甚至還有當年她小產的內情。

“其實我一早就知道孩子怕是保不住了,可還是刻意誤導映荷姐姐,讓她以為我是因為用了你賞賜的玉容膏才致小產,才會引起後來發生之事。”

“我知道。”齊王妃沒有想到她會說起此事,淡淡地道。

“你知道?”映柳卻是明顯愣了愣,隨即苦笑道,“是啊,你是那樣的聰明,什麼能瞞得了你,你不出聲,不過是覺得我不配,也是因為你根本不在乎王爺如何看你。”

“你棄如敝屣的,卻是我一生所求。”

齊王妃沒有再說話,映柳彷彿也失去了再說的興致,屋裡很快便陷入了靜謐當中。

***

手下將領,包括李、崔二副將和小穆都升了官,程紹禟暗地松了口氣,慶幸這一回他們沒被自己連累。

至於趙贇彷彿忘了自己的存在一般,不說封官賞賜,連口頭上的嘉許都沒有,甚至也沒有下旨奪了自己的爵位,程紹禟並沒有怎麼放在心上,每日除了親自檢查小石頭的功課,便是抱著小泥巴在府裡到處轉,短短不過幾日時間,便已經成功晉為小泥巴最喜歡的人了。

此刻,他抱著女兒在懷裡,耐心地聽著小丫頭稚氣地跟他說自己的事。

從小丫頭的口中,他知道了二皇子最喜歡揪她綁得漂漂亮亮的花苞頭,每一回花苞頭被揪亂後,小丫頭都會生氣地追著二皇子打。

“二殿下最最討厭了!”小丫頭下了結論,還用力地點了點頭,以加強可信度。

程紹禟啞然失笑,捏捏她氣鼓鼓的臉蛋,笑著附和:“是,二殿下最最討厭了,怎麼能揪小泥巴的頭髮呢!”

見爹爹都同意自己的話,小泥巴有些得意地抿了抿雙唇,程紹禟驚訝地發現,小丫頭兩邊嘴角竟是藏著兩個小小的梨渦,一抿嘴便耀武揚威地跳了出來,讓人看了忍不住手癢癢,想要去戳上一戳。

事實上,他也確實伸出手指去戳了。

小泥巴無辜地眨巴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不明白爹爹為什麼要戳自己的臉。

程紹禟被她清澈的眼神看得有幾分不自在,連忙攏嘴佯咳一聲,便聽到有下人來稟,只道陛下請侯爺進宮覲見。

他不敢耽擱,連忙回房更衣,正要出門,一邊腿便被小泥巴給抱住了:“爹爹去哪?我也去!”

“小泥巴乖乖在家裡,爹爹很快便會回來。”程紹禟摸著她的腦袋瓜子,柔聲道。

“不嘛不嘛,我要跟爹爹一起。”小丫頭開始撒嬌耍賴。

程紹禟拿她沒辦法,思考著帶她進宮的可能性,那廂得到訊息趕來的凌玉直接便把小丫頭給拎了起來,教訓道:“爹爹有事要辦,哪能帶著你去!”

程紹禟趁機離開。

小泥巴看著他快步離開的背影,有些委屈地癟癟嘴,可一見孃親板著臉,立即便靠了過來,抱著她的腿撒嬌地蹭了又蹭。

凌玉好笑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她也算是看出來了,這小丫頭和她哥哥小時候一般,最是會看大人臉色。

她爹那樣的榆木腦袋,能生得出這對鬼精鬼精的兄妹,也算是難得了!

程紹禟猜不出趙贇傳召自己所為何事,跟著傳旨的內侍往御書房而去,在殿門前迎面便見庚太傅從裡頭走了出來。

“太傅!”他連忙上前,恭敬地行禮。

庚太傅捊著鬍鬚含笑道:“侯爺可算是來了,陛下在裡頭等著呢!”

程紹禟又與他客氣了幾句,這才急急忙忙走了進去。

屋裡只得趙贇一人,他行禮問安畢,卻久久沒有聽到上首那人的說話聲,不禁疑惑地皺了皺眉頭,微微抬眸望去,卻見趙贇神色莫辯地望著自己。

“陛下?”他試探著喚。

“趙奕死的那一日發生了什麼事,你且一一向朕稟來。”終於,趙贇緩緩地開口問。

程紹禟略思忖片刻,便將那日兩軍對戰間,突然山搖地動,隨即兩軍休戰投入救災當中,一直到數日後災情稍緩,齊王再次問及他關於啟元帝身世內情。

“就在當晚,齊王遣退下人,在府中一座孤樓內自焚,大火足足燃燒了將近一夜方才被撲滅,臣等在廢墟裡發現了一具燒焦的男屍,經多方驗證,確定死者確為齊王。”

說到此處,他又不禁望了望始終不發一言的趙贇,見他沉著一張臉,臉上卻瞧不出半分表情,一時心中忐忑。

想了想,他還是硬著頭皮道:“齊王謀逆,罪不容誅,論理,便是以死贖罪也不能夠,只他生前卻盡心盡力救治災民,死後其追隨者亦不曾懈怠半分,齊王妃一介女流,更是不顧王妃之尊,散盡家財助朝廷賑災,只為代夫贖罪。”

“臣以為,對窮兇極惡者,必不能輕易饒恕,只對有心悔改,並已經以實際行動贖罪之人,理應從輕發落,這也是昭顯陛下之仁義。”

趙贇仍舊沒有出聲,言盡於此,程紹禟也不欲再多說,拱手行禮告退。

“紹禟兄弟!”從御書房離開後,他便欲歸家,忽聽身後有人喚自己,回頭一看,當即便笑了,快步迎上前去,“褚大哥!”

褚良哈哈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戲謔般道:“或許我該喚你為侯爺才對。”

“大哥言重了,不管什麼時候,我依舊還是你的紹禟兄弟。”程紹禟正色道。

褚良又是哈哈一笑:“你這一板一眼的性子,當真是這麼多年來從不曾變過。”

久別重逢,兩人便到了離皇宮較近的褚良府中小聚。

而此時的御書房內,皇后也在柔聲勸道:“常言道,夫妻本為一體。又有言,罪不及妻兒。臣妾卻以為,婦人受了多少夫君帶來的榮耀,自是應該同樣承擔多少罪過,臣妾相信,四弟妹亦是這般想著,故而才會在四弟過世後依然盡心盡力為夫贖罪。”

“臣妾不敢求陛下寬恕於她,只請陛下好歹留她一命。”

趙贇久久沒有說話,片刻之後,伸出手去親自把跪在地上的皇后扶了起來。

這一日,啟元帝降下旨意,齊王謀逆,貶為庶人。對其生前追隨者,啟元帝感念他們在離島天災期間為當地災民所做的一切,特赦免死罪。

旨意傳來後,齊王妃闔上雙眸,深深地吸了口氣。

所以,她們這是可以活命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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