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高懸,沿途的山景在車窗外飛速倒退。
駕車周身華光隱現,上有符文道道,符文的交匯點中,鑲嵌有一粒聚元丹。
符文的作用是加固車身,因為拉車的駿馬腳力甚疾,若是尋常凡木車體,根本無法承受這如雷電奔流般的迅捷車速。
秋風吹得窗簾輕搖慢晃,撲向封逸的面龐,風中夾雜著淡薄的妖氣。
妖氣的來源是急奔在車前的紅鬃駿馬,它並非尋常萬里馬,而是一頭三階妖獸。
三階妖獸,相當於人類通玄境玄修。驅它拉車,韓伍元的手段確實了得。
他自然有了得的資本,畢竟他是玄修第四步,化元境的強者,且出身內堂。
算起來地位,韓伍元是內堂執事,比封逸這位外堂執事還要高出半籌。但韓伍元並沒有表現出高人一等的架勢,他油光滿面的胖臉上始終掛著溫厚的笑容。
但是這種溫厚,總給人一種笑裡藏刀的感覺。
“封逸小老弟初來獄城,生活得可還習慣麼?”
駿馬狂奔,車架“咕嚕嚕”有聲,韓伍元似覺兩相無言,氣氛有些尷尬,於是沒話找話。
封逸收回了觀望窗外山景的目光,扭頭看向韓伍元,笑道:“尚可。”
韓伍元點了點頭,“獄城裡沒什麼玩樂的地方,小老弟若是寂寞了,老哥回頭差人送幾個俊美姬妾與你。獄城的那些婢子們大多都被周武等人玩耍過,身子不很乾淨。小老弟少年英才,豈能白白浪費陽精與那些汙穢卑賤之人。”
人命賤如草芥,對於玄修來說,凡俗女子只是玩樂洩慾的工具,可以易換買賣,可以隨手送人,也可以打賞給得力手下。
這些事情對於韓伍元來說,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的,但是封逸從未經歷過,甫聽此言,心下立起厭惡。
他面轉沉凝,淡淡地道:“閒話不談,韓兄且說說天精石的事情吧。”
韓伍元眉頭一挑,“天精石?那能有什麼事情啊?”
封逸輕聲一笑,右手輕拂,五尺骨刀已然在握。
橫刀身前,封逸輕手撫摸刀身,不言不語。
韓伍元眉頭一顫,雙眼不自禁地微眯起來。
封逸如此作為,是抱著什麼打算,韓伍元不是傻子,不會猜不出來。
這意思是,若是不給天精石,封逸會立時出手,以死相拼。
“小老弟這是什麼意思?”韓伍元雖知封逸的打算,但還是裝著糊塗,沉聲問道。
他如是問著,心下已打起了十二分的戒備,隨時準備發散元力,提防身旁的少年人暴起突襲。
“沒什麼意思,聽手下說,歷任獄城主都有天精石拿,閒來無事便隨口問問韓兄,此事是真是假。”封逸舔了舔嘴唇,舌尖猩紅,好似急欲飲血止渴的邪道妖魔。
韓伍元面色微寒,沉吟片刻後,忽地面轉溫和,“哈哈”笑道:“小老弟原來問得是這個事情啊,你瞧瞧,老哥我跟你一見如故,只顧著聊天閒談,倒是給這事兒搞忘球了。”
說罷右手一拍玄囊,元力光芒閃過,一塊鵪鶉蛋般大小的銀白色石頭乘風飄飛出來。
天精石是什麼模樣,封逸從未見到過。而今初見,也不懷疑此物是真是假,探手便接了過來。
他沒必要懷疑真假,因為韓伍元既然拿出來了,就不可能拿假東西來糊弄。
天精石不大,入手卻頗有分量。封逸掂了掂,五兩還多。
他輕聲一笑,將天精石收入了玄囊。只是那橫放在雙膝之上的五尺骨刀,依舊安然地躺著。
韓伍元看了骨刀一眼,眼皮微跳。
他是奸猾之人,自然不願將到手的財富再分出一份給旁人。
之前裝傻不說天精石之事,是見封逸年歲不大,存心糊弄。若真糊弄過去,財富不失,豈非美事。
但韓伍元沒想到的是,到了也沒能糊弄過去。
他之所以如此痛快地交出天精石,並不是因為他害怕封逸手中的五尺骨刀,而是因為他自封逸倏忽取刀,作勢便要動手的舉動看出來封逸是個狠辣且果決,同時做事不計後果的莽夫。
封逸可以不計後果,為了一丁點兒天精石對天劍宗的內堂執事痛下殺手,他韓伍元卻不敢。
哪怕他最後殺了封逸,又能如何?封逸若是位份低劣的統領或護衛,他一個內堂執事,殺便殺了。
可封逸是外堂執事,若無故身死,執法堂必會追查緣由。紙是包不住火的,執法堂長老洛冰的手段,韓伍元很清楚。
如若真被執法堂查出來封逸身死的前後詳情,只會連累他韓伍元自身。
為了每個月五兩的天精石,韓伍元不會,也不可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賭。
他怕,所以他只能乖乖交出天精石。
但封逸不怕。
到底怕不怕,誰也不知道,韓伍元看在眼裡的是,封逸不怕。
若真怕,封逸不會隨便在自己面前取刀。
為何封逸不怕?韓伍元以為的原因是,封逸太年輕了。
有人曾對韓伍元說過這麼一句話,“永遠不要懷疑少年人的衝動。”
少年人的衝動,比之亡命之徒、邪道妖魔的衝動更甚。亡命之徒與邪道妖魔在衝動之前還會或多或少地思慮一些衝動所帶來的嚴峻後果,但少年人不會,他們只求當時一快,至於事後如何,他們不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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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不怕強,不怕橫,就怕不要命。
封逸的不要命作為,壓住了韓伍元,天精石之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個原因,那就是韓伍元不敢確定封逸的戰力究竟如何。
他在天劍宗內位份不低,聽說過封逸一刀秒殺血羅剎之事。
韓伍元自忖,以自己的修為雖也能打殺血羅剎,但肯定做不到一招秒殺。
刀已在手,駕車內的空間又是如此狹小,韓伍元左思右想,也不敢輕易與封逸翻臉。
哪怕有一絲絲不確定因素存在,都有可能壞了自己的性命。
惜命之人,破綻總是很大,只要拿捏住這個破綻,一切皆可掌控。
封逸不是做事不計後果的莽夫,他正是拿捏住了韓伍元惜命怕死的破綻,所以才敢如此作為。
當然,他也在擔憂,表面上的鎮定全都是強裝出來的。
他擔心韓伍元也會一時衝動,不計後果地突然朝自己動手。以韓伍元化元境中期的修為,封逸自忖難能抵擋。
化元境以下,不管武技如何精湛,不管元力如何精純,封逸都有自信能穩佔不敗之地。
但化元境以上,封逸難能保持那種自信。
當日在萬妖林中,他之所以能輕易秒殺血羅剎,全杖骨刀之利。
骨刀之利並不代表自身實力強悍,若因殺了一個血羅剎便自信能與化元境玄修一斗,那是庸者,並不理智。
好在他料對了韓伍元的心性,貪財之人,必然惜命,這是萬古不變的真理。
依舊輕撫骨刀刀身,封逸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韓伍元卻是“哈哈”連笑,大手拍在封逸的肩頭上,說道:“小老弟這把刀不壞。”
不怕話多,就怕沒話找話。
韓伍元存了沒話找話的心思,這一路上嘴巴就再也沒閒著。封逸聽得昏昏欲睡,又不好真去閉上雙眼酣眠,只能“恩、啊”應付。
終於應付到了臨江城,馬車停在了天劍宗大門前。
“小老弟,請!”韓伍元側伸左手,請封逸先行。
封逸斜探右臂,道:“韓兄,請!”
兩人相互謙讓,最終還是聯袂同出。
秋陽未過午線,時辰尚早。
韓伍元道:“愚兄要去玄材閣將天精石入庫,就不陪小老弟同去述職了。”
封逸抬了抬手,告辭離去。
天劍宗很大,封逸早已領教過。至於該去何處述職,徐煌也早為封逸詳細講說過。
尋了路徑,走走停停,忽聞人聲嘈雜。抬眼望,卻是一群婢子丫鬟圍聚在竹林旁的小亭內閒談。
談話的內容引起了封逸的興趣,當下邁步朝小亭走去。
眼見身著金甲的少年執事緩步走來,眾婢子丫鬟紛紛止住閒聊,起身見禮。
封逸抬了抬手,問道:“你們剛才說有人挑榜?那是怎麼回事?”
一個年歲稍長的丫鬟衝著封逸福了一禮,說道:“回執事問,是火皇**狄秋,來我金族西境挑戰玄榜高手。而今已連戰三天,先後打敗了玄榜六七八三位高手,而今正在跟二少爺對峙。”
“火皇**狄秋?”封逸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白沙江中弄潮的火族少女,心道:“莫非是她?”
心有不解,便問道:“火族與我金族正在交戰,火皇**來我金族逞能,金族便沒高手站出來懲戒她?”
那丫鬟道:“執事或有不知,五族皆有玄天二榜,挑榜的規矩也是五族老祖宗們早些年定下來的規矩。只要符合規矩,有人護道,光明正大地挑榜,五族大能便不得出手干預。或死或傷,皆由個人修為來定,事後五族大能也不能以此來做由頭,追施報復。”
封逸恍然,再問:“欲也敗了?”
欲正是沈斌,瞎了雙目卻戰力翻增,而今位列玄榜第六。
丫鬟點了點頭,“據說在那狄秋公主的手下還未走過三十招,不過欲也是了得,玄榜七八皆未能求得活命,被狄秋公主一劍刺殺,唯有欲活了下來。”
“傷得重不重?”封逸追問。
幾個丫鬟相互對視一眼,各自搖頭,只道不知。
她們地位不高,能知道這些事情,也都是道聽途說而來,內中詳情自然不很清楚。
封逸又問:“二公子在什麼地方跟火族人對峙?”
那年歲稍長的丫鬟手指城外,道:“城西渡過灕江,三十裡外的太平山。”
該問得都問了個清楚,封逸轉身去了。
身後小亭內,那年長的丫鬟依舊注視著封逸的背影,久久也沒能收回目光。
有調皮的小丫鬟調笑道:“姐姐看上那位少年執事了?”
年長的丫鬟面起紅霞,“如此年歲便當上了執事,又生得這般俊俏,妹妹們難道不喜嗎?”
鶯鶯燕燕,竊語紛紛。(未完待續)