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大人們都在笑, 小石頭如同小猴子般從侍女們中間鑽了進屋，迫不及待地撲向王氏：“阿奶, 我要看看妹妹！”

王氏被他唬了一跳，連忙穩住身子，這才笑罵道：“真真是狗都嫌的泥猴，險些嚇了妹妹一跳。”

一邊說, 一邊微微伏低身子，好讓小石頭見見新得的小妹妹。

小石頭踮著腳尖望著襁褓裡的小小嬰孩，皺了皺鼻子，有些失望地道：“妹妹紅通通皺巴巴的, 才像只小猴子, 就跟大殿下的弟弟以前一般, 還沒有我好看。”

王氏笑斥道：“小孩子家家知道什麼, 你剛剛出生的時候也是這般模樣，待再過些日子, 妹妹長開了，便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小姑娘了。”

“真的麼？”小石頭對她的話表示懷疑，不過再轉念想想宮裡的那小家夥如今白白胖胖的模樣, 他立即便相信了，高興地道，“那等妹妹長漂亮了, 我就帶她一起玩。”

凌玉含笑地望著一雙兒女，心裡是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也好，小石頭長大了, 如今又當了哥哥，確是應該幫你娘照顧妹妹了。”王氏笑道。

“好的，小泥巴，我是你哥哥哦。”小石頭笑呵呵地衝著小妹妹道。

“小泥巴？”凌玉怔了怔，便是王氏也愣住了。

“誰是小泥巴？”王氏問。

“妹妹啊，妹妹就叫小泥巴。我想過了，待娘將來再生了弟弟就叫小木頭，小石頭小木頭小泥巴，一聽就是一家子。”小石頭高興地回答。

凌玉：“……”

王氏：“……這名字，要不再換一個？”

她嬌滴滴軟綿綿的寶貝孫女，起這麼一個小名，當真是有些不般配。

“不好，就叫小泥巴！”小石頭卻執拗起來，‘咚咚咚’地跑到凌玉跟前，撒嬌地搖著她的手道，“娘，妹妹就叫小泥巴好不好？”

“小石頭，真的，再改一個好，要不叫小妞妞？又或者、或者叫小珍珠？”王氏不死心。

“不好，就要叫小泥巴！”

“這……”見他又犯了牛脾氣，王氏遂將求救的視線投向了凌玉。

凌玉清清嗓子，摸摸兒子的腦袋瓜子道：“小泥巴就小泥巴，小石頭、小泥巴，再加個小木頭，嗯，恰好能蓋間小房子。”

見孃親都同意了，小石頭喜滋滋地又道：“我想過了，等娘把小木頭生下來後，就可以順便再把小房子也生出來了。”

凌玉突然生出一股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噗嗤。”茯苓與青黛不約而同地笑出聲來，便是王氏也覺得好笑不已。

屋裡言笑晏晏，屋外的程紹安久等不到王氏把小侄女抱出來，又聽著裡頭傳出小石頭的說話聲，當下便更急了：“娘，你好歹把小侄女抱出來讓我瞧瞧啊，我還不曾見過她呢！”

小泥巴滿月的那天，凌玉並沒有打算大辦什麼宴席，只打算請相熟的人家前來聚上一聚，畢竟程紹禟如今不在家中，凡事還是要低調些處理才好。

哪裡想到宮裡的皇后娘娘突然賜下了賀禮，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凌玉徹底愣住了，還是前來傳旨的內侍含笑提醒，這才慌忙上前謝恩。

“咱們的小泥巴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孩子，連宮裡的皇后娘娘都賞了賀禮前來，快快把東西都好生收起來，將來給小泥巴當嫁妝，也是咱們家的頭一份。”王氏誠惶誠恐地吩咐著。

嫁妝……凌有哭笑不得，望著懷裡打著呵欠的小女兒，這麼一個小不點，她還當真無法想像她將來嫁人的樣子。

承德宮中，小石頭一本正經地向庚太傅告假：“太傅，今日是我妹妹滿月的大好日子，我是當哥哥的，不能不在家，故而特意向太傅告假，請太傅準我早些家去，以恭賀妹妹滿月之喜。”

庚太傅也知道今日是程家新得的千金滿月的日子，自然不會不允，正想開口應下，便見趙贇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冷哼一聲道：“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也值得你這般高興？”

小石頭回頭一看，見是他，笑呵呵地向他行禮問安，完畢才迫不及待地道：“陛下你不知道，小泥巴是這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小姑娘了，再沒有比她更好看更可愛的。”

趙贇嗤笑一聲：“大言不慚，你一個小毛孩見了天底下幾個小姑娘？便敢說這樣的大話？也不怕閃了舌頭！”

“再說……”他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袍角，“小泥巴？就衝著這麼一個難聽的名字，也讓人無法想像她會是世間上最最好看的小姑娘。”

那程淩氏果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婦人，居然給女兒取這麼一個既難聽又不雅的小名，真是……和小石頭這名字一樣簡單粗暴。

小石頭不服氣：“我就是知道，舅舅、舅母，還有小叔叔他們也是這般說。”

隨即，他又搖頭晃腦地學著程紹安的模樣道：“小姑娘多好，又乖巧又聽話，比泥猴子一般的臭小子強多了！”

趙贇：“……”

庚太傅看著眼前這一大一小各不相讓，佯咳一聲，強忍著笑意道：“既如此，你便先回去吧！”

“多謝太傅！！”得了允許，小石頭高興壞了，當即便向庚太傅行了個大禮，而後又向趙贇告退，也不待他發話便蹦蹦跳跳地離開了。

趙贇看著他歡天喜地地離開的身影，片刻之後，冷笑道 ：“當真是頭髮短，見識也短！”

庚太傅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趙贇察覺他的視線，清清嗓子道：“朝廷加開恩科，春闈的日子眼看便到，原本朕是任命吏部尚書當主考官，不料他昨日舊疾復發，只怕難以履行職責，朕欲請舅舅代主考一職，舅舅意下如何？”

庚太傅哪有不肯之理：“臣領旨。”

趙贇伸手扶起躬身行禮的他：“舅舅不必多禮。”

只因也有親人參加今科考試，故而凌玉也多少有些關注。隨著各地紛爭漸平，上科被耽擱在路上的舉子這一回都提前抵達京城，準備即將到來的春闈。

梁淮升更是吸取上一科的教訓，提前了半年從家中出發，如今便暫住在凌大春處安心備考。

此刻，楊素問正抱著小泥巴在懷裡逗樂：“到底還是姑娘好，這般乖巧，也不鬧人，不像我家那個，鬧起來能把人給煩死，早知道就生個女兒好了。”

楊素問與凌大春的兒子小灼兒，比小泥巴大六個月，已經會爬了，又是個好動的性子，大人們一個沒留意，便不知鑽進了何處。

凌玉覺得好笑：“既如此喜歡女兒，再給小灼兒生個妹妹不就行了。”

楊素問輕輕掂了掂懷中的小小姑娘，繼續道：“上回也不知他是怎麼爬到了梁姐夫屋裡，把他的書冊弄得亂七八糟，你大春哥氣得拎起來就打，又忙給梁姐夫賠不是。只我瞧著梁姐夫那臉色，當真是氣得不輕，偏又不好說什麼，大半個月整張臉都是陰沉著的。”

“讀書人最是愛惜書本，倒也不奇怪。想當年我不小心把爹的一本書給弄丟了，被他追了半條村。”

想到小時候那些事，凌玉也不禁抹了一把心酸淚。

楊素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竟不知，你還有這般淘氣的時候。”

凌玉又是一聲長嘆：“並非我淘氣，著實是個意外，意外！”

兩人正說笑著，小石頭急促的腳步聲伴著他的叫聲便傳了進來：“娘，小泥巴呢？”

話音未落，人已經闖了進來，一見屋裡的楊素問，便乖乖地停下了腳步：“舅母。”

“許些日子沒見，小石頭愈發知禮懂事，像個好哥哥了。”楊素問笑著誇他。

小石頭近來最喜歡的便是人家誇他是個好哥哥，聞言得意極了，偏還要裝出一副謙虛的模樣道：“舅母過獎了，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楊素問被他給逗樂了。

小石頭跑到她身邊，輕輕握著妹妹的小手，看著那張白嫩嫩的小臉蛋，真是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比大殿下的弟弟可愛多，也好看多了。

京城聚集了各地待考的舉子，客棧酒樓等處人滿為患，飽讀詩書的年輕人聚集一處，自然便會有些爭論。

恰好此時，前線程紹禟又平定一城的捷報傳了回來，街頭小巷都在傳著“煞神”程大將軍的事蹟，甚至還有說書人據此編了些故事，偏還吸引了不少百姓去聽。

而隨著朝廷大軍繼續揮師南下，啟元帝在朝堂上“以暴制暴”、“以惡治惡”的那番話也漸漸流傳了出來，一石激起千層浪，當下在清流學子中引發了激烈的爭論。

民間自來便有關於新帝殘暴之類的傳言，如今新帝的這一番話，更是坐實了這傳言，再聯想程紹禟統領著的朝廷大軍連降兵都斬殺的種種事蹟，一時間，煞神之名流傳得愈發廣了。

有人直接便將程紹禟等同於暴君手中一把長.槍，暴君指向哪便打向哪，這會於領兵南下平亂，平一城又繼續下一城，所作所為，與暴君如出一轍。

自然，也有人認為，亂黨匪類自該千刀萬剮，程紹禟此舉，平民憤，慰民心，並無半分不妥。

爭論愈來愈激烈，而作為輿論中心的程紹禟卻不得而知，宮中的趙贇縱是有所耳聞也是嗤之以鼻，隨即拋之腦後。

唯有凌玉聽罷連連嘆氣。

當初程紹禟還憂心陛下在民間聲譽受損，卻不曾想轉眼便又輪到了他。

“爹說讓你不必在意，公道自在人心，說妹夫不好的，不過站著說話不腰疼，人云亦云，引人關注罷了。”凌大春特意過府勸她。

“而替妹夫說話的那些人，大多來自平江以南一帶，這些人親身經歷過被亂黨匪類禍害之苦，他們的話，才更能說明陛下與妹夫的決定並沒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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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玉沉默片刻，忽地問：“我聽聞姐夫昨日從你們家中搬走了？”

凌大春一愣，隨即道：“是有這麼一回事，聽他說是結識了幾位飽學之士，大概是想著彼此有個照應，也能交換一下看法心得吧！”

凌玉點點頭：“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